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裴瑾容聽到宋聞清對他的稱呼,結結巴巴道:“你……你不知羞。”

他在京城也不曾見過像宋聞清這種性子的哥兒,看見素昧平生的小哥,不躲就算了,眼神還那麽直白,雖然今天起他便是他夫郎了。

宋聞清輕快的笑出聲,他掀開自己的婚服。這婚服共有三層,他挑開前兩層,用力撕下一塊布來。

裴瑾容哪兒見過這種場景,一個哥兒在剛十八歲的小哥面前掀衣服,他壓根沒意識到,兩人現在已經是夫妻了。他下意識閉上眼,微微側身,臉紅了一片。

但宋聞清不懂他的彎彎繞繞,看裴瑾容這純情的模樣,只覺得有些可愛。他蹲坐在裴瑾容面前,笑吟吟出聲道:“把你手伸出來。”

裴瑾容面上發熱,不過也乖乖伸出手。剛才陸悅卯足了勁往裴瑾容身上招呼,他力氣再大,難免還是受了點傷。

手心被粗糙的高粱條磨破,還滲出血來。宋聞清見狀,微微皺眉,沉默了半晌道:“剛才撕下的布條是最裏層的,幹淨得很,你不要擔心。”

聞言,雙耳通紅的裴瑾容才敢睜眼。只見宋聞清抿唇,一言不發的将布條纏繞在他手上。

裴瑾容自從兩年前摔下崖後,雙腿便落了個殘疾,只能坐輪椅上。他原是京城首富家的兒子,裴父砸了黃金萬兩也無一人能治愈他的腿,甚至連皇家的禦醫也束手無策,只說喝點藥調理着。

從那以後,他便知自己此後一生只能困于這輪椅之上。裴父裴母在他面前,生怕提到一個字便惹得他不快,總是強顏歡笑。

十六七歲的男子,正是要強的時候,寧願裴父裴母擔心他,說他這一輩子廢了,也好比背地裏抹淚來得好。

裴瑾容不願再待下去,留下一封辭別信後便孤身一人來到這偏僻的雲寒村。裴父裴母知曉他不願意回去,也沒再逼迫他。

只是今年給他寫了封信,說是他雖不回京城,也過了娶妻的年齡,趕快找個心儀的湊活着過日子,要不然兩人就是架也要把他架着回去。

他心裏清楚的知道自己雙腿殘廢,這輩子別說找到一個互相看對眼的了,可能也沒哪家願意把自家女兒或者哥兒嫁給他,和他過這種苦日子。

恰逢沈小蘭差人問他,他這才匆忙應下。把自己從京城帶來的剩餘銀兩全部當做聘禮給宋家了。

裴瑾容本來是對這次的婚事不抱有什麽希望的,畢竟他也聽聞過些許關于宋聞清的閑話,還以為他是個優柔寡斷,沉默寡言的性子。可今日一看,竟發現宋聞清整個人都發着光,他一看便覺得滿心歡喜。

他對平常人的生活不是沒有抱過幻想。從京城寄來的信中,昔日的好兄弟們早就有香香軟軟的夫郎抱着睡了,兩個人搭夥過日子總比一個人好些。看着信裏描述的那些場景,他心中不由的也跟着發癢。

這個阿聞哥哥,不僅長得俊,還會關心他的手疼不疼。而且是那種并沒有因為他的雙腿殘廢而可憐他,單單純純的擔心他手上的傷。他一直很自卑的,但眼前這人卻小心且溫柔的照顧着他為數不多的自尊。

裴瑾容想着想着,眼中竟蓄滿淚水。他仰頭,生怕在這人面前丢了臉去。

宋聞清不知裴瑾容大起大落的情緒,低頭邊包紮邊囑咐道:“晚上你回來時,我再給你用酒擦擦,這幾日別碰水。”

酒雖比不上正規的醫用酒精,消毒效果差了點,但有總比沒有好。

“嗯。”裴瑾容低低道。

“痛嗎?”

