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瀚海平生

第10章 瀚海平生

忽聽帳外傳來察八兒的聲音:“旭日幹,剛才跑了一個女孩子,她把巫師殺了。”

他一邊說一邊掀開帳簾走了進來,一眼看見,大吃一驚,伸出手指着我,正想大叫。海如風飛奔過去,按住他的嘴:“不要叫,她是我妻子飛雪。”

察八兒看看我,又看看海如風,滿臉不可思議:“旭日幹,你想飛雪想瘋了嗎?她和飛雪明明是兩個人,你居然會相信她是飛雪。”

海如風回頭看了我一眼,輕輕嘆了口氣,喃喃低語:“也許我真是瘋了。”

察八兒甩脫海如風,一把拉住我:“她把巫師殺了,所有的人都在搜查她,我要把她交給海都。”

海如風立刻閃身擋在我們面前:“不行,既然我決定相信她是飛雪,我就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察八兒皺眉道:“旭日幹,你睜大眼睛看看吧!飛雪已經死了,她已經死在地獄之火中。聽說那樣死的人連靈魂都會消散。你只是太思念她了,居然會相信這個女騙子的謊言。”

海如風凄然一笑,“察八兒,如果你是我的安答就不要再勸說我。也許她是個騙子,可是就算她是騙我的,我也寧願相信是上天派她來的。飛雪死的那一瞬間,我的生命也随着她而去。現在雖然我還活着,卻如同失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我吃驚地看着海如風,這些話真是由他嘴裏說出來的嗎?說的我全身汗毛都立正向他行禮,真想不到他居然可以這樣肉麻當有趣。

察八兒的想法大概和我一樣,他也同樣瞪大了眼睛,驚奇地看着海如風,過了半晌,他才道:“你真的被那個女人迷的連魂魄都沒了,早知如此,當時就不阻攔你殺她了。”

海如風苦笑笑:“就算你不阻攔,只怕我自己也下不了手。”

察八兒看看我又看看海如風,終于松開了抓着我的手:“可是你打算把這個女人如何處置?巴圖一心想要殺死她為巫師報仇。”

海如風眼中閃過一抹兇戾的光芒,“誰若想殺飛雪,我就殺了誰。”

照道理說,他如此對我,我應該感動到痛哭流涕,可是一看見他眼中那抹可怕的兇光,我就忍不住打個了冷戰。這人如此可怕,我還要跟他過一輩子。他現在可以為了我殺別人,萬一将來他喜歡上別的女人,說不定可以為了那個女人殺我。

如此一想,我再次後悔我輕率地做出回到過去的決定。這個年代,雖然也有法律,人們更願意屈從于權勢和力量,海如風即是王爺又武功高強,若是他真殺了我,也一定無人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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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想,我真恨不能馬上回到民國去。

察八兒嘆了口氣:“若你想把她留在這裏,巴圖一定能找到殺她的機會。而且你不怕海都嗎?”

海如風咬了咬牙:“我帶她走!”

察八兒一愕:“你帶她到哪裏去?”

“離開這裏,離開蒙古,到無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我張大了嘴,察八兒也張大了嘴。不等察八兒開口,我先問他:“你舍得你的王爺之位?”

海如風冷笑:“有什麽舍不得的?海都從來不曾把我當成兒子。”

察八兒又嘆了口氣:“你真的為了這個女人什麽都不要了。”

海如風皺眉:“不要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的叫她,她是我的妻子。”

他看了我一眼:“難道你不想跟我走嗎?”

我連忙點頭:“當然好!”只要離開了這個該死的沙漠,我就可以想辦法從他身邊逃開了。

他握緊我的手,誠懇地看着察八兒:“若你還把我當成生死好友,這一次一定要幫我。”

察八兒嘆了口氣:“若是你們走了,我這一生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海如風點了點頭,沉聲道:“我知道,可是無論我們是否還能再見,你都是我的好安答。”

察八兒黯然不語,過了半晌才轉身道:“好!你們等着我。”

我看着他走出帳篷,“他真能相信嗎?也許他是去報信了。”

海如風若有所思地說:“他不會出賣我,我了解他。他雖然好色又魯莽,平生最重的就是兄弟情義。他若說會幫我,就一定會幫我。”

我默然,越與他接觸,我便越了解他。其實他是很自私的人,剛才看他與察八兒說話的口氣,分明就是把察八兒當成生死相托的兄弟。但此時,他又能如此冷靜的分析,我絕對相信,他是在利用察八兒。

