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累累白骨

第 51 章  累累白骨

辛嘯朝四人的背影看去，這時四個人幾乎是并排前行，他越發覺得梁坎的整個人，像是變成了一道透明的影子。

尹艮站着沒動，目不轉睛的看着辛嘯走近，辛嘯的心頭一動，同樣也站在栅欄外看着尹艮。

猶如時光交彙，十多年後的辛嘯，和當時的尹艮眼神交彙，辛嘯輕啓雙唇，無聲的問了幾個字：“你看得到我？”

尹艮笑着點頭，也無聲的回了幾個字：“是我叫你來的，你看到了嗎？”

有鄉親跑了過來，都站在栅欄外探頭張望，村裏來了外人，皆是氣度不凡，更有人受了傷，當然覺得稀奇，更是帶着一種期盼的心情，

辛嘯被擠着靠近栅欄木門，尹艮則手搭在木門上，辛嘯覺得腳背被什麽踩了一下，是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

小男孩在一邊嘀嘀咕咕：“是仙人嗎，我也要做一個仙人。”

辛嘯覺得眼熟，片刻後才想起，是小時候的方植，只見方植突然啊了一聲，辛嘯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趴在驢背上的長乾被人給扶了下來。

“仙人也會受傷。”小方植在剛剛的欣喜中回過神來，受到了從未有過的一波沖擊。

尹艮瞧了一眼辛嘯，蹲下身拍了拍小方植的肩：“仙人不是萬能的，何況我們還不是真正的那種修仙成道的人。”

辛嘯只想說一句：“仙人中也有壞人，罔城的那些，還有這六個人中的某個人，都是對凡人的性命沒有一點憐憫之心。”

“我家裏有藥，我去拿。”方植說完，就小跑着離開。

方植當時并未在自己家裏喂豬，而是給這些人去拿藥，辛嘯心想，方植是對他說了謊話。

梁坎抱緊了那只肥貓一動不動，巽真像是已經陷入了冥想之中，應該是在打坐，他們兩個都受了很重的傷。

長坤一直坐在長乾身邊，手還在顫抖不已，長乾把自己那只受傷的腳擱在了驢背上，長坤走近殷離，正在勸說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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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離傲慢的聽着長坤說話，過了很久，臉上浮現出了不可一世的嘲諷，沒有一點想要離開的意思，他朝着身後招了招手，人也已經站起，可他的身後卻沒有一人。

尹艮腳下動了動，辛嘯以為他要走，伸出手臂：“我想知道，在清雅山上，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麽？”

尹艮搖了搖頭，最終沒有離開：“我也不知道。”

兩人四目相對，尹艮很快挪開了視線，眼裏似乎出現了恐懼，他擡眸看向辛嘯的身後。

就在辛嘯的身後，響起了巨大的轟鳴聲，他都能感受到地面帶來的劇烈震顫，只覺得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幾乎崩塌了。

辛嘯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他迅速回頭去看，就在方家村的不遠處，有一大片黃沙席卷而來，半邊天都被濃郁的黃色遮掩。

辛嘯手搭涼棚，倒吸了一口涼氣，黃沙來的方向，正是巍峨聳立，綠意連綿的清雅山。

鄉親們都站在栅欄外看熱鬧，誰都沒有注意到身後，他們似乎一開始就沒有意識到什麽，只是在交頭接耳，熱烈的讨論着關于仙人的事。

此時方植回了趟家，手裏不知拿了什麽，正撒腿朝這裏跑了過來，他扯着嗓子沖這些人喊：“妖怪來了，大妖怪，是大妖怪！”

現場的人總算有了反應，卻也只是望着那一片愈來愈近的黃沙發愣，一時反應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辛嘯沖着他們奮力的揮着手，這次他發出了聲音：“鄉親們，趕緊跑啊，尹艮，他們怎麽不跑啊，你在幹什麽？”

辛嘯看到尹艮只是将方植抱了起來，朝栅欄裏面跑去，一邊還說：“我救不了他們，我之前是一直在裏面。”

辛嘯明白了，尹艮這一次出來，目的是要和他交流，還有他也想看看事情發生的始末緣由。

辛嘯身不由己的朝前跑，他想帶領着一幹手無寸鐵的村民一起跑，雖然這些黃沙對他應該不會造成任何威脅。

他一個人埋頭狂奔，可跑了一會發覺沒有一個人跟上來，當他轉身去看，方家村幾乎有大半個村子被黃沙籠罩，天空上盤旋的沙土緩緩的沉了下去。

村民這才撒丫子狂奔，但在漫天的黃沙之中已經沒有了方向，他們什麽都看不清楚，就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幾乎所有的男人都在狂吼，女人都在尖叫，小孩都在嚎哭，但這些聲音在黃沙之中，幾乎是微不可聞。

