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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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陸月雪到達炎焱嶺的時候,日已正午。她從火焰山西簏上山,一路之上,只見山石紅如火焰,越是向上走,土地便越是炎熱,空氣也越來越幹燥。陸月雪只覺得口幹舌燥,頭暈眼花,她習慣了寒冷的氣候,到了這樣炎熱的地方,雖然身負奇功,也覺得難以忍受。
她是獨自上山的,離開客棧時,只覺得小院裏冷冷清清,似乎大家都走了,她也懶得去理,便駕劍光一路向着火焰山而來。
眼見炎焱嶺上有個山洞,洞口站了數名魔道妖人,她落下劍光,将昨天接到了小劍拿了出來,那幾個人只看了她一眼,便讓開了洞口。
陸月雪一走進洞中,更覺得熱得無法忍受,她定了定神,吸了口氣,忽覺得丹田裏一陣絞痛,她心裏暗驚,這是身中劇毒的跡象。她雖然知道自己可能已經中毒,想不到這毒竟如此厲害。
陸月雪略一沉吟,心想,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孟婆婆将自己送回到前生,曾經說過有七天的時間,現在是第五天,如果自己在這裏死了,那就回不到今生去了。現在自己身中劇毒,又在這麽炎熱的地方,只怕是兇多吉少。但她本就是豁達之人,又對生死全不在意,轉念想到,死便死吧,若是老天要我死在這裏,不必再回到今生去對面恩恩怨怨,倒也幹淨。
這樣一想,她索性把心一橫,也不吃胡玄風給她的藥,昂然進了山洞。
這洞裏想必是整座山精氣所在,比外面更加熱上幾分。陸月雪進了山洞,見洞中已經站了幾十個魔道妖人,她目光一轉,忽地看見四壁挂滿了畫着符的黃紙,她心裏一動,這種符似乎與師傅煉丹房中的符是一樣的。
正在沉思間,忽見狄笙等人也走了進來,胡媚娘一看見她便跑過來埋怨着說:“表妹,你怎麽又自己走了?害得我們剛才找了你半天。”
陸月雪默然不語,忽聽一個妖人大聲說:“都什麽時候了,為什麽無色魔尊還不出來?他叫我們午時來,現在已經到了午時了,他架子倒真大。”
他這樣一吆喝,大家紛紛響應,此時一個知客走到臺上拱了拱手說:“請大家稍安勿燥,魔尊他老人家正在閉關練功,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出關了。”
先前那個人頗為不滿,罵道:“現在還練功?平時都幹什麽去了?讓大家在這裏等他這麽半天。”
另一個人問:“請問魔尊招我們來,所為何事?”
知客笑道:“我也不知,想來是為了團結大家共同對付正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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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大笑說:“團結?要是那麽容易團結,我們還算什麽魔道。”這話引得衆人皆是哈哈大笑。
忽聽一人喝道:“魔尊出關了。”
陸月雪連忙擡頭看時,只見洞內的一面牆,本是紅影閃爍,大概是全山精華所在,此時忽然轟地一聲裂開,一個人影從牆中飛了出來。
那人落在臺上,大聲說:“我魔功已成,天下還有何人是我的敵手?”
陸月雪一驚,這人竟赫赫然是已死的餘劍豪。餘海珠此時也已看到,立刻歡呼了一聲:“爹!”便想撲上去。
餘劍豪卻忽然用手一指陸月雪,大聲叫:“布陣!”
此時陸月雪心念電轉,已經隐隐知道發生了何事,忽然覺得自己的手被胡媚娘拉住,與此同時,周圍的千妖萬魔誅仙陣也已發動。
只見無數的魔物迎面撲來,陸月雪待要閃避,但手被胡媚娘拉住,她一掙之下竟沒有掙脫,心裏暗驚,一個魔物已經張牙舞爪撲至,“嗤”地一聲輕響,手爪已經插入陸月雪腹中。
陸月雪一驚,劇痛之下,全力甩開胡媚娘的手,軒轅劍也已自動出鞘,化成光環将陸月雪圍在中央。
陸月雪咬了咬牙,點了傷口周圍的穴道,止住鮮血,心中暗想,自己中毒受傷,今日怕真要死在這裏。
眼見周圍的魔物仍然不停地湧至,想到師傅當初布的千妖萬魔誅仙陣可沒有這個厲害,想來師傅說功虧一潰,就是指陣法還未完全練成,便不得不使用的原因。
但她此時重傷之下,無法靜養,功力只會越來越弱,如此下去,支撐不了多久。忽然想起冷無忌,自己昨日将他打至重任,忿忿而去,其實早知道他是魔道中人,只是以為他殺的人是師傅的父親,才會如此憤怒,想不到餘劍豪卻沒有死,還成了無色魔尊,難道都是因為當初的那個光球嗎?
