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将裴瑾容送回家後,宋聞清有事要去集市一趟。雖說家裏還有昨天成親時還沒吃完的食材,但也不剩好幾天的口糧了。
他之前以為裴瑾容下聘時大手一揮便是五十兩銀子,家裏也是有點錢的。沒想到一問,少年竟把自己全部的錢都拿去下聘了。
裴瑾容看宋聞清在竈臺那邊忙裏忙外的,還有點疑惑。直到宋聞清拿着個碗和棉布,走到他面前,蹲坐下來。将他手上裹着的布條解開:“昨晚忘記這事兒了,也不知傷口有沒有被捂着。”
說着便小心用棉布沾濕白酒,擦拭傷口邊緣:“所幸傷口沒爛,換個紗布過幾日應該能好。”
裴瑾容沒應聲,顯然失了神,半晌低聲道:“沒事,反正也不疼……”
這種傷擱平日裏他是一點也不上心的。他在雲寒村自己就單獨生活了兩年,早就習慣了這種小傷。之前雙腿健全,在京城時,和好友們爬樹掏鳥蛋,打獵也是常有的事,傷得更重,他愣是一聲抱怨都沒有過。就連回家後裴母找醫師給他看膝蓋上外傷,醫師都說他能忍。
可惜外傷好了,內傷卻沒好。那麽多醫師,也無人知道他的腿問題出現在哪兒。
宋聞清看他神情,便知他想必又陷入了往事的回憶。
“待會兒你在家若是沒事,就看一下家中有沒有雄黃粉。圍着院子撒一圈,最近天熱,蛇多得很,爬進家就不好了。”宋聞清笑着說道。
現在是五月下旬,蛇在這個時候活動得最頻繁。之所以讓裴瑾容做這事,一方面是因為他等會兒要去集市上買幾只母雞,用來下蛋。再買幾只小雞崽,慢慢養着,等過年的時候就有雞吃了。另一方面也是怕裴瑾容情緒出不來,做點事總歸是能分散些他的注意力的。
果然,裴瑾容一聽宋聞清那麽說,點頭道:“家裏有的。”
望着宋聞清的眼睛濕漉漉的,看起來乖巧極了。
得到他的回應,宋聞清放下心來,拿着兩人昨日才穿過一日便換下來的婚服去了集市。這婚服是用裴瑾容給的聘禮買的,兩件婚服就花了兩兩銀子,這可不便宜。
左右兩人此後也用不上了,還不如倒手賣了換點錢補貼生活。畢竟兩人現在身上都沒錢。
現在離晌午還有兩個時辰,宋聞清同裴瑾容道別後便揣着沈小蘭昨天給他的三兩銀子和原身自己省吃儉用,靠賣打獵得到的獵物攢的九兩銀子,還有兩件沉甸甸的婚服去了集市。
去集市的路上遇見了好些昨日去幫忙的大娘夫郎們蹲坐在溪邊洗衣服,見他都笑着揶揄他。
“聞哥兒,聽村裏人說今早你和你家那口子在官道那兒可恩愛得很哦。”
“哎呀,剛成婚都這樣。你跟着瞎起哄些什麽?”一個大娘對說話的夫郎使眼色,轉頭對宋聞清說,“聞哥兒,我家哥婿說今早卯時見瑾小郎在官道咧。雖說剛成婚,你倆現在是甜甜蜜蜜的,怕的就是你被糊昏了眼,自家相公在外面招蜂引蝶的……”
怕宋聞清沒聽懂這言外之意,大娘嘆了口氣,直言道:“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的,別看他們說話說得好聽,背地裏指不定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呢。”
宋聞清知大娘是好意,笑着應聲。但想到裴瑾容一臉委屈巴巴的神色,他突然覺得其他人不一定,但如果是裴瑾容的話肯定是不會這樣的。
但大娘的話還是讓他放在了心上,因為從家中到官道距離不算近,裴瑾容本就腿腳不便,要硬說他是去湊熱鬧的,可看他性子着實不像是會這樣的人。
那便只剩下一個原因了,裴瑾容是去送信的。卯時時刻,是信使經過雲寒村的時刻。
不過也說得過去,裴瑾容是有雙親的,昨日大婚,不寫信那才叫奇怪。
這幾日恰逢農忙,集市上的人不多。宋聞清拿着婚服先去街上的衣服鋪子。鋪子掌櫃精明得很,細細檢查了兩套婚服後,用手比了個一,開口:“兩套就一兩吧,原本見你這套婚服還少了塊布,我也不坑你,給你個整數。”
宋聞清低頭,從老板手中拿過婚服:“掌櫃的,暫且不說我這少了塊布的婚服。你看這另一件,九成新,只穿過一天。你這未免也太……”點到為止,宋聞清假裝要離去。
鋪子掌櫃見慣了這種場景,擺擺手道:“你去哪兒都是一樣的。”
但見宋聞清真走了,他這才趕忙追上前去:“唉,我吃點虧好了吧。”
拉着宋聞清重新進鋪子,鋪子掌櫃邊接過他手上的婚服,邊碎碎念道:“那也是你,別人我都不給這個價的。”
聞言,宋聞清淡淡一笑。他和鄉下收養他的奶奶生活了那麽多年,講價的精髓早就刻在骨子裏了。
