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楊廣
第2章 楊廣
這一年的冬季,楊廣帶着一千騎從采石矶渡江,攻破了陳國的首都,這時,楊廣只有二十一歲。
城破之前,只有幾個文官還在殿上,那些武官不是戰死了,就是被皇上殺死了。眼看着城中一片大亂,守城的幾百名兵士,雖然無人統率,仍然在堅持戰鬥。
此時,徐德言已經官拜侍中,他雖然收斂了一些輕狂之氣,卻總是有不和時宜的言論,幸而他是樂昌公主的附馬,并沒有受到很大的懲戒,朝政也因之有了一些好轉的氣象。
但國力如此,夫複何言。
宮中已是一片大亂,卻不知皇上去了哪裏,眼見着城破在即,卻該如何是好滿朝文武只剩他及江總數人,皆是老弱書生,而指揮兵士守城的任務自然便落在自己的肩上。
此時,陳貞也在宮中,自戰事吃緊後,陳貞便搬回宮中居住,今日想必是大限已到了。
徐德言匆匆趕到陳貞宮中,見陳貞愣愣地坐在桌前發呆,宮女們都已經散了,想必是陳貞的命令。
徐德言嘆了口氣,他與陳貞新婚燕爾,馬上便要分離,不由一陣凄然。
陳貞微笑說:“你怎麽回來了外面如此吃緊,為何不與衆臣在殿上商議對策。”
徐德言苦笑了笑:“現在還有什麽對策,我打算親自到城上去了。”
陳貞垂頭不語,她輕聲說:“如果一旦分離,以何為記”
徐德言愣愣地發了會呆,“以君之才色,必入權貴之家,恐怕我們要永遠地分別了。”
陳貞輕嘆,她拿起桌上的一面玉鏡摔在地上,鏡分為兩,她拾起兩面破鏡,将一片交與徐德言,“以後的每年正月十五,我必着人在街上叫面這一半玉鏡,如果你真地有心念我,記得拿另一半來相認。”
徐德言接過玉鏡,藏在懷中,雖然他心中凄怆不已,卻仍然被妻子堅定的信念所打動。“我這便到城上了,以後你自己小心吧!”
陳貞點了點頭,輕聲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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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德言轉身而去,陳貞望着他的背影,又禁不住升起了一絲茫然若失的感覺,并不是因為徐德言離開,當此國難之時,本就該是匹夫有責的,只是到了現在,還是她主動,而他被動地接受,這不免使她略有些失望。
但現在也顧不得想這些了,她走出宮門,見陳婉驚惶失措地跑了過來,“姐姐,你可知道哥哥在哪裏”
陳貞搖了搖頭,雖然事已至此,她卻仍然氣定神閑,“婉兒,不要怕,有姐姐在這裏,沒有人能傷害你。”其實能怎麽樣,她自己也沒有把握,但大家都在慌亂,她便不能也慌亂。
果然,陳婉看見她冷靜的神色,也鎮定了下來。陳貞道:“走吧!我們去找哥哥。”
拉着陳婉滿宮裏尋找,沈皇後仍然在誦佛,見到她們只是凄然說:“貞兒,婉兒,你們如果能設法逃出去,就先走吧!別顧着你哥哥了。”
陳貞苦笑了笑,逃能逃到哪裏去。
再到臨春、結绮、望仙三閣,不僅哥哥不見了,連張貴妃和孔貴妃也不見了。陳婉輕聲說:“姐姐,哥哥逃了,他沒有帶着我們,自己逃了。”
陳貞咬了咬唇,安慰陳婉:“別怕,不會有事的,哥哥一定還在宮中,如果能找到他,我一定讓他帶着你一起逃。”
陳婉說:“姐姐,那你呢”
“附馬在這裏,我哪裏也不去。”陳貞淡淡地說,語氣卻堅定無比。
陳婉愣愣地看着陳貞,忽然說:“姐姐,我總覺得姐夫配不上你。”
陳貞笑了笑,“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麽,我們還是去找哥哥吧!”
