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舅舅，我能直接上大學嗎？”六歲的蔣一一背着沉甸甸的小書包、撅着肉嘟嘟的嘴唇，滿懷期望地看着蔣和。他的好朋友芝麻，一只三歲大的英短藍貓，正圍着他的小短腿拼命地蹭着。他好想抱着芝麻再睡個香噴噴的懶覺啊！

“三加三，等于多少？”蔣和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蹲下身問道。芝麻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飛也似地竄進客廳躲到了沙發底下。

“六。”答案破口而出。蔣一一得意洋洋地仰着小腦袋挑釁地看着他的親舅舅。

“三的三次方等于多少？”蔣和再次發問。

“三次方？次方是什麽？”蔣一一傻眼了。舅舅沒教過他這個呀！

“等你的智商得到次方級的增長時，再來跟我讨論能不能直接上大學這件事。”蔣和站起身，牽着蔣一一的小手出門了。

蔣一一垂頭喪氣地耷拉着小腦袋。他雖然還不明白次方究竟是什麽，但卻聽懂了舅舅話裏的意思。舅舅是說他智商還不夠。怎麽會呢？小區裏的王爺爺、五奶奶，還有胡奶奶可都誇他聰明呢！可是次方是什麽，他還真的想不明白。看來只能先從小學上起了。蔣一一失望地嘆了口氣。

“蔣一一！”有人在他身後叫他。

蔣一一回過頭去，是馮寶寶。胡奶奶的寶貝孫女。舅舅沒空的時候，會把他送到胡奶奶家，拜托胡奶奶照顧他。說是照顧，還不如說是去給馮寶寶陪玩的。馮寶寶長得好看是好看，但是脾氣太差。飯菜不合口要發脾氣，玩游戲輸了要發脾氣，如果有其他小姑娘穿了和她一樣的花裙子，也要發脾氣。她一發脾氣，胡奶奶就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給她。蔣一一頂看不慣馮寶寶任性妄為的模樣了。他要是亂發脾氣，舅舅一張嘴就能把他凍個半死。

“舅舅，快走！上學要遲到了。”原先跟在蔣和屁.股後面踢踏着走路的蔣一一，邁開小短腿一下跑到了蔣和的前面。

蔣和被他一拽，腳步也跟着加快了起來。

“蔣一一！蔣一一！”後面馮寶寶急促的叫喚聲漸漸帶上了哭音。

“一一，寶寶在叫你。”蔣和腳步一頓，拉住不顧一切往前跑的蔣一一。

“可是上學第一天就遲到老師會不高興的！”蔣一一焦急地跺了跺小腳，“再說到了學校也能說話啊。”說着話的功夫，蔣一一往後瞄了一眼。果然，馮寶寶的書包在胡嬸手裏拎着呢。蔣一一颠了颠肩膀上死沉死沉的小書包，馮寶寶一定又會取笑他沒人愛的。誰說他沒人愛，他有舅舅愛！只是舅舅有一點點嚴厲而已。對！只是一點點！

蔣和聽了他的話倒也不反對，提起腳步又跟着自己的外甥往前走了。等他把蔣一一送到班主任手上往回走的時候，在距離校門一千米開外的地方遇到了哭鬧不止的馮寶寶和焦頭爛額的胡嬸。

“小和啊！怎麽我們寶寶叫你們，你們也不等下我們寶寶呢！”胡嬸看見蔣和忍不住埋怨道。

她這麽一說，馮寶寶更來勁了。嶄新的校服第一次穿，可不不能弄髒！所以不可以像在家裏那樣往地上一躺就地打滾。眼珠子一轉，她松開胡嬸的大腿，噔噔幾步沖到蔣和腿邊，兩根蓮藕似的小胖手一把摟住蔣和的小腿，哭花了的小胖臉往人雪白的褲管上一埋。

“奶奶！蔣一一欺負我！嗚嗚！蔣一一害我上學遲到啦！奶奶，你打和哥哥！都怪和哥哥不讓蔣一一等我！嗚嗚嗚！”

胡嬸看着蔣和雪白的麻料褲腿上暈開的水花兒，還有粘膩的鼻涕，老臉一紅，反倒不好意思了起來。天曉得馮寶寶今天哪裏來的膽子，竟然敢抱着蔣和的褲腿渾鬧。這蔣和打小就是其他孩子的夢魇，家長嘴裏“別人家的孩子”。讀書回回第一名！人還長得俊俏。只是不愛說話，悶葫蘆一般。要只是個悶葫蘆也就罷了，偏偏一張嘴，能把人堵得不行。自蔣家出事以後，悶葫蘆變成冰葫蘆，說出口的話不僅刺人還凍人。別說孩子們見了怕，連胡嬸都有點發怵。

“寶寶，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要叫小和叔叔！快到奶奶這兒來，咱們上學遲到啦！”胡嬸想乘着蔣和還沒發現自己的褲腿被弄髒的事實，把孫女拽回來。最好是趕緊離得遠遠的。不然，真不知道這位潔癖加毒舌又會怎麽傷害寶貝孫女那幼小的心靈了。

但她話音剛落，就見蔣和彎腰蹲了下來。

“如果你想要叫住的人不願意等你，你該做的是跑得比他更快。跑到他前面去！現在是七點五十。還有十分鐘你就遲到了。你遲到的話，一一永遠都不會等你一起上學。”

