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徐德言

第1章 徐德言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豔質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

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樂昌公主十四歲的時候,後宮的女子都喜歡唱這首詩。這是皇上在一次與張妃飲宴之後所作的,許多人都說這詩的結尾部分過于哀傷,其兆不詳。

最初說的時候不敢讓宮裏的人知道,後來街頭巷尾都傳遍了。那個時候坊間的女子以能夠唱宮詞為榮,皇上一有新作,便會有坊間的藝師花高價向宮人購買,有些宮人靠着販賣新詞,得到了一筆不小的收入。傳唱的人越多,說不祥的人也便越多,江南的才子們本就喜歡治游,他們總是在歌妓唱完這首歌後,相互嘆息着,發一場憂國憂民之思,然後以這句話作結:“大陳的國運不長久了。”

大陳的國運不長久了!

樂昌公主成年以後,這種隐憂便以各種途徑悄悄地潛入宮中,北方的隋在數年間迅速崛起,其志高遠,誰都知道陳的國運不長了。

皇上呢他當然也知道,因此他就更加變本加厲地揮霍享樂,樂昌公主總認為,他是想在敵人渡過長江以前,将江南的一切都用盡。

也許是這種隐含着兇兆的暗示刺激了後宮女子脆弱的靈魂,這首歌比任何一首宮詞都更加受到嫔妃們的歡迎,張貴妃甚至特意挑選了一千名宮女一起演唱這首歌,宮女的聲音婉轉纖細,楚楚動人,便象是數千年的江南,人物風流,軟玉溫香。只是王氣卻不在這裏,這裏的脂粉氣太濃了,已經把王氣掩蓋得看不見了。

樂昌公主聽着此起彼伏的玉樹□□花的歌聲,慢慢地走過荷花池,池中有兩個宮女站在小舟上采着蓮藕。

她擡起頭,便看見張麗華斜倚在望仙閣上對着她招手。一陣微風吹過,張妃水紅的衣帶被風吹起來,若有意若無意地飄舞在閣外,所有的人都駐足凝目,樂昌公主輕輕嘆了口氣,她真是一個美人啊!

南國的天氣,到了深秋還是暖意融融,天晴朗的時候,高遠地不着邊際,這一片金璧輝煌的鳳閣龍樓,次第錯落,幾十年來辛苦經營所成,女子的美麗在此之間得以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個個雪膚冰肌,珠圓玉潤,恍若神仙。

然而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呢

想到這裏,樂昌公主不由地一陣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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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便看見江總陪着她的哥哥走來,身後簇擁着一大幫文人,想必是又到望仙閣中舉行宴會,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天都會發生,也不足為奇。

她側過身福了福,她的哥哥微笑着走過來,關切地問她:“貞兒,到望仙閣去陪陪你皇嫂吧”

樂昌公主搖了搖頭,雖然她的哥哥經常邀請她參加這種宴會,但她卻很少出席。

皇上撫摸着樂昌公主的頭發說:“來吧!今天江總請來了著名的才子徐德言,你不是最喜歡讀他的詩文嗎”

樂昌公主愣了愣,忍不住擡頭看那些文人,有一個布衣的少年排衆而出,向着樂昌公主深施一禮。

樂昌公主凝目去看,這少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雖着布衣,卻不掩卓然不群的氣宇。

樂昌公主臉微微一紅,有些嬌嗔地說:“哥哥,你莫老是胡說八道。”

她轉身而去,身後傳來她哥哥哈哈的大笑聲,轉過了一個山石,樂昌公主悄悄地回頭去看,衆人已經轉身向望仙閣而去,那少年卻仍然立在原地,注視着她離去的方向。

樂昌公主心裏一動,臉不由地又紅了,她想自己今天好奇怪,動不動就會臉紅。

這個時候,一個女孩的聲音忽然在她的身後響起:“姐姐,你在看什麽”

樂昌公主吓了一跳,回過頭,原來是她的妹妹陳婉和蕭玉兒。她掩飾着說:“沒看什麽。”

陳婉笑嘻嘻地說:“你別騙我,我知道你是在看那個人。”

樂昌公主連忙說:“你別胡說,我可沒看誰。”

陳婉眼珠轉了轉,“姐姐,我前天偷聽到哥哥說要給你找附馬呢!”

