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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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琛出了雲陽縣後一路向西，白天易容趕路，晚上休息。
走了一個月，紀琛發現許多人都知道《牡丹亭》，然而唱法卻千奇百怪，紀琛聽不下去了，借口自己會唱，順勢加入本地一個資質不錯的戲班。
教了這個戲班五個曲子後，紀琛有一次上街無意間在路上看到了印有他畫像的尋人啓事，雖說他易過容，可仍舊怕被人拆穿，就立馬收拾行李離開，走的時候，戲班一個約莫十五歲的孩子吵着鬧着要認他做師父，還要跟他走，紀琛無奈之下只好認了這個徒弟。
小徒弟性子比紀雲還活潑，然而卻嬌嬌軟軟的，還愛哭，有時候紀琛說話重一點，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紀琛實在想不明白，一個男孩子怎麽這麽愛哭，可還是慌得手忙腳亂，給他一種錯覺——這不是收了一個徒弟，而是一個祖宗。
說話還糯叽叽的，柔得能掐出水一樣，紀琛陷入沉思，他這徒弟長大，八成不好娶媳婦。
紀琛帶着這個徒弟走走停停，每到一個縣就會加入戲班，教他們昆曲，教會又重新啓程上路。
春去冬來，過完一年又一年。
三年時間，紀琛臉上也早已經褪去了青澀，取而代之的是沉穩與淡然。
而徒弟穆辛性格還是老樣子，長相卻越發出衆，一路上竟惹得好幾個人想買了做小妾，紀琛氣得當場揍人。
紀琛還沒見過這般色令智昏的人！讓男人做小妾？呵呵。
“師父，我腿疼。”穆辛搖搖紀琛的胳膊，可憐巴巴地道，“要抱着走。”
紀琛眉頭都快擰到一起：“男子漢大丈夫的，走路都……”
紀琛的話在看到穆辛眼裏打轉的淚水後戛然而止，認命一般：“背行不行？”
穆辛開心地道：“行行行，謝謝師父，穆辛最喜歡的就是師父了。”
紀琛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又是腸子悔青的一天。
“師父，我們什麽時候才能有家呀？”穆辛趴在紀琛背上，環住他的脖子，聲音軟乎乎的，
紀琛神色恍惚一瞬，這才想起來，他是有家的，心口又疼得厲害。
就這個問題，紀琛思考了整整一夜，這三年來他刻意不去關注京城與紀家班的事情，只是聽說紀家班的戲院開得倒是越發紅火。
客棧裏，他有些無措地坐在燈下，這三年間父親與許瀾應該是得償所願了吧。
還有許瀾，應該再婚了吧？
多少個夜晚，他想的都是許瀾再婚，與他決裂，再不往來，這是他午夜驚醒的噩夢，是他小心翼翼接近，卻不敢觸碰的傷疤。
誰能想到，他會與許瀾鬧到這種地步？
恍惚間，紀琛看到了許瀾，伸手，卻又被燭火燙得生疼。
他想了那麽久的圓房，竟然是分別的起始。
一盞燭火，一個失意人，明明滅滅間，一夜就過去了。
紀琛的房門被踹開，穆辛興奮地沖進來，“師父，師父，樓下可熱鬧了，有人當街搶哥兒诶，诶，師父你昨晚做賊去了？這麽重的黑眼圈！”
紀琛有些恍惚，竟然覺得此時的穆辛長得像許瀾，一時間看怔了。
穆辛拉着紀琛就去樓下趕熱鬧，“快些！快些！一會兒就結束了。”
紀琛回神，一臉抗拒：“不去。”
抗拒無效，穆辛看着嬌弱，力氣卻不小，扯着紀琛就直接到樓下。
樓下吵吵鬧鬧，裏三層外三層地圍着人，吵得紀琛頭疼。
穆辛拖着紀琛擠到前排，滿臉興奮：“師父師父，你看，他還帶有孩子呢！”
正中間，兩個樣貌粗犷的人在拖拽一個抱着孩子的哥兒。
“滾！”
糾纏的三人中傳出一道清冽的聲音。
紀琛本來沒在意，卻在聽到這道聲音時僵住，猝然擡頭，就看到了抱着孩子的許瀾。
此時，許瀾護着懷裏一個尚不足月的孩子，被人扯着往前走。
紀琛心髒跳得厲害，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沖上去，将那兩個潑皮無賴打翻在地，然而當他想要抱許瀾的時候，聽到許瀾懷裏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
紀琛呆立在原地，頭暈目眩，不敢置信。
人群逐漸散去，穆辛沖到許瀾面前，開心地道：“我們救了你哦。”
許瀾的目光越過穆辛，看向紀琛，“多謝兩位搭救。”
紀琛艱難地扯出一抹笑：“不客氣，穆辛，我們……”走吧。
話音未落，就聽到穆辛可憐巴巴地道：“師父，他們好可憐呀，我們收留他好不好？”
紀琛苦澀地道：“他有家的，他家人自會接他。”