總算在後宮看見陳叔寶的身影,身邊跟着張、孔兩位貴妃,三個人正準備坐吊籃進後宮的枯井。
陳婉看見他們,立刻奔了過去,大聲叫:“哥哥,等等我。”
陳叔寶回過頭看見是她們兩個,猶豫了一下,張麗華卻在旁邊說了一句什麽,陳叔寶便不再遲疑,向身邊的宮人揮了揮手。
宮人松了辘轳,吊籃迅速向着井底滑去。
陳婉還不死心,跑到井邊,大聲叫:“哥哥,你不要我了嗎”
陳叔寶的聲音在井底響起:“婉兒,你自己逃吧!哥哥現在真地顧不上你了。”
陳婉忍不住失聲痛哭:“你卻帶着張貴妃和孔貴妃,你不要我和姐姐,你要她們兩個。”
井中沉默不語,陳貞這時也已經走了過來,她輕輕摟住陳婉,“婉兒,不要怕,姐姐和你在一起,姐姐絕不會離開你。”說到這裏,眼淚也忍不住流了出來,雖然她是絕沒有生出要逃生的念頭,但是想到平日如此疼愛她們的哥哥,在最後的關頭終于還是舍棄了她們,寧願帶着自己的嫔妃躲藏起來,也不由地心裏劇痛。
哭了一會兒,抹了抹眼淚,又帶着陳婉到沈皇後的宮中,現在她們也無處可去了。
安靜地等待,等待着無法逆料的前途,不斷地有宮人跑進來報告。一會兒是城破了,一會兒是進入內城了,再接着,便沒有人再來報告戰事了。
陳貞沒有問徐德言的情況,如果城已破,徐德言恐怕是九死一生。
安靜地等待中,陳婉也不再哭泣,她緊緊地依倚在陳貞的身邊,現在,天下只有她們三個女人在一起,而沈皇後在不斷的念經聲中,似乎已經脫離了這個塵世。只有陳貞是不會離開她的,會一直保護她,直到最後的時刻。
楊廣進入沈後宮中時,看見的便是這種情景。
沈皇後的木魚聲,在一片兵荒馬亂中顯得十分古怪。有兩個女子緊緊地依偎在一起,一個年紀稍大一點的,面無懼色,冷冷地盯着他,楊廣覺得,在單調的木魚聲裏,這個女子的身上帶着一種妖異的氣息。
楊廣便忍不住笑了。他還年輕,意氣風發,文武全才,戰功累累。攻打陳國,是他自己請求的命令,而部下韓擒虎也非常能幹,帶着千騎同他渡江。
攻下健康比他想象中還要容易,守城的士兵們戰至最後一人,他的部下傷亡卻并不慘重。如今,江南已定,天下都是大隋的了。
陳國的女人也是大隋的了。
他喜歡南國的女子,她們嬌婉動人,弱質纖纖,有着北方佳麗所沒有的陰柔氣質。便是這種氣質深深地打動着他,他雖然還未婚配,卻已經有數名寵姬,皆是來自江南。
現在,他就要有另一名寵姬了。
他看着這個女子,她身上的那種與衆不同的妖異氣息,使他心動不已,他立刻便産生了一種沖動,他要将這個女子帶回晉王府去,或者說帶到他的床上。
他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那個女子的手腕,這時,在她懷中的另一個女孩驚呼了一聲,跑到一邊。
這個女子并不驚慌,另外一只手腕一翻,楊廣面前寒光閃動,他立刻松手後退,原來她的手中拿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楊廣閃得慢了,手臂上被劃了一道血口。他愣了愣,低頭看了一下傷口,傷口并不深,再擡起頭,那個女子仍然冷冷地盯着他,神色不動,另一只手護着年紀較小的女孩。
他忍不住又笑了,問道:“你是誰”
女子驕傲地挺起胸:“大陳國樂昌公主。”
樂昌公主樂昌公主原來是她!
