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奴隸之子

第7章 奴隸之子

飛雪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她并沒有立刻睜開眼睛,而是閉目想了一會兒。昨天夜裏最後一點記憶便是落入泥土中的鮮血,但那土裏卻沒有一絲生命的痕跡。

她輕輕嘆了口氣,難道真的不能讓石榴花開嗎?

她才生出這念頭,便聞到一陣淡淡的幽香。她心裏一動,這香氣并不陌生,正是石榴花香。

她立刻睜開眼睛,坐了起來。身前不遠的地方,開着一朵白色的石榴花。她還從來沒有見過白色的石榴花,印象裏,石榴花都應該是紅色的。

她卻來不及多想,摘下那朵花。伸出手的時候,才發現手腕上的傷口已經被精心包紮過了。

她忽然想到那個叫翼不飛的男子,四下裏張望,不見他的身影。

她想他是已經走了吧!

她卻沒有時間再停留,不遠處傳來蒙古人用石炮攻城的聲音。

她緊握着那朵花,急急忙忙地跑回到蒙古人的營帳。才進帳篷,就見海如風坐在帳內。他似正在生着什麽氣,一見她進來,便怒道:“你到哪裏去了?為何一夜不歸?”

她伸出手,多少帶着一絲自鳴得意,“我找到石榴花了。”

他一怔,目光落在她手上那朵白色的石榴花上,“白色的石榴花?這世上的石榴花皆是紅色的,哪裏會有白色的石榴花?”

她急道:“但這确是石榴花,是我親手種出來的。”

他冷笑:“一夜之間,你就可以種出花嗎?誰會相信?”

她心裏慌急,将花捧到他面前:“你看,這真的是石榴花,真是我一夜之間種出來的。”

他卻打落她手上花,有些不耐地起身:“我可沒有時間和你糾纏,城就要破了,你現在還是好好想一想怎樣才能救你的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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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力拉住他的衣袂,臉上也現出了怒氣:“聽說蒙古人是最講信義的,你說過只要我找到石榴花,你就會向你父親求情,現在我找到了,你卻不守信。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他冷笑道:“我本來就是騙你。我又不是第一次騙你,我娶你也是在騙你,你居然還會相信我。”

他不顧地向帳外走去,想要盡早擺脫女子的糾纏。

才走了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咕咚”一聲,他呆了呆,心道又搞什麽花樣,卻仍然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一回頭間,卻見飛雪倒在地上,雙目緊閉,臉色慘白。他嘆了口氣,想起她大病初愈。他連忙回頭抱起她,驚訝地發現她手腕上的傷口。

他心裏又是急又是氣,難道她不知自己的身體孱弱嗎?

他将她抱在懷中,輕聲呼喚她的名字,“飛雪!飛雪!”

她慢慢睜開眼睛,一雙略有些失神的大眼睛裏滿是淚水:“如風,求求你,放過高昌吧!”

他心裏一顫,自從她發現了他是蒙古人以後,就再也沒有叫過他的名字。她的一雙蒼白的小手緊緊抓着他的衣襟:“如風,我知道你從來不曾愛我,你娶我大概只是為了殺死我。可是,求你看在我們夫妻情分上,看在我一心一意地愛你這一點情分上,放過高昌吧!”

他咬牙,她可憐兮兮的語氣竟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緊。他頹然長嘆:“好吧!我答應你去求父親。只是結果如何,我自己都不能預料。”

她喜極,雖然臉上還挂着淚痕,卻忍不住露出一抹蒼白的笑容。看着她這抹凄豔的笑容,海如風的心卻更加沉重。他想她是太天真了,只有他才明白他的父親海都是怎樣一個人。對于海都來說,一切皆不重要,兒子也好,人命也罷,什麽都不值得重視。只有窩闊臺汗的榮耀才是至高無上的。

他們一路西行,消滅了無數部落和小國,不僅僅是為了劫掠財物。更重要的還是為了昭顯蒙古族的神威。鐵蹄之下,所向披靡,這便是蒙古人以天下為草場的胸襟。

他知道海都絕不會因他的請求而改變主意,更何況,飛雪并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海都所鐘愛的兒子。

夜晚來臨後,海如風帶着飛雪到了金帳之外。帳內燈火通明,卻只坐着兩個人。燈光之下,那兩人正在案前研究着什麽,如同對弈。

海如風知道他們必然是在研究高昌城附近的形勢,以便找到最佳的進攻地點。

不用進帳他也知道這兩個人是誰,一個必然是他的父親海都,另一個卻不是篤哇,而是他的大哥巴圖。

巴圖是長皇後所生,一向最得父親寵愛,攻城略地也極有心得。他在帳外站了一會兒,輕聲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見父親。”

飛雪忽然有些不放心起來,她猛然想起,海如風從來不曾提起過他的父親,她隐隐感覺到了什麽。她下意識地握緊他的手:“他會同意嗎?”

