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翌日,宋聞清是被門外嘈雜的聲音吵醒的。
昨晚摟着他腰睡着的人早已不見了身影,他用手摸了摸自己身旁,還有點餘溫,想來裴瑾容也是剛醒沒多久。
天還沒完全亮堂,穿好身上的衣裳,他打了個哈欠,掌燈往外走去。
往外跑的人越來越多,宋聞清不見裴瑾容,忍着瞌睡,随便問了下剛湊完熱鬧的夫郎:“大哥,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正愁沒人分享,夫郎興致勃勃道:“聽說官道那邊有個小哥喝酒後,遇到條蛇,被吓得摔進坑裏了。瞧那架勢,怕是斷了。”
“官道那邊?”宋聞清稍微精神了點。
“對啊,瑾小郎也在呢。”
一聽這話,宋聞清立馬照着原身的記憶往官道跑去,只留下一臉錯愕的夫郎。
等宋聞清趕到時,一夥人點着火把,另一夥人剛把哼哼唧唧的小哥擡出來。但宋聞清的目光卻停留在坐着輪椅的少年身上,見他沒事,才松了口氣。
“相公,你出門怎麽不和我說一聲?”
聽到宋聞清的聲音,裴瑾容淡漠的神情終于開始瓦解,他趕忙将手中捏着的蛇扔回坑裏,撇着嘴委屈道:“阿聞,我怕。”
剛從坑裏被擡出來的男子一看又被扔回去的蛇,臉吓得那叫一個慘白。周圍的人見裴瑾容說變就變的臉,看向宋聞清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聞哥兒是當真沒有聽到村裏是怎麽傳瑾小郎的嗎?況且昨日兩人才完婚,何時如此恩愛了?
偏偏來人神色緊張,圍着裴瑾容轉了兩圈,确定沒事才道:“我在,不怕。”
裴瑾容得寸進尺的指着蛇:“剛才吓死我了,它爬到我身前,我動都不敢動。”
“下次你看見蛇就打它七寸,或者躲到我身後去,我保護你。”
知情的村長看着耐心哄着裴瑾容的宋聞清一言難盡,只有他們幾人才知道剛才裴瑾容抓這蛇那叫一個又快又穩。就連其中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戶見了都直稱老手。
半晌後,村長才出聲道:“聞哥兒,你一個哥兒來湊什麽熱鬧,還不快回家去。”
還沒等宋聞清說話,裴瑾容接話道:“阿聞是出來尋我的!”
夫妻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村長找不了反駁的話,只得将視線轉回疼得直冒汗的小哥。
“我的腳,疼……”
“草藥郎中還沒來嗎?”地上的小哥疼得厲害,虛汗浸濕了衣衫,躺在地上叫喚着。村長見狀有些不忍,轉頭問剛剛去叫喚郎中的夫郎。
夫郎剛回來沒多久,還沒緩過神來,喘了口氣道:“現下可能剛起身,剛才去喚他時還在睡着呢。”
村長點點頭,安慰地上的小哥:“你暫且再等等,等草藥郎中來了就好了。”
小哥顫着聲音問:“村長,我這腿會不會就這樣廢了啊。”
“怎會說這話,這坑不深,裏面的骨頭應該沒斷,等草藥郎中來給你上點藥就好了。”
周圍人聽了面上雖不顯,但心裏都在質疑村長話裏有幾分可信。村裏的醫術條件差得很,他們村暫且還有一個郎中,鄰邊好幾個村找都找不到。每次他們村裏有人出事了,都要來雲寒村請人。
時間一久,草藥郎中自然心高氣傲。不過他能做的也有限,平時就開開藥什麽的,拿來調理身子還可。真到這種骨頭上來,也是難為得很。
“要不要送你回去休息?”雖說裴瑾容的右腿是好的,但左腿還是廢的。宋聞清怕裴瑾容觸景生情,低聲問道。
“阿聞別擔心,我沒事。”
聞言,宋聞清也沒再堅持。
沒過多久,一個挎着藥匣的人小跑着過來。宋聞清心中了然,想必這人便是草藥郎中了。
等跑到跟前,草藥郎中才拿了塊方帕,擦着額頭上的汗,緩了口氣後蹲下身來,查看小哥的情況。
村長在一旁給他解釋道:“川小哥夜裏喝了酒,摔坑裏傷着腿了。你看看他這情況腿還能好不?”
川小哥還有意識,見到草藥郎中後俨然把他當做了救命稻草,哽咽道:“李郎中,我這腳沒事吧?”
天已經亮堂了,遠遠的還傳來狗吠聲。李郎中掀開川小哥的腿,眉頭擰緊。
只見他的腿紅腫一片,有塊骨頭微突,小腿略微側翻。李郎中眉心一跳,他輕微按壓了一下他的膝蓋骨,川小哥頓時疼得直冒冷汗。
“我醫術不精,這種骨頭的事我不敢下手啊!”半晌,李郎中起身,嘆了口氣繼續道,“趁現在還來得及,趕緊帶着川小哥去縣裏找郎中吧。”
周圍人一聽,心裏都在打鼓。縣裏的郎中醫藥費可不便宜,少說都得好幾兩銀子。
川小哥身子一僵,去縣裏找郎中,怕是要掏空家底。且不說家中還有老母,他昨夜才談好了婚事,又拿什麽閑錢養夫郎。
這條腿,恐怕要不了了。
一咬牙,他道:“李郎中,随便給我用夾板夾住就好。”
村裏人面面相觑,但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他們村裏條件本來就差,要真去縣裏,腿治得好治不好暫且不說,錢全部賠進去了就不值當了。
此時,他們突然聽見宋聞清出聲道:“我來試試。”
川小哥一驚,仰頭看向宋聞清,似乎沒想到他會說這話。
村裏人也都見鬼了似的。
李郎中是認得宋聞清的,以為他是在說着玩,出聲譏諷:“我怎不知聞哥兒還有這本事了,都已經成夫郎了,還是少抛頭露面些好。”
宋聞清淡淡看了眼他,說:“李郎中是怕我搶你風頭還是怕我真的會?”
