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臨永帆制造出來的傷沒比那群小混混弄的好多少。

當天晚上,臨頌今發起了高燒,幾乎一天一夜沒有退下,整個人狀态差到了極點。

他怕寧初聽出異樣,甚至不敢接寧初的電話,只能發信息說這兩天比較忙,晚上還有別人睡在他房間,不方便接。

而臨永帆決定的事情不是生個一場兩場的病就能躲過去的。

隔天晚上,他就在晚飯時間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下樓,當着所有人的面直挺挺跪在了客廳中央。

臨永帆沒反應,文紅月也沒反應,一個夾菜吃飯,一個端碗喝湯,一個兩個連頭也不曾擡一下。

唯有臨瀾臉上出現了幾秒游離在狀況之外的錯愕。

而當他知道臨永帆答應讓臨頌今繼續念書的條件是成年之前他每晚都得在這裏跪滿兩個小時的時候,臉上興奮的神情完全遮掩不住。

“知道爸這是什麽意思麽?”

他趁臨永帆飯後不在,蹲在臨永帆面侮辱地拍拍他的臉,嘴裏嚼着還一塊排骨。

“是在告訴你,一條狗不聽話咬了主人,就得乖乖接受懲罰,認識自己的錯誤,記住自己的身份,懂嗎?”

“敢對我動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他将嘴裏的骨頭吐到臨頌今面前,盯着他慘白的臉和額頭滲出的冷汗:“沒吃晚飯吧,喏,老子大發慈悲獎勵你的。”

臨頌今沒有看他一眼,筆直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不識相,那就餓着吧,可別說我們沒給你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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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瀾心情大好,拍拍手站起來,居高臨下端詳着臨頌今的頭頂:“怎麽說呢,這麽看你,感覺更像條哈巴狗了。”

說罷往剛吐的骨頭踢了一腳,眼見撞上臨頌今膝蓋才大笑着離開。

還早着呢。

可算有得玩兒了。

*

*

只要是與臨頌今吃苦頭有關,臨瀾從來不嫌事大,只會嫌事還不夠大。

傷好之前,臨頌今被允許暫住在主宅。

臨瀾就借着提前過生日的由頭把旁支親戚的小孩兒全叫了過來,圍觀臨頌今生着病負着傷還要跪在地上贖罪的慘樣。

“怎麽樣,有意思吧?”

他手裏抓着一把花生,往嘴裏扔兩顆就要朝客廳中央跪着的人砸去一顆。

一群小孩兒的劣性基因被徹底誘發,覺得好玩兒極了,學着臨瀾的樣子把吃得都擺到了臨頌今面前不遠處,拍着手催促他爬過去拿。

見臨頌今一動不動,有脾氣不好耐心不行的,幹脆直接上手打上腳踹。

不過這一幕在臨永帆無意看見之後就被喝止了,輕飄飄瞥了臨瀾一眼讓他收斂。

在他眼裏,這群旁支的小孩兒,地位還不如自己私生子。

臨瀾無所謂,收斂就收斂,反正比起精神上的侮辱,不痛不癢撓的那兩下已經無足輕重了。

當然不止一次起過拍下臨頌今如今的模樣放上學校論壇的念頭,讓那些人看看他們崇拜的大學霸到底是什麽樣。

可惜臨永帆也不止一次強調過,家裏的事就在家裏解決,他是有身份的人,不喜歡鬧得人盡皆知。

甚至一眼看穿他提出邀請同學來家裏吃飯的意圖,拒絕得幹脆。

如果說臨頌今非要就什麽事來對他這位生物學上的父親表示一下感謝,大概也只有這件了。

因為他的好面子,他才可以把所有事順利地在寧初面前瞞過去。

回去自己房子的當晚,他立刻給寧初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通了,他沒有等對方開口,而是自己先叫了一聲:“小初。”

在這通電話之前,寧初還在給他發信息,像這段時間以來每一次那樣,跟他分享自己最近遇到的各種事。

不保證都有趣,但保證都新鮮。

文字傳遞出來的語氣總是活潑愉快又積極向上。

每次他拖着跪到發麻的雙腿回到房間,一看見寧初的消息,總感覺血液淤結的地方也沒了那麽疼。

所以剛離開那個牢獄,迫不及待地想聽一聽他的聲音,雖然身處一個城市,可是他們真的太久沒見了。

電話那頭很安靜,沒有回應。

臨頌今舒展的眉心慢慢擰起,他耐心等了一陣,再三确認自己沒有撥錯號碼,不确定地問:“小初,你在聽嗎?”

好一會兒,才聽見一聲“今今”傳來,電流盡職盡責,将少年哽咽的哭腔一并捎帶過來。

臨頌今愣住了,雖然不明顯,但他依舊能聽出來,寧初在哭。

“怎麽了?”他放輕聲音問,憂心忡忡。

“我……我……你等我一下,我就是有點忍……忍不住……”

寧初聽起來在很認真地平複情緒,大口吸氣大口呼氣,等到再開口,聲音還有一點啞,卻已經不見了哭腔。

“沒有怎麽。”

他很乖地接着臨頌今剛剛問出的問題解釋:“我剛挨罵了,因為我媽跟鄰居聊天,知道我天天在樓下撸面包車,說野貓很髒,被咬了肯定就要得狂犬病……”

他數着自己挨罵的原因又開始咕哝,仿佛只要給他打開一個話頭,就猶如洪水開了閘門,有說不完的話。

原來只是挨了罵。

臨頌今松了口氣。

寧初的母親一向很和煦溫柔,想必罵人也不會兇到哪裏去。

房子裏空蕩蕩的,保姆早就回去了,他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上,沒有開燈,但借着從落地窗映進來的霓虹也能視物。