他笑笑,輕拍她的手背,“不用擔心。”

他走入大帳,飛雪卻不願離去,仍然癡癡地站在帳外。

雪後的夜晚,天空潔淨地出人意料,沒有一絲雲。遠遠近近的繁星清泠泠地注視着萬裏翰海,這一片雪後白茫茫的沙海,本是如此美麗聖潔,卻因對峙的雙方,而殘酷莫名。

飛雪雖然知道偷聽是不對的,但這關系到高昌的存亡,她忍不住走到帳外,側耳傾聽。帳內傳來海如風的聲音:“王爺,我們繞道而行,不過是半日之事,現在已經圍城多日,将士也死傷了不少。攻下高昌,對我們沒有什麽好處,這種沙漠中的小國大同小異,我們已經打下那麽多小國,也不在乎這一個。”飛雪注意到海如風稱呼自己的父親為王爺。

一個中年男人威嚴的聲音響起:“旭日幹,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海如風的聲音回答道:“王爺,就算我們消滅再多的小國又怎麽樣?我們仍然不會停下腳步。無論向西或者是向東,我們都不會留在這片沙漠上。我們不能帶走土地,無論是否曾經占有過它。請王爺收回成命,繞路而行吧!”

另一個年青男子道:“旭日幹,你一定是被那個高昌女子迷惑了。雖然那令人哂笑的巫術微不足道,但你身為偉大的成吉思汗的子孫,血液是傳承唯一的見證。你怎可放任自己與那名女子厮混?我們族裏有多少出身高貴的年輕女子等待着你的垂青,你卻視而不見。我相信提出繞道而行的意見,也必然是受了那名女子的影響。”

飛雪知道男子口中的年輕女子指的必然是她,她輕輕瑟縮了一下,聽那男人的口氣,似恨不能立刻便殺了她。

海如風道:“這與飛雪無關,而且帶她回來也是察八兒的決定。我并不認為我們與其他民族的人有什麽不同,每個天地間的人們不都應該是平等的嗎?這是佛祖告訴我們。你們只相信佛祖會庇佑我們,卻不相信佛祖所說的道理,若是這樣,佛祖必然會離我們而去。”

他說的話似乎激怒了海都,飛雪只聽見“啪”地一聲脆響,似乎海都重重地打了海如風一個耳光。“你真不像是我的兒子,我後悔有你這樣的兒子。若我不是一念之差讓你生了下來,我的生命中也不會有這樣可恥的污點。你和你那漢人奴隸的母親一樣,固執而莫名其妙。現在立刻從我的眼前消失,我不願意再看見你,除非你能夠像一個真正的蒙古人一樣生存。”

帳簾被掀了起來,海如風自帳內沖出來。他一躍上了帳外的俊馬,打馬向沙漠上奔去。

夜風凄冷,刮上人的臉上如同刀割般地疼痛。沙漠之上,是一年四季都刮着大風的,風大的似能将世上的一切都吹到天盡頭去。

他策馬在沙漠上奔馳,仰頭看着天空的星鬥。只有這樣,才不會有淚水滴下來。

只是眼淚是狂風也吹不幹的。

他想起很小的時候,媽媽還活着,她一直告誡他:“風兒,不可以哭,無論遇到什麽樣的事都不要哭。你是男子漢,頂天立地的男兒,若是流眼淚了,就會被別人看不起。”

那時他尚小,還不知道尊嚴這個詞的含義。他只知道他是奴隸的兒子,不過是因為王爺醉酒後的一夕之歡,他才錯誤地來到了這個人間。

海都的兒子很多,按照蒙古人的規矩,他可以妻妾成群。在所有的兒子裏,他的地位是最卑賤的。或者是因為不甘于一直受別人的欺淩,他才特別地用功,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比別人更加努力。

母親在他十歲的時候死去了。死去以後只是随便找了一棵樹,将樹挖空,然後把母親的屍體放入樹內。這是蒙古人的葬禮,無論你生前擁有多大的土地,從日升到日落的地方都是俊馬奔馳的草場也好,或者只是一個普通的奴隸也罷。死了之後,都不過是一棵樹。

樹被埋入地下,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中。

幾天以後,那曾經被挖起過的地方,便重新綠草茵茵,誰都不能再找到墳墓的所在。據說,連偉大的成吉思汗,也是這樣最終失落在草原上的。

母親死了,他卻驚奇的發現,人們漸漸忘記他身為奴隸之子這件事,反而更多地記起他是王爺之子。

他暗暗地松了口氣,知道這是很不孝的想法。卻仍然忍不住慶榮,幸而母親死去了,若是她一直不死,他豈非一直要被人當成奴隸之子?

