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聽好了，現在玄英，白商這邊歸你管，要是有亂七八糟不該來的人往這過來，你可得給老子看仔細了！”在短暫修整後，烏闾汗帶着人，按照和明州的約定，準備往主城趕去。
他知道阿依打總是心太軟，所以臨走前千叮咛萬囑咐，“寧可錯殺，不準放過一個，明白沒？”
阿依打點點頭，看着父汗信心滿滿的吆喝衆人遠去。
聖夷218年，圓月再現涅槃城。
文姬扶着蘇信坐在窗邊，一片柔和的銀白撒向大地。月光映照在臉上，蘇信似已接受了即将到來的命運。他面色平靜，向文姬談談訴說着起曾經的噩夢。“血，全是血，咳咳，涅槃城一片血海，真是可怕吶。”
“君上，時候不早了。”文姬有些擔憂，大夫已三番四次告誡城主需要靜養。她把手搭上蘇信的肩膀，“不如歇息罷。”要是蘇信說着說着激動起來，只怕又會加重病情。
“無妨，”蘇信低頭拍了拍她的手，搖了搖頭，“是我不好，我有私心。”他借助文姬，絞盡腦汁找各種理由，狠心将四子趕往副城，原本是想讓他們避開涅槃城的大禍，沒想到反弄巧成拙。
“還連累了你，讓族裏的長老們都誤會你了。”對于文姬，蘇信內心是複雜的。剛開始，他的确和公子昭一樣，看中文姬的美貌與聰慧。随着相處的日子愈久，這個女人的懂事，堅定與溫柔，讓他越來越憐愛。
“君上，您千萬別這麽說，”文姬俯身看着蘇信，“君上給了妾機會，是妾自願選擇成為宣和将軍，輔佐君上。不管別人怎麽看，妾都不在乎。只要能幫到君上，妾萬死不辭。”
她的眼神熱烈而真誠，蘇信既愧疚又感動。他顫抖着手摸了摸文姬的臉，将她摟入懷中。如果，如果當初聽從無面君的勸告，現在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贊伯拄着拐杖匆匆趕來。他已通告所有長老全城戒備，涅槃城許久沒有那麽緊張了。
蘇信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回想起七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一切都從那個時候開始改變。
文姬坐在身邊淚水漣漣。
蘇信擡手示意幼子過來。啓乖巧的站到面前。
“記住，往前看，不要回頭，”蘇信吃力的撫住啓的小腦袋，“火，是殺不死鳳凰的，只會讓她更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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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林振領着贊伯進來。他低頭靠近蘇信的下巴，只見蘇信艱難的動了幾下嘴唇，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贊伯皺起眉頭有些為難。
蘇信右手的食指微微擡了下，“有什麽要交代的，你就。。。”贊伯見狀，憐憫的握住他的手。
蘇信擡眼看着啓，又看向旁邊的文姬。
“好，你放心。”聽到贊伯鄭重的承諾，蘇信終于放下不甘，閉上了雙眼。
延清殿內，燈光昏暗，十二長老齊聚。
林振來回替長老們倒上茶水，沒有人顧得上喝一口。
他們淡定自若的輕聲讨論，有的疑惑事态為何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也有憂慮接下來該怎麽辦的。盡管每個人都清楚，大戰即将來臨，但無人流露出一絲畏懼。
“各位，”贊伯難得睜開了眼睛，“部落已在南下途中，只怕豫，昭兩位公子兇多吉少。目前為止，我們也沒有公子慶和延的消息。現明州即将抵達主城之外，你們有什麽想法嗎？”
“明州對我族向來虎視眈眈，這次竟能說動部落，看來此戰比以往任何一戰都要兇險，大家務必慎之又慎。”“主城從未經歷過南北合圍，我看我們的守備力量是不是需要重新分配下？”“部落這邊倒罷了。眼下無面君已經離開，明州若有秘術師随行，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煩。”
贊伯起身，“不瞞各位，明州已先遣人送來勸降書。。。
話音未落，衆人義憤填膺，“簡直癡心妄想！”“真是欺人太甚，和他們拼了！”
有長老面色平靜但語氣堅定，“勇者不怯死，有何可懼？”有長老憤怒的連拍桌子，“就算死，我們也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昔日先祖立城披荊斬棘，嘔心瀝血，我們怎能輕易拱手讓人？”更多人紛紛站起圍住贊伯，“您老有什麽打算就說吧。”
