第27章 我救了他
第 27 章 我救了他
屋門面朝北,沒有一縷陽光照射進屋,一股黴味蹿進了辛嘯的鼻腔,他的胸口似乎蔓延上了一股潮氣,與此同時,他看到有個人正趴在窗戶洞上。
就算辛嘯拉扯鐵鏈,大開屋門的動靜有多大,這人始終保持着原來的動作,沒有受到半點影響,像是一個無知無覺的人。
辛嘯怎麽也不會想到在這裏能碰到夜晝,他震驚的看着夜晝,半晌後才緩緩的扭過頭問:“師父,怎麽回事,他怎麽在這?”
他問的是長坤和方植,并沒有去問夜晝,因為他發現夜晝不太對勁,就不像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沒有一點活氣。
長坤此時從屋裏走了出來,和方植一起站在了陽光之下,而對面的辛嘯和夜晝,就如站在了地府的門口。
“他早就死了。”
方植的這句話猶如當頭一棒,重重的砸了過來,辛嘯半天回不過神來,許久才翕動着嘴唇:“他一直活着,我救了他!”
“沒人能救得了他,他早就死了,這是他的命數,只是我們給了你一個假象,夜晝的真身是方植,是他一直在陪着你,不過正是這樣的安排,才誘得拔子出手,才給了我們整個計劃開始實施的一個契機。”
長坤的這番話讓辛嘯震驚的無法置信,他連着後退幾步,後背一下撞到了小屋潮濕的牆壁上,嘴唇動了動,聲音很輕,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喊了什麽。
屋外沒有任何動靜,趴在窗臺上的夜晝回過了頭,清秀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就這麽漠然的看着他。
辛嘯顧不得後背的疼痛,他的內心陷入一陣絕望,腦中思緒混亂,他準備從救出夜晝的那一刻想起,可時間太短,思緒又太混亂,怎麽都想不明白。
這事情怎麽回事,這罔城怎麽回事,這,整個,所有人又都是怎麽回事,剛剛知道了十年前的滔天慘案。
此時又看到一直陪着他的夜晝,卻是假的,他慌亂失措的瞪眼去看屋外的方植,再怎麽想,也想象不成他們竟然是一個人。
現在的辛嘯覺得一切都是假的,自他進了罔城,一切都是假的,人是假的,事情是假的,會不會連自己也是假的。
他順着牆壁緩緩的滑落到了稻草堆上,似乎感覺到了一絲溫暖,他扭頭去看夜晝:“你在這住的習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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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晝沒有回答,只是茫然的看着他,就連扒在窗臺上的手,都以一種扭曲的角度彎曲着。
“你讓他說話,你讓他說話,方植,你讓他說話啊。”
辛嘯洩憤的撕扯着身下的稻草,草屑在狹窄的小屋裏紛紛揚揚,擋住了他看向屋外的視線,同時也遮住了屋外兩人看向他的視線。
他幾乎狂吼着喊道:“方植,你他媽讓他說話啊,讓他說話,他說話,說話啊!”
辛嘯幾乎用一種哀求的語氣,聲音越來越小,小到最後,連他自己都聽不見了,只聽到心裏在混亂的嘶吼。
四周沒有一點變化,只有紛亂的草屑在辛嘯面前越發稀薄,他一眼看到了挂在夜晝腰間的佩劍,夜鳴。
這劍不是在長庚巷那個院子裏嗎,都成了一根燒火棍,什麽時候又到了夜晝這裏,是夜晝自己去取的,還是方植替他拿回來的。
他兩步就跑了過去,當啷一下就拔出了夜鳴,縱使劍鞘成了根燒火棍,劍刃還是有些微弱的劍光,讓這昏暗的屋裏有了一絲暖意。
“這把劍,是我們根據陰芽仿造的,不過沒有成功,就給了他,想不到你給這把劍起了個夜鳴的名字,和陰芽的名字着實有點像。”
方植站在窗口,對辛嘯的狀态毫無顧忌,安之若素的說着。
“方植,你他媽和夜晝比,差太多了,還他的真身是你,去你娘的,你配不上他!”窗戶裏繼續響着辛嘯的喊聲。
“我是按照你的要求做的,實在不是出自我的本心,沒辦法,你喜歡這樣的,為了讓你成為一把劍,只能委曲求全了。”
方植依舊在窗外喋喋不休,直到一道劍光從窗戶裏面刺了出來,他才停了下來,在一瞬間,看着離自己不到一寸的劍,他還真拿不準是陰芽還是夜鳴。
方植對陰芽還是有所畏懼,他向後滑行數步,到了院門口才站住,對着院中央的長坤道:“師叔,辛嘯手裏有陰芽,這樣下去會不會出事?”