如此一想,我更加為自己的安全擔憂。與這樣的男子過一輩子,如同高空走索,一不小心,就會落入萬丈的深淵之中。

帳外的人聲漸漸遠去,不知察八兒怎樣把他們都調開了。過不片刻,他又回到帳內,手中提着個小小的包袱:“我已經給你們準備了兩匹馬,快走吧!殺巫師是重罪,如果讓海都找到她,她就走不成了。”

走出帳外,果然有兩匹俊馬,我們上了馬,海如風接過那個包袱,兩個男人一個在馬上一個在馬下,對視良久。我以為他們要說些什麽,卻終于什麽也沒說,只是伸出手來重重地握了一下。

然後察八兒沉聲道:“保重。”

海如風用力點了點頭道:“你也保重。”

說完這句話,海如風在我的馬屁股上一拍,馬兒長嘶了一聲,向前奔去。他與我并辔而行,很快離開了蒙古營帳的範圍。

我問他:“我們去哪裏?”

他伸手指着東方:“去那邊。”

那是漢人的地方,他帶我去那裏,是因為他也有漢人的血統嗎?

這樣也好,若是他要帶我西行,路更難走,而且在民國的時候,那就是外國了。漢人的地方,我更加熟悉,想要逃走,也比較容易找到生路。

但我很快就發現,就算我們想要西行也不可能,西邊橫亘着燃燒的大山,火焰的範圍似乎比我剛見到之時又擴展了。若是無人關閉火魔之門,繼續這樣燃燒下去,會否整個世界都變成灰燼?

我忽然有些不安,翼不飛并不曾說起那個關閉火魔之門的人是誰。他為何執意将我送回古代,難道只是為了讓我與海如風團聚嗎?他為何那麽好心?而且如果他真的好心的話,應該會明白,我在民國會比古代過的更好。

我怔怔地想,心裏慢慢湧起不安的預感。

忽聽得馬蹄聲急驟傳來,身後煙塵飛揚,一隊人馬緊追了過來。

“是巴圖!”

我們兩人用力打馬,只是我不得不承認,我的騎術太差,無論我怎麽打馬,都不能使馬跑得更快。海如風不時勒住跨下的馬減慢速度,以免和我拉開距離。但後面的人卻越來越近,很快便有幾騎超過了我們。

海如風嘆了口氣,勒住馬,我也只得停了下來。

巴圖冷冰冰地盯着我和海如風:“旭日幹,你這是幹什麽?難道你想叛逃?”

海如風淡然一笑:“我只是想帶走我的女人。”

“她是殺死巫師的兇手,誰都不能帶她走。”

海如風雙眉微揚:“巴圖,你仗着海都喜歡你,橫行無忌。不要以為我真的怕你,我一直忍讓你,可不是敬佩你的武功和謀略。”

巴圖仰天大笑:“我知道你一直不服我。好,今天我就按照蒙古人的規矩與你決鬥,看一看誰才是真正的勇士。”

海如風的目光自那些蒙古人的面上掃過:“你們都聽到了,巴圖要與我單打獨鬥,按照我族的規矩,勇士之間的決鬥誰都不可以插手。我們無論誰死了,那只能怪自己沒本事,怨不得別人。”

一衆蒙古人一起高聲答應,我知道海如風自知對方人太多,所以才用話套住巴圖,逼他與自己決鬥。我心裏不由擔心,那個巴圖力大無窮,海如風真能打敗他嗎?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沉聲道:“若是我敗了,你立刻自殺,不要讓他們抓住你。”

我呆了呆,這算是什麽安排?為什麽不叫我立刻逃走,卻叫我立刻自殺?

我翻了翻白眼:“你會敗嗎?”

他露出一抹鎮定的笑容:“大概不會!”

這一抹笑容又讓我心馳神往,說起來他還真不是一般地英俊,如果他不是那麽兇戾的話,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完美的男人。

我像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女一樣點了點頭,深情款款地注視着他自馬上一躍而下,站在巴圖的馬前。他雖然生的清秀,這樣一站還頗有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巴圖亦從馬上一躍而下,蒙古人将他們兩人圍在中間,一齊大聲吆喝着。要說這些少數民族的習氣可真是不能助長,一聽說有人打架,立刻變得如此興奮,連正經事都忘記了。

兩人很有禮貌地先施了一禮,然後巴圖大喝一聲,撲上去一把抱住海如風的腰。他果然力大無窮,輕輕松松就将海如風舉了起來,用力向地上便摔。這是最典型的蒙古摔跤術,據說到了民國的時候,蒙古人還是這樣摔跤的。

他這樣一摔,大概大多數的人已經被他摔倒了,但海如風的動作卻很輕靈,他人在空中,身子輕輕一弓,便站了起來。反手抓住巴圖的腰帶輕輕一拉,雖說這一拉看起來輕描淡寫,沒用什麽力氣,巴圖卻仍然被他拉得踉踉跄跄地幾乎跌倒。

巴圖皺起眉頭,怒道:“你這是什麽摔跤?”

