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晉江文學獨發
晉江文學獨發
紀煙的死對紀家班的打擊很大,他們一個個閉門不出,在院子裏苦練。
死亡的陰影盤旋在紀家班上空,久久不去,就連一向活潑的紀雲都異常安靜。
紀琛怕紀煙的事重演,又開始指導他們武戲,讓他們苦練基礎。
至于紀煙究竟是仇殺還是意外,沒人知道,那場大雪足以淹沒所有的痕跡,哪怕沒有大雪,可紀煙一半身體泡在水裏那麽久,所有的證據都斷了。
紀煙也不曾與人有往來。
紀琛最懷疑的就是之前來紀家班大鬧、污蔑紀家班的蘇家班。
然而紀琛紀羽去查的時候,得到的消息卻是:蘇家班的人半年前就死在大牢裏,無一生還,死狀凄慘,肚子裏鼓鼓囊囊的都是老鼠崽。
不是蘇家班,那還能是誰?唯一與紀煙起正面沖突的只有李子軒,可紀琛打聽到的消息,好運客棧早已倒閉,李子軒則因為調戲良家婦女而被人家丈夫打斷腿,現在正在床上躺着,那他自然是沒有那個能耐。
排除掉所有的可能,剩下的只能是意外了,一開始紀家班沒人願意接受這個結果,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們漸漸的從紀煙去世的這個消息中走出來,慢慢的也開始接受了這個事實。
紀煙身體本來就差,這是不能否認的,那日下雪地上滑,也很容易摔倒,林林總總的細節擺在他們的面前,得到的真相就是:紀煙大雪天出門,不小心摔倒,從門口的斜坡直接滑到河裏凍結的冰面上,站起來的時候,因為冰層太脆承受不了紀煙的重量,導致冰碎而使紀煙半邊身子卡在水裏,随着時間的推移,紀煙被凍在河面上。
冬至這一天,似是比前些天要更冷一些,紀琛就帶着紀家班的人一塊去臨安街買木炭。
街上的雪尚未化完,有三三兩兩個掃雪的人,竹掃把下去,揚起一大片雪花。
有十幾個孩童在捏雪球打雪仗,雪球滾了一地,被掃雪人笑罵,可那些孩童皮實得很,怎麽都攆不走,膽大的還拿雪球砸掃雪的人。
突然一個雪球砸到紀家班的一個孩子身上,紀琛回頭,就看到那個孩子也捏了一個雪球,笑嘻嘻地往那幾個孩童的腳邊砸。
紀琛剛想呵止他們的行為,就發現紀家班越來越多的小孩子也跟着加入打雪仗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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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一個雪球砸在紀琛的額頭上。
紀琛回頭就看到了笑得一臉得意的紀雲,此時紀雲生怕被報複似的躲在紀羽的身後。
雪球亂飛,紀琛腦殼突突地跳,剛想發火,可對着紀家班那些天真純粹的笑臉他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啊,他們都還是孩子,小的才剛滿五歲,他又憑什麽以成人的眼光去要求那些孩子?
小孩子該有童年的。
如果他與瀾哥有孩子,肯定是捧在手心裏寵着的,定然不會過多地苛責。
想起許瀾,紀琛嘴角暈起一抹笑意,算了,看他們那麽開心,就讓他們去玩吧。
孩子們地精力充沛,生生地玩到中午,才筋疲力盡地坐在地上。
紀沉嘴角噙着笑,腳尖輕輕的在最近的那個孩子腿上點了一下,“不玩了?”
“呼呼……累死了……”
“真得勁!”
“我不想動了,我想躺這裏!”
邊上紀雲嗷嗷叫,“還有!還有!”讓紀羽幫他摘頭上的雪塊,
紀琛道:“既然玩美了,那咱們是不是該去辦正事了?”
“啊!”
“啊!”
紀琛帶着一群垂頭喪氣的小孩,買了一些木炭,讓他們背着就往紀家班回。
“為什麽不用馬車呀!”紀雲背不動,“紀羽師兄,好沉,我走不動。”
紀羽道:“那我們在家裏等你,你慢慢走啊!”
紀雲死死地拽着紀羽的衣服。
紀琛道:“雪是鏟幹淨了,可這兩天上凍,地面滑,馬車容易翻。”
紀雲哀嚎:“可我也容易翻。”
“你背的還沒二斤!”紀羽嘲笑,“小小年紀都這麽不中用,以後長大了還得了!”
紀雲氣得差點就哭了:“好你個紀羽,你竟然這樣說我!我不跟你玩了!”
“好走不送!”
紀雲哭唧唧地跟在紀羽的屁股後,惹得好幾個人笑話他。
紀琛走在後面,時不時地要顧着前面的小孩子,“你們身體太差,今天權當做負重訓練了,尤其是你紀雲,哭也沒用,你低頭看看你肚子上長了多少斤懶肉!”
紀雲反駁:“我腦袋受過傷!許大夫說我不能劇烈運動!”