楊廣仰天長笑了幾聲,真是太有趣了,第一個見到的女人居然是她。
陳貞警惕地看着他:“你笑什麽”
楊廣止住笑聲,深深地注視她,目光有如蛇行,暧昧而溫柔,上下游移,居無定所。這目光使陳貞手足無措,她側過頭,不讓自己看見他的目光,楊廣一字一字道:“我便是晉王楊廣。”
陳貞吃驚地擡起頭,原來他便是隋國的二皇子。她愣愣地盯着他,是她險些嫁與的人,年少英俊,鋒芒畢露,想不到,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便是他親自攻下了健康。
楊廣說:“聽說你嫁人了你丈夫呢他在哪裏”
陳貞默然不語,她覺得楊廣的身上帶着一種危險的氣質,讓她從心底裏生起畏懼的感覺,但她絕不能表現出來,失去了國家,絕不能再失去骨氣。
兩個人沉默對恃,暗潮洶湧,間以沈皇後一成不變的木魚聲,陳婉也停止了哭泣,她看到兩人對視的目光,心裏微微一動,如果當初并沒有設計讓陳貞嫁給徐德言,又會是怎麽樣的一種情景呢
這天下,到底是造化弄人。
被這個女子寒冷如冰的目光注視着,楊廣便不由覺得焦燥不安起來,他有一種莫名的情緒,要得到這個女子的欲望空前絕後地湧了上來。
幾個月前,他的母親異想天開地要讓他娶樂昌公主時,他只是一笑而已,他還年輕,并不急于成家。想不到從南國帶來的消息,居然是被拒絕,他仍然也只是一笑置之,娶哪個女子,他完全沒有意見,全憑他的母親作主。
然而,便在幾個月之後,終于使他見到她,那樣冰冷的一雙眼眸,隐隐帶着憂傷與絕望,竟使他心裏不由地有些傷痛。
他長籲一口氣,忽然走到沈皇後面前,一腳将她敲的木魚踢飛,似乎這樣可以宣洩一下心裏的郁氣。
沈皇後吃了一驚,手裏拿着木棰,卻無處可敲,宮中立刻變得異常寧靜。
忽有兵士進來禀報,整個皇宮都已搜查過了,卻仍然不見陳叔寶及張麗華。
楊廣看了陳貞一眼,陳貞面無表情,寒冷如冰,他知道從這個女子的身上是絕不可能問出什麽來的。
這時,他才注意到另外一個年紀小一點的女孩子,那女孩子臉上還帶着淚痕,一會兒看看他,一會兒看看陳貞,他笑了,說:“你是陳婉你長得和你姐姐真象。”
陳婉吃了一驚,怯怯地看了楊廣一眼,楊廣說:“你哥哥呢他去了哪裏”
陳婉搖了搖頭,低聲說:“我不知道。”
楊廣笑道:“你不知道他走的時候,沒有帶你走,卻帶了張麗華。”
陳婉眼中掠過了一絲不滿,雖然這絲情緒一閃即逝,精明如楊廣還是注意到了。
楊廣故意說:“在那樣的情況下,你哥哥還能逃出宮去,為何不帶上你一起逃呢”
陳婉正想說什麽話,陳貞厲聲叫道:“婉兒!”
陳婉吓了一跳,垂下頭,楊廣卻已經猜到陳叔寶并沒有逃出皇宮,他還在皇宮內。他立刻傳令,繼續搜查皇宮,一定要把陳叔寶及張麗華找出來。
此時,楊素也已進宮,經過不懈的搜查,終于發現陳叔寶及張妃藏身在井底,這時候天色也已經晚了。
城內大局已定,雖然江南的大部分地區還未攻陷,但健康已破,剩下的人都不足為患,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楊廣親自到枯井邊,隋兵将吊籃吊起時,都覺得異常沉重,有一個兵士笑道:“這個陳叔寶,怎麽這麽個重法。”
陳貞垂下了頭,現在他們是亡國之人,被人恥笑是免不了的,但心裏卻無法釋懷,在最緊要的關頭,她最親愛的哥哥,抛棄了她們。
吊籃出了井口,隋軍才明白,原來是陳叔寶,張妃孔妃三個人擠在一個吊籃裏,陳叔寶臉色蒼白,瑟瑟發抖。
由于井口狹窄,三人的體積過大,出井口時,着實廢了一番功夫,甚至連張妃臉上的胭脂都擦在了井沿上。
陳貞鄙夷地看着他的哥哥,什麽都可以原諒,但在敵人面前如此示弱,卻是無法原諒的。