海如風微微一笑:“這不是摔跤,這是蒙古人最看不起的漢人所創的武術。”

巴圖更怒:“你這樣算是勇士的決鬥嗎?”

海如風笑道:“我只說與你單打獨鬥,幾時說過一定要用摔跤術來與你決鬥?”

巴圖一愕,剛才确實不曾規定過要嚴格地使用摔跤術來比試。

他十分好勝,到了此時雖覺得自己吃了暗虧,卻也不願示弱。他揉身再上,抓向海如風的右臂,海如風任由他抓住。他旋過身子,背對着海如風,似想将海如風從身後摔過來。海如風卻身形微挫,手腕一翻便自巴圖的掌握中将手臂解脫出來,然後一掌擊在巴圖的後背上。

巴圖此時半伏着身子,重心一穩,被他一擊立刻摔倒在地。

他雖然力大無窮,但在面對海如風之時,卻是處處受制,完全無法施展。

他心裏大怒,平日他與別人摔跤的時候還從未失敗過,幾時被人摔得個狗啃屎,如此狼狽。他反身躍起,也顧不得摔跤的規矩,抽中腰刀,向着海如風便砍。

海如風冷笑道:“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他動作快疾如風,一把抓住巴圖的手腕輕輕一抖,巴圖手中的刀便失手落了下來。然後他反手一帶,巴圖再次摔倒在地,但他卻不再給巴圖起身的機會,雙腿分開,如同騎馬一樣的坐在巴圖身上。

巴圖怒道:“快放開我,你這個小雜種。”

海如風眼中掠過一抹陰鸷之色,他最恨的就是別人罵他小雜種。腦海之中浮現出小時候被人當成奴隸之子,飽受欺淩的情形。他臉上現出一抹冰冷的笑容:“我是小雜種又怎麽樣?你血統高貴,今天還是一樣要死在我的手中。”

他一句話說完,抓起地上的彎刀,高高舉起。

四周的蒙古人一時鴉雀無聲,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手中的刀。

他提着刀,看着巴圖,見巴圖眼中掠過一抹驚慌的神色,他心便有些軟了,到底是他的兄長。他便有些遲疑起來,真這樣殺了他嗎?

便在此時,又是一隊馬隊狂奔而至,為首的一人正是海都。海都遠遠見海如風騎在巴圖身上,手提彎刀,大吃一驚,高呼道:“旭日幹,你還不放手?”

海如風不由擡頭望向海都,只是海都滿面怒火,喝罵道:“你這個小雜種,我真後悔沒有殺死你。”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這句話一說出口,海如風仰天長笑:“好,我就讓你看看我這個小雜種是怎麽殺了你心愛的兒子的。”

他一語方畢,一刀便落了下來,正正刺入巴圖的心口,巴圖慘叫了一聲,立刻斃命。

海都大怒,高喝一聲:“弓箭手,射死這個逆子。”

這句話一喝完,圍在我們身邊的蒙古人和馬上的蒙古人都紛紛舉起了弓箭。看來這些蒙古人都是受海都控制,十分聽他的命令。

海如風飛奔到我的身邊,跳上馬坐在我身後,就是這片刻的功夫,箭雨已經如蝗而至。他揮動手中的彎刀,擊落射過來的箭。但那箭又密又多,他雖然武功高強,終究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人罷了。

忽聽馬兒一聲哀嘶,似是被箭射中,馬腿一軟,将我們兩人摔了下來。

他抱着我在地上翻滾,嘴唇貼在我的耳邊,低聲道:“飛雪,你就要和我死在一起了。”

我錯愕,略轉了轉頭,對上他漆黑的雙眸,在他的眸裏,我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影子。他說:“飛雪,你在我的眼中看見了什麽?”

我咬了咬唇,他是沒睡好嗎?“血絲。”我回答。

他皺起眉頭,有些賭氣地道:“你真是飛雪嗎?”

