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匆匆又蓉蓉
匆匆又蓉蓉
慕容蓁醒來時，已飄在半空中，下面是她的身體，也可以說是她的屍體。
她變成了一個別人看不見的阿飄。
阿飄的日子平平無奇，每日除了在空中飄來飄去，就是吓吓那些看起來不懷好意的過路人。
比如在他們行竊時，加速跑過去，好似一陣穿堂風，吓的他們趕緊收了手，若是此刻他們能看見她，便會瞅見一個二十上下的紅衣姑娘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慕容蓁成為阿飄的第二年，某日路過茶館時，看見一個拐子正在拐一個孩子，她飄上前，不停的在孩子父母的耳邊說：
“別聽說書的講了，快看看你們的孩子呀，她快被拐走了”
真是急死鬼了！
她試了很多方法，孩子的父母都不為所動。直到臺上的說書先生看見不遠處一個男子背着一個孩子在跑，才叫喊起來：
“有拐子拐孩子了！”
那孩子的父母轉身發現是自己的孩子不見了，大叫着追上去，幸而周圍的人家都是相熟的鄰居，聽見孩子父母的聲音都出門跟着一起追，沒幾步就追上了拐子。
有衙役來帶走了拐子，孩子吃了下了蒙汗藥的冰糖葫蘆，睡醒時仍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孩子的父母提了重禮來茶館感謝說書先生。
慕容蓁站在他們身旁，喋喋不休的說着：
“明明是我先發現的，你們最應該感謝我”
無人理會她的唠叨，孩子的父母問說書先生有何打算？
“戰事既已平定，我也該啓程去邺州城了”
邺州城？
好熟悉的名字，慕容蓁跟在說書先生身後，想了幾日，驀然想起來，她生前就是從邺州城出發，去的涼州城。
如此想來，邺州城定是她的家。
成為阿飄的第二年，慕容蓁決定回家了，因為她不識路，所以一路都跟着說書先生。
那說書先生從前是個書生，剛中了舉還沒來得及高興幾日，涼州城戰事突起，他背着幾本書跟着全城逃難的百姓一起走了。
一路向東，本打算去邺州城趕考，誰知走到一半，他的銀錢所剩無幾，只好一邊在茶館說書賺錢一邊趕路。
“願菩薩保佑，我能趕上來年的春闱”
路過一處破廟時，說書先生恭敬的跪在蒲團前，對着慈眉善目的菩薩虔誠的說道。
“願菩薩保佑，我來生能投個好胎吧”
慕容蓁飄在半空，學着說書先生的姿勢說道。
在第二年的一月，慕容蓁跟着說書先生進了邺州城，因臨近過年，今日的市集格外熱鬧。說書先生照舊找了一家茶館，說願意用說書換一點銀錢和一間能遮風的屋子，茶館老板讓他現講一段。
“說時遲那時快，一柄長槍破空而去，直取城樓下叫嚣之人的首級，敵方衆人才注意到城樓上的那人，一襲紅衣，挽了一個道髻，竟是個二十左右的女子...”
又是這個故事，一路上，慕容蓁聽了無數遍，在茶館老板身旁翻了個白眼便飄走了。市集上的人交頭接耳，不知在說些什麽，她附耳過去聽：
“據說今晚天子會在太平樓接見百姓”
“你聽誰說的？”
“我隔壁鄰居二嫂的舅舅的鄰居是京兆尹家的廚子”
天子？
慕容蓁立刻來了興趣，跟着說話這二人飄去了太平樓。他們到時，太平樓下已擠滿了圍觀的百姓，多是年輕貌美的姑娘，她飄到一對争執的主仆身邊，那小姐正在跟丫鬟抱怨。
“不是讓你買最特別的衣裙嗎？為何今晚大家穿的都一樣！”
“小姐，掌櫃的說，這是城中時下最流行的衣裙，奴婢不知他的流行竟是如此！”
慕容蓁這才仔細看了一圈，發現姑娘們的衣裙都差不多，無非就是腰帶和顏色的區別，撲哧一笑。
正聽着，前面的人群發出驚呼，說天子出來了。
慕容蓁原地跳了半天也沒看見他們口中說的天子，索性飄起來。
“我竟忘了自己是個能飛的阿飄，真是個傻蛋”
她飄在半空中，隐約看見了一個站在閣樓上的男子，遠遠看過去，的确豐神俊美，像是說書先生曾在路上念過的一句詩。
啊，她想起來是，是這句：
“張子美少年，濯濯春月柳”
樓下的姑娘們還在一窩蜂往前擠，慕容蓁洋洋得意的飄在半空，叉腰對着下面的人群說着：
“做阿飄的好處真是多，你們看我還能再飄近點看”
說完她便繼續向前飄，近到她看見了那人的臉。她認識他，原來他是她心悅了很久很久的男子。
慕容蓁沒成為阿飄前，叫慕二，是個死士。