“痛。”裴瑾容終是沒忍住,豆大的淚珠從臉上掉下來,直直砸在宋聞清手背上。

宋聞清手一頓,心裏卻像是被小貓撓了一樣,有些好笑道:“你別哭啊。”

他心想,好吧,他是變态。他收回剛才的話,他很喜歡這種類型。

裴瑾容一聽這話,眼淚像是斷了線一樣,哭得不能自已。

他本來不想哭的,但不知為何,許是因為宋聞清笑得太縱容,許是他眉間難掩的擔憂,憋了兩年多的委屈終于找到了一個發洩口,原本只掉金豆子的少年哭出聲來。

不突兀也不難聽,反而讓宋聞清心裏癢癢的。鬼差神使的,他将裴瑾容摟入懷裏,輕拍他的後背:“不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裴瑾容的眼淚浸濕了他的肩膀,他也沒嫌煩。

哭久了,懷中的人兒總算穩定下來。裴瑾容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的這個行為有多麽不妥。他先是僵硬了一下,然後慌忙推開宋聞清。

若剛剛只是雙耳通紅,現在俨然成了只煮熟的蝦子,連帶着脖頸都泛着淡淡的粉色,得虧婚服也是紅色的,裴瑾容還能稍微掩藏一下。

宋聞清被推開也不惱,眼中帶着笑意看着不好意思的裴瑾容,心中還帶着絲絲遺憾。

沒想到自己未來的相公竟還是個小哭包。

占了宋聞清的便宜,裴瑾容面熱,但還是硬着頭皮道:“阿聞哥哥,你……你先暫且坐着。”

說完推着輪椅快速往外去。

他的心怦怦的跳得快,裴瑾容還能分出個心神出來想,不知阿聞哥哥是否也和他一樣緊張。

外面很熱鬧,一個大娘雙手端着剛出鍋的菜上桌,樂呵呵的說:“瑾小郎,洞房什麽的你先別急,等到晚上再說。”順手将桌上的吃空的菜碟收起來,她轉身,“你得先敬酒。”

洞房?裴瑾容的臉“唰”的一下子變紅,梗着脖子說:“我才沒有呢。”

大娘見他口是心非的樣子,只是笑笑,給少年留點面子,沒戳穿:“好好好。”看少年眼睛帶着淚花,她稍加困惑,沒細想,直言道,“瑾小郎,以後就要你來保護聞哥兒了,可不能再輕易哭了。”

裴瑾容聞言,擡眸淡淡的看了眼大娘,想到什麽,出聲笑道:“大娘,你能送點吃的給阿聞嗎?”

大娘見裴瑾容眼裏早就沒了剛才那清澈無辜,反而換回了平日裏清冷的形象,微微怔楞,過了半晌才笑着應聲。

瑾小郎果然還是沒變,不過這才是他。剛才彎眉,風眸清亮,牽着宋聞清走進門時還怪吓人的。

見她點頭,裴瑾容才點頭,往敬酒那邊去。

他摸了摸自己還有些發紅的耳朵,想着在裏屋時宋聞清看見他哭時慌神的模樣,微微勾唇。爹說得果然沒錯,會撒嬌會服軟的男人才有老婆抱。

兩人的婚事辦得算是村裏較好的,可見沈小蘭這人平時摳摳搜搜的,為了自己的面子,卻舍得那麽大手筆。

就光是葷菜都有爆炒兔肉、炸辣椒肉片和剛出鍋的焖雞,對于村裏人來說相當不錯了。加上從集市裏買的五十文一升的高粱酒,大家夥兒都吃得高高興興的,時不時人群中還發出一陣陣喝彩聲。

天色漸漸變晚,村裏人湊完這熱鬧也都散開。不過倒是有很多成過婚的女人和哥兒幫着收拾。

就怕十八歲的少年年輕氣盛,明天宋聞清下不了床,他一個人忙不過來。大娘見喝得暈暈乎乎的裴瑾容,心裏想着要不要給他說說如何行房之事。

想了想還是沒好意思說,讓他趕緊進屋後拉着其餘人離開了。

裴瑾容喝得有點多,保持着最後一絲清醒,推着輪椅進了房門。

聽見動靜,宋聞清擡眼看他。這一眼,他便徹底陷進去了。

裴瑾容想,這便是以後他的夫郎。他低垂着頭,結結巴巴道:“阿……阿聞,你剛剛可有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宋聞清聽他對自己的稱呼又變了,倒是沒覺得什麽,只是這羞答答的模樣,讓他不知所措。