他更加努力,急于證實自己,他是比別人更強的。無論是文治或者武功,他也确實強于其他的兄弟。但可惜的是,無論他曾經立過多少功,他終究還是比不上長皇後之子。

長皇後出身自蒙古的貴族之家,血統純正,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受到父親的寵愛吧!

馬兒也不知跑了多遠,他心亂如麻地想着,完全沒有注意到跨下的馬一腳踢在大石之上,馬身劇烈地颠簸,将他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他只被摔得似連脊骨都斷做了兩截,他卻混不在意,躺在雪漠上看着天空之中閃爍着的星光。

馬兒又奔出幾步,回到他身邊,輕輕摩擦着他的身體。他拍了拍馬兒的鼻子,大概只有馬兒才不會在意主人的血統是否純正吧!

他閉上眼睛,淚水到底還是自眼角滑落。又是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傳來,他懶得睜眼,不想看是什麽人。

馬蹄聲停了下來,似乎有一個人悄然走近,坐在他身邊。

他終于還是忍不住睜開眼睛,是飛雪,原來她竟也會騎馬的。

他望着她時,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他被她明徹的眼睛看着,竟莫名其妙地有些窘迫。他自嘲地笑笑:“現在你明白了?”

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道:“我不是什麽人人羨慕的小王爺,我是一個卑賤的漢人女奴之子。若是我大哥願意開口相求,也許父親還有可能會答應他的請求。但你卻選錯了人。在我父親的眼中,我根本就不應該存在。無論我做過什麽事情,我都只是他的恥辱。”

他的語氣裏帶着一抹自暴自棄的落寞,讓飛雪的心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一下。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手:“可是我覺得你很厲害。”

她想了想,補充了一句:“至少在我看起來,是天下最厲害的人。”

他心裏一動,只覺得一只柔柔的小手輕覆在自己的手背上,那只手冰冰冷冷的,顯然是手的主人正在忍耐着夜晚的嚴寒,但手卻是極柔弱的,柔若無骨。

他不由地坐起身,将她攬入懷中,敞開身上的錦裘将她整個包裹起來。

飛雪不由地臉紅,雖然她是他的妻子,他卻從來不曾如此親昵地對待她。這種擁抱是與床第之歡不同的,這擁抱之中全無欲念,卻滿懷着憐愛。

她靜靜地依偎在他的懷中,聽着他的心跳聲。那沉實的心跳聲,讓她第一次覺得無比平安。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相依而坐。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的天邊開始現出一抹魚肚白。

“走吧!”海如風輕聲說。

“去哪裏?”她有些錯愕。

“大哥想殺你,我只怕保不住你。”他低聲道。

她推開他,審視着他的眼睛,“到底用什麽方法,才能打開火魔之門?”

他沉吟,自頸上解下一個玉佩,挂在她的脖子上,“不要那麽做,火魔之門一旦打開,方圓幾十裏都會變成灰燼。”

她垂首看着頸上的玉佩,“這是……”

他苦笑,“是我母親唯一留下的東西。”

她把玩着胸前的玉佩,他把母親唯一留下的東西都給了她,說明在他的心裏,她是很重要的吧?

他卻一把推開她,一躍上了馬,又一掌擊在另一匹馬臀上。馬兒吃痛,長嘶一聲,向着遠方奔去。他打馬奔馳,竟将飛雪孤身丢在沙漠上。

飛雪看着他奔遠,知道他這樣做只是想逼她不能返回蒙古帳營。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将玉佩貼肉收好。茫茫的沙海之中,一望無際,他将她丢在這裏,到底是想要救她,還是想要殺死她?