說完,紀雲就愣了,旋即是久久的沉默,他一副犯錯的模樣,頭垂得很低,不敢看紀琛,也不敢看紀羽。
紀雲很愧疚,紀琛師兄又該難過了,想到這裏,紀雲的眼淚就開始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地掉。
他拽拽紀羽的衣服,緊貼着紀羽走,還時不時地扯紀羽的衣服擦眼淚鼻涕。
紀羽嫌棄得不行,臉上卻不顯,抓着紀雲的後衣領就往前走。
紀琛臉上所有的笑意都淡了,變得格外沉默。
“哪壺不開提哪壺!”紀羽對着小屁孩格外無語,可如今紀雲哭着,說也不好說,哄是不可能的,紀羽就硬着嗓子,道,“別哭了!醜啦吧唧的,鼻涕都凍臉上了。”
紀雲擡頭,眼睛紅紅的,伸手摸臉,聲音裏帶着鼻音,“凍哪兒了?你給我擦擦。”
“我給你扔河裏洗洗行不!”紀羽聲音裏是滿滿地嫌棄意味。
“不要,河裏冷。”
一路上,紀雲時不時地偷看紀琛,可能是因為剛才哭過,到家後,紀雲開始就淌鼻涕,還不停地打噴嚏。
“紀琛師兄,你別難過了。”紀雲胡亂地拿紀羽的袖子擦擦鼻涕,就跑到紀琛身邊,吸着鼻涕,安慰紀琛,“哭鼻子的話,紀羽會笑話你的。”
紀琛揉揉紀雲的頭,掰着他的肩膀将他轉了個身,“我說紀雲小朋友,麻煩你去洗個臉再出來成嗎?”
紀雲想要伸手抓紀琛的衣服,被紀琛躲開,他失落地垂下頭,宛如棄貓一樣,“好吧,那你別難過了。”
紀琛笑了一下,表明自己沒有難過。
他抱了一些木炭回房間,炭火很快燃起來,将房間的寒意驅散得一幹二淨。
紀琛暖暖手,就開始寫曲譜,在書桌的一角,已經摞起百來首曲子,被兩塊鎮尺壓着。
紅色炭火明明滅滅,窗外海棠樹上則時不時地有雪落下,壓在不算很高的墓碑上。
每每這個時候,紀琛總要出去,将那一小片的雪捧幹淨,他之前做了一個小巧的木棚,可以擋雨擋雪,可做完後,發現像狗窩,就不了了之。
下雨紀琛可以撐傘,下雪紀琛掃雪,一來二去也不麻煩。
紀琛忙完,如同往日一樣,陪紀家班的人訓練,教他們曲子,一起吃過飯,就各自睡覺。
事情發生在半夜。
紀琛喉嚨疼得厲害,像是咽喉炎,吞咽口水都疼,他喝了水仍舊沒有好轉,他也沒在意,前世的時候咽喉炎,睡一覺第二天就輕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紀琛喉嚨裏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宛如細碎的玻璃碴在他在喉嚨裏滾來滾去,口腔裏都是鹹腥的血味。
紀琛又倒了幾杯水,水剛入喉嚨,就疼得讓他流出兩滴生理性的淚水。
“哈……”
紀琛說不出一個字,察覺不對勁,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跑去。
外面又下了雪,雪花密集,不一會兒就染白了地面,紀琛走到海棠樹下的時候,飛快而顫抖地将許瀾墓碑上的那些雪捧走,做完後他再也顧不得其他,朝着前院跑去。
雪還會染白瀾哥的墳墓,紀琛胡亂地想着,可更多的是恐懼,他的喉嚨……
要是,要是……
“少班主,你去哪?”紀卷跑過來。
紀琛對他比了個手勢,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指指外面。
紀卷大驚:“你喉嚨受傷了?”
紀琛點頭,紀卷抄起一把傘,就直接扶着紀琛,“我們快些去醫館。”
剛出院門口,冷風吹來,紀琛就吐出一口泛着黑的血。
紀卷慌張地問:“少班主,你能走嗎?”
紀琛擦擦血跡,強迫自己冷靜,可巨大的恐懼還是讓他止不住地顫抖,他伸手指指前方,示意去醫館。
要是,他的嗓子毀了……
紀琛眼前一陣眩暈,他緊緊地抓着紀卷的手,步子急切。
班主,師兄的遺願紀琛還沒完成……
瀾哥最喜歡他的戲了。
昆曲,他努力了一輩子、拼命追逐的夢想,怎麽可以就這樣輕飄飄地毀了?
那還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大雪,路上只有一兩個撐傘的行人,街上店鋪大多都關着門,紀卷帶着紀琛接連跑了三家醫館,可算是找到一家開着門的醫館。
“這嗓子算是廢了。”大夫搖頭。
紀琛眼裏的光徹底滅了。
紀卷着急地問:“大夫,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恢複?”
“他中的毒腐蝕性極大,得虧你送來得早,能救下他的命已經萬幸,旁的我就無能為力了。”
紀琛渾渾噩噩,漸漸地也聽不到大夫與紀卷的聲音,他坐了很久,喝了藥,又被紅着眼睛的紀卷帶回家。
什麽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