樂昌公主愣了愣,忙問:“哥哥有沒有說是誰啊”

“哥哥說朝中的權貴,凡是有公子年貌相當的,任你挑選呢!”

樂昌公主有些不滿地說:“那些人,都是些纨绔子弟,有什麽好挑選的,還不都是一樣。”

陳婉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那個徐德言可不是纨绔子弟。”

樂昌公主臉又紅了,她知道是妹妹故意戲弄自己,不依地上去打她,兩個人笑做一團。

蕭玉兒說:“貞姐、婉姐我們去望仙閣看看他們吧!”

陳婉笑道:“你看這個小妮子才九歲,也知道看男人了!”

蕭玉兒嘟起嘴來說:“婉姐就是這樣,見到誰取笑誰。”

陳婉笑着說:“好了好了,不許生氣,明天婉姐把那串南海珍珠送給你。”

蕭玉兒才又露出笑顏,道:“你自己說的,可不許反悔。”

陳婉一本正經地說:“我樂宜公主什麽時候說話不算數過”

陳貞捂着嘴偷笑,陳婉左手接着陳貞,右手拉着蕭玉兒,“快去望仙閣吧!過一會兒他們又喝醉了,一定有趣得緊。”

三個人悄悄地溜上望仙閣,侍兒們都微笑不語。三個人躲在屏風的後面,探頭張望着。

望仙閣內歌舞正酣,張妃倚在皇上的身邊,孔妃彈着琴,幾個宮女齊聲唱着玉樹□□花。

一曲方罷,那個名叫徐德言的年輕人忽然站起身來說:“皇上可知道江北的軍隊厲兵秣馬,又在準備南侵嗎”

這句話一說出來,本來正在談笑的群臣都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吃驚地看着徐德言,而陳叔寶的臉色也一下子便沉了下來。

江總咳嗽了一聲,連忙站起來說:“徐賢侄大概是喝醉了吧!”

徐德言正色說:“在下剛才未進滴酒,何來喝醉之理”

江總皺了皺眉頭,徐德言本是他的故舊徐陵之子,從小便過目成誦,才華橫溢,見過徐德言的人都說此子絕非池中之物。只是他從來無志仕途,雖然名滿江左,卻仍然是一介布衣。

江總道:“天下形勢,皇上了如指掌,徐兄臺又何必多言呢”

徐德言淡淡地說:“如果皇上真地了如指掌,現在還有心情飲宴嗎”

這話雖然平淡,卻隐含着文章,表面上說皇上對于天下大勢并不了解,實是指責朝臣皆是佞臣,不以國事為重,一味欺上瞞下,只圖個一時的安逸。

在座的諸臣都是聰明人,如何會聽不出徐德言話中之意,這下便是連江總也被徐德言得罪。

陳叔寶冷冷地看着徐德言,“你想說什麽”

徐德言不慌不忙地躬身為禮,“如今隋強陳弱,隋主本狼子野心,每日都在計劃南侵。近兩年來更趁着我國秋收之際時時發兵撓境,使我國的人民無法全心于收獲,農産減少,國力漸弱。我國本據長江天險,如果能夠勤政修德,據險而擊,可拒隋寇于長江以北。只是如今皇上每日飲宴,不理朝政,臣子更是一味奉承,報喜不報憂,如此下去,江南亡日必不遠矣。”

徐德言這番話在他看來是一番肺腑之言,但聽的人卻臉色越來越差,等到這番話說完之後,陳叔寶臉色鐵青,幾乎恨不能馬上将這個大膽的膩臣推出去斬首。

在屏風後面偷看的三個人也都驚呆了,陳婉小聲對陳貞說:“以哥哥的脾氣,一定會殺了這個人的。”

陳貞皺眉不語,她一聽見徐德言開口,便擔心不已,唯恐這個書生會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話,果然不出所料,說的話都是哥哥最不願意聽到的。如果為了這件事,便讓這個書生身首異處,那不是很可惜嗎

陳叔寶舉起手來便要拍桌子,陳貞知道她哥哥一拍桌子,便是要殺人了。

她馬上從屏風後面轉出來,握住陳叔寶的手說:“哥哥,你可不要動氣啊!前天太醫還說你身體不好,千萬不能動氣呢!”