穆辛問許瀾：“小哥哥，你有家嗎？”
“沒有，”許瀾垂下眸子，看着懷裏精致的小娃娃，輕聲道，“他不要我們了。”
穆辛又看向紀琛：“師父～”
紀琛眸子裏殺機頓現，恨不得将那個負心漢大卸八塊，可他不能流露出來，沉默許久，等情緒緩和後，才對許瀾道：“那你們跟着我們吧。”
許瀾抱着孩子轉身，道：“多謝你們好意，我還帶着孩子多有不便，就不麻煩你們了。”
紀琛僵着臉：“不麻煩。”
許瀾徑直離開，紀琛失神地看着，心疼得在滴血。
他捧在手心裏的人，竟然被傷成這樣。
穆辛跑得飛快，攔住許瀾，“你一個人在外會被欺負的。”他又看着後頭僵住的紀琛，急急地道，“師父，師父。”
紀琛深吸一口氣，佯裝自然地上前，走到許瀾面前，有些緊張地道：“我們不是壞人，我是，我是……”紀琛。
紀琛說不出那兩個字，再次見面，他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麽身份接近許瀾。
“你有家嗎？”許瀾問。
紀琛忙不疊地道：“可以買，一會兒就去買，昨日我看到街邊有宅院出售。”
孩子又開始哭，紀琛再次僵住，不敢上前。
穆辛捏捏嬰兒的臉，嬰兒軟乎乎的，異常好捏，他問：“他是不是餓了？我們先去客棧吧，我讓店小二熱些羊乳。”
紀琛無措的跟着說：“對對，我去找店小二。”
說着就直接跑去客棧裏，步履匆匆。
穆辛看到紀琛消失，才興奮地看着許瀾：“哥，你怎麽才來！還有哦，你這是從哪裏抱過來的娃娃？”
許瀾似笑非笑，“許憐你能耐了！徒弟？師父？女扮男裝？”
許憐秒慫，咳了一聲，有些委屈的道：“還不是無歸那厮說女的不能接近哥夫嗎？我就換了男裝，你放心，哥夫絕對沒有認出我！我發誓！”
“呵。”
“真的……”
許憐走在前面帶路，一路都覺得後脊發涼，走到門口時聽到紀琛的聲音：
“溫度不能太高，小火！用小火！稍微熱一下就好！”
許憐撇撇嘴，垂頭喪氣地上二樓，推開紀琛的房間，有他哥在，他可不敢進去，脖子一縮就要下樓，“就這裏，他住這間。”
許瀾抱着孩子站在門口，垂眸看着樓下的慌亂身影。
沒站多長時間，紀琛就端着溫羊乳上樓，看到許瀾站在門口，連忙道：“快進屋。”
把碗放在桌子上，站在許瀾身邊，無措地道：“溫度我試過了，應該可以。”
許瀾坐在椅子上，道：“多謝。”
紀琛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出神，回過神，許瀾已經把羊乳喂完了。
“你，”紀琛不知道該說什麽，“你怎麽，我……”
許瀾擡眸看着紀琛：“你想說什麽？”
紀琛喉結滾動，還是開了口，“可能會有些冒昧。”
“你說。”
“我想照顧你們。”紀琛說完又覺得自己像極了居心不良的壞人，連忙改口，“當然，不是說嫁娶，你随時都可以離開。”
許瀾問：“你叫什麽？”
紀琛心思百轉，甚至想了好幾個假名字，編了許多借口，可所有的理由在對上許瀾眸子的時候盡數消散。
撲通——
紀琛跪在許瀾面前，不敢擡頭，不敢看許瀾的臉，聲音艱澀：“瀾哥。”
許瀾道：“把頭擡起來。”
紀琛不敢，頭越垂越低。
許瀾嘆了一口氣，将懷裏已經熟睡的孩子放在床上，又重新站在紀琛面前。
“我還能吃人不成？”許瀾拍了拍紀琛的肩膀，輕聲道，“起來吧。”
“我愧對于你。”
許瀾知道他說的什麽，目光複雜看着紀琛，“都過去了。”
紀琛擡起頭，小心翼翼地道：“我想照顧你們，可以嗎？”
許瀾道：“我不需要你因為愧疚而跟我綁在一起，小琛，也沒有人會一直站在原地。”
紀琛眸子裏的光散了些許，起身，自嘲地道：“我知道了。”
便如許瀾對他下毒，便如許瀾要他跟旁人生孩子，其實許瀾早就變了。
只有他還一直站在原地，傻傻地留下線索，等着某人來找他，原來也不過是笑話一場。
突然，床上的孩子又開始哭。
許瀾越過紀琛，就要朝着那個孩子過去，擦肩而過的瞬間，紀琛狠狠地抓住許瀾的肩膀，理智化為齑粉，不管不顧地問：“這個孽種的父親是誰！”
許瀾滿身戾氣，“你再說一遍！”
紀琛怔住，他沒見過這樣的許瀾，他甚至能感受到方才想殺了他，紀琛周身發冷，喉頭滾動，帶着刀子一般，劃得喉嚨生疼，他妥協了：“抱歉。”
“小琛。”
紀琛聲音不受控制地變得哽咽，“你這次來，是為了帶許憐走的，而非因為我。”
“我，我以為，我還想着你是……”
許瀾摟住紀琛。
“你給別人生了孩子。你之前答應過我，你明明答應過我的。”紀琛死死地摟住許瀾的腰，臉埋在許瀾頸窩，眼淚染濕了一大片，“我等了你三年，你卻在給旁人生孩子。”
“蘇瀾哥哥，我不要喜歡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