長坤扭頭看了一眼院門:“要的就是如此。”
這邊辛嘯已經走了出來,身上背着一動不動的夜晝,已把夜鳴這把燒火棍佩在了腰間,他提着陰芽,依舊是劍尖直指方植。
方植反手把着院門,一副即将要奪門而出的樣子,卻悄悄的把院門打開了一條縫:“辛嘯,你帶走他沒用,他在你那就是一個死人,在我們這裏起碼還是一個傀儡。”
“放屁,他是一個人!不是死人,更不是傀儡,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辛嘯面帶怒色的喝道。
話音剛落,方植身後的院門突然動了動,他頓時像受了驚吓一般,一個箭步彈了開來,門随即大開,嚴秋林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
長坤無視這邊兩人的虎視眈眈,似乎有些驚訝,和嚴秋林打起了招呼:“嚴宗主,你怎麽來了?”
嚴秋林踱着方步走了進來,掃了他們兩眼,冷冷的哼道:“這麽多年藏在罔城城中,長坤道長滋味不錯嘛。”
“還行吧。”長坤臉上浮上了一絲苦笑。
辛嘯眼珠轉了轉,就想從嚴秋林身邊掠過,卻被嚴秋林伸手攔住了去路:“去哪?”
原本辛嘯對嚴秋林還是很尊敬的,可是他剛才的餘怒未消,嚴秋林的出現太過突然,于是他沒好氣的答道:“我是客人,拜訪完了自然要走。”
“主人可沒讓你帶着他走。”
嚴秋林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辛嘯背上的夜晝。
“主人沒發話,你這位未免有些多管閑事。”辛嘯額頭上的青筋直蹦,心頭的怒火上蹿下跳,已經顧不得長幼尊卑和禮義廉恥。
長坤臉上有些挂不住,覺得辛嘯言行舉止太過放肆,垂着雙手在院中清了清嗓子。
嚴秋林冷冷的看着辛嘯:“那你準備把他帶到哪裏去,譽壓堂?”
“和你沒關系。”辛嘯越發的嚣張跋扈。
長坤正欲邁步走過來。
嚴秋林又道:“是和我沒關系,但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帶他去送死!”
話音未落,嚴秋林輕松的抓起了夜晝,朝方植身邊一抛,辛嘯大叫一聲,正想去奪,卻見方植已經穩穩的将夜晝靠在了牆邊。
“辛嘯,清醒點吧,你确實救了他,但他的性命在那晚就被人拿走了。”長坤無奈的盯着辛嘯。
辛嘯從小屋出來後就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帶不走夜晝,只是想試探一下長坤和方植的反應,卻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嚴秋林突然造訪,而且還是幫了倒忙,讓他情緒有些失控。
他暫時不能把夜晝帶走,但他還是要把另一件事情問個清楚,那個在方家巷寫着方植的牌位,同名同姓,想必就是同一個人。
“方植,問你件事?”辛嘯拉開了院門,對着方植招了招手。
方植表面上毫無忌憚,信步跨過了門檻,門卻沒關,他就站在門口:“怎麽,找我有事?”
“方家巷的那些人?”辛嘯站在不遠處,直視着方植。
“方家巷,哦,我知道,離譽壓堂不遠,你是覺得,我也姓方,所以,我就和他們是一家人?”方植臉上挂着不可思議的表情。
“難道不是嗎?”辛嘯皺了皺眉,只覺得方植的反應有點怪,他的身上自帶着裝腔作勢的壓抑。
方植搖頭:“我确實叫方植,不過是另一個值,人字旁的。”
方植顯然是在狡辯,但還是說漏了嘴,他的言語說明了一件事,不是方植進去過方家巷,看到了那個牌位,就是方植知道有一個自己的牌位,因為他說了自己不是木字旁的植。
辛嘯憋着沒笑:“方沙認識嗎?”
方植繼續搖頭:“不認識。”
這就裝的有點過了,辛嘯打算取笑一下他:“你是人字旁的值,方值,值班的值,是替夜晝在值班嗎?值的哪門子班啊?”
話裏話外全是譏諷,方植的呼吸有些不穩,若不是他刻意壓制自己的情緒,說不定接下來就是準備和辛嘯來一場酣鬥。
見狀,辛嘯心念一轉,問道:“那個包裹去哪了?”
“什麽包裹?”
