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橫跨大半個萱城, 他們到達寧初口中所說的貓舍。

寧初其實一路都在忐忑不安。

他擔心貓舍還在不在,會不會易主,又或者經營不善早已經關門大吉。

還好, 還好這次情況沒有更糟。

貓舍還在,招牌也沒變。

只是他已經被接二連三的打擊造成了心理陰影, 下了車, 又開始提心吊膽。

過去這麽多年了,他現在又成這樣,貓舍老板還能記得他嗎?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冷調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像是看穿了他的不安。

寧初抿緊了嘴唇,聽出了臨頌今話裏的意思,委屈, 一股倔勁上來:“我沒——”

“喵嗷嗷嗷嗚。”

一聲拉長的貓叫,伴随無奈呵斥的女聲傳來:“餓慫咪!先等媽媽擠出來呀, 袋子都被你咬破了, 糊這麽一手腥。”

是個年輕女人, 腰上系着圍裙, 懷抱着貓從貓舍出來, 一手将貓條拿得老高,避開饞貓伸長去夠的爪。

發現院門口站着的兩個人, 女人探頭望了一眼,揚起笑容高聲招呼:“歡迎光臨,是需要看貓嗎?”

臨頌今沒有回答,而寧初臉色開始發白。

Advertisement

他當初來的時候,貓舍主人明明是個男人。

完了。

招牌沒變, 可還是易主了。

接二連三的不如意,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向臨頌今解釋, 才能證明自己不是在胡言亂語浪費時間。

正在他六神無主時,一個男人從貓舍出來了,低聲和女人說了句什麽,同樣往這邊看了一眼,随後滿面笑意朝他們走來。

“兩位帥哥,看貓?”

聲音溫和氣質無害,和寧初記憶中別無兩樣。

是當初的那個老板。

太好了,原來沒有易主!

寧初眼中浮起驚喜,貓舍老板側目落在他臉上的目光微微一頓,忽然不确定地喊出一個稱呼:“比奇堡第一美食家?”

“......?”寧初也愣了。

繼而想起自己當初的網絡ID就叫比奇堡第一美食家,忍不住驚訝地睜圓眼睛:“你還記得我?”

“記得,當然記得。”

老板又笑起來,比剛才更加燦爛:“幾年前你在我這訂了一只貓,說打算畢業之後跟朋友一起養,還問我什麽貓比較身強體壯,因為你要帶它去北方上學,怕它不适應氣候,是不是?”

寧初愣愣點頭:“老板你記性好好。”

好多細節他自己都已經忘記了,沒想到這位老板還能記得這麽清楚。

“主要你後面一直沒來,給你發消息也沒個回複。”

老板玩笑地做出一副苦惱的模樣:“你的貓一直賴在這裏上蹿下跳的,想不深刻都難。”

寧初讪讪:“就......生了病,去了挺遠地方治病去了,最近才回來,抱歉啊。”

“沒事沒事,玩笑話。”

老板擺擺手,一臉好說話:“當然是身體要緊,你當初挑中的貓還在,要進來看看嗎?”

貓舍是一棟獨棟小別墅,兩層樓,帶一個小花園,為了防止小貓跑出去,小花園四面做了很高的木質隔牆。

他們穿過草坪上的石板路,從小花園進去,走進別墅大門,貓爬架占了兩面牆,地上牆上全是貓。

女人是老板的妻子,是貓舍老板娘,在跟老板簡單交流過後,她上樓很快抱下來一只貓。

“在扒拉着抽屜想偷小魚幹呢,真是,十多分鐘沒吃飯,給它餓得。”

挨訓的是一只美短虎斑,大貓貓了,耳朵小小臉蛋圓圓,腿短尾巴短,烏黑的眼睛直愣愣睜開時,睿智中透露出一種清澈的愚蠢。

寧初看着它,心像是被它用尾巴尖掃了過去,酸的,澀的,還有遲來多年的歉疚。

“當初我跟你說它尾巴就這樣了,長大了也不會邊長,你不信,吶,現在實時擺在眼前了。”

老板從老板娘手裏接過小貓,熟練地托着後腿抱在懷裏,握着它的爪子向寧初打招呼:“卡丁車,記得這個哥哥嗎,它小時候還抱過你咧。”

卡丁車,寧初當初訂下小貓後,深思熟慮了整整三個晚上才想出來的名字,因為覺得可以和面包車湊成對。

八歲的貓齡已經不算年輕了,它被養得肥肥的,懶懶的,窩在老板懷裏不一會兒就舒舒服服眯起了眼睛,準備就地睡覺。

寧初忽然想起他當初第一次見它時,它還在保溫箱裏混在兄弟姐妹中搶貓媽媽奶嘬,一爬就顫顫巍巍搖頭晃腦,眼睛都睜不開。

一晃眼,都快變成了老大爺了。

“好胖