最後兩人用一兩二百五十文的價格談攏。宋聞清少收了五十文,也算是賣掌櫃的一個人情。這個集市上就那麽一家質量好點的鋪子,往後他和裴瑾容買布料肯定都是要來這兒的。
果然,掌櫃的看他少收了五十文,臉上立馬挂上了笑,道:“以後可要多來鋪子裏買成衣或者布料啊,算你一點便宜的。”
宋聞清連忙點頭。離開鋪子後,他的錢袋又重了些,心裏也覺得越發有安全感。
這條街主要是賣布料和胭脂這些精細品的,要買雞,得換條街。
這條街上獵戶比較多,有賣兔子的,野雞的,甚至還有從山上運下來的野豬賣。見宋聞清來,一個攤子上的小哥問:“聞哥兒打算何時同我們幾個上山打獵。”
打獵一般是交給小哥或者村裏身強力壯的男人去做的,不過因為宋聞清個子高高大大的,平日裏又怕沈小蘭說他吃閑飯,原身在十七歲時一個人便可獨自去山上打獵。
時間久了,村裏那些小哥見宋聞清雖然是個哥兒,但本事甚至比他們還要好,也喜歡喚他一道上山了。
宋聞清思考了會兒,說:“等再過幾日吧,最近剛成親,要忙的事還挺多。”
小哥一聽,這才笑着與宋聞清辭別。
等宋聞清走後,小哥攤旁的一個男人才小聲念叨:“要當初知道聞哥兒會做的事那麽多,我就去宋家下聘去了。”
他這幾天聽聞宋聞清要成親後,還有點後悔當初沒去宋家下聘。
聽到男人說這話,小哥只是笑笑,沉默了半晌道:“你要真娶聞哥兒回去,看到他額間那孕痣,只怕會被你爹娘打死。更別說聞哥兒一米八出頭的個子,你和他站出去,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哥兒呢,娶回家不怕被別人說閑話。”
小哥語氣有些自嘲,說完低頭繼續幹手上的活。男人見小哥這般神态,也明白了他的心思,微微搖頭。
可宋聞清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快走到街尾時,才找到有賣小雞的地方。這幾日天氣暖和,小雞孵化的成活率挺高的,所以并不是很貴,十文就能買一只襯心的雞崽。
他一口氣豪橫的買了五只。攤主見他一次性買了五只,直接連帶着送了一個雞籠給他。除此之外,他還買了兩只母雞,這樣一下來又花了一百四十文。
今早他去竈臺邊看過了,白面快吃完了。于是宋聞清又換了條街買白面,玉米和大米。大米最近價格上漲,但他這次打算買大米是為了釀酒賣。昨日婚宴時,大娘給他送飯時,也送了壺米酒,可那滋味淡得很。
當時面上不顯,心中卻記了下來。如今他初來乍到,即使有今早的事,他有治病的本領恐怕大家夥兒也還懷疑得很。怎麽可能來找他一個既沒開醫館,又沒名聲的人瞧。
但謀生的手段還是要有的,這釀酒他小時候也同奶奶學過,十歲的時候家裏的酒都是他釀的,對火候的把握他早已熟記于心。所幸先做回老本行,勉強在村裏吃口飯再說。等他稍微空閑,就去村頭那兒搞一個免費義診,打出名聲來再做下一步打算。
手上滿滿當當的,要回去時,突然想到什麽,他又折身買了只兔子。記得他猝死的那個晚上,點的外賣就是麻辣兔頭,可惜沒吃成,好這口得很。
裴容瑾見宋聞清時,就是男人一只手拎着雞籠子,另一只手抱着兔子。他見狀也着急,顧不得上什麽面子不面子,起身幫宋聞清拿東西。
宋聞清看他起身也沒客氣,直接把手上的東西一股腦丢給他。又往門外去,過了一會兒,提着白面和釀酒用的原料進門。
他在集市上逛了一個時辰,在路上又耽擱了一會兒,這會兒已經是晌午了。晌午時分的太陽最毒,宋聞清氣喘得快,額頭上冒了很多汗。
“阿聞,酸梅湯。”正熱得不行的宋聞清一聽這話,連忙接過少年遞的碗。大碗酸梅湯下肚,他總算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裴瑾容拿着團扇,輕輕的給他扇着。
宋聞清心思一動,享受這片刻閑暇時,他竟覺得穿過來也挺不錯的。
“你還想喝嗎?”見宋聞清緩和了一點,裴瑾容出聲道。
“不了,現在涼快多了。”
裴瑾容将團扇塞到他的手中,想到什麽,又單腳跳着往竈臺那兒去。往碗裏又盛了滿滿一碗酸梅湯,放進他快晌午時才打出來的井水裏,井水還冒着一股寒氣。拿了個蓋子蓋住,怕等會兒宋聞清還想喝。
宋聞清滿眼笑意的看着裴瑾容倔強的又跳回來。
少年氣鼓鼓捂住他的眼睛,嗫喏道:“不……不準笑。”
別以為他不知道阿聞是在笑些什麽,要不是怕累着他,他才不會跛着腳過去給他接東西呢,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