她心裏懊喪,忍不住想,反正是要死了,幹脆不再抵抗,便讓他們殺了自己吧!正猶豫不決間,忽見陣中有個地方破了個缺口,她心念一動,立刻集中功力,将軒轅劍從這個破口刺了出去,一時之間,天清地朗,四周妖魔全都煙消雲散。
只見自己站在洞的正中央,四周幾丈內都沒有別的人,其他衆人都圍立在洞的周圍。
忽見一片黃紙的符咒已被燒毀,胡玄風一手持寶劍,另一手持着個火折子,便站在那符的旁邊,原來是他救了自己。
胡媚娘怒道:“玄風,你幹什麽?”
胡玄風微微一笑,氣定神閑地走到陸月雪面前,“如果誰想殺她,除非先殺了我。”
陸月雪皺了皺眉:“你為什麽要幫我?”
胡玄風低聲問:“也許你忘記了,你幼年的時候曾經救過一只落入捕獸坑中的狐貍,那便是我。”
“狐貍?”陸月雪心裏一動,想到自己做過的那個夢,原來那真是水風清小的時候發生的事情,“你不是說是我的表弟嗎?”
胡玄風苦笑:“我與姐姐是昆侖山中的狐妖,兩年前,我們吃了兩個上山的凡人,得到他們的記憶和形體,我也得到了這塊玉珏。我不知道是因為我吃了胡玄風的身體,因此有了與他一樣的情感,還是因為我感念你幼年救我,我總覺得其實我就是胡玄風本人,若是他沒有死,在這裏的話,他一定也會做同樣的事情。”胡玄風垂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前挂的玉珏,“可惜我并不是真的胡玄風,冒充他是我姐姐想出來的法子,因為我們必須殺死你。”
陸月雪輕嘆:“為何必須殺死我?”
胡玄風用手一指餘劍豪,“因為他。”
陸月雪轉頭看了餘劍豪一眼:“你到底是誰?”
餘劍豪仰天大笑:“我是餘劍豪,我也是無色魔尊。”
“無色魔尊?你為何以無色為名?你與無色宮有什麽關系?”
餘劍豪“哼”了一聲:“我與無色宮有什麽關系?我說了你們未必會信,我就是無色宮造出來的。這些年,因為無色神劍的關系,我一直被鎮壓在昆侖山上,直到你離開無色宮為止,我才能夠脫劫重生。”
“無色宮造出來的?無色宮為何要造你這個魔物?”
餘劍豪笑道:“你以為她們願意嗎?當初無色神劍斬妖太多,千萬個妖魔的怨氣凝結在劍上,結成了一股戾氣,這無色神劍越是厲害,戾氣便也越厲害,歐凝碧那個賤人在回歸無色天以前,也看出這劍上的戾氣,硬生生地将戾氣逼出。她知道無色神劍是天界之物,自有靈氣,這戾氣也已經吸收日月精華,成了活物,百般無奈之下,她只好将這股戾氣鎮壓于昆侖山中,只要無色神劍不離開,這戾氣便無法出世。可惜你不知道為了什麽,自毀雲霧障,離開無色宮,使我才有重見塵世的一日。”
陸月雪一驚,原來這個無色魔竟是被自己冒失失地放出來的,都怪自己當初沒有仔細讀無色疏抄,才惹出這麽多麻煩。
她輕嘆一聲:“你即已出來,為何要附身餘劍豪體內,又為何要處心積慮地殺我?”
“我雖然有通天徹地之能,但到底不是實體,我必須進入一個人的體內控制他的神魂替我做事,餘劍豪不小心站在你的身後,我本想進入你的體內,重新與無色神劍合二為一,想不到你一眼便看穿了我,一閃之下,我只得進入餘劍豪體內。至于我為什麽要殺你,原因也簡單得很,這世上只有無色神劍能夠鎮住我,只要殺了你,我便能夠橫行無忌,獨尊人魔神三界。”
陸月雪微微一笑:“原來如此。可是你為何要使計策讓冷無忌離開我呢?”
