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鹂鳥深鳴避狂霖
鹂鳥深鳴避狂霖
“什麽?誤會?這也太敷衍您了吧!”“簡直睜着眼睛說瞎話!”“這不是把您當小孩哄嗎?”
“信口開河,豈有此理!”
當贊伯回去向各支長老說起與蘇信的談話時,頓時炸開了鍋。衆人七嘴八舌,發洩着對城主的不滿。
“各位,”贊伯中氣十足,一開口便使得大家立刻安靜下來,默默坐回各自的位置。
“以我之見,城主對文姬百般維護,若無十足把握,不可随意與城主談論此事。”作為蘇信的長輩,贊伯十分清楚他的為人。“城主性情向來執拗,除非我們有明确的證據,證明文姬是細作。不然空口白話,城主絕不會答應我們的請求。”
“還是贊伯思慮周全。”衆人都覺得有理,可到哪去找證據呢?
有長老起身建議,“不如我們派人到文河那邊打探下如何?”引來幾聲附和。
“只怕已經晚了。”贊伯擺手反對,“聽城主的意思,他早已探聽清楚文姬的來歷。諸位,若文姬身份有疑,城主又一意孤行将其接入宮,那我們現下再去查訪,又能得到什麽消息呢?”
此言一出,衆人不免洩氣。
仍有長老不甘心,“此女一來,先有寧姬溺水,後有豫兒被逐,接下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他們紛紛走到贊伯面前,“我們可不能坐以待斃啊。”
“諸位的心情老夫當然能理解,”贊伯不得不起身,他微閉眼睛,耐心地解釋着,“小不忍則亂大謀。她若為細作,必定露出馬腳,我們何不靜觀其作為呢?”
可不滿的情緒還是開始蔓延,“如此說來,贊伯是不願意出頭喽?”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自己去和城主說吧。”“不錯不錯,我們去延清殿。”
離去的大概有一半人,剩下一半長老沉默了會,也寒暄告辭。
嘈雜聲逐漸散去,空曠的大廳只剩下贊伯孤零零一人。他緩緩坐下,沉默了會,把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拄,“豎子!無足與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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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清殿今日的氣氛有些凝重。林振親自給長老們一一奉茶。
“諸位無需多慮,”看着來讨說法的長老們,蘇信強忍內心的不滿,主動走到大家面前安撫,“我已調查清楚,文姬與明州毫無關聯。諸位大可放心。”
長老們偏偏不依不饒。
“就算不是細作,可其入宮後,宮內頗不太平,我看此女不詳啊。”“不錯,先前此女如夢境出現,不知是福是禍,如今看來,确是個禍害。”
面對口沫橫飛的長老們,蘇信眉頭緊鎖,真想一巴掌給他們全都轟出殿去。
見城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有機靈的忙打起了圓場,“文姬伺候城主已有時日,将她趕去副城略有不妥。不如就搬出宮,在城內居住,城主若去探望那也方便。”
這個折中的方案贏得了大家的一致認同,長老們頻頻點頭,蘇信也不禁猶豫起來。
他的目的還未完全達成,仍然需要文姬的幫助。若在副城,聯絡實在不便。只是在城內的話倒也無妨。
“諸位所言在理,容我考慮幾天。。。”
見蘇信面色略有和緩,口吻似有松動,衆人哪肯善罷甘休,一個個上陣輪流勸說,恨不得讓他現在就下令。長老們得寸進尺的團團圍住蘇信,林振在一旁不由撇了撇嘴。
就在蘇信頭昏腦脹之時,有內官小跑上來,在林振耳邊悄聲耳語幾句,林振眼睛一亮,“當真?”
得到內官肯定的回應,林振深吸口氣,“給君上賀喜!”聲音嘹亮悠長,壓倒了長老們的議論,久久回蕩在殿內,所有人回頭看向林振。
蘇信趁機轉身離開長老們的簇擁,走到林振面前,“喜從何來?”
