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雲寒村最近很熱鬧,因為村子裏快二十了還沒嫁出去的哥兒馬上要成婚了。
敲鑼打鼓,唢吶奏喜,一個滿臉笑意的村婦将蓋着紅蓋頭的宋聞清扶出來,送進花轎。
小道兩邊站滿了人,過路的有些村民放下自己扛在肩上的鋤頭,擠進讨論得正火熱的村民中,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麽去。
人太多,還有孩子打打鬧鬧。無奈之下,才剛來湊熱鬧的夫郎只好詢問旁邊的大娘宋家哥兒究竟是許給了誰。
大娘手臂上挎了個竹籃,離晌午還有幾個時辰,看這樣子是要趕早集買菜準備一家子的午飯。聽到這人的聲音,仰頭笑盈盈道:“許給村頭才搬進來兩年的瑾小郎咧。”
看熱鬧的夫郎聞言猛吸一口涼氣,揚着嗓子道:“那瑾小郎不是個殘廢嗎?”
大娘撇撇嘴,張望了一下四周小聲說:“雖然是個殘廢,但也總比聞哥兒都快二十了還待在他舅母家好。更何況他額頭上那孕痣淺得啊,能不能生養都是個問題,哪家人敢上門提親?”
夫郎點點頭,一副了然的樣子:“說得也是,瑾小郎雙腿殘廢,聞哥兒難生養,他倆在一起,也比禍害了其他人好。”
“那可不是。”
“……”
宋聞清被外面的吵鬧聲吵得腦瓜子疼,掀開紅蓋頭,習慣性的揉揉額頭。明明大喜的日子,他臉色卻陰沉得能凍死個人。
這不得不從兩個時辰前說起。宋聞清睜開眼的那一刻,下意識的閉上眼,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沒想到再睜眼,還是眼前這個景象。
只聽見旁邊一個聲音刻薄的女人尖聲說道:“這小賤蹄子竟然還想着跳井,不願嫁給那殘廢小子。他還當真以為自己是曾經宋府上活得金貴的哥兒不成?”
“你說話放好聽點,要不是你非得把請帖送到陸家,聞哥兒怎會鬧得跳井的地步?”男子雄渾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怒意。
“怎麽,你還心疼這小賤蹄子了是不是?畢竟是你姐姐家的兒子嘛。”女人陰陽怪氣一番,沒等男人說話,繼續道,“陸家不就是退了他一門婚事嘛,至于要死要活的不?你可別忘了鳴兒的婚事是怎麽談下來的。”
說到宋鳴,男人本想再說兩句,也沒了聲,只是嘆了口氣。
陌生的大段記憶擠進宋聞清的腦袋,加上這段對話讓渾身濕透了的他愣了半晌。
良久,他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一個年僅二十八的外科副主任醫師,眼看着再留學兩年就能晉升科室主任,卻一朝猝死,穿了。
穿了就不說了,還穿進了古代。這個世界有三個性別,女人,哥兒和小哥。而他,穿成了雲寒村中一個大齡哥兒。
本來按照這個世界的正常設定,正常婚嫁年齡是十五六歲,但原身身世非常悲慘,可謂是一波三折。
原身在十五歲前,宋父宋母還未去世,憑借着和縣裏有生意往來,宋家混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怎料兩人竟同時雙雙染病,宋家從此家道中落,兩人也相繼離去,只留原身一人。
宋母離世前,交予原身舅母舅父一筆錢,并且讓他們把宋宅給賣了,只盼着宋聞清嫁進陸家後,日子能好過一點。這麽多銀子是一直靠着種田幹活,勉強養家糊口的舅父一家從未見過的,便起了想要獨占的心思。
就等着原身進了陸家的門後,把剩下的錢放入囊中。可陸家見宋家倒了,宋宅又在原身舅父舅母手上,便退了這門婚事。
原身本和陸家那小哥陸悅是青梅竹馬,兩人也在桃樹下互相交換腰牌,沒想到最後竟是這樣一個結尾。失去雙親加上被退婚,原身連活下去的心思都沒了,舅父宋福順于心不忍,将原身帶回了家。
這一待便是四年。四年裏,曾經嬌貴的原身已經能熟練的織布,下田,甚至還同村裏那些年輕氣盛的小哥一道打獵,手法絲毫不比他們差。
玉手也變糙了,額間那孕痣卻不再變化,不仔細看壓根看不出來。
原身的臉生得很俊,可就因這孕痣讓許多想下聘的小哥望而止步。舅父舅母一家愁得不得了。舅母沈小蘭單純是覺得原身多吃了她一口飯,心裏難受得緊;宋福順覺得原身年齡也大了,再不嫁就嫁不出去了,以後村裏閑話那麽多,只怕活不下去。