楊廣看見這種情景,不由哈哈大笑,他是個年輕人,想笑便笑,而且他是勝利者,完全有資格笑。剛轉過身,看見陳貞仇恨的目光,他心裏一緊,笑聲便慢慢地住了。
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張麗華仍然是風華絕代的,甫出吊籃,張麗華便立刻恢複了平日的風采,她只是眼光一瞥間,周圍的兵士都忍不住心裏稱贊,真是一個絕世的美人,陳叔寶為了她亡國,也算是值得了。
楊廣揮了揮手,這個妖姬,是斷斷不可不斬的,攻陳前,隋所列出的陳叔寶三十罪狀中,張麗華便是極重要的一條,如今陳即已破,斬了張麗華,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兵士都覺不忍,斬了這樣的女子,真是暴殄天物,然而晉王之命,卻又不可不從。
兩名兵士将張麗華架着行了幾步,強令她跪下,方舉起刀,麗華珠淚盈盈,楚楚可憐的神情,又不由的人不心折。
那兵士呆呆地看着麗華,竟然無從下手。
楊廣搖了搖頭,親自走上前去,江南的女子果然是美麗,即便是他也覺得于心不忍,但是這個女子是妹喜妲已一樣的人物,如果不斬,如果面對天下的百姓。
從兵士手中接過刀,毫不猶豫地一刀砍下去,立刻身首異處,縱是生前千嬌百媚,死狀也是同樣的凄慘。
陳叔寶眼見着張麗華被斬,驚呼一聲,當場昏死過去,被俘的妃嫔也都人人自危,孔妃更是心慌意亂,失聲痛哭。
陳婉也吓得驚呼出聲,陳貞立刻抱住她,輕聲說:“別怕。”
楊廣回過頭,那些女子都癱軟在地,但陳貞卻仍然冷冷地注視着他,全無懼意。楊廣笑了笑,大聲說:“妖姬張麗華已經伏誅,其他內庭人等,明日随我返回長安,另行發配。”
聽見目前沒有了性命之憂,大家都松了口氣,額手稱慶,還好二皇子明白事理,一切的事端都是那個張麗華作出來的。
陳貞冷眼旁觀,有福的時候,倒是可以同享,如今有難,還是別人擔當的好。一朝之間國破,所有的事情都改變了,世态炎涼,當此之時,方能夠看得清楚。
車騎行行重行行,陳婉輕聲說:“姐姐,長安在哪裏啊”
陳貞也并不知道長安在哪裏,只知道是在遙遠的北方,“渭河的邊上,華山的西邊。”
陳婉又輕聲說:“渭河在哪裏華山又在哪裏”
陳貞嘆了口氣:“婉兒,姐姐也不知道。”
陳婉掀起車簾看了看窗外,冬日的天氣,北方千裏荒蕪,她們從未經過這樣寒冷的季節。
陳婉縮了縮身子,倚在陳貞的懷裏,“姐姐,我好冷。”
陳貞将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披在陳婉的身上,然後又将她摟在懷中,她也一樣覺得寒冷,宮裏的一切都成了人家的東西,連多拿一件衣服都是不可能。更何況,那個時候心裏一味的驚惶失措,哪裏還會想到北方要比江南寒冷許多呢
車子忽然停了下來,車簾被人掀起,楊廣探頭看了她們兩人一眼,又縮回頭去。過了一會兒,便有兵士送了兩件貂皮大衣。
陳婉馬上抱起一件,穿在身上,然後又把另一件披在陳貞身上,陳貞輕輕嘆了口氣,她知道是楊廣的意思,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接受任何來自楊廣的好意。
她也害怕楊廣時時盯着她的灼灼的目光,每到驿站休息換馬時,楊廣的目光總是追随着她的身影,她雖然不去看,卻也能感覺得到,心裏有如小鹿一般跳個不止,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在嘲弄着她,當初是她那麽堅定地拒絕了他的婚事,如今又落在了他的手中。