“文娘娘有喜啦!”林振激動的不停嗑頭。
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打得衆人措手不及,就連蘇信一時也愣住了。長老們有的呆立原地不知該說些什麽,有的閉上了眼睛垂頭喪氣,還有的在短暫嘆息後反應過來,硬着頭皮擠出笑容給城主道喜。
文姬躺在床上,輕撫肚子,淚眼盈盈。
當日昭威逼自己硬灌下藥的可怕場景歷歷在目,雖然嫌藥苦難以入口,趁昭不注意偷偷倒掉了部分,但畢竟還是喝下了不少,沒想到自己還能有為人母的一天。
但短暫的驚喜過後,憂愁又爬上了眉目。她很清楚,公子昭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要保住這個孩子,自己必須謹慎應對。
思索之際,蘇信已趕來一把将起身欲行禮的文姬摟住,激動的說不出話。文姬在蘇信懷中,只聽見蘇信擂鼓般的心跳,顯是走的匆忙。
兩人依偎良久,蘇信輕握住文姬的手,“寡人。。。寡人險些鑄成大錯。”
見文姬不解,蘇信心下愧疚。他猶豫了會,避開文姬目光,輕聲解釋,“剛才長老們齊聚延清殿,想讓你搬出宮住,寡人差點就。。。”
文姬訝異的表情讓蘇信有些尴尬,他轉過身開始後悔,自己怎也變得和豫兒一樣,管不住這張嘴?“咳咳,你先好好休息,寡人晚上再來看你。”起身之時,衣角突然被拉住。
蘇信重又坐回床邊,但他還是背對着文姬,不敢看她的眼睛。
“君上以誠相告,妾實在受寵若驚。”文姬流下眼淚,臉上卻挂着溫柔的笑,“妾自幼為奴,颠沛流離。後雖為公子所收養,不過另有所圖。”她哽咽着拭去淚水,“幸得君上垂憐,為妾指明出路。妾既願為宣和将軍,必不負君上所托。”
見蘇信不語,文姬抓住他的手臂催促,“若長老們執意讓妾出宮,妾照做就是。君上萬不可為妾,與族中不睦。”
蘇信怔怔地聽着,文姬的堅定明理讓他感動,曾經的過往又那麽令人心疼。“寡人不會讓你搬出宮,”他牽起文姬的手,終于下定了決心,“你就在這裏,好好的。”
安慰好文姬,坐在轎上的蘇信閉目沉思。眼下,文姬有孕的消息只怕已傳遍族內,虞夫人前車之鑒,自己如此謹慎卻還是着了道,這次到底該怎麽做,才能保全文姬和肚子裏的孩子呢?
平日動聽美妙的啾啾鳥叫,此刻在蘇茂聽來卻格外刺耳。更讓他心煩的,是站在身邊傻乎乎叽叽喳喳個沒完的外甥。
“舅舅,聽說文娘娘懷孕了,這是真的嗎?”慶的眼神追随着手中把玩的扇子,邊笑邊喃喃自語,“哎呀,不知道這次是多個弟弟還是妹妹呢?”
“你很期待嗎?”茂的聲音冰冷入骨,激得慶手一抖,“啪”的一聲,扇子掉落在地。
他不敢答話,故意慢吞吞彎腰低頭去拾扇子。待直起身時,茂已走遠。慶拿扇子輕拍了幾下胸口,暗自舒了口氣。
和茂同樣不滿的,還有公子昭。此刻他也正在為此事頭疼。
他暗中安排女子入宮,本就是為自己鋪路,又豈會允許這些女人有自己的孩子?
可為何文姬會有喜?莫非藥方有假?昭搖搖頭,這絕不可能。
此方在別人身上早已驗證過,女子服用後的确再難受孕,且清媛入宮多年未有子嗣也是明證,怎麽到了文姬身上就失效了呢?
再說藥是自己看着文姬喝下去的,亦不存在掉包的可能。
難道,這肚子裏的孩子真是天意?若文姬因此背叛自己又該如何?
想到這些,驚疑不定的昭一下慌亂起來,他在屋內着急的來回踱步,毫無頭緒。
相比之下,延則淡定許多。
他和老師季說邊在花園散步邊閑聊,“文娘娘受寵多時,有孕是必然之事,為何大驚小怪呢?”
“關鍵并非娘娘有孕,而是時機。”季說攤開手搖搖頭,“娘娘出現的時機巧合,懷孕的時機也巧,世上真有這麽多巧合集于一人之身嗎?”
對于族內的議論,延不以為然,“女子懷孕本就毫無規律,再說懷的上也不是什麽稀奇事,誰知道會不會是下一位虞夫人呢?”
季說急忙出言勸阻,“公子,慎言啊。”
“老師勿憂,外人面前我自有分寸,”延淡然一笑,麗姬去世後,他仿佛一下子成長許多,“只怕有人比我們更着急,不如安心看戲。”
幾人各懷心思,各自打算,竟也平靜地過去了一段時間。但每個人都無比清楚,暴風雨前的寧靜是持續不了多長時間的。
這天,慶接到內官的傳達,父親讓其到延清殿一趟。
出發前,茂一遍遍不厭其煩的叮囑,多餘的話千萬不要說,只唠叨些家常即可。在慶一再保證絕對照做後,才肯放他離開。
“哎,舅舅真是啰嗦,這樣下去我可要遲到了。”馬車上的慶只敢在心裏默默埋怨,嘴上則不斷催促着車夫加快速度。
當慶趕到延清殿時,昭和延已在等候。
見慶也來了,兩人頗感意外,随即對視一眼,明白父親如此安排,必有大事降臨到自己身上,臉上的表情都不免凝重起來。
慶卻渾然不覺,看見兩位弟弟甚是開心,親熱的跑上前,搭着他們的肩膀,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起來,直到林振将三人請進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