不想去開燈,什麽也不想做,不想動,只想安安靜靜坐在這裏,聽他的小尾巴跟他說話。

“……我媽真的管得太多啦,總是不讓做這個不讓做那個。”

“還很兇,真的很兇,我就問了一句可不可以提前給她兒子買一只手機,她就沖我發了好大的火。”

“還有今天也是,就摸了一下面包車而已嘛,它那麽乖的,還有小橘。”

“難怪都說孩子大了要獨立,不能天天待在家,遠香近臭……”

寧初說了很多,說了很久,說到打了一連串哈欠,才停止了絮絮叨叨:“今今,你什麽時候回來上課啊,沒有同桌的日子好孤獨。”

臨頌今說:“明天。”

寧初一聽,音調又拔起來:“哇!真的嗎,我又要有同桌啦!”

開心完了才想起到什麽:“那我給你拍的筆記你都看了嗎,我們學習進度都拉了好多了,你要快點跟上才行。”

臨頌今說:“都看了。”

看了很多遍,寧初圓潤的字跡滿是稚氣,看一遍可愛,又會忍不住繼續看第二遍,第三遍。

“那就好,我們大帥哥這麽聰明,學習這種小事肯定難不倒你。”

寧初又在打哈欠,是真的困了:“不過能難倒我哎,我得再努力才行,我前兩天問了老師,要去首都最好的學校得考很高的分數。”

臨頌今:“你有哪裏不會,等我回學校教你。”

寧初:“好啊,我數學不會的可太多了,錯題集又快要寫滿一本。”

臨頌今牽着嘴角說好。

寧初長嘆了口氣:“哎——呀,好想快點上大學啊,大家都說大學可輕松了,還很好玩,不像現在天天做作業,累死了。”

臨頌今:“我也是。”

寧初:“今今,到時候你真的可以走的對吧?你爸爸不會突然給你安排個學校讓你出國對吧?”

臨頌今:“不會。”

臨永帆沒有多管他的心思,更不可能為他操這個心,估計也巴不得能早日甩掉他這個麻煩。

“那我今年的生日願望就是這個了。”

寧初說,說完又連忙改口:“噢不,不止是今年,是從今年開始到成年的每一年,我的生日願望都是這個了!”

“今今,我們要一起加油啊。”

他似乎将電話湊得更近了,帶着氣息的聲音似乎撲過來,讓後者自然陷入悸動的怔忪。

“我知道會有點困難,不過我們一起加油,一定可以走到終點的。”

“加油啊今今。”

“我肯定會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

*

從初中到高中,為學習而服務的作息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好在沒有什麽是不能适應的。

就像臨頌今也早已經習慣每天耗在主宅裏不被當做一個有尊嚴有體面的人一般度過的兩個小時。

臨永帆将在商場的那套雷厲風行完全帶到了家裏,或者說一絲不茍都用在了他身上。

說好的兩小時就絕對不會縮減一分鐘,哪怕他最開始有好幾次因為體力不支暈倒。

說好每天就絕對不會有一天的特殊,哪怕那天是節日,是生日,是家族幾十號人團聚的新年。

他游離在最邊緣,外人看他姓臨,臨家人看他卻只當一個冠了同姓的外人,在煙花燦爛的熱鬧中跪着“贖”完當天的罪,又在所有人不曾關注的地方起身離開。

習慣了,慢慢也就覺得沒什麽大不了。

兩個小時的時間,其實也不算很長吧,晚上小寧同學一通電話過來,問他一句在做什麽,堪比靈丹妙藥,什麽都能抵消。

除此之外,也有意料之外的幸運。

萱中初中部可以直升高中部的規矩忽然被改了,臨瀾不出所料地沒能考上萱中的高中部,轉而去了同在萱城的另一所學校。

其實他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只是更好的選擇不在萱城,他可舍不得每天回家都能作踐臨頌今的樂子。

入學時還是那套老套又下三濫的手法,動作飛快将臨頌今私生子的身份散播出去,把他名聲搞臭。

不過很可惜,這次沒能像從前一樣如他所願。

高中生活的忙碌比之初中更上幾層樓,大家銜接學習的時間都不夠,又怎麽能預留出多餘的精力去關注其他事。

義務教育的結束,已經足矣篩選掉大批趣味低級,熱愛跟風附和的渣滓。

有的學校競争激烈,督促學習的意識太強,從跨入高中的第一天就會開始給學生營造緊張的氛圍,讓他們有即将高考的緊迫感。

萱中就是個中翹楚。

高中學習內容比初中也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不少同學有些适應艱難,很多初中時成績還不錯的,上了高中卻一落千丈。

這個群體中不包括臨頌今,卻包括了半個寧初。

他的數學更差了,上課聽不懂是常事,需要課後放學臨頌今将知識點掰開揉碎了再給他講一遍。

次數多了,小寧同學也會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太笨教起來太麻煩,也怕因為自己耽誤了臨頌今的學習時間。

但臨頌今不這麽認為。

沒有什麽太麻煩,也沒有耽誤不耽誤,因為寧初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是最特別的,值得自己的世界無時無刻不繞着他旋轉。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寧初的呢?

在他從醫院醒來看見那近百通的未接電話的時候?

在被他勾着肩膀時會悄悄祈禱他一直不要放開的時候?

還是在他學到睡着而自己能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直到他醒來的時候?

又或者,比這些都更早?

邊界太模糊了,臨頌今算不清楚。

只知道當身邊同學一個個情窦初開,湊在一起悄聲讨論着誰帥誰好看時,他已經滿心都裝着寧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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