陳婉也十分聰明,也從屏風後面轉出來,大聲說:“你這個大膽的奴才,居然在皇上面前胡說,擾了皇上的雅興,還不快滾。”一邊說,一邊拼命地對着徐德言使眼色。

徐德言拱了拱手,一言不發轉身下了望仙閣。陳叔寶氣猶未消,忿忿然地說:“如果不是貞兒求情,一定将他推出去斬首示衆。”

陳貞嘆了口氣說:“哥哥,都告訴你不許生氣,你又生氣。”

張妃也過來說:“是啊,皇上,他一個後生家懂的什麽,你也犯得着跟他生氣嗎”

陳叔寶這才轉怒為笑,撫摸着陳貞的頭發說:“貞兒,你怎麽又來了”

陳貞推了陳婉一把,“還不是她,非得來嘛!”

這時蕭玉兒也從屏風後走出來,怯生生地說:“皇上!”

陳叔寶說:“原來是玉兒進宮來了,賜坐吧!”

陳婉說:“我們才不坐呢!我們去采蓮子了!”說完了,頭也不回地跑下望仙閣,陳貞與蕭玉兒也跟着她跑了出去。

三個出了望仙閣,陳貞才松了口氣說:“這個徐德言,好大的膽子啊!”

陳婉笑嘻嘻地說:“剛才你那麽着急地跑出去,你一定是喜歡他。”

蕭玉兒也在旁邊附和,“貞姐姐有意中人了。”

陳貞臉又紅了,惱怒地說:“你們兩個小妮子,串通起來欺負人。”

陳婉與蕭玉兒相視一笑,陳婉說:“姐姐,這個徐德言好象還不壞啊,不象別人只是一味地捧着哥哥。”

陳貞愣愣地發了會呆,半垂着頭說:“果然不愧是名滿江東的才子。”

陳婉與蕭玉兒掩着嘴吃吃地笑,陳貞卻想得出神,全沒注意到兩個人古靈精怪的目光。

北方的使者來了,文武不免狐疑,這些年來,隋一直在境邊制造各種混亂,而陳國的人隐忍不發,是江南人骨子裏的柔弱,也是國力暗弱,沒有實力與人家一較長短。

隋的目的,絕不止是要江南稱臣而已,一舉并吞天下,才是他們的大志。

如今的使者又帶來什麽樣的要求是割讓土地還是增加歲貢

然而并非象文武所猜測的那樣,使者此來,居然是為了代二皇子求婚而來,求婚的對象便是樂昌公主陳貞。

舉國都松了口氣,如果嫁了公主能換來兩國的和平,那真是難得的造化。

使者進京的那一天,陳貞便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她卻心不甘情不願,孤身嫁到北方去,那地方不似江南風物,風冷霜寒,民風粗犷。

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情,最主要的是,自從見了徐德言以後,她總是時時地想念他,無法忘懷。

難道真是情窦初開了嗎

陳貞臉又紅了,那日後,她便經常于無人時悄悄地臉紅,被陳婉偷看到,嘲笑她是在思春。

雖然口中不承認,但私心裏問着自己,卻也覺得,自己真地象是初害相思的人。

每日裏吟誦玉臺新詠,這是徐陵所編,只看到這個徐字,心裏便是一跳,說不出的滋味。

陳婉自然知道她的心事,問她:“如今北方的使者來了,哥哥多半會答應你的婚事,你真地要去北方了嗎”

陳貞發了一會兒呆,“我當然是不想去的,但是,這怎麽能說得出口,而且,萬一不答應他們婚事,北方因此發兵攻打我們,那豈不是我的過錯”

陳婉年紀雖小,但從小便家國一體,知道皇族的難處,她也覺得難以區處,滿屋子地兜圈子。

陳貞嘆了口氣說:“婉兒,你幹什麽走來走去的,走得我頭都暈了。”

陳婉忽然跳起來說:“我們去找嫂嫂吧!也許她會有辦法。”

不由分說地拉起陳貞,向沈皇後宮中而去。沈皇後因為不得寵,長年獨居,她倒是個性淡然,全不在意,還與張妃等人關系甚為融洽,後宮因此而保得安寧,沒有出現其他朝中的争鬥。

