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這場肉搏最終以路人偶遇報警,警車和救護車一齊趕來畫上句號。

看似群毆,真正受傷的卻只有兩個人。

幾個完好無損的混混被铐上手铐推上警車,直接拉去了派出所,臨頌今和臨瀾則被擡上救護車直奔醫院。

臨頌今對臨瀾沒留情,那些個混混對臨頌今同樣不曾心慈手軟,他的傷比臨瀾更重,從閉眼到睜眼,耗時近三天。

半夢半醒三天後,他睜開眼,空蕩蕩的病房白得刺眼,消毒水的味道也難聞得刺鼻。

一個擡手的動作牽動全身神經,身上沒有一處不疼,卻依舊阻止不了他費勁摸過櫃子上的手機。

上百通未接電話,最多的來自寧初媽媽,其他則都是些沒有備注的本市號碼。

滿屏記錄看着熱鬧,但臨頌今知道,用着這些號碼撥通自己電話的,只有寧初一個人。

因為見不到自己去學校,又打聽不到消息,所以只能一遍一遍,執拗地給他打電話。

沒有手機,在家就偷用家長的,在學校就借同學的,聯系不到他的焦急和迫切被電子設備記錄得完好,許久都滑不到底。

可臨頌今還是一條一條,認認真真地看過去,仿佛那些不是千篇一律的未接記錄,而是一封封白底紅字的。

那是只有他能讀懂的書信,每一個字都需要細嚼慢咽。

他看得太認真了,以至于屏幕中忽然跳出來電顯示時他都沒反應過來,誤以為是自己手滑不小心撥了出去。

不确定電話那頭是寧初媽媽還是寧初,他下意識點擊挂斷。

然而沒過兩秒,來電顯示再次霸占屏幕,他才意識到撥出的不是自己,是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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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接通後,病房裏安靜得只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今今?”

片刻,寧初試探的聲音小心翼翼從聽筒傳出來,确認他的身份。

臨頌今忍不住蜷了蜷手指,低低嗯了一聲:“是我。”

沒想話音剛落,電話那頭的人靜默一瞬,随即哇得一聲哭了出來,聲音驚天動地。

臨頌今被吓了一跳,正隔着手機手忙腳亂,就聽見那頭同樣被吓到的人在高聲問寧初:“在嚎什麽呢?”

是寧初的媽媽沈翠翠。

“我,我游戲輸了,還忘了存檔,我太慘了嗚嗚嗚。”寧初邊哭邊回話。

這動靜聽起來過于生動形象福有畫面感,臨頌今大腦裏不受控制浮現出此時此刻電話那頭的場景,還有男生眼淚婆娑鼻子通紅的模樣。

忽然有點想笑。

只是嘴角剛揚起,又在灌入耳膜的抽噎聲中緩緩放平,一陣溫暖卻又澀然的情緒注滿他的全身。

在這個世界上,至少還有人在惦記着他,關心着他。

那他也就不算是孤身一人了。

寧初憋了很多天,天崩地裂哭完了,終于慢慢冷靜下來。

說話抽抽嗒嗒,帶着委屈的鼻音:“帥哥,最近在哪兒發財呢,幹嘛電話不接短信不回,剛剛還給我挂了。”

臨頌今又想笑了,這回是實實在在牽動了嘴角的傷口,疼痛的神經在皮下交織錯落,扯得太陽穴跟着猛一跳。

“我這兩天……家裏出了一點事,可能不能去學校了。”

他模棱兩可地回答:“剛剛是手滑,對不起。”

寧初悶悶喔了一聲,吸了吸鼻子,小聲問:“那過了這兩天,你還回來嗎?”

電話裏安靜下來。

那頭的寧初等不到回答,有點着急:“怎麽了?是不可以了嗎?你是不是要走了,難道你爸要把你送到別的地方嗎?”

“沒有,不會。”

臨頌今閉上眼睛,低頭把臉埋進被子:“就是這一陣不能去學校而已,等過段時間就會回去的,我保證。”

不管怎麽樣,他一定會回去。

寧初聽到回答才放心,似乎經過好一番猶豫,才嗫嚅地問:“今今,是出了什麽事不能回學校啊,我能知道嗎?”

臨頌今:“小事而已……”

寧初:“那天下午是你給我媽媽打電話說回去路上有人找我收保護費的是嗎?所以我媽媽才突然跑來接我放學。”

臨頌今否認不了,只能沉默。

寧初繼續:“所以你還是去找臨瀾了對不對?就在他說的那個小巷子,你們打架了嗎,是不是被你爸爸知道了?他又罰你了是嗎……”

“寧初。”臨頌今忽然開口叫停他:“沒有,什麽都沒有。”

他欲蓋彌彰地把所有事情全都否認:“我沒有去那個巷子,沒有跟人打架,也沒有被罰,不能去學校真的只是因為有別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寧初不吱聲了,不知道是不是在斟酌他的話有多少分真實性。

臨頌今大腦清醒得很快,身體卻在反應上慢了半拍。

直到現在,被睡眠麻木的痛覺回溯到全身,不用照鏡子也知道他現在看起來有多糟糕。

他不想寧初看到他這樣。

是傷就會恢複,身體上的痛不會因為多一個人知道就被分攤,寧初看見他好好的樣子就夠了。

呼吸逐漸習慣了消毒水的味道,不再覺得刺鼻,臨頌今阖着眼睛,精神不濟,又開始犯困。

“那我們說好的事,還算數嗎?”