雖然是生死關頭,我自己都啞然失笑,我道:“看見了我自己。”

他輕聲道:“還有我對你的愛。”

我蹙起眉頭,在哪裏?我怎麽沒看見?我又仔仔細細地研究着他的眼睛,看來看去也只是看見血絲和我的影子罷了。不過這已經足夠了,至少在那一刻,生死的關頭,我們的眼中只有對方,我們的世界裏也只剩下對方。

我反手抱緊他,将頭埋在他的懷中,死便死罷,和這樣一個英俊的男人死在一起,也不虧了。

但我們并沒有死,上天派我回到古代,不是讓我死在蒙古人的箭下的。

我看見倏然而來的蝶群,蝴蝶将我們兩人包在中間。我暗暗松了口氣,翼不飛,每次我有困難的時候,他總是會很及時地來救我。可惜他是個妖怪,否則說不定我會放棄海如風而選擇他。

蝴蝶帶着我們在天空飛翔,很快便離開了蒙古人的營帳。那蝴蝶一直向着火焰之山的方向飛去,越飛越近。翼不飛想要做什麽?不會是想把我們丢進火焰中吧?

我念頭才動,蝴蝶便将我們輕輕放回地面。這個地方離火焰十分之近,熊熊的烈火烤得我大汗淋漓。

銀光閃動,翼不飛出現在我們面前,他的目光驚奇地落在我的身上:“你是飛雪?”

妖魔就是妖魔,果然與凡人不同,雖然我相貌已經不同,他卻仍然一眼就認出我來。

我一邊抹着汗一邊回答:“我是飛雪,雖然我死了,可是我又活了,這其中的原因,再過650年,你就會明白了。”

他對我為何會死而複生似乎并沒有太大的興趣,反而欣喜地握住我的手道:“你回來就好了,只有你才能關閉火魔之門。”

我呆了呆,想起650年後,翼不飛說過,有一個人關閉了火魔之門,他并沒有說那個人是誰,難道那個人又是我?開啓火魔之門要了我的命,關閉火魔之門是否又會要了我的命?

這個該死的翼不飛,原來他一心想讓我回到古代,并不是安着什麽好心,不過是想讓我關閉火魔之門罷了。

我咬牙切齒,怒氣沖沖地看着他:“你不是妖魔嗎?火魔之門打開與否,和你有什麽關系?”

他嘆了口氣:“雖然我不會死,可是這火焰卻會慢慢擴張,到最後,整個世界都會變成一片燃燒之海。”

我嘆了口氣,真是瞎操心,“那又關你什麽事?”

他道:“雖然我不必死,但如果這個世界變成火之煉獄,我還留在這裏做什麽?而且,”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也會死。”

我這才想起,我自己也要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雖然不關他的事,卻關我的事。我連忙問:“那要如何才能将火魔之門關閉。”

他不懷好意地看着我:“很簡單,把你的血滴入火焰之中。”

那當真是太簡單了,我連忙把手伸了出來,大義凜然地說:“來吧!”

他輕嘆:“并非那麽簡單,必須把你的血滴在你原來血流出來,那就是打開火魔之門的地方。那個地方,現在是大火的中心。”

我呆了呆,極目遠眺,這火一眼看不到邊際,火的中心在哪裏?“我怎麽過去?還沒過去呢,我已經被燒成了飛灰。”

海如風緊緊地拉着我:“不行,你不能去。”

看他那緊張勁,真讓人心情舒暢。

“我可以送你過去,只是,”他遲疑着,“我不想騙你,關閉火魔之門的同時,你會再死一次。”

我呆了呆,我還會死?為什麽我那麽不幸?打開火魔之門的時候,我會死,關閉火魔之門的時候我還會死?

“你能救我的對不對?”我把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他沉默不語地看着我,半晌才輕輕地搖了搖頭。

海如風立刻拉着我掉頭就走:“不要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們找個遠離沙漠的地方,最好是靠近大海的地方生活,其他人的生死關我們什麽事?”

言之有理,其他人的生死關我們什麽事?