關鍵少年眼神飄忽,還時不時的吞咽口水,搞得他渾身上下也開始燥熱起來。

撞鬼了。

“吃了點。”他溫聲道。

裴瑾容慌忙點頭,推着輪椅拿了兩個酒杯:“那我們先喝合卺酒吧。”

他将斟好酒的杯子遞給宋聞清,這氛圍下,讓今天才見面的兩人都帶了些害羞,喝完酒,氣氛變得暧昧起來。

宋聞清上輩子的性取向就是男人,現在又和自己喜歡的類型共處一室不說,兩人身份就是真到了那一步,也是名正言順的。

不過好在裴瑾容的雙腿不行,他即使有心也無力了。

怎料下一秒,他就眼睜睜看着少年借着右腳上了床。

見宋聞清瞪大雙眼,裴瑾容不好意思的撓頭:“瘸着腿走路太醜了。”想到什麽,他連忙繼續道,“但我真的沒騙你,我之前确實是雙腿殘廢,右腿是去年才有的知覺。”

他有點慌,怕宋聞清以為自己騙了宋家。

沒想到宋聞清怔愣了一下後,輕快笑出聲:“這不是好事嗎?”

“我怕阿聞聽村子裏都說我雙腿殘廢,以為我騙了你,然後要和我和離。”裴瑾容小聲道,眼睛濕漉漉的,看起來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宋聞清聞言,星眸染上笑意,道:“我還能是因為你雙腿殘廢嫁給你不成?”

他這樣一說,裴瑾容這才反應過來,覺得自己蠢,有些懊惱的低頭。

兩人不再說話,氣氛又變得尴尬起來。

宋聞清今天一天都以為裴瑾容當真雙腿殘廢,那種事除了剛才想了一下,壓根沒想過。沒想到今晚才知他是因為瘸着腿走路太醜才坐的輪椅,還是個有包袱的。

可這也意味着正處于血氣方剛年紀的兩人,擦.槍走.火什麽的再正常不過。

他心裏說不上什麽感覺,前世學習好,腦子轉得也快,現在倒是一片空白了,思緒亂得很。

可不止他一人難受,裴瑾容也是第一次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獨處一室,更何況這人還是他的夫郎。

半晌,他幹巴巴的道:“那我熄燈後就睡了吧。”

見宋聞清點頭,他起身,蜷着左腿跳到桌前,吹熄了燈。他心想,可不能讓阿硯見到他跛着腳走路,醜死了。

他習慣了睡外面,便讓宋聞清先躺進去。被子很軟,宋聞清想到裴瑾容今日那句,我們回家,心開始跳得快起來。

床稍微下壓,宋聞清知道是裴容瑾摸索着上了床。他自小體寒,裴瑾容一上來,溫熱的氣息便包圍了他。

兩人直直的躺在一起,呼吸聲彼此交錯。宋聞清這才發覺裴瑾容竟比他高,少說也有一八五。

沒曾想下一秒,高大健壯的少年摟住他的腰,蹭了蹭他的胸口道:“阿聞睡覺。”

其實裴瑾容不是傻子,但他想着他和宋聞清兩人今天才是第一次見面,他現在喜歡得再緊,要是宋聞清不喜歡他也沒用。現在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爹說他追娘時的法子,撒嬌服軟,保持距離感。

宋聞清:“……”

他究竟知不知道他這樣讓他更熱了啊!

少年毛茸茸的頭枕在他的胸口,沒好一會兒,便傳來均勻的呼吸。

宋聞清輕吐一口氣,也閉上眼睡了。快睡着時,他突然想,看來下次還是得讓裴瑾容少喝點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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