她只略站了一會兒,便向着高昌城的方向行去。其實她現在生或者是死都無關緊要,她終究是會走回高昌,與城共存亡。

她漫不經心地走着,感覺着胸前那塊溫溫涼涼的玉佩。是塊美玉,到現在都還帶着他的體溫。

這段路絕不短,但無論多長的路,都會有走到盡頭的時候。

她卻還來不及看見高昌城。又是一陣馬蹄聲傳來,她驚喜地回顧,難道是他追來了嗎?但只一看,她便知道來人不是海如風。海如風騎的是一匹黑色的馬,來人騎的卻是一匹棗紅色的馬。

那馬兒越奔越近,她終于可以看清馬上人的容貌。

“大哥!”她失聲驚呼,又是叫又是跳,來人正是她的大哥容飛星。

馬兒奔到她的面前,馬上人一勒缰繩,馬便直立起來。馬上人騎術極佳,身子一側便從馬背上躍了下來。

她立刻撲入那人懷中,喜極而泣:“大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容飛星身子卻有些僵硬,默默不語。她哭了一會兒,才發現一直寵溺自己的大哥與平時有些不同了。

她抹了抹眼淚擡起頭,大哥靜靜地看着她,眼神中帶着一絲陌生的冰冷。

她有些錯愕,勉強一笑道:“大哥,你不是去輪臺賣絲了嗎?是剛剛才回來?”

容飛星淡淡地道:“絲都賣完了,我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蒙古人攻城。”

她只覺得大哥的語氣如此冰冷,竟比沙漠上的風還要冷上幾分。“大哥要怎麽辦?”

容飛星黯然,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她不由後退了一步,勉強笑道:“大哥,你在看些什麽?”

容飛星道:“你可知道你的與衆不同之處?”

她又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大哥為何會忽然提起這個,“是否我是打開火魔之門的鑰匙?”

容飛星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說,“不錯,你被蒙古人虜來,當然應該知道。”

她一愕,“你早就知道我被蒙古人俘虜?”

容飛星冷笑道:“不錯,這幾天我一直潛伏在蒙古人的帳營外面。本打算伺機刺殺海都,但可惜的是,那厮身邊一直有重重侍衛保護。”

飛雪的心不由地一沉,大哥說一直潛伏在蒙古人的帳營外面,那應該是将她的遭遇看得清清楚楚,他卻一直不曾救她。她怔怔地看着容飛星,只覺得面前這個熟悉的男子并非是她的大哥。

容飛星似也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輕嘆道:“你別怪大哥,高昌城危在旦夕,你我皆是高昌城的少主,現在心中所想的只有如何解救城中百姓罷了。”

她聽容飛星如此說,忍不住在心裏苛責自己,容飛雪啊容飛雪,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能怪大哥不救你嗎?

她便問:“大哥可想出什麽良方?”

容飛星複又用那種古怪的神情看着容飛雪:“我殺不了海都,沒有辦法阻止蒙古人攻城。蒙古人兇殘成性,每當攻下一座城池,他們都會大開殺戒。到時候,城中只怕一個活口都不能留下。”

她急道:“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更加擔心。”

容飛星的眼中閃過一抹陰鸷的光芒:“既然如此,不若打開火魔之門,讓地獄之火熊熊燃燒,将高昌城外所有的敵人都化成一片灰燼。”

打開火魔之門?海如風剛剛才告訴她,如果火魔之門一旦被打開,方圓幾十裏都無法幸免,如果是這樣,那豈非連高昌城內的百姓也同樣會葬身火海之中?一念及此,她便有些擔心起來:“那高昌的百姓怎麽辦?”

容飛星嘆了口氣:“我相信高昌的百姓也會贊同這種作法。”

她呆了呆,失聲道:“哥哥想要高昌城和蒙古人同歸于盡嗎?”

他雙眉微軒,冷笑道:“就算不打開火魔之門,高昌城也同樣會毀滅。我現在做的不過是為他們報仇罷了。”

她心亂如麻,若是因蒙古人屠城而殺光城中居民也便罷了,現在卻要因她的原因而将城中居民全部燒死,那她又與蒙古人有什麽區別?

飛星卻握住她的肩頭:“你不同意嗎?難道你願意眼看着蒙古人破城而入嗎?我們回鹘人是寧可死也不會屈服的,我相信就算是你現在能回高昌去詢問他們,每個人給你的答案也是一樣的。”

飛雪心念轉動,大哥說的也許不錯,回鹘是寧死不屈的,可是,難道讓她親手将自己的子民們推入地獄之火的深淵嗎?她用力搖頭:“不行!我不能這樣做,我絕不可以。”

容飛星冷笑,雙手微微用力,飛雪便覺得肩頭一陣酸麻。她吃驚地擡起頭,大哥冰冷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一絲親情。“我早就猜到你不會同意,你怕死是不是?”