翼不飛沉聲道:“不要以為靠近大海就可以逃過一劫,等到整個天下都變成火海的時候再也不會有一滴水,所有的人都會死,包括你們在內。”

我停住腳步,他的意思顯而易見,反正我是一定難逃一死的,關閉火魔之門,死的是我一個,卻幸福了全天下所有的人。如果不關閉火魔之門,全天下的人都會死絕,我也難以幸免。如此說來,我全無選擇的餘地。

海如風怒氣沖沖地盯着他:“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殺了你。”

翼不飛淡然一笑:“我沒有胡說,你們兩人都知道這是事實。”

事實?事實就是他處心積慮地将我弄回到650年前,就是為了讓我再死一次。我還曾經如此感動地認為他守候了我650年,真是一個癡情種子,原來他的居心如此叵測。

我在沙漠上坐了下來,用兩只手托着面頰。擡起頭,天上是飛舞着的流雲,也許是因火魔之門打開的原因,沙漠似乎已經回到了盛夏。不再有飛雪的日子,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但是650年後,沙漠仍然是沙漠,火魔之門被人關上了。那個關上火魔之門的人必然是我。歷史是已經發生的,沒有人可以改變過去,我的命運早便注定,根本無需選擇。

海如風跪在我的面前,緊盯着我的眼睛:“飛雪,你不要那麽傻,我才找到你,我不能再失去你。”

他現在已經完全相信我是飛雪了嗎?我笑笑,伸出手撫摸着他的臉。他長的真俊,眉毛長而秀氣,雙眸漆黑,額頭寬廣而光潔,嘴唇紅潤柔軟,怪不得我會一見鐘情地愛上他。“你知道嗎?如果我不死,你就會死。”我說。其實我這樣說并不準确,應該是:如果我不死,我和他都會死。

他用力搖頭:“我不要再失去你,要死便一起死。”

我笑,“能活着是多麽不容易的事,為什麽要輕言生死呢?”

确實不容易,本以為經過了650年,我莫名其妙地重生,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古代,便可以與我心愛的人白頭偕老,卻原來,一切都不過是命運的一場鬧劇。

我冥思苦想,到底我在這個故事中是一個什麽樣的角色?到底這個故事又有何意義,好像只是白日的一場夢境,夢醒之時,我的生命便化做無中生有的泡影。

我苦苦思索,終是一無所得。

海如風固執地握着我的手:“飛雪,若一定要這樣做,我和你一起去。”

我嚴肅地盯着他,我大概從來不曾用如此嚴肅的神情看過他,“如風,答應我,好好活下去。這是我唯一的希望和請求。”

他咬牙,眼睛逐漸模糊,他努力睜大眼睛,不想讓淚水流出眼眶,但淚水越積越多,終于還是不聽話地流了出來。“若是你死了,我一個人如何活下去?”

我眨了眨眼睛:“沒有人失去了另一個人就活不下去的,你很快就會忘記我,找到另一個心愛的女子。”

他惡狠狠地看着我:“你真希望我這樣?”

我苦澀地笑笑:“我若是活着,當然希望你一生只愛我一人,但我若是死了,便寧可你快點忘記我。”真愛一個人,就不會想要自私地讓他一直生活在痛苦的回憶中。

“不要再阻止我,我一生中只有兩件事是執意要做的,一件是嫁給你,另一件便是關閉火魔之門。希望這兩件事都沒有做錯。”

他慢慢松開手,眼底淨是絕望之色,但他卻已經不再嘗試阻止我。

我回頭望向翼不飛,“帶我進去吧!”

既然要離別,就索性痛快一點,不要婆婆媽媽的,否則,我說不定會流眼淚。說起來我真是對自己刮目相看,居然到現在都十分冷靜,眼睛裏也是幹的,完全沒有流淚的意思。

我看着眼前的翼不飛慢慢消失,化做成千上萬的蝴蝶,将我包圍起來,原來那些蝴蝶就是他的□□。蝴蝶帶着我翩然飛起,自火焰之上穿行。我感覺到炎熱,卻并非不能忍受的熱。

腳下的火焰顏色越來越深,不像是火,倒像是燃燒着的鮮血。很快,我便看見火焰的中心,那裏是一團紅裏透黑的漩渦。所有的火焰都是自這漩渦之中生出來的,穿過漩渦大概就到達了另一個世界。

我伸出手,将彎刀抵住手腕,只要輕輕一割,這如同西游記般虛幻的情形便會消失不見,而我的靈魂也同樣會消失。我回頭,望向海如風。雖然隔得很遠,我卻清楚地看見他的雙眸。想必他一樣看見我的雙眸,我對着他笑笑,心裏有點想哭。