“裝蒜,瘋婆的頭顱,她的胳膊被扔在了大集市裏。”辛嘯朝着大集市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扔了,大集市的一間小屋,我一直拎着一顆人頭,算是怎麽回事?”方植別過了頭,像是不想再提此事。
辛嘯又把話題轉了回來:“方沙被帶走了。”
方植神色陡變,轉過頭看着辛嘯:“什麽,帶走,誰帶走的。”
辛嘯将雙手附在了胸前,不急不緩的問:“你不是說不認識方沙嗎,怎麽這麽關心一個陌生人了?”
方植伸手就要去拽辛嘯的衣領,被辛嘯側身躲開,方植還待再抓,被身後的長坤制止:“方植!”
嚴秋林走了過來:“方沙是我讓人帶走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放心,帶走他的是我兒子嚴君。”
嚴秋林說完,扭頭不滿的掃了一眼辛嘯,方植也收回了手,神色漸漸緩和,臉色由紅轉白,像是經歷了一場內心憤憤不平的掙紮。
辛嘯有些驚愕,這方植到底是什麽人,有個弟弟方沙需要多方呵護,方家巷的其他人又是怎麽回事,嚴君說過清雅山腳下有個方家村,難道方家村出了什麽事,或者說是遭了什麽難。
這時辛嘯和方植拉扯間已經出了小院,方植此時卻轉了顏色,淡淡的掃了一眼辛嘯手中的陰芽,拿腔作調的道:“這陰芽你喜歡嗎?”
辛嘯被這一問搞得有點發愣:“不喜歡,你怎麽說?”
方植揚了揚下巴:“不喜歡,何不把陰芽給了邱悅風。”
乍聽到這一建議,辛嘯皺了皺眉,又聽方植補了一句:“我知道你很生氣,被人擺布的滋味不好吧,陰芽脫手,你就可以徹底解脫了。”
房檐下的鈴铛響了,不單是這個,遠處也傳來了叮鈴鈴的清脆鈴铛聲,辛嘯就這麽看着方植閃進小院,門被關上,辛嘯轉身沿着玲巧路向北走去。
小院裏,長坤從門縫裏看着離開的辛嘯,長長的嘆了口氣,将手攏在了寬大的衣袖中。
“長坤,你确定要讓這孩子出手?”嚴秋林也轉身看去。
“嚴秋林,你還問我,當時不是你點的名,這事情還不至于這麽順利,他早已經走上了這條路,當初我取出陰芽的時候,真沒想到陰芽還真認了他,那塊山娲。”長坤點到為止,黯然神傷的收回了目光。
方植的臉上全是驚疑不定,很快成了不甘的憤懑,随即嘴角挑起了滿滿的嘲弄和譏諷,說出的話也只有他自己聽到:“小孩就是小孩,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需要我這個朋友教!”
嚴秋林又道:“但他畢竟出生于凡人,父母兄弟都是凡人,這麽重的單子他擔得起嗎?”
“嚴秋林,你都把嚴君叫來了,不是就準備有此一試嗎?”長坤撚着稀疏的胡須,挑着他那短小精悍的眉毛。
嚴秋林無奈的望天:“嚴君這邊,我是真的沒想到,他都未經我拉攏,主動和辛嘯接觸,事情太過順利,讓我不免有些擔心。”
長坤踱了兩步:“你放心,你的寶貝兒子不會有什麽危險,現在不是走了嗎,去那個清雅山,那裏可太平的很,不像我們那一年。”
長坤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堪回首的事情,長嘆了口氣,閉上了雙眼。
見狀,嚴秋林不由得問道:“你就不心疼你的徒弟?”
半晌後,長坤才緩緩的睜開了雙眼,看着前方一片虛無:“我收他為徒,是有目的的,辛嘯他,在十年前去了尹家,就注定了之後要走的路。”
嚴秋林看了一眼方植:“他呢,他是長乾的徒弟。”
方植神色變幻,雙眸低垂,像是在強自保持着鎮定。
長坤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安慰:“他家裏人都死了,就剩了個弟弟,不也付出了嗎,你難道要讓他和辛嘯一樣,辛嘯可是父母雙亡無牽無挂。”
方植扭頭看向長坤,一臉憤慨,嘴巴翕動着,還是出了聲:“師叔,我要報仇!”
長坤的手一滞,嘆了口氣:“你就一個年幼的弟弟,以後他需要你,這仇,我們會替你報的。”
嚴秋林皺了皺眉:“辛嘯的兄弟可都在。”
長坤才把目光轉了回來:“正因為他的兄弟在,他才能後顧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