進到沈後宮中,沈後正在敲着木魚誦經,她看見兩個女孩子進來,并沒有停下來,對于她來說,誦經是極重要的事情。

陳貞知道她必然要誦完一章後才可能說話,就坐了下來,陳婉卻急得很,迫不急待地上去,抱住沈皇後的手臂說:“好嫂嫂,你還誦經呢!貞姐姐都快急死了。”

沈皇後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經文,恭恭敬敬地在佛前行了一禮,才轉過身來說:“你這個小丫頭,那麽着急是什麽事情”

陳婉立刻說:“還不是因為姐姐的婚事。”

沈皇後微笑說:“是啊!我也聽說了,貞兒就要嫁給隋的二皇子了。”

陳貞嘆了口氣,輕聲說:“嫂嫂,我不想去北方啊!”

陳婉口無遮掩,“嫂嫂,姐姐有心上人了。”

沈皇後愣了愣,臉上現出一絲責怪的神情,“貞兒,你不會是……”

話雖然沒有說完,意思卻很明顯,唯恐陳貞做了什麽有損婦德的事。陳貞連忙說:“嫂嫂,不是的,你別聽婉兒胡說,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她自己也說不出來,喜歡徐德言嗎也不能這樣說啊!

她看了陳婉一眼,陳婉馬上心領神會,“嫂嫂,上一次有一個叫徐德言地進了宮,貞姐看見了一眼,只是看見了,別的可沒有什麽,這個徐德言很不錯啊!連江總都對他推崇倍致呢!”

“哦江總也推崇他那應該是個很不錯的人,現在身居何職”

陳婉吐了吐舌頭:“嫂嫂就知道身居何職,難道天下的人都得作官嗎”

沈皇後皺起了眉頭:“難道是個布衣”

陳婉馬上說:“雖然是布衣,卻是徐陵之子,家世顯赫啊!”

沈皇後淡淡地說:“為何不出仕”

陳婉眼珠轉了轉,“大概是還沒有機會吧!不如嫂嫂和哥哥講一聲,明天封他作個大官吧!”

沈皇後想了想,“這也使得,只是北方的婚事怎麽辦”

陳婉說:“正是有勞嫂嫂出謀劃策。”

沈皇後想了一會兒,她常年深居宮中,對于如何處理事情并沒有什麽能力,“我可也不知道呢!”

陳貞輕聲說:“嫂嫂何不請麗華姐姐幫忙,也許麗華姐姐會有辦法。”

沈皇後笑道:“原來你這妮子早就想好了,找我是想借助麗華啊!”

陳貞臉一紅,垂下頭說:“妹子不敢,這件事情全憑嫂嫂作主,如果嫂嫂真地撒手不管,妹子只好嫁到北方去了。”說到這裏,眼圈微微紅了。

沈皇後嘆了口氣,輕輕摟住陳貞:“貞兒,嫂嫂怎麽舍得讓你去那麽遠的地方,何況又是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

沈皇後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婚事,雖然夫妻相敬如賓,卻缺少真正的感情,這樣的生活,即使是富貴如她,也難免寂寞痛苦一生。

她立刻命宮女請張貴妃一談。

過不多久,張貴妃便到了。

張麗華畢竟是經過許多世面,一見到屋子裏的情形就心裏有數了,笑道:“兩個小妮子也在這裏,商量什麽事情”

陳婉立刻又将剛才的話原封不動地說了一遍。張麗華知道這是極為難的事情,但是卻礙于皇後的顏面,不便說出不幫忙的話來。

她略微思索一下才說:“別的倒是沒什麽,公主看上了那個人,是那人的福氣,要封官也是一句話的事情,只是如何答複北方卻是最為難的。”

陳婉馬上說:“哥哥總是說麗華姐姐最有智計了,一定能想出好辦法來。”

張麗華道:“辦法倒是有一個,不知道能不能行。”

陳婉立刻興高采烈地說:“有辦法就好,麗華姐姐的辦法一定能行。”

張麗華笑着捏了捏陳婉的臉說:“你就會奉承人,我看不如把你代替你姐姐嫁到北方去。”

陳婉愣了愣說:“怎麽這樣啊”

陳貞掩着嘴笑,“婉兒,麗華姐在和你說笑呢!”