餘劍豪指了指狄笙:“這倒不是我的主意,是他的主意,他說冷無忌是個勁敵,要想殺你,最好先支開冷無忌。我不管什麽冷無忌、熱無忌,只要能殺你,怎麽樣都可以。”
陸月雪轉過頭:“狄笙,你又為何要殺我?”
狄笙冷冷一笑,“為了少爺。”
陸月雪心裏一動,她覺得狄笙眼中的仇恨似乎比餘劍豪還要強烈,仿佛與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為什麽?”
“我不能讓你留在世上,你活着只會害了少爺,我必須殺了你。”
陸月雪苦笑,“催玉笛,你呢?”
催玉笛搖了搖頭:“其實這事情,我本來沒有參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設下這個圈套是為了殺你。我也不明白狄笙為什麽要殺你,但狄笙既然說是為了少爺,當然是有道理,他如果想殺你,我與他共同進退,自然也是要殺你的。”
陸月雪輕嘆:“我明白。”
她轉頭望向餘海珠,還未開口,餘海珠便已經說:“我本來就不喜歡你,既然是我爹要殺你,我當然不能放過你。”
陸月雪一呆,心想師傅年輕的時候原來并不是那麽正邪不兩立的。
胡媚娘笑道:“你別問了,我自己告訴你吧。我和弟弟是昆侖山上的山魅,早就被你們無色宮的人欺負地無處容身,也對你們無色宮恨之入骨,魔尊一出來,首先便找到我們,我當然答應,怎麽會不答應?除掉了無色神劍,昆侖山才有我們住的地方。”
陸月雪心裏暗嘆,自己周圍的人居然個個都要自己死,這些人處心積慮,用盡各種方法,為地只是将自己誘來此處,她忽然便心灰意冷,一個人活到沒有人想她活下去,真是失敗已極。
忽聽胡玄風低聲說:“至少我和冷無忌都希望你活着。”
她心裏一震,擡起頭,見胡玄風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她輕嘆一聲:“你還是走吧,別管我了,我現在傷得那麽重,只怕會成為你的累贅。”
胡玄見搖了搖頭:“我說過,誰要殺你,除非先殺了我。”
此時胡媚娘怒道:“弟弟,你為了這個女人,連姐姐都不要了嗎?”
胡玄風默不作聲,将手中的寶劍舉得更高,胡媚娘大喝一聲:“還等什麽,那個賤人已經受了重傷,還不一起上,宰了她?”
衆人立刻一擁而上,放出飛劍。胡玄風低聲說:“我擋住他們,你快走。”
陸月雪皺了皺眉:“我不走。”
胡玄風心裏焦急,大聲說:“你不走,我豈不是白死?”
陸月雪輕輕一笑:“你不會白死,我陪你一起死。”祭起軒轅劍,抵住衆人的兵器。
她心知情勢危急,自己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取勝,時間越長對己方越是不利。她咬了咬牙,默運全身功力,一時之間,劍上光華陡長,衆人兵器被壓得只能護身。陸月雪急道:“你快走吧,我能擋住他們。”胡玄風默然不語,忽地一掌擊在陸月雪背上,大喝一聲:“我來擋住他們,你走。”
陸月雪猝不及防,被胡玄風一掌擊了出去,忽聽耳畔風響,軒轅劍也被胡玄風用力抛了出來。陸月雪接過軒轅劍,正想再回洞內,忽聽洞內一聲巨響,不知是什麽原因,山洞口傾刻坍塌了下來,不僅如此,整座山峰都在巨烈搖晃,眼見馬上也要塌了。
陸月雪心裏着急,正想掙着最後一點功力将洞口打開,忽見明鏡遠遠奔來,一把拉住陸月雪說:“你怎麽還在這裏?這山就要塌了,快走吧!”
陸月雪急道:“不行,我的朋友還在洞裏呢!”