他家哥兒宋鳴也到了适婚年齡,正巧,鄰村一戶好人家看上了宋鳴,但條件之一就是要把家裏那個累贅給盡快嫁出去。
原身這條件當真是嫁不出去了,宋福順一打聽,發現村子裏剛搬進來兩年,坐着輪椅的小哥也還未娶妻。沈小蘭一聽,感覺有戲,差人去問了一下裴瑾容的意願,哪知對方竟也有這種想法。
見宋福順松了一口氣,原身也認了命,勤勤懇懇準備着婚事。可成親這日才知沈小蘭的請帖還請了陸家一家。他同陸悅先前就有一段情,聽聞這幾日陸悅也找好了親事,積壓在心中的情緒爆發出來,跳井了。
再醒來,芯子裏早就換了一個人,只剩下來自異世的宋聞清。
“娘,你說宋聞清醒來不會不嫁了吧。”宋鳴清朗的聲音傳入耳中。
沈小蘭拍了拍宋鳴的手,惡狠狠道:“他今日不嫁也得嫁,等會兒時辰到了,直接把婚服套上去送進花轎。接下來的事就不歸咱們管了,出了這個門檻,他便是那殘廢的人。”
宋聞清緩過神來,聞言差點沒忍住上去甩幾巴掌。按捺住自己暴躁的脾氣,他假裝悠悠轉醒,氣若游絲道:“舅母,我嫁。”
他既已經穿了過來,那便只能既來之則安之。眼下最要緊的事便是逃離宋家。宋福順雖然對他好,但是個怕老婆的主,遇上與自己利益相關的事,也不會想着他。
宋家不是個好去處。
他現在雖不知自己這便宜相公是何種性情,好不好相處,不過他倒是不擔心,大不了到時候有錢了想個法子和他和離了罷。
沈小蘭見宋聞清答應,自然是歡喜得不得了。最後臨走前還“大發慈悲”了一下,給他裝了三兩銀子。
若是從前的宋聞清看沈小蘭這架勢,心裏肯定十分感激。但如今的宋聞清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把紅蓋頭蓋上了。
他的眼神讓沈小蘭背後一陣發涼,她心想,這小賤蹄子今日怎會悶悶的,還怪瘆人的。
但家裏立馬要少個人吃飯了,她沒想那麽多,笑得精明得很。她不知道的是,以後家中活少了宋聞清幹,她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只能天天咒罵。
宋聞清坐在花轎裏,微微掀開簾子,路邊的村民們臉上挂着笑容,忙着搶街邊撒下來的銅錢。沈小蘭難得大方一次,怕落人嘴舌,說她家拿了宋父宋母給的錢還苛待宋聞清,便咬牙将這次婚事辦大一點,左右裴瑾容給的聘禮也不少。
一路上搖搖晃晃的,轎夫們走了許久,總算到了裴瑾容家門口,門口卻沒人迎。
宋聞清不在意這些,他同裴瑾容本就不認識,要他真出來接,他還覺着尴尬。
扶着沈小蘭的手,宋聞清起身下轎。這邊婚事怪得很,紅蓋頭要掀兩次。一次是由娘家人掀,說是為了避禍。一次是跨門後重新蓋上紅蓋頭,坐進裏屋再由相公掀,代表喜氣吉祥。
村裏人喜歡湊這熱鬧,就愛看新娘或者新夫郎成親時的模樣。
沈小蘭平日對宋聞清不好,但大庭廣衆下還是盡力維持自己好舅母的形象。她個子不高,只得踩在凳子上,拿起玉如意掀起紅蓋頭。
湊熱鬧的村民們見慣了宋聞清的模樣,只覺着這哥兒長得挺俊的,但都沒什麽概念。今日一看,不知是打扮過的原因還是這大紅色的婚服襯白,一時之間竟恍了神。
宋聞清微微抿唇,擡腳往門那邊去。突然,安靜下來的人群中躁動起來。
他停下腳步,順着衆人的眼神看去,心中一緊,是陸悅,那個退掉原主腰牌之人。
可憎的是,心眼不好的陸家這幾年勢頭好得很。陸悅鄉試中了經魁。雖說是第四名,但青寒村難得出現一個讀書讀得好的。
這無疑讓陸母長面,成天逢人就誇自家兒子有多優秀。下一次鄉試定能成為舉人,參加會試。
陸悅雖還沒資格參加會試,但經魁的身份已然能讓他開私塾。陸母開心得大擺筵席,絲毫不亞于尋常人家娶妻的架勢。
只見陸母手裏挽着一個穿戴金貴的俊美哥兒,額頭上的孕痣格外鮮紅,身後還跟着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
宋聞清眸色幽深,陸家今日會來,不過是為了炫耀一番,刺激刺激對陸悅愛而不得的“宋聞清”。
同他猜想的一般無二,陸母當着大家夥兒的面,挽着那哥兒朝他走來。
宋聞清心呼不好,心想現在再不走,恐怕要被奚落一番,得趕快過門才是。
怎料陸母揚着嗓子喚他:“聞哥兒留步。”
周圍人見有熱鬧可看,都圍了過來。他只好硬生生停下,要是他今日就這樣過門,只怕往後的日子村中便會有傳言,說他成婚了還對陸悅舊情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