陳婉轉過頭,看見張麗華調侃的笑容,才知道她是故意作弄自己,她賭氣說:“麗華姐姐就會欺負人。”

張麗華這才正色說:“就說是公主和二皇子的生日相沖,萬萬成不得親事,然後再把舉國的未婚女子生辰都派人送去,讓他們自己挑一個合适的,不管是誰,咱們都答應。”

陳婉馬上說:“可別把我的也送去。”

張麗華笑道:“你放心吧!舍不得你姐姐去,自然也是舍不得你去的。”

事情到了這一步,就算是這樣定了,皇上那裏由張麗華出面設法說通,幸好尚未答應使者的請求,為時未晚。

然而她們卻未料到由于徐德言那一天的大膽沖撞,陳叔寶心中早對徐德言有了成見,居然連張妃的話也不允。

第二天,張麗華便沮喪地将消息告訴了陳貞,“皇上的意思,公主不想嫁到北方去,倒是沒有什麽,但是別人都可以嫁得,就是這個徐德言嫁不得。”

陳貞默然了許久才說:“哥哥還是記恨他”

張麗華無奈地點了點頭。

陳貞才道:“麻煩麗華姐姐回去對哥哥說,即是如此,我也不想再嫁人了,明天妹妹就跟着皇後一起吃齋念佛,再也不出房門半步。”

說完了話,陳貞馬上進入內間将房門關上,任誰敲門也不打開。

陳貞當然并不是真地想皈依佛門,但是眼看着自己的年齡越來越大,嫁人是遲早的事情。

而滿朝文武的子孫又委實沒有足以匹配的人選,就算是這次躲了過去,以後還是難免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她雖然從小性情溫柔,卻是外柔內剛,打定了主意做一件事情,便一定要做成功的。她知道陳叔寶最疼她和婉兒,如此一鬧之下,陳叔寶絕不會再不同意。

果然張麗華敲了半天門,急急地派人将陳叔寶請了來。

陳叔寶在外面叫了許久,陳貞才說:“哥哥別叫了,貞兒主意已決。”

陳叔寶嘆了口氣,雖然他是一國之君,對于自己的妹妹卻是無可奈何,“貞兒,你別這樣了,那個徐德言,”說到這裏,他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這些年來,凡是敢于當面頂撞他的人,早已被殺的殺,流放的流放,滿朝文武都知道皇帝的脾氣,有什麽話再也不說了。

但陳叔寶到底是聰明人,現在形勢如何,他怎麽會不知道呢!

陳叔寶說:“貞兒,既然你喜歡那個徐德言,哥哥答應你,等隋使一走,就去提婚。”

陳貞倒是不好意思起來,在房間裏默然不語,陳叔寶又敲了敲門說:“貞兒,你出來吧!哥哥都答應你了,別再生氣了。”

陳貞這才說:“我過一會兒就出來了,哥哥你先回吧!”

張麗華知道她是不好意思,拉了拉陳貞寶使了個眼色,“放心吧!公主沒事了。”

陳國拒絕了隋的親事,舉國震動,這本是消除危機的一個很好的時機,想不到居然由于公主的任性而喪失了。

坊間又流言四起,有這樣的國君和公主,大陳的命數還會長嗎

只有明眼人才看出來,就算是公主真地和了親,頂多只是稍微延緩一下北方的攻勢,這天下,到底還是大隋的。

隋使帶着陳國貴族女子的生辰八字回去,這也無非是場面上的事情,不至于太失了隋的面子。

使者走後,陳叔寶便派江總向徐德言提親。

江總回來後,卻吱唔了半晌,才說:“徐德言說他配不上公主,這個婚事,他是萬萬不敢高攀的。”

說是不敢高攀,恐怕是在全國一致聲讨公主的時候,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諱吧!