雖然知道失身是早晚的事情,但說不上什麽原因,陳貞就是不想繞了一個圈子,回到原地,終于還是要作楊廣的女人。
行程很遠,他們也走得極慢,一個多月的時間,總算到了長安,風塵仆仆,再加上憂思重重,人也變得憔悴不堪。
陳貞時時拿出懷中的半塊玉鏡,徐德言生死未蔔,雖然離別的時間并不長,但不知為何,他的形象卻慢慢地淡了起來。
陳貞一驚,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她終究還是徐德言之妻,想到城破之時,自己與德言的約定,只要徐德言不死,以後相見還是有期的。
女人都被集中在掖庭,等待分配。有些人愁雲慘霧,終日垂泣;有些人卻不掩興奮之情,原來在陳時便是被冷落,也許現在還能有個好歸宿;有些人則索性描眉畫眼,打扮地花枝招展,每日倚在門前,希望能夠得到王公大臣的垂青。
而隋帝也十分大方,有功之臣皆可以到掖庭來挑選自己喜歡的女子,于是本來聚在一起的女人們,便一批一批地去了,剩下的人越來越少,都是一些顧念着前朝的宮人。
陳貞姐妹,每日閉門不出,她們是公主身份,與衆不同,雖然姿色出衆,卻也并未遇到什麽麻煩,也無人敢于向隋帝請求。只有楊廣,隔三差五便到掖庭來,也不知避諱,一來便到她們姐妹的房間中,旁人議論紛紛,都說樂昌公主最終還是給了楊廣,只是以前作王妃,現在只能作姬妾。
現時,也無人再有顧忌,當面背後,全無忌憚,陳貞心裏雖然難過,卻也無法,她已不再是舊時的身份,還能防得了衆人之口嗎
陳婉也說:“姐姐,晉王好象很喜歡你啊!”
陳貞低斥道:“別胡說!”
陳婉嘆口氣:“姐姐,如果那時候你嫁給晉王就好了。”
陳貞愣了愣,如果她嫁給楊廣,陳國會不會就可以長存下去呢難道真是她的任性,才導致了國破家亡嗎“婉兒,是不是姐姐錯了”
陳婉抓住陳貞的手:“不管別人怎麽說,婉兒都站在姐姐這一邊。”
陳貞默然不語,家國之恨有如重負在胸,她總是認為是自己的任性,導致了陳國過早的滅亡。
那時,宮人寂寞了,便喜歡用五彩絲線編同心結。編的方法是來自南朝的,那裏的女子閑來無事,就編上一個同心結,送給自己心上的人。
陳婉也跟着宮人一起學,倒也編得象模象樣,而陳貞總是一笑置之,她現在已經不再是少女,這些小玩意都已離她遠去。
楊廣曾經派人送給陳貞一只嵌珠鑲玉的同心結,出自晉王府的,即便是同心結也露着富貴氣。
陳貞賞玩了許久,臉上神情似喜似悲,心裏卻是茫然不知所措,楊廣的用心,從來不曾掩飾過,在初見面的時候,他已經将他要她的欲望,表現得清清楚楚。
這與徐德言便是根本的不同,陳貞知道徐德言也是深愛自己,但是他卻從未主動地争取過,只是被動地接受。
徐德言是江南的才子,性情溫柔,雖然敢于直言犯上,但對陳貞,卻是連一句大聲的話都沒有。而楊廣全身都透着一股子輕狂的味道,似乎全不在意,卻又處處心計,到底是作大事的人。
雖然悲喜不定,但暗暗地提醒自己,和楊廣仇深似海,且徐德言生死未蔔,萬萬不可錯了心念。定了心,卻又閑愁幾許,總是悲傷不已,勉強自己不去想的,偏偏老是忍不住想,逼着自己去想的,想着想着也就忘記了。
忽一日,楊廣翩然而至,帶來許多珠寶玉器,大多是陳國宮內所有。其中有一串南海珍珠,本是陳婉答應送給蕭玉兒的,但蕭玉兒自那日出宮後,因事至舅家暫居,還未返回健康,陳國便已不複存在了。
陳婉拿起這串珍珠,心想還是替玉兒留着,也許将來會有機會見面。但想到天南海北,見面的可能如此渺茫,即便是她,也是黯然神傷。
陳貞只是淡淡地瞟上一眼,雖然是宮中舊物,每一件都如此熟悉,可卻是由楊廣送來的,她便不願接受。“晉王厚賜,貞兒心領,還是請收回吧!”