蔣和的表情是一貫的嚴肅，語調也是一如既往的冰冷。馮寶寶先是被“一一永遠都不會等你一起上學”這句話震住了，然後才回過神來開始感到害怕。

“奶奶！上學！哇哇！”馮寶寶甩開小短腿，邊哭邊往學校的方向拼命地跑。和哥哥太恐怖啦！她要去找蔣一一，告訴他，他的舅舅是壞人！

胡嬸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嘆，連忙追孫女去了。蔣和看了眼被洇濕的褲腿，以及褲腿上的鼻涕，眉頭都沒皺一下，站起身也緩緩地走了。

“胡嬸，剛剛那是蔣家的小兒子吧？”

好容易将孫女交到老師手裏，胡嬸抹了抹額頭的汗，這才放下一顆心，準備去菜市場買條石斑魚。蔣一一最喜歡她做的清蒸石斑魚。但凡是蔣一一喜歡的，馮寶寶也跟風似地喜歡。這倒省了她許多事，不用顧着這個顧不上那個了。

聽見身後的聲音，胡嬸轉過身去，卻是幸福裏另一棟樓裏的三婆。

“三婆啊！怎麽，送孫子來上學？”胡嬸笑着回話。

“是啊！剛路上碰見你家寶寶哭得不行，這是又被誰欺負了？”三婆臉上的褶子被笑容擠成了一堆。胡嬸明白她這是又要來碎嘴子了。馮寶寶的脾氣那是遠近聞名的，誰還能欺負得了她！

“小孩子嘛！這不剛上小學，還不習慣呢。”胡嬸不想和她多費口舌，随口應道。

“我看不是吧。怎麽聽寶寶喊是被蔣家那個小子給欺負了？你說你辛辛苦苦幫人把那個沒爹沒媽的孩子拉扯到這麽大，人也沒見怎麽感激你。這也太沒良心了！還成天端着個臉，給誰看吶！”三婆義憤填膺，很是為胡嬸打抱不平。

“你不上趕着看，他也不會走到你跟前來給你看！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三婆的話，勾得胡嬸心頭火起。甩下這句話，加快腳步，就把三婆扔在了身後。這婆子最喜歡搬弄是非、說人長短。這幾年，蔣和有多不容易，她都看在眼裏呢！有沒有良心，一個隔岸看戲的吃瓜群衆有什麽資格跑來叨叨！我呸！胡嬸心猶忿忿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這才好受一點。今天得買條大點的石斑魚，兩個孩子上學第一天，不知道多辛苦呢！

蔣和回到家，換了套淺灰色的家居服，把餐桌上的餐具都收拾了，又給芝麻添了些貓糧，這才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在電腦桌前坐定。

再過一周，就要去J大報到了。他登錄J大的官網，點開那人的簡介。

宋明德教授，現任J大金融學院院長、金融學教授。再後面的一堆文字，都是宋明德教授在學術上取得的傲人成績以及光輝的履歷。圖片上的人溫爾文雅、笑若春風。

蔣和面無表情地關掉頁面，又打開學校的BBS，輸入“蔣梅”兩個字，敲下回車鍵。六年前的那篇帖子被删掉了。BBS裏“蔣梅”兩個字成了“無相關信息”五個字。蔣和動了動鼠标，重新輸入“師生戀”三個字，又敲擊了一下回車鍵。

天吶！宋院長好帥啊！集美們，有沒有和我一樣拜倒在他的笑容下無法自拔的？好想和他來一場師生戀啊啊啊！

簡潔的四句話，跟帖跟了有一百三十七樓。蔣和耐心地一樓一樓往下翻。都是些和主樓一樣的溢美之詞。手邊的咖啡漸漸沒了氤氲的熱氣，蔣和端起來喝了一口。咖啡獨有的苦香帶着一絲酸澀一同咽進喉嚨滾入腹內。放下杯子，蔣和斟酌良久，十根青蔥似的修長手指上下翻飛，敲了一行字：聽說宋院長搞大過一名女學生的肚子？

成功回帖後，蔣和合上電腦，準備去超市轉一圈。冰箱裏的速凍食品見底了，蔣一一的鮮奶也喝光了。他得補充一下庫存，順便再幫蔣一一買些堅果回來。這也是胡嬸交代的，說是堅果吃了對小孩子好。另外，還得去取些錢出來。他上學以後，蔣一一又得拜托給胡嬸了。這些年如果不是胡嬸的幫襯，蔣一一只怕是會夭折在他的手上。

蔣和重新找了套乳白色的休閑服換上，正要出門，門鈴被摁響了。

“小和，今天晚上到胡嬸家吃飯！瞧，胡嬸買了條大石斑魚。咱們一一最喜歡吃了！”胡嬸笑逐顏開地舉了舉手裏拎着的一只白色馬夾袋。

蔣和把門關上，接過她另一只手上一大堆的瓜果蔬菜。

“胡嬸，就不麻煩您了。一一都被慣得挑食了。”

這句話一出來，胡嬸的腦殼子麻了一下。又來了！這人就是不會好好說話。怨不得這麽帥氣的小夥子到如今連個女朋友都沒處過。得虧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不然自己一番好心還要被暗指慣壞了他家的孩子，那不要氣得翻毛腔啊！

“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吃條魚怎麽了？跟着你吃速凍餃子就是不挑食了？小和啊，不是我說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該給自己找個女朋友了。讀書讀書，這書能給你洗衣做飯帶孩子？”

蔣和一路聽着也不說話，把胡嬸送進家門後，轉身就想走。

“哎！下午放學你幫我把寶寶一塊兒接回來。省得我再跑一趟了。”胡嬸連忙打住話茬，急急喊道。

“嗯，知道了。”蔣和淡淡應了一聲，出門去超市了。

而此時J大BBS的那篇花癡貼，因網友“兩相和”的留言，“聽說宋院長搞大過一名女學生的肚子？”，正在瘋狂建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