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慶生

慶生

從早上出門周戮岳就關了機。宋茵的冷淡态度叫他心裏煩悶。下了春鯉的戲,晚上七點照例坐公司派的車回家。車子一路停到小區門口。司機今天卻不像往日安分,頻頻通過後視鏡窺他。

“有事泰叔?”“啊沒有沒有。”司機泰叔連忙搖頭。

那靠着方向盤的手卻已經緊纂成拳。周戮岳只當作看不見。臨下車才來一句:“如果家裏遇到麻煩,請泰叔一定跟我說。”他來港城快滿一年,全仰仗泰叔風雨無阻接送。這樣欲言又止還是第一回,想必有什麽難以出口的隐私事。

“啊,”泰叔應了一聲,有些驚訝,回味過周戮越的意思便回頭笑笑,“你誤會啦。我只是在想,以後要不要順路接你女友。”

“女友?”周戮岳驚訝。

“對呀,聽說張老板今天把她也簽下來了,就讓她住在你家旁邊那間。”

“嗐,我以為你知道的。”泰叔咂摸嘴唇覺得不妥,難道自己一把年紀還能識人有誤?周戮岳送那漂亮女士回家不止一次,一路上暧昧不語又動作體貼。這不是拍拖是什麽。

眼看周戮岳不語,泰叔便又絮叨些他福氣好女朋友靓港城打拼不易等等唠叨話。周戮岳突兀打斷,道謝,下了車。後生鮮少這樣無禮,泰叔心下暗暗咂舌,心想估計年輕人在片場受了氣。

周戮岳住四樓。這樓梯今年他來行過無數遍,今晚卻頭一次覺得這樣路途遙遠。樓道裏莫名熟悉香味,像極了他自己用的洗發香波。然而飄渺得很。

腳墊上踏一踏,收檢快遞,按指紋鎖。熟悉流程做下來卻覺得不安。好像有什麽人在屋裏等他開門似的。一片死寂中傳來人的呼吸。

“誰?”周戮岳冷冰冰問。他在此地沒有仇家,人又沒名氣,談不上狗仔進門。

客廳頂燈唰地一下亮起。水晶吊頂下十五只仿花心狀小燈泡。落地玻璃窗透進商廈霓虹光怪陸離。周戮岳不喜強照明,這盞頂燈于是常年關閉。他閉了半秒鐘眼才能适應。

餐桌上一方小小的奶油水果蛋糕。鋪了半層紅草莓。

插一只蠟燭,被張雪從桌角拿只zippo點亮燭火。

“Happy birthday 小壽星。”張雪年紀足夠做他母親,用什麽稱呼都愛加個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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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樂,周戮岳。”宋茵在一旁,微微笑着講。她穿一身古怪旗袍,像戲服,臉上是殘妝未卸,神态卻頭一次這樣靈氣,往日倦色一掃而空。

泰叔的話在周戮岳腦子裏盤桓了半圈。他于是并沒訝異,只淡淡笑了笑,走上前把寬大餐桌椅坐半邊,仿佛即刻要起身般對着蠟燭開始許願。

“怎麽一點surprise的感覺都沒?”張雪好奇地俯下身去觀察周戮岳表情,仿佛要探究此人木楞楞是不是靈魂已被奪走。

“沒啦,是泰叔提前洩密,說你們在這裏。”他閉起眼睛,撒無關緊要小謊。黑暗中感覺有只女人的手撫慰般搭在他的肩頭,輕柔蜜意,不像宋茵,可他知道那就是宋茵的手。

昨晚這女人怎麽說的來着?——“謝謝你,但我不想做幕前。”

周戮岳從來不是強勢的性子,名利逐來流去他懶怠在意,凡進片場一切聽他人指揮。但牽扯到宋茵的前程,只好叮囑自己務必一切上心。今天在片場還跟曾宸鬧了個不愉快。昨天又特地去找張雪聊關于宋茵簽合同的事。

他曾把宋茵讀大學時所有作品看了個三百遍。

可她那麽輕易地就拒絕自己拟的合同,嘴上說着不做幕前,卻一聲不吭去找張雪簽約。

昨晚剛同床共枕,今天就仿佛他是她生命裏最無關緊要的人。

閉眼的幾秒鐘裏只顧壓抑隐隐怒氣。一時間也想不出有什麽願。漫漫地在心裏念了“平安”二字,吹掉蠟燭,再一睜眼,宋茵一張臉湊得好近在他跟前。

“壽星吃塊蛋糕。”她切好蛋糕小心翼翼遞來,一雙眼清亮得像有倒影。

他下意識就接過來蛋糕,端在手裏才知道後悔。怎麽這樣容易心軟?應該不理她的。不識他好人心的女人最好是一周都不理。

“冰箱裏給你添了點東西。”宋茵忽然講。

“哦,謝謝。”周戮岳剛立誓就破戒。

“人家茵茵想得周到哦,幫你把牛奶雞蛋水果肉全部買好。”張雪手指點點周戮岳的胳膊,“你們要成為鄰居啦,小周。”