“生而辱不如死而榮，”贊伯伸手示意長老們安靜，“既然大家一致同意不降，那我們就封城，抵抗到底。馬上告知城民，欲去者盡去，願留者需做好最壞的準備。惡戰在即，不可大意。”
“好，我們這就吩咐下去。”“如果有想走的城民，不要為難他們，願意留守的就組織起來，盡早準備。”
衆人點頭稱是，意欲離開卻被贊伯叫住,“各位稍等，還有一事。”
大家停住腳步，好奇地望向贊伯。時間緊急，贊伯為何不一次把話說完？
“請各支長老各選精銳一人，三日後亥時此殿集合。”贊伯走到大家中間，“不論此人身份為何，之前做過什麽，從今往後都要隐姓埋名。”他的聲音逐漸低沉，“事關機密，此人必須對我族有絕對的忠誠，你們有合适的人選嗎？”
衆人面面相觑，思索了會齊聲道，“贊伯放心。”
“簡叔呢？”
“我在，贊伯有何吩咐？”一中年男子站出。他身材中等，相貌平凡，乍看之下實在普通。不過只要和他細細對視，便知該人深藏不露。
“族內除了我，屬你輩份最長。你這支就由你來吧，這次的任務你要負責到底。”
蘇簡見贊伯如此認真，知曉任務非同小可，他急忙拱手，“請贊伯放心，必不辱使命。”
和涅槃城一樣，蘇茂也在積極準備。當然他并不是要迎戰，而是逃往明州。
“哎呀，又不是搬家，帶這個幹嘛，沒腦子！”“放下放下，那個也別拿了。”下人們左扛右背，跑進跑出，時不時被心急的蘇茂訓斥幾句。
“大人，這個要帶走嗎？”
是蘇茂一直養着的鳥。它和往常一樣悠閑地啾啾叫兩聲，偶爾撲騰幾下翅膀。
蘇茂看着籠中的鳥兒，這只鳥他從小養到大，感情自然深厚。鳥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它歪了歪頭，回看主人。
蘇茂的眼神突然決絕，他伸手打開籠門，鳥兒一時驚吓，躲到了籠邊。蘇茂沒有動，他觀察着鳥兒。
一人一鳥沉默了會，鳥兒試探叫了下，見主人沒有反應，迅速從籠中飛出。它在空中停留了會，旋轉幾圈，最終越來越遠，消失在片片雲層。
“走吧，走吧，”蘇茂擡頭喃喃自語。
“大人，那這籠子就。。。不帶了吧？”
蘇茂瞪了下人一眼，拿出鳥食罐，“帶上這個！”是慶送給他的那只鳥食罐。
下人撓撓頭不明就裏，“鳥都飛走了，還帶這個做什麽？”不過他可不敢多問，老老實實把罐打包帶走。
無面君的住處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
不斷有黑袍出現在院落中，回廊裏，甚至還有在樹上的。除了偶爾被風吹起的袍擺呼呼作響，再沒有其他聲音。
由于修煉方式的差異，涅槃城的秘術師并不像明州秘術師那樣，渾身散發着駭人的氣息。雖然黑壓壓的一片，但整體氛圍仍顯得相當融洽。
“曲卿，你叫我們來有什麽事嗎？”首先開口的是一個蒼老的聲音,“聽說無面先生去密林了，這是真的嗎？”
并不是所有秘術師都像無面君那樣不愛說話，現場很快熱鬧起來。
“先生還回來嗎？”“為什麽先生要在這個時候去密林呢？”“這還用問，那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各位，”曲卿拱手施禮，“除了跟随長老的秘術師，其他人都在這裏了。你們是自由之身，我有幾句話如實以告。”
他走到院落，“師尊的确有要事前往密林，并未告知何時回來。大家都是追随老師的盛名而來，而今師尊不在，涅槃城大難臨頭，各位可要考慮仔細，是留還是走？”
黑袍們默然不語。他們大多數人都曾得到過無面君的指點，相比明州，這裏的城民們也更和善友好。
“曲卿，你知道明州這次來了多少秘術師嗎？”有人輕聲細語。他們素來對闇派的秘術師沒什麽好感，甚至稱得上厭惡。
“我沒有時間調查，”曲卿搖了搖頭，“不過要提醒諸位，我已與他們交過手。目前明州闇派的個體實力進步神速，若留下來，必為惡戰，你們要考慮仔細。”
“你呢？要留下來嗎？”
“是的，我會留下來，注意闇派的動向。”曲卿緩緩點頭，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以十二長老身邊的秘術師人數，恐怕還不足以壓制明州。”
夜色如水，樹影婆娑。黑袍們再次陷入了沉默。
當月亮撥開雲層，有人轉身離開，但更多人選擇留下。
只有秘術師能對付秘術師。
他們将在黑暗中進行無人知曉的戰鬥，默默地繼續活着，或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