他們感覺到了黃沙已經進入了自己的嘴巴，鼻腔，此刻就連嗚咽聲都變得悄無聲息，沉重的沙土重重的打在了他們的頭上，背上，和腿上，裹挾住了他們周身。

這時就連辛嘯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手中被塞了一件東西，光滑細膩，觸感冰涼，已經跑遠的尹艮不知什麽時候回到這裏，跟他說：“快走，這些黃沙會把你也帶走的，這你用的上，幫助你想起以前的事。”

辛嘯還沒回過神來，只感覺後背被一只手用力推了一把，雙腳離地，很快就摔倒在了地上，他這才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清明，自己正趴在一棵樹下。

他攤開了手，手裏是一只白色的小藥瓶，瓶子上寫着聚神丸三個字，他剛把藥瓶塞進了衣襟，起身站起，他就立馬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他此時身在方家村口的一棵大槐樹下，從清雅山上走下來了八個人，個個都是一身白袍，沒有穿鞋，光着雙腳，披着白色長發，膚色幾乎透明。

他都不知自己是身在天上人間，還是在陰曹鬼府，幾乎在同時他想起了譽壓堂的石屋，和石屋裏那個名叫邱立生的白發老頭。

這次是清清楚楚的看到八個，這些人的同時出現，着實給辛嘯帶來了巨大的震驚，他們看不到辛嘯，路過辛嘯的時候，辛嘯看到了那個吸取沒河巷姑娘骨血的老不死，心頭怒火蹿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這些人腳下生風，談笑風生。

最後走上來一個黑發的中年人，這個人辛嘯熟，是譽壓堂堂主邱悅風，那時的邱悅風相貌堂堂，衣袂飄飄，頗有一番神采。

邱悅風小心翼翼的跟在八個老者的身後，在這一群人之中，算是一個唯一有活氣的人。

辛嘯攏了攏衣領，他感到了一絲寒冷，同時也看到這些人已經走到了方家村口，巨大的黃沙堆将方家村掩蓋的結結實實，猶如大片的沙漠，無邊無際。

站在這些人中間的一人發出了爽朗的笑聲：“哈哈哈，你們覺得這樣怎麽樣？”

身後的七個人均是笑着附和，只有邱悅風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或許他也不太習慣看到如此驚悚的一幕。

辛嘯又往後退了幾步，肩頭上突感一沉，他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嚴君，你來了？”

他一回頭，看到的是方植，心裏不由的悵然若失，不過還是松了口氣，因為他的眼前不是漫天的黃沙，而是一片焦黑的土地。

方植嘴角浮上一絲谑笑：“我一直有件事不得其解，你什麽時候和那位嚴二公子這麽熟稔了？”

辛嘯并不想和他讨論這個問題，岔開了話題：“你剛才看到了沒有？”

“看到什麽？”方植臉上盡是狐疑。

辛嘯這才知道，他剛才看到的一切，只是現在的一瞬間，他的神情有些恍惚，讓方植起了疑心。

“你是看到什麽了嗎？”

“沒什麽。”辛嘯現在可不想和眼前這人多談什麽，他邁步朝清雅吳林走去。

方植沒有動，開口喊了一聲：“等下，我看到了。”

辛嘯腳步頓住，等着方植下一句話，後背僵硬的沒有任何動作，他在想象那黃沙之下，到底埋了有多少人。

“我看到了死人，方家村的所有死人。”方植似乎在醞釀着情緒，這時說的話越發癫狂。

“死人？”辛嘯還是轉過了身，難道那黃沙之下，無人生還。

“都死了。”方植形容憔悴，神态失落，仿佛在剎那之間回到了十年之前。

“為何黃沙卻不在了？”辛嘯剛說出口，就覺得自己的話多了，這話就是印證了他是知道，關于黃沙埋了方家村所有的人。

方植的聲音近乎哽咽，他似乎沒有發現辛嘯的失言：“黃沙沒多久就散去了，留下了一地白骨，我都認不出誰是誰，我開始一個個的找，找了很久，真的認不出了，但我找到了婆婆，因為婆婆的背是佝偻的。”

辛嘯的拳頭握了握，不知該如何安慰，走上前的動作是機械的，站着的身體也是僵硬的。

方植狠狠的抹了抹臉，露出了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我沒死，我好好的，是尹艮救了我。”