被戳中心思,李郎中臉青一陣紫一陣。
沒再搭理李郎中,宋聞清繼續道:“此前我同家裏請的郎中學過一些,若川小哥不嫌棄,不若先等我幫你複位後再用夾板夾住。”
掌的燈早就熄了,村裏湊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大家夥兒一聽宋聞清這話,都開始動搖。
宋家以前什麽條件他們還是知曉的,聞哥兒這般自信的說出口,想來真的會些本事。
“可你畢竟是個哥兒啊!”村長連忙道。
宋聞清聞言,低頭看向裴瑾容,問:“你可介意……”
還沒等他說完,裴瑾容便做了回應:“阿聞想做什麽便做什麽,無人會敢攔你的。”他說完這話,周圍人感覺有些陰森森的,直接閉了嘴。左右也不是他們家的夫郎,何必操心別人家的事。
宋聞清點頭,走上前去,蹲下身來問:“川小哥,我只問你這條腿你還想要不要?”
川小哥此前便知宋聞清生得俊,不過總喜歡低着頭,看得不是很真切。今日一看,竟稍微愣神,結結巴巴道:“自……自然是想要的。”
宋聞清不再猶豫,輕摸他的膝關節處,手法逐漸加重,心中的想法确定下來。果然是錯位。
緊接着他便開始拔伸牽引,使肢體在原來畸形位置下。
“看你模樣也到了适婚年齡,可有心上人?”宋聞清出聲問道。
川小哥聞言,臉上立馬飄上緋紅,注意力被宋聞清的話給吸引住了,他嗫喏道:“昨夜便是同鄰村王老丈人喝的酒。”
說時遲那時快,宋聞清一連貫的動作又快又穩,衆人只聽“咔嚓”一聲,川小哥驚呼。
還沒等周圍人反應過來,他已經用手輕輕的揉着,調理着川小哥膝蓋周圍受損的筋絡。
過了會兒,他問:“你現在試試可有緩和一點?”
柔軟的手覆在腿上,川小哥早就神游天外。他順着宋聞清的話下意識的動了動腳,驚喜道:“我的腳能動了?!”
宋聞清勾唇,轉身仰頭,對着出神的李郎中說:“李郎中,你來時可帶了夾板?”
李郎中這才回過神來,忙不疊的從藥匣裏拿出備好的夾板:“自然是有的。”
語氣同剛開始的不屑相比,帶了點恭敬。剛才宋聞清那手法,一看便是學過的。別說和縣裏郎中比,就連京城中也找不到幾人出來。
他雖高傲自大,但有真本領的人在,他的心中只剩了臣服。
見李郎中轉變了态度,周圍人也立馬正眼看向在給川小哥固定夾板的男人。
抱着死馬當做活馬醫的态度,沒想到聞哥兒竟真有些本事在身上。
“等會兒你讓李郎中給你開一副活血化瘀的藥,回去後多吃點肉和雞蛋,好生調理身子。”宋聞清溫聲囑咐道。
川小哥連連點頭,看他的眼神裏充滿着感激,要不是現在不便行動,他就差跪下了。
“今日之事多謝聞哥兒,來日定當好好感謝你。”
宋聞清擺擺手,轉身對村長說:“村長,川小哥現在雖無大事,但還是不能走動。還得勞煩你們把他擡回去了。”
村長心中五味雜陳,他從未想過宋聞清有一技之長,之前還覺着宋父宋母去世後,宋聞清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聞哥兒,你既有這本事,何不開個醫館?”村長道。
宋聞清沒出聲,抿唇笑了笑。醫館是要開的,只是不是現在。
他如今身無分文,唯一的親戚就是原主的舅母一家,但舅母那一家子摳搜得很,別說借他銀子開醫館,不從他身上扒點東西就算不錯了。
裴瑾容見宋聞清的情緒低落,輕輕扯了下他的衣衫,道:“阿聞,我頭暈,有些難受,想回家了。”
宋聞清這才回神,推着裴瑾容離開。
等兩人走遠後,人群中才有人說出聲來。
“聞哥兒雖然看起來有些本事,但許給瑾小郎,往後日子怕是不好過咯!”
“你們看見沒,瑾小郎在聞哥兒面前簡直像換了個人一樣。”說着男人還模仿裴瑾容的樣子,拉扯住旁邊人的衣衫,夾着嗓子道,“阿聞,我怕。”
引得周圍人哄堂大笑,被當做宋聞清的男人沒好笑的踹了腳模仿得津津有味的人:“正經點。”
“……”
村長聽幾人打趣,也跟着笑了會兒。指揮着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把川小哥擡回去後,擺擺手道:“散了吧,都散了。該去地裏的就去地裏,該去集市的就去集市。”
村裏人哪家不忙,這樣一說也就散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