飛雪搖頭:“我不是怕死,如果我一死能換回高昌城的百姓,我寧可死。”

容飛星皺眉盯着她的雙眼,似要看出這句話的真假。飛雪坦然直視着他的眼睛,兩人對視半晌,容飛星冷笑道:“你真的寧可一死?”

飛雪點頭。

容飛星道:“好!那個蒙古王爺之子似乎十分愛你,若是用你的命來要脅他,也許他會為了你而弑父。”

飛雪呆了呆:“大哥,你不可以這樣做。”

容飛星冷笑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的話莫非都是騙人的?”

飛雪心煩意亂,搖頭道:“何不真刀真槍地和他們決戰?為何要用這種詭計?”

容飛星冷笑:“你認為我卑鄙也好,怎樣都無所謂,只要能達到目的,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他将飛雪強行推到馬背上,一躍上馬,打馬向火焰之山的方向奔去。

飛雪被他抱着,無法掙脫,她心裏一片悲涼,大哥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在她的印象裏,大哥一向頗為愛護她,平日裏連大聲說她一句都是不願的。但此時大哥的所作所為,似乎比那些蒙古人還令人不恥。

到了火焰之山腳下,容飛星吹了聲口哨,便有幾十個高昌人自山石之後鑽了出來。飛雪認得他們是随着哥哥販賣絲綢的侍從。

容飛星将飛雪自馬背上推了下來,對一名侍從道:“好好看着公主,若是讓公主跑了,你便提頭來見我。”

那名侍從扶過飛雪,略有些歉意地道:“對不起了,公主殿下。”

飛雪淡然一笑:“沒關系,我知道你不能違背大哥的命令。”

容飛星又取出一張羊皮,以短刀為皮,在羊皮人刻了一封信,随手削下飛雪的一縷頭發夾在羊皮信中。吩咐一名通曉蒙古語的侍從道:“你立刻混入蒙古大帳,将這封信交給旭日幹。記住,一定要親手交給他。”

那名侍從接過羊皮信,領命而去。

飛雪忍不住問道:“大哥,你到底在信裏寫些什麽?”

容飛星微笑道:“你猜在海如風的心裏,是他的父親更重要,還是你更重要?”

飛雪錯愕。

容飛星續道:“許多女人都喜歡問自己的男人同樣的問題:在你的心裏,是你母親更重要,還是我更重要?若是我們兩人一起掉進河裏,你會先救哪一個?”

飛雪咬緊嘴唇,大哥變得越來越古怪,無論是說話的語氣、神情或者是內容都與平日不同。

容飛星笑道:“你很快就會知道,在海如風的心裏,是你更重要還是他的父親更重要。你應該感謝我。我知道你很愛他,卻從來不知他的心意。如此一來,你便能明了他的心意了。”

飛雪默然不語,她知道無論自己如何勸說,都無法改變容飛星的決定。只是,海如風真會為了她而刺殺海都嗎?

她望向蒙古大帳的方向,雖然從這個地方是絕不可能望見金帳,她卻仍然極目遠眺。如風,你到底會如何選擇呢?

海如風見到那封羊皮信已經是那一天的傍晚,信很簡短,只寫了一句話:“如果還想保住飛雪的性命,就提着海都的頭到火焰之山來見我。”

信是回鹘文寫的,裏面還夾着一縷頭發。

海如風拿起那縷頭發看了看,只是一縷普通的頭發,發質很細,也頗為柔軟。他撫摸着那縷頭發時便想起,他似乎是太不關心飛雪了,竟連她的頭發長的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但他的心卻有些亂了,信越簡單便越有震懾力,寫信的人也似乎很有決心。他走出帳外,一陣風吹來,掌心的那縷頭發便随風飛散。他看着那些游絲般飄散的發絲,心裏便生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似乎飛雪終要離他而去,無論如何努力都抓不回來了。

不遠處便是海都的大帳,帳外時時可見巡邏的侍衛的身影。但這些對于他來說都是形同虛設的,他可以輕易走入大帳,假裝與海都讨論戰機,然後趁他不備……

他靜靜地注視着投射在帳上的那個影子,眼神平靜如水,不見悲喜。雖然是他的父親,可卻從來不曾把他當成兒子來對待,就算殺了,心裏也不會覺得難過吧!

他的手落在腰釁的彎刀上,殺便殺了,這世上也沒什麽事是不可以做的。

他一步一步向着大帳行去,一片雪花悠然飛下。他不由擡首,又下雪了嗎?才放晴了一天,便又下起大雪。這真是一個多雪的冬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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