明鏡只是拉着陸月雪飛奔,“他們都是魔道妖人,死在裏面活該,快跟我走。”
陸月雪一呆,她對明鏡自然而然有着親近的感覺,因為知道他是自己的父親,又想起以前的事情,父親自小便極是疼愛自己,心裏不由猶豫,被明鏡拉着已經跑出很遠,忽聽身後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再回頭間,整座山峰都已經坍塌。陸月雪望着山峰發呆,不知道胡玄風生死。忽聽“嗤”地一聲輕響,只覺得胸口一涼,低頭間,見胸口插着一把長劍,劍柄便握在明鏡手中。
陸月雪心裏一陣巨痛,自己的父親也要殺自己嗎?
明鏡批手搶過軒轅劍,“你別怨我,我只是想要這把無色神劍,如果不殺你,你是斷斷不會将此劍給我的。”
陸月雪心裏迷迷茫茫,為何會是這樣?
明鏡奪了寶劍,立刻轉身便走,陸月雪看着他的背影,用力握住胸口的劍,一寸寸撥出來,她也不覺得傷口痛,只覺得心頭慢慢地涼下去,便象是剛剛想起冷無忌是殺自己全家的兇手那時一樣。
血液也正在一分一分冷下去,傷心失望的感覺如同潮水一般湧上來,慢慢地彌滿身體的每個部份。難道大家便這樣急着讓她死去嗎?
她盤膝坐下,也不管胸前的傷口,只覺得有許多事情想不明白。自己的事情,別人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糊裏糊塗,颠三倒四。正義的邪惡的,也再想不明白。到底什麽才是正,什麽才是邪?
以前師傅說過,昆侖派是正道劍仙,為了天下蒼生的幸福,必須斬妖除魔,可是師傅自己又不是這樣,一心只記挂着父親的仇恨。狄笙催玉笛都是魔,想殺自己的理由,為的是他們的少爺,也許情有可願。餘劍豪也成了魔,想殺自己的理由是為了世上無人能夠再克制他。這都是理由吧!而明鏡呢?他是自己的父親,為了一把劍,就要殺自己,這也是正道中人應該做的事情嗎?
她反反複複地想,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忽然覺得眼前一花,她知自己失血過多,雖然這一劍當胸穿過,她卻也不覺得絲毫疼痛,可能是心底過于失望,連身體上的疼也忘記了。
她默運玄功,點了身上的穴道,止住流血,一低頭間,見身上的白衣半邊身子都紅了。
她微微苦笑,若是水風清自己,一定不會弄得那麽狼狽,這個身子被自己左右的時候,就亂七八糟,莫名其妙,若是水風清回來了,也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她也不再想什麽,站起身向着昨天住的小鎮而去,此時天色雖晚,卻仍然有許多行人,路人見了陸月雪的樣子,都紛紛走避。她直奔着綢緞莊而去,挑選了一件類似的白衣服換上。才走出綢緞莊,忽見有一個獵戶,身上背着一只受傷的黑狐,正站在街口與另一個人聊天。
陸月雪一看那只黑狐,心裏便不由一動,暗道:好美麗的一只黑狐。走過去,聽見那獵戶說:“你們說奇怪不奇怪,炎焱嶺忽然就塌了,我今天本來從嶺下過,想到對面的山上去打獵,就看見這只狐貍,全身都燒傷了,倒給我撿了個便宜,不用再打獵了,就回來了。”
陸月雪接住話頭問:“這狐貍賣不賣?”
獵人忙說:“賣!不過價錢也要高一點,這狐貍雖然受了傷,但你看它的毛色,多美麗的一只黑狐啊!”
陸月雪也不問價錢,将身上所有的銀子都拿了出來,塞在獵戶的手中,接過黑狐便走,身後聽見另一人對獵戶說:“你今天真是走運,一下子就發財了。”
陸月雪抱着黑狐走出小鎮,駕起劍光到了天山中,見懷中黑狐,遍體麟傷,但神智尚清醒,只是用眼睛盯着陸月雪看。陸月雪将黑狐放下,低聲說:“你回到山裏去吧,以後都莫要到塵世中來了。”
黑狐哀鳴一聲,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忽又回來,蹲在陸月雪腳邊。陸月雪輕輕嘆了口氣,從脖子上解下半塊玉珏,挂在黑狐的脖子上,“你走吧!千萬要小心,莫再落入獵人的陷阱中。”
黑狐搖了搖頭,始終不去。陸月雪咬咬牙,站起身來,大聲說:“你快走吧,我也要走了,從此後,我們都不會再見面。”
她駕起劍光,飛到空中,低下頭,見那黑狐仍然昂頭看着她,眼中眷戀不舍,她心裏就覺得悲傷莫名,原來人間的情感,還不及一頭畜牲。
眼見那黑狐慢慢地走入山林中,終于消失不見。陸月雪心裏空落落的,忽然想起冷無忌,他是否還在天池畔呢?