陳叔寶怒道:“這個徐德言,如此地不識擡舉,貞兒居然只對他青眼有加。既然他不要,難道貞兒還怕沒有人要嗎”

江總回複陳叔寶的時候,陳貞和陳婉躲在屏風後面偷聽。想不到經過一番努力,得到的結果居然是這樣的。連陳婉都失望已極,她輕聲說:“姐姐,這個徐德言真是太過份了。”

陳貞皺眉不語,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真是騎虎難下,但心中卻又敬佩他富貴不能淫的風骨。

陳貞悄聲說:“婉兒,我想見見他。”

陳婉大吃一驚,“見他”

陳貞拉着陳婉跑出去,才說:“是啊!你幫幫我,我要問一問他為什麽不願意娶我,是因為不喜歡我嗎還是有別的什麽原因。”

陳婉發了會兒呆,才說,“或者能讓江總幫幫忙,聽說徐陵生前和江總是莫逆之交。”

“他既然不答應婚事,不知道會否願意見我呢!”

陳婉嘆道:“既然你都那樣決定了,我當然是盡力幫你了,誰讓你是我的好姐姐呢”

陳貞笑着抱住陳婉說:“婉兒,真是謝謝你。”

陳婉故意說:“幸好婉兒只有一個姐姐,如果有三四個姐姐,那不是要忙死了。”

陳貞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即是要私會男人,自然不敢再讓別人知道,這一回是陳婉親自出馬,她雖然年紀幼小,卻是很能死纏強磨,江總被她纏得無法,又知道皇上向來疼這兩個妹妹,居然大着膽子将徐德言帶進了宮來。

徐德言雖然不同意婚事,想不到一聽到樂昌公主要見他,卻馬上答應了。

會面的時候,為免出差錯,江總一直在旁聽。陳貞雖然羞怯不已,但一想到這關系到自己的終身幸福,也只得鼓起勇氣。

徐德言仍是象前些日子見到的那樣,一襲布衣,卻難掩風采。陳貞只瞧了他一眼,便垂下了頭,不敢再多看。

徐德言深深地行了個禮,才道:“不知公主何事招見”

陳貞猶豫了一下,這卻叫她如何開口,難道問他為何不答應婚事嗎“徐先生前些時對皇上所說的話一片赤膽忠心,天地可鑒。”

說這些幹什麽只說了一句話,陳貞便住了口,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徐德言淡淡地說:“公主拒絕了北方的親事,凜然大義,保住了我國的氣節。”

陳貞當然知道徐德言這話并不是真地在贊她,而是在嘲諷她不顧國家安危,她擡起頭說:“如果不是先見了徐先生一面,我是不會拒絕隋國的親事的。”

這已經是她能夠說得最直白的話了。徐德言不由地動容,陳貞會如此直接地說出自己的感情,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深心早為陳貞傾倒不已,只是因為國事當前,而陳貞為衆夫所指,才不願接受這門親事,想不到陳貞居然并不死心。

徐德言愣了半晌才道:“如此說來,徐某真是罪該萬死。”

陳貞微微一笑:“徐先生,賜婚一事請千萬不要介懷,如果陳貞不是公主,徐先生又當如何”

徐德言呆了一呆才道:“如果樂昌公主不是公主,那麽徐德言如何能夠舍卻如此賢妻只是……”

陳貞微微一笑:“即是如此,那麽陳貞以後便不是樂昌公主了。”

徐德言這才真地被感動了,他想不到這個女子對自己深情如斯,一個公主,居然會為了自己而願意舍棄榮華富貴,而自己卻為了怕擔了惡名聲,不敢娶她。

想到這裏,他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說:“公主千萬不要如此說,先是徐某不識擡舉,居然置公主深情于不顧。徐某定會親向皇上求親,就算是要舍去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

陳貞微笑不語,心裏卻暗嘆了口氣,總覺得若有所失,是因為一切都是自己在主動嗎這個男人似乎老是處于被動的地位,并不知道他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可是一切不都是自己所願的嗎

這時江總也松了口氣,他這個媒人如今算是作成了,只是還得向皇上解釋,免不得又要招皇上一頓痛罵。

但看着有情人終成眷屬,到底是好事情。

徐德言第二日便由江總帶領,親向皇上求親,雖然受了一些磨難,總算這樁親事定了下來。

而婚期則排在一個月後的吉日,公主出嫁是大事情,萬萬馬虎不得。

然而,命數皆由天定,是福是禍,又有誰能逆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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