陳婉馬上将那串珍珠藏在身後,“別的都可以拿回去,只有這串珍珠不行。”
陳貞瞧了她一眼,陳婉垂下頭:“婉兒答應玉兒,這串珍珠是送給她的,婉兒想也許還有機會送給她。”
陳貞眼圈紅了,也便不再說什麽。
楊廣對陳婉使個了眼色,陳婉很識趣地回避了出去,楊廣這才說:“貞兒,我明天就要到長沙去了,我想走以前,請父皇把你賜給我。”
陳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陳貞已經有夫婿了,晉王不知道嗎”
楊廣故做恍然大悟狀:“你是說徐德言嗎我看你還是不要再存什麽癡心妄想了,他在城破的時候,已經死了。”
陳貞微微一笑:“即是已死,屍骨何在”
楊廣皺起眉頭:“亂軍之中,自然是屍骨無存。”
陳貞淡淡地說:“即是沒有屍骨,如何便能妄下判斷”
楊廣不由地怒起,“樂昌公主還以為是身在陳國,可以拒絕我嗎”
陳貞擡起頭,深深地注視着楊廣:“晉王是想勉強我嗎”
楊廣愣了愣,他想勉強她嗎他想要她本是易如反掌,但卻無法說出強迫的話來。他輕嘆口氣:“你自然不能總是在掖庭,就算今日不跟着我,改日也必入其他權貴之手。”
陳貞冷冷一笑:“這天下人,陳貞都可以服侍,只有晉王不可。”
楊廣緊追不舍:“為什麽你怕我”
陳貞轉過頭:“晉王率兵攻陳,是滅我陳國的罪魁禍首,陳貞只要有一點廉恥之心,就絕不能委身于晉王枕畔。”
楊廣更加惱怒,他冷冷地道:“實與你說吧!清河公楊素也已經向我父親請求收你為妾,如果你今日不願意跟從我,過幾日,便可能成為楊素的姬妾。”
陳貞一字一字道:“我寧願失身于清河公,也絕不願服侍晉王。”
這句話一說出口,本來在争執的兩個人便都安靜了下來,默然許久,陳貞本來一直眼望窗外,也不由地回過頭,見楊廣怒目盯着她,額上青筋跳動,她知道他是氣極了,心裏無由地覺得爽快,對着楊廣嫣然一笑。
看到這一縷笑容,楊廣幾乎失去了控制,他一把抓住陳貞的手,将她按倒在塌上。陳貞失聲驚呼:“你幹什麽”
楊廣咬牙切齒地說:“好,你既然願意跟随清河公,我便成全你,只是在此之前,我卻要做你最不願意做的事情。”
言猶未了,已三把兩把将陳貞外衣撕破。陳貞閉上眼睛,她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本來她以為當它發生的時候,自己一定是痛不欲生,但奇怪的是,并沒有這樣悲痛的感覺,反而隐隐的有些竊喜,這個時候,她也想到了徐德言,但卻在心裏安慰自己,到底不是自己能夠改變的事實。
事畢,楊廣輕聲說:“貞兒,我帶你出宮好不好”
陳貞推開楊廣,披上外衣,側過身,微笑道:“我說過永遠都不願意服侍你,我寧可跟随清河公的,其實我早已經與清河公有私了。”
楊廣臉色慘變,他一躍而起,陳貞微笑凝視着他,楊廣咬了咬牙,披上衣服,黯然向宮外走去。陳貞從枕下拿出那只同心結叫了一聲:“晉王!”
楊廣驚喜回頭,陳貞說:“把這個帶走吧!陳貞承受不起。”
硬是把同心結塞回到楊廣的手中,楊廣發了會兒呆,轉身而去。直到他的背影不見了,一直挂在陳貞臉上的笑容才慢慢的消失,一滴淚水悄然流了下來。
她做的,是她想做的,傷了人,也傷了自己。
陳婉慢慢地走入屋中,輕聲說:“姐姐,你為什麽騙他你根本就沒有見過清河公。”
陳貞擡起頭,又揚起了一縷微笑,頰邊仍然還有淚水,她狠狠地将淚水抹去,“婉兒,姐姐要離開你了!”
陳婉撲上前來,一把抱住陳貞,失聲痛哭,兩個女子相依偎地坐在地上,寂寞如潮而至。陳貞卻一直帶着笑容,她想以後自己都不會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