有一個哥哥叫慕一，還有很多個弟弟妹妹從三排到了九十九，他們都是被拐子賣給慕家的孤兒。剛開始時，他們五百人一起生活，他們的日子每日重複又重複，早上練武下午練武，晚上殺人。
殺誰呢？殺自己旁邊睡熟的孩子，遇到強烈反抗的，她就會多費力氣，那晚便不能多休息了。
她是第二個殺完身邊人走出山谷的小孩，慕家族長拍拍她的肩膀說她是個好孩子，還叫她慕二。
“從今日起，你就是慕二了，去吧，你的哥哥在等你”
後面的日子好過多了，慕家族長帶他們去了另一處山谷，她用劍不行，師父教她練長槍，長槍下面墜了個紅纓令牌，寫着她的名字：
「慕二」
她練到十五歲時，慕家族長又來了，選了她和她的哥哥慕一。
“你們進宮後，要時刻保護他的安全，若他死了，你們也不能活”
他是誰？他們沒有問，師父教育他們要絕對服從命令，只能接令，不能抗令，抗令就是死路一條。
“屍骨都找不到的，小二”
師父那時喝着烈酒，看着遠方，似是喟嘆一般的告訴她。
她是在入宮的第七日見到的他，那個慕家族長發誓要他們用生命保護的人。
——當今太子
他的母親慕妃娘娘叫他南州吾兒，他的父親生氣時會叫他的全名：趙南州。
她曾私下問過慕家族長，他們該如何稱呼太子，慕家族長說：
“他日後便是你們的主子”
她懂了，她要叫他主子，一個和她一樣大的主子。
她的主子成了當今天子，慕容蓁與有榮焉。想當初，先皇偏愛魏妃娘娘的小兒子廣平王，處處打壓她的主子，她和她的哥哥沒少因為魏家的死士刺殺而受傷。
最嚴重的一次，一個死士趁他們纏鬥的功夫，一劍刺進馬車內。幸好她長槍更快，打飛了那把劍，另一個死士見她武器脫手，一劍刺入她的胸口，現在還有一個很深的疤呢。
慕容蓁覺得自己既然找到了家，就該跟着她的主子回家。
心裏這樣想着，身體也就跟着他一起飄走了。
如今的皇宮和她剛入宮時沒有太大的區別，她輕車熟路找到了她離開前住的屋子，已被人霸占，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她聽他們叫她：
“慕一百一”
慕一百一用的也是長槍，下面墜了個紅纓，一看就是她師父的手筆。慕一百一是個愛吃的姑娘，不止一次，慕容蓁見她去禦膳房偷吃，翻身上屋頂，再用輕功跑到禦膳房屋頂，挪開瓦片，取一根細繩，一頭綁上鈎子，勾到食物後慢慢提上來。
她會坐在屋頂上快樂的看着星星吃完，最後哼着小曲兒回房睡覺。
慕容蓁跟了她幾日，她還是被發現了，她當時正在偷肘子，慕一在她身後站着，等她到手後，一把拿走了她的肘子。
“慕一百一，你忘了你的任務嗎？”
“我錯了，求求你不要送我去回去”
慕一丢下一句「下不為例」走了，慕容蓁在他身後不停的喊：
“慕一！慕一！你回頭看看我呀，我是慕二”
前面的慕一走得飛快，慕容蓁這個阿飄都沒能追上他，萬幸是晚間，大多數宮殿都是黑的，唯有幾處宮殿點着燈籠。
慕容蓁一個一個宮殿的找，才在天子的寝殿找到了慕一，他正在跟她的主子趙南州說事。
“禀主子，魏家一百零三個死士已全部被我方滅口”
“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慕一起身走了，走到門口時，又猶豫的轉了身，跪在地上，趙南州問他還有什麽事？
“主子，事成之後，我可以去找我的妹妹嗎？她已經消失很久了”
好哥哥，不枉她當時幫他擋劍。
“你先辦好這件事”
她聽見他說，隐在簾子後面的臉看不清表情，慕容蓁飄近了才看清他在生氣，臉上浮起怒火，手抓着被子，緊緊的攥着。片刻過去，臉上平靜下來，吩咐慕一盡快辦好那件事。
到底什麽事呢？
慕一那日之後不見了蹤影，慕容蓁上蹿下跳在趙南州身邊待了好幾日，愣是沒打聽到。
等到有一日她跟着他飄去朝堂之上時，有一個大臣說廣平王死在了封地，問葬禮在封地辦還是運回邺州城辦。
她明白了，趙南州是讓慕一去刺殺他的弟弟去了。
“魏将軍，你說呢”
趙南州問的魏将軍，是廣平王的舅舅，有很多很多的兵馬，她曾經不死心的去刺殺過他，剛靠近他的房間，一群士兵就沖了出來，吓得她趕緊跑了。
“回禀皇上，此事不歸臣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