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的高中生活(四)

我的高中生活(四)

放學後,宋濤和宋靈一起回到家,發現宋世運和饒曼在客廳等他們。宋濤見情況不對勁,就嬉皮笑臉地朝饒母走去,明知故問:“媽媽,怎麽今天還特意等我們回來呀?”饒母給他使了個眼色,宋濤看向父親,那神色确實過于嚴肅。倒是宋靈不緊不慢地坐在沙發上,喊了一聲“爸,媽”。

宋世運是Z大的法學教授,專業領域的大前輩,平時看上去平易近人,實則外熱內冷。下午他接到宋恒的電話,委婉地告訴他學校發生的事情,雖然他不願意相信,但也知道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他直截了當地問宋靈,“為什麽逃課?”

宋靈看着有些生氣的父親,他最忍受不了子女在學業上的怠慢,他之所以不管宋濤,是因為宋濤現在根本就管不了了,所以時常自責是一開始沒有教好他。後來也就對宋靈越發嚴厲,不允許她有一絲差錯。宋靈沉默着,宋濤馬上出來打圓場,說:“小事啦,她是去看我打球的。”

宋父橫了他一眼,沉聲道:“我沒問你。”宋濤只好閉嘴。

饒母看了看宋靈,又看了看丈夫,出言緩和道:“世運,這其中肯定有隐情,靈靈她一向是聽話的。”

宋靈深呼吸了一口氣,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緩緩地說出事實,“我是去看崔宴的。”說完留下一屋子錯愕的人,不管不顧地走了。宋濤急忙追了上去,拉住她說:“你瘋了。”宋靈撥開他的手,推開房間門,用突然的摔門聲回答了他。

客廳裏饒母面對突然叛逆的女兒,一時有些失語,過了好一會兒她轉頭問宋父,“世運,你聽到靈靈說什麽了嗎?”

宋父一臉波瀾不驚,但心裏已經有了計較,他自顧自地說;“崔宴是個好苗子,如今他入了刑老爺子門下,以後自然前途無量。雖然領養比不了親生的,但以後的事誰說的準呢?”

饒母聽完有些不樂意,反問道;“難怪我們女兒還配不上他?”

宋父不以為然,他告訴她:“如果沒有老爺子在,那是綽綽有餘。但老狐貍的心思難猜,你這樣,先去探探你表姐的口風。”饒母則表示她空了會聯系的。

次日正是周末,晚上刑年一家人正在客廳休息,刑母在看財經雜志,崔父則和刑年一起看電視,放的是很多年前的抗戰電影。忽然刑母的私人電話響了,見是饒曼,她也沒在意就直接接了起來,崔父自然地調低了電視音量。饒曼一見電話接通了,就熱情地喚了聲“表姐”。

刑母接下話茬就問她:“曼曼,有什麽事嗎?”

饒曼否認,她說:“沒事兒了,就不能關心關心你啊?”

刑母一聽就覺得她有事,主動問她:“是不是最近宋濤又給你闖禍了?”刑年一聽宋濤,就挪到了刑母旁邊側耳聽,她覺得是那天球場的事情。

饒曼老實說:“那倒不是,就是最近宋靈出了點小意外。”

刑母有些詫異,疑惑道:“不能吧?宋靈一向是乖巧聽話的。”

饒曼聽了這話連忙說是,但她又刻意停頓說了個但是,“表姐,你也知道女孩子漸漸長大了就有了心事,也就不那麽聽父母的話了,我正為這事愁呢。”

刑母聞出味來了,她起身離開沙發,去了陽臺,看了眼刑年,不放心地拉上了陽臺的門,反問道:“那心事不會跟我們家的有關吧?”