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在心裏鼓勵着自己,沒什麽大不了的。

刀割了下去,鮮血流出來。當血液落入那個漩渦之時,腳下發生不可思議的變化,火焰似是被什麽力量吸引着,争先恐後地向那個漩渦之中逃逸。那漩渦便如同一個吸血的大口,正在用力将火焰全部吸了進去。

而我也同樣混在其中,完全無力抵抗。吸力如此強大,我分明看見自己的身體落入熊熊的大火之中。

我閉上眼睛,我會死,翼不飛說過,我會死。

我等着烈火焚身,但我是為了拯救整個天下而死,死也死得其所。

只不過被活活燒死一定很痛,我膽戰心驚地想,期望着自己快一點變成灰燼。天空忽然落下綿綿細雨,雨水打濕了我的衣襟,我不由自主地睜開眼睛。血紅色的火焰全部消失了,細雨之中,我看見片片的蝴蝶如同鏡花水月般随風而散。

我不由地伸出手,蝴蝶的幻影自我的指尖穿過,終于在細雨裏化做銀屑飛去。所有的蝴蝶就這樣一起散去,只留下雨中的縷縷輕煙。

為什麽我沒死?

我用力捏了自己一把,痛得幾乎失聲驚呼。我沒死,這是事實,那麽死的人又是誰?

海如風向我奔了過來,一把抱住我,一疊連聲地問:“飛雪,你還活着,你居然還活着!”

我笑,淚水終于落了出來。我用力拍他的頭:“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再找個別的女人?”

他認真地考慮,嘆了口氣:“說的是,為何你還活着?”

我咬着嘴唇,小心地看着他:“你要發誓,就算你以後看上了別的女人,也絕不可以殺我滅口。”

這話一說出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為何他要殺我滅口?滅什麽口?

他皺眉,“可是,你到底是不是飛雪?我一直都在狐疑。”

我撅起嘴,“我不是飛雪誰是飛雪?難道你還想再去找個飛雪不成?”

他笑:“至少飛雪比你漂亮多了。”

我有那麽醜嗎?

微風徐來,天氣越來越冷,我們卻覺得坦然,現在還是隆冬,正應該是飛雪的季節。我們手牽着手在沙漠上漫步,如此篤定,安步當車,沙漠在我們腳下也變成了通途。

“去哪裏?”我問。

他想了想,“杭州吧!”

我咬着唇笑,看來開始有些靈犀在胸了。

我忽然覺得天空之中有一只蝴蝶飛過,擡起頭,卻只看見正在飄落的飛雪。

翼不飛,我隐隐有種感覺,在最後的關頭,他用自己的命救了我。只是,650年後,我所見到的又是誰呢?若翼不飛已死,650年後的翼不飛大概不過是一個幻影。一個一心想要守護重要的人,因此凝而不散的幻影。

與他相比,我們的愛顯得太自私了。

一匹烏黑的踏雪俊馬奔馳而來,海如風吹了聲口哨,那馬停在我們面前。他将我抱上馬背,一躍坐在我的身後,一拍馬臀,馬兒長嘶一聲,向着東南的方向奔去。

650年後,當慕容雪飛的影子消失在蝴蝶之中時,那些蝴蝶也慢慢地飄散,化做縷縷銀煙。

而高昌茶館中,露飛尖叫了一聲:“班主,班主!那個妖怪不見了。”

一衆女孩跟着慕容班主一起進入囚禁那個妖怪的地方,妖怪已經消失無蹤,只剩下用過的符咒和鐵釘。

霜飛輕嘆:“雪飛永遠離開了我們嗎?”

慕容班主微笑道:“并不能算是離開,只是與我們生存在不同的時空罷了。”

659年前,那個飄雪的日子。容飛雪不過才是七歲的女孩,因為母親的逝去而傷心不已。

一只小小的蝴蝶正艱難地離開魔界通道來到這個全新的世界。在逃亡的過程中,它的翅膀受傷了,血流不止。

蝴蝶迷茫地看着漫天飛雪,這是一個多麽奇異的世界啊!但是它卻再無力飛起,鮮血正在帶走它的生命。它想,它才脫離了那個冰冷的魔界,便要死在這裏了嗎?

便在此時,一個小小的女孩俯身拾起了它。它小小的眼睛與女孩漆黑的大眼睛對視着,它覺得自己看見了仙女。

女孩輕輕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多美的蝴蝶啊!”

女孩攜着蝴蝶轉身離去,一人一蝶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之中。

從那時起,一切因緣就此注定。

Tips:看好看的小說,就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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