朦胧中過了良久,他聽見耳畔傳來寧初小聲的,最後一句追問。

像沾了糖水的羽毛劃過傷口,滲進去時疼得刺骨,卻又被甜味迅速麻痹神經,欲罷不能。

“算。”

他攥緊手機,是在對寧初承諾,也是在對困境下的自己承諾:“一直都算。”

*

*

臨頌今在醫院呆了近兩周。

臨永帆愛面子又怕麻煩,最厭惡把家事擺到臺面上鬧,尤其是不光彩的家事。

所以兩個兒子聚衆鬥毆的消息被他封鎖得很好,對學校請假也是用了不痛不癢又冠冕堂皇的理由,沒人知道他在醫院,也不會有人來看他。

只有寧初,每天上學雷打不動給他發消息,放了學又雷打不動給他打電話。

【壞消息!我偷偷用我媽手機被她發現了,還好大寶說他的舊手機可以能借我用。】

【嘿嘿,我小寧也是有機一族啦,帥哥,以後有門路記得聯系這個號碼一起發財喔!】

【/圖片】

【越來越肥了媽耶,一直貓啊貓地叫好像不太禮貌,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面包車,是不是很形象?】

【我小考又進步啦,你不在,方圓三米就我分數最高,厲害死我了!】

【今今,你什麽時候回來上學呀,上課一個人抄兩份筆記真的好累,帥哥救救!】

……

天生點滿的小話唠技能,叽叽咕咕的,總是有那麽多說不完的話。

只是他再也沒有問過臨頌今那些事了。

他的金魚記憶好像已經忘記了大課間時衛生間裏發生的事,也忘了臨瀾曾威脅臨頌今放學後去小巷子裏找他。

又更像是單純相信着臨頌今,相信他真的只是因為家裏一點小事所以暫時不能來上學。

相信他一定會回來,一定會信守承諾在未來和他一起離開萱城。

很多時候,臨頌今都覺得自己就像只被困在洞穴裏的蝸牛。

弱小可憐,沒有反抗的能力,随便什麽人都能遮擋住他的去路,一用力就能将他傷得體無完膚。

可他又是幸運的。

因為有只同樣的小蝸牛一直在洞穴外探頭探腦試圖靠近他,使了吃奶的勁兒把觸手伸得老長,跟他分享今天陽光的溫度。

兩周後出院,他被臨永帆派來的人接回住宅。

當天晚上,當着文紅月和同樣剛出院的臨瀾的面,臨永帆讓他跪在客廳正中央,用一根鞭子将他青紫剛消的後背再次抽得滲血。

“我曾經說過,讓你記住自己的身份,看來你是一直把我跟你說過的話當作耳旁風。”

在臨瀾幸災樂禍的眼神中,臨永帆拎着沾着血跡的鞭子,居高臨下:“聽着,我最後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明天開始從萱中退學——”

“第二個。”臨頌今沒有等臨永帆說完,面無表情:“我選第二個。”

臨瀾坐在沙發上,聞言瞬間露出得逞的笑,惡意滿滿。

文紅月扭頭瞥了他一眼,抄着手往後靠,一言不發。

臨永帆:“你确定?”

臨頌今:“是。”

臨永帆對多過的解釋向來不熱衷,尤其是面對無關緊要的人,臨頌今選哪一個都是他自己的決定,他只管給出選項,然後執行。

“上樓,回你的房間。”

他将鞭子随手扔進垃圾桶,轉身往書房走:“一會兒會有醫生過來給你處理。”

臨瀾晃着腿等在一邊,等臨永帆進書房關上門後,站起身吊兒郎當晃到臨頌今面前,屈膝蹲下跟他平視。

“還得意嗎?”

他咧着嘴,看着眼前男生蒼白滲滿冷汗的面容,心情大好:“老子早說過了,你他媽就是一條狗,也配跟我比。”

“還真以為你有多牛,剛爸抽你的時候怎麽不還手?”

他抓着臨頌今肩膀,指尖故意扣進傷口:“你不是挺能打的嗎?問你話呢,啞巴了?”

臨頌今垂下眼睛不看他,撐着地面試圖起身,卻又被大力按着跪了回去。

“敢打老子,這事兒沒這麽輕松過去。”臨瀾咬着後槽牙:“你還挺仗義,不想讓我去找你那個跟屁蟲的麻煩事吧,信不信回頭老子就——”

臨頌今驀地擡頭,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臨瀾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陡然說不出話來。

臨頌今現在的眼神和半月前發瘋揍他時幾乎一模一樣。

只是看一眼,他就條件反射地覺得渾身又痛起來,瀕死掙紮的恐懼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沒有一句話,但已經滿含威脅和警告的意味。

他在告訴他,如果他好把這句話付諸實踐,他也不懼怕讓那天的事再發生一次。

一條橫行霸道沒有人性的惡狗,總要有更惡更不要命的另一條狗才能壓制他。

臨瀾急促喘着氣,怒火洶湧,卻窩囊地不敢輕舉妄動。

臨頌今太了解臨瀾,壞到骨子裏,也蠢到骨子裏,欺軟怕硬,所有的肆無忌憚不過是因為有臨永帆這個依仗。

他見過了一無所有的瘋狗發起瘋來真的能咬死人,就不會再有膽子去動瘋狗寶貝的玩具。

果不其然,臨瀾恨恨收回手,一字一句擠出牙縫:“行,我就看你能嚣張到什麽時候。”

“爸不會讓你好過的,等着吧,你好日子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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