饒曼心想她表姐就是機敏,笑着說:“崔宴是個好孩子,是宋靈不懂事了。”

刑母想來她這表妹是來探她口風了,她倒是不反對,這樣就可以斷了自己女兒的念想,是個兩全其美的好事,不過她現在一時拿不定主意,只好推脫說:“曼曼,宋靈是個難得一遇的大家閨秀,但你也知道,崔宴現在是老爺子在教育,這件事我還得先問過他老人家的意思。”

饒曼也不再作糾纏,只說等表姐的好消息。她挂掉電話,看了眼身旁的宋世運,仿佛在說跟你預料的一模一樣。等刑母回到客廳時,刑年已經窩回去繼續看電視了,但電視裏演的什麽,她是一點都沒看進去,她總覺得刑母背着她說話,就是心裏有鬼。但刑母則不動聲色地繼續看雜志,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次日下午,刑柔離開公司去了一趟刑宅,這個時間點她的父親應該是在後院小花園。刑柔在前廳遇到申樞,他本想去通報刑父,卻被她制止了,自從母親饒雪盈去世後,父親總是午後一個人在小花園內睹物思人,申樞自然明白便不再多言,刑柔獨自往後院走。

說是花園,卻也不全然是。後院只有綠茵茵的草地,母親生前養護的花草都被安置在後院的一座兩層閣樓裏,這些東西平日裏見了最是傷感,所以即便是人造光,刑父也不願意養護在室外。刑柔推門進去,發現父親正在專心擦拭一盆粉色郁金香。她放眼望去,整個房間內擺滿了各種顏色的郁金香,和她獨愛茉莉不同,母親最愛郁金香,紅的、粉的、黃的、白的、紫色、雙色的,其中粉色居多,據說粉色郁金香的花語是永恒的愛。

刑父見她進來不說話,依然不緊不慢擦拭着葉片,主動問道:“今天怎麽有閑工夫看我這個糟老頭子?”

刑柔臉上有些愧疚之色,恭敬地說:“爸,怎麽會呢?看望您是我們做子女的,應盡的責任。”

刑父笑了笑,反問道:“當年你跟崔士恺搬走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刑柔有些難為情,無奈道:“那都是陳年舊事了,您還記得這麽清楚做什麽,我今天确實是有事找您商量。”

刑父倒是不急,左右擺弄着手裏那盆花,直到已經确認好一塵不染了,才慢慢開口:“你說吧?”

刑柔便一五一十的把昨晚饒曼的事說了出來,刑父聽完拿起了剪刀,開始修剪泛黃的枯葉,他也不表态,只是淡淡地問:“那依你看,應該怎麽辦才好呢?”

刑柔現在是左右為難,她既有私心,但又不能全然不顧及女兒的感受,她只好試探道:“崔宴和宋靈的事,固然是親上加親的好事,但現在還不到時候,還是等到他們成年了再定吧。”

刑父見枯葉已經沒有了,便放下剪刀,看着她說:“宋世運是什麽人,你我都清楚,他當年依靠出賣饒家,才能把自己撇的一幹二淨。這件事就暫時擱置吧,不同意但也不拒絕,先晾着他們。”他忽然想到了什麽,接着告訴她:“年年馬上高三了,她接下來的路你得好好想想,留在這裏對她來說沒好處,她只有見過了更多的風景,才能放下心裏的執念,你明白嗎?”

刑柔明白他的意思,思考了片刻,很認真地說:“我會盡快安排的。”

刑父滿意地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這些花兒要時常看顧,不能讓這染了病的葉子,影響到它的根本。”

刑柔知道自己該離開了,随後告別了父親回了公司。刑父把那盆修整好的粉色郁金香放回原處,他看着這滿屋子的鮮花,忽的有些暗自神傷,喃喃道:“雪盈,你走得倒是幹淨,留下我一個人面對這無盡的痛苦。”

刑母下班回到家,進門後問張嫂:“先生回來了沒有?”