一念即起,猛然感覺到心底的急切,原來只是一天的時間,便那麽地思念。眼中的淚水被迎面的疾風吹落,在空中散開,不确定地感覺如同波浪一般地澎湃,他還在天池畔嗎?
在我吹第二十九片樹葉的時候,清兒終于回來了。她從空中落下,第一件事情便是一把抱住了我。
這個舉動使我受寵若驚,這幾天來,她對我若即若離,從來沒有這樣強烈地表達過情感。我任由她抱着我,也用手環住她瘦弱的身體。她在我的懷中微微顫抖,象是一只受驚的小動物。
後來,我胸口的衣服便濕了,原來她哭了。
清兒臉色蒼白,才一天不見,她就顯得異常憔悴,我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也一句沒提,只是說,走了一天多,很想我。
她這樣說話,我卻有着不祥的預感,總覺得這樣的話本不該出自她的口中。
說起來,從我見到清兒,到現在也只不過才是五天的時間,但不知為何,卻覺得自己早就認識她,已經認識了一生一世那麽長久。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後悔,如果當初知道我和清兒的緣份只有七天的時間,我就不會任由她在第四天離開我,這雖然只是二天一夜的光景,但我後來卻後悔異常,只有七天,我卻任由她離開我那麽長的時間,沒有追過去。
只是因為我那時心裏在怪她不分青紅皂白地傷了我,其實我本是魔道中人,作惡已久。清兒屢次說過,将來必有一日,她會殺了我,若這是宿命,我也無從躲避,倒不如遂了她的心願。
清兒拿出一顆藥丸,令我服下,說這是無色神宮的療傷之藥,昨天她傷了我,今天特來陪罪。我笑了笑,任由她将藥丸塞入我的口中,是她要我吃的,就算是毒藥又如何?
但心裏卻總是覺得不妥當,清兒的笑容看起來和以前大不相同,總覺得十分凄慘,她到底在想什麽?
夜色降下來後,狄笙與催玉笛也回來了。他們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都又髒又破,也不知道是幹什麽去了。兩人臉色也是讪讪的,見了清兒,對望了一眼,催玉笛便說:“我去找東西來吃。”轉身便走。
狄笙遠遠地生了一堆火,生完了火,也一轉眼便不見了。我雖然覺得奇怪,卻也不知道從何問起。
清兒默不作聲,只坐在火堆旁,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說話。那一天晚上,她說了許多話,包括她的父親。她說她的父親是峨眉派的劍仙,才說了幾個字,眼圈就是一紅。後來,她忽然又笑了,說:“你知道嗎,我原來是有未婚夫的,在遇見你以前就有了。”
我便也笑笑說:“我知道啊,不是那個胡玄風嗎?他到哪裏去了?我本以為他是去找你了。”
清兒出了會兒神,低聲說:“我說的不是他,是另一個。”
我皺了皺眉,心裏不快:“你到底有幾個未婚夫啊?”
清兒用手托着頰,“其實也不多,每一生都有一個。”
我愣了愣,這話是什麽意思,不過我習慣了清兒說各種稀奇古怪的話,便也不再追問。後來她說:“你吹有所思給我聽吧!”
我便撿了片樹葉吹有所思,一直吹到天亮。
清兒靠着我睡着了,我覺得她臉色慘淡,即使在睡夢中也憂心忡忡。我握着她的手,只覺得她的雙手冰冷。此時,明月西沉,我忽地想起今天已經是陰歷十四。明日便是陰歷十五,明日,我必須得進血食,以抵抗太陰之力。可是,我還能坦然地吸人的鮮血嗎?若是讓清兒看到這一幕,她是否不再能接受。
我忽然便悵然若失,我到底是個魔道中人,而清兒,她是無色宮主,正道的表率。原來前途是如此渺茫,希望如同鏡花水月般地不真實。其實明知未來必然是讓人冷徹心扉地絕望,我又何必自欺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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