辛嘯看着方植臉上的一塌糊塗，手在他的肩上按了按，還是很快就收了回去，他這次沒有說話，更沒說認識尹艮。

“人全死了？”辛嘯還是試探着問道。

方植回道：“有人沒死，他們畢竟是修仙的，只是受了傷，受傷最重的就是我師父長乾，他的雙腿都被黃沙壓斷了，其他人，都還好。”

他說到最後，聲音越發低沉，辛嘯點了點頭，長乾或許是受了腿傷，跑的慢，才導致了重傷。

不過他還是想起了殷離也是受着傷，似乎也是腿腳不便，可為什麽，難道是因為尹艮？可方植剛才說尹艮是救了他的。

他正想着，聽到方植又說：“只是有人不見了。”

“誰不見了？”辛嘯幾乎是脫口而出。

“梁宗主梁坎。”方植用一種戒備的眼神看着辛嘯。

辛嘯搖了搖頭，佯裝不知，不過還是想确定一下，問道：“你的意思是，方家村除了你，其他人都死了，不是方家村的人，還有誰活着？”

方植挪開了目光，看向那片焦黑的泥土：“有，只有他們幾個修仙的，尹艮，你師父長坤，我師父長乾，和，和巽真道長，最後還有殷離殷宗主，和救我的尹艮。”

辛嘯确定了梁坎是因為當時的變故，就這麽突然不見了，他既然看到了發生的一切，也無心再去問方植，只是心情沉重的往回走去。

兩人已經走到了清雅吳林不遠處，辛嘯只覺眼前一道影子閃過，他的眼神一凝，極速跑了進去，想起了那個中年男人。

方植見狀，也跟着跑進了竹林，他沒去追辛嘯，而是跑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辛嘯跑到了石桌前，沒有發現任何異樣，腳下踩着竹葉，他警覺的聽到有人的說話聲：“師父，你怎麽來了？”

辛嘯倏地回頭去看，見竹林的另一頭站着兩個人，又聽見一人在說：“辛嘯在這裏。”

是方植在和誰說話，對面那人總算說了話：“要的就是他在。”

果真是殷離的聲音，辛嘯情知不妙，見小屋的竹門敞開，急忙躲了進去，剛關上竹門，發現有人正坐在木桌前。

他的精神一直處在高度的戒備狀态，見到有人也并不驚慌，因為這人是尹艮，正實打實的坐在他的對面。

“殷離來了。”尹艮并沒過多寒暄，直截了當的道。

辛嘯疑惑尹艮為何此刻不稱殷離為師父，而是直呼其名。

“他來幹什麽？”

尹艮起身站起，走到了窗前：“取石頭，當年他拿走的七塊石頭，還有他始終沒找到的那一塊。”

辛嘯不停的朝窗外張望：“還有一塊，在哪？”

尹艮輕笑的看着他：“你知道。”

辛嘯回視着他，眼裏盡是了然：“你也知道。”

“我從你的眼裏看的到。”尹艮的眼底深邃，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遠處。

“那殷離知道？”辛嘯有些不安。

“他不确定，他只是猜測，他去過辛家，找遍上下都沒找到，只能把懷疑放在你這個突然消失的辛家三公子身上。”尹艮的神情肅然，又回頭看着辛嘯。

辛嘯突然想到了什麽，急忙問到：“這你也知道。”

“是你告訴我的，我從你的眼裏看得到，我知道的只是一些之前我看到過的。”

辛嘯弄不清楚尹艮的出現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現在也不方便細問，因為殷離就在屋外。

他只能就事論事的問：“現在怎麽辦，八塊石頭都在這裏。”

“有我在，你先把聚神丸吃了，僅有的一顆，巽真道長教我煉的，先不說這些，我們的當務之急不是殷離，而是罔城。”

辛嘯這才發現，小屋的窗口正對着罔城的方向，而尹艮一直在不斷的看着窗外。

“罔城發生了什麽？”辛嘯想都不想，打開小瓷瓶，把裏面僅有的一顆藥丸倒進了嘴裏。

“你之前聽到的轟鳴聲，并不是回憶中的黃沙，而是真實存在的，罔城的城牆塌了。”

辛嘯悚然一驚：“怎麽會，罔城不是有三堵城牆，方植說現在只少了一堵，不還有另外兩堵。”

“那是他們自爆，你告訴我，城裏還有誰在。”尹艮已經拉開了竹門，目光急切。

“城中的百姓，師父長坤，長乾道長，巽真和梁坎，還有嚴宗主，和他兒子，嚴君。”

辛嘯說到最後，只覺後背出了一身冷汗，難道真正的危險已經來了，他和尹艮一起出了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