張嫂看了眼樓上,說:“太太,先生今天準點就回來了,說是在房間等您。”她自然地接過刑母的包,提醒道:“看起來有點不高興。”

刑母點了點頭,表示她知道了,随後徑直往崔父的房間去。其實他們兩人已經分房很久了,因為沒什麽感情,再加上長期兩人的作息湊不到一起,而刑母的睡眠很輕,只要有一點聲音就無法入睡,所以自然而然就分開了。她敲了敲門,也不等回應就推門走了進去,裏面有一絲淡淡的煙味,她皺了皺眉,因為她是一點都聞不了的,進去才發現崔父在陽臺抽煙。崔父見她來了,掐滅了手裏的煙,示意她上陽臺。

刑母有些摸不着頭腦,問道:“今天這麽準時來等我,有事?”是的,崔父很少會準時下班,他是一個典型的工作狂,刑母雖然不知道他在單位忙些什麽,但基本不會過問,或許是他根本不想回家。

崔父用略帶審視的目光看着她,突然沒由來的笑了,他問她:“刑柔,我想知道我在這個家究竟是什麽位置,如果不是今天遇到宋世運,你打算瞞我多久?或者說等你解決好了再通知我?”

原來是今天上午Z大新擴建的法學院教學樓竣工了,崔父作為傑出校友被邀請參加剪彩儀式,等他致辭完,宋世運在臺下跟他說了一堆沒頭腦的話,說崔宴這好那好,說什麽親上加親,他雖然一頭霧水,臉上卻也沒洩露半分,回過神來才發現他說的是宋靈和崔宴的事,他只好借口單位有事回避,沒直接回應宋世運,他知道八成是他的妻子瞞着他幹的事,所以下班後就直接回家等她。

刑母還以為是什麽事,她顯得有些無所謂,告訴他:“崔宴的事,我們管不了。”

崔父勉強壓制住心裏的怒火,沉聲道:“他怎麽樣也信崔,我難道連過問的權利都沒有?十幾年過去了,現在的你跟以前真是判若兩人。”

刑母倚靠在玻璃觀景護欄上,看着靜靜流淌的黎江,沒理會他的譏諷,只是自言自語道:“是啊,十幾年了,連年年都快長大了,我才知道人原來在看不得希望的未來,也能活這麽久。”

崔父也有些傷感,他覺得自己說得太過,緩和道:“當然,這不能完全怪你。”

刑母看着他,淡淡地說:“當然不能怪我,你不是也選擇隐身嗎?你不是也在逃避嗎?這個壞人不是我在做嗎?”崔父被她說得無言以對,他确實一直躲在她的身後,不想看見的就當沒看見,看見的也當做視而不見,只有在面對崔宴的事情,他才會顯露一絲的反叛心。

刑母見他不說話,實話告訴他:“我能做的,也就只能拖到他成年以後,至于以後會怎麽樣,就看他自己敢不敢反抗他的命運了。”畢竟她已經失敗了,接着就離開了房間。

崔父陷入了沉思,他內心反對崔宴和宋靈的事,并從心底裏厭惡這個泥潭,他不僅希望崔宴能有光明的前途,更希望他積蓄力量後這些遠離是是非非,但顯然現在事情已經逐漸失控。之前王秘書從新源傳回來的消息,檢測報告原件被人取走了,他不敢大肆調查,心想恐怕已經到了老爺子手裏,如果他再什麽都不做,很快下一個悲劇就将重演。

這些事情雖然已經在刑、宋兩家掀起了波瀾,但當事人崔宴并不知情,刑年亦不知曉。刑年只記得高二那年那場籃球賽,沈浪帶領一班奪得了冠軍,肖紅旗特別表揚了他,而宋濤他們是亞軍,他輸了球賽也不氣惱,反而對刑年比以前更好了,也或許是在彌補某些虧欠,因為宋濤從沒向她提起過那天家裏發生的事情,以至于很多年以後,他對于那些不該發生的事充滿了愧疚,如果他當時能如實告訴她,也許一切也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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