不知道哪裏的窗沒關攏。水晶吊燈下的墜子被吹得輕微搖動。華麗的燈飾和整棟屋子簡素的風格簡直毫不匹配。一望而知是公司集體裝修的風格。

“港城這裏項目少,幾間置業空了快一年了。我讓宋茵進了林薇那個劇,這期間就住你隔壁。”張雪講到林薇兩個字放了重音,笑眄周戮岳一眼。

林薇是當紅的大花,在宋茵印象裏似乎和剛出道的周戮岳合拍過一部網劇。

周戮岳手上動作沒停,不接話,兀自切起了蛋糕,把宋茵給他的那塊晾在一邊。

奶油上鋪滿厚厚的時令草莓。鮮嫩粉紅。“這塊敬未來的鄰居。”“這塊敬雪姐。”

“草莓都放得很多,不要講我偏心。”周戮岳跟張雪打趣。他一貫寡言性子,這會倒是格外的話密,不過只對着張雪。

宋茵在局面中是被忽視的那一個。

八點半張雪告別,給了宋茵隔壁間指紋鎖的密碼,又讓她明日去參加演技培訓班,一周後準備進組。時間趕得緊,請她務必抓緊時間看劇本。

三人當晚就各自分開。周戮岳送完張雪便進了自己那一間,重重關門。宋茵知道他心裏有氣,然而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總覺得仿佛有什麽事情被落下。直到樓梯口窗外煙花響起,才恍然醒悟今晚自己曾答應赴程南家新店捧場。

手機摸出來才看見一二十條未接電話。她皺了眉。

門又倏忽一開,周戮岳站在那兒,挑着眉看她。“有煙花。”他講。

宋茵給程南回消息間隙應了一聲,又問:“你喜歡看煙花?”

“張雪每年搞的員工福利,凡生日必放煙花。”

“雪姐還挺浪漫。”宋茵笑,終于把一條道歉短信編輯完,擡頭想跟周戮岳再聊幾句,卻發現對方已經冷淡轉了身,又重重關上了門。

什麽毛病。她腹诽。回身去對面自己家,突然醒悟自己今天還沒祝壽星一聲生日快樂。

彼時周戮岳正躺在卧室的床上發呆,枕頭上還有宋茵長發的餘香。她別頭發的一支細釵掖在枕頭底下,被周戮岳攥在手心,思索何時交還。

他剛剛特地開門叫她看煙花,她回應卻那麽心不在焉的,不知道給誰發消息那麽入神。

周戮岳恹恹轉了個身,臉埋進枕頭裏,決意把不理宋茵的時間延長到一個月。可手機叮咚兩聲,他劃開屏幕看到消息,心裏還是咚咚跳得能聽見兩下聲音。

“祝周戮岳二十四歲生日快樂。——茵。”

宋茵從來喜歡把他名字寫得很全。

周戮岳漫漫地把手機放在肚子上,望着天花板發呆,雙手放置得很平。“生日快樂。”他在黑暗中悄悄念給自己聽。

手機忽然振動起來。原來是媽媽打過來,內容也是祝賀生日。媽媽如今住在北京姨母家裏,幫忙照料侄孫輩,每日也過得不亦樂乎。

“兒子,我看到你朋友圈發的那張開機的照片。”媽媽東拉西扯一堆家長裏短,終于進入正題。

“怎麽,你和宋茵又見面了嗎?她也幹這行?你們在一個劇組?”電話那頭劉芬憂心忡忡。

周戮岳沉默着。抿抿嘴唇還能舔出草莓蛋糕的甜味。他嘴唇薄,線條也鋒利。夜色裏即使神态放松也仍然整張臉沒有鈍角。只是那雙眼睛黑得過分,沉郁像有散不去的霧色。

“她被辭了。”

“哦,那就好。”劉芬一聲長籲。

宋茵在劉芬眼裏是比洪水猛獸更甚的人物。

這一點周戮岳從來都很清楚。

他那晚睡得不安分,盯着窗外煙花殘暈出神,第二天上午有個商務的小廣告要拍,出門前特地把細釵收攏進透明袋想還給宋茵,敲她家門卻無人應。

跟公司的無名小卒旁敲側擊打聽,才知道宋茵去了一個很嚴格的演技培訓班。這次是女四號臨時毀約,宋茵作為代替,進度趕得很急。

不知道是不是随意許願才能成真。他後來果然快一個月沒怎麽見過宋茵。她每天早出晚歸不見人影。再碰上面時已是某一日深夜,他拍完春鯉的一場大戲,沉浸在林春鯉的厭世情緒裏無法自拔,沉重邁上樓梯,發現宋茵正和一個男人站在家門口竊竊低語。

男人的背影好眼熟。

周戮岳認識這人。是公司演技培訓班的老師——秦易文。

秦易文把手攬住宋茵的腰,直到看見周戮岳站在樓梯口兩人才分開。

“晚上好。”宋茵跟周戮岳點點頭打招呼,又指指身邊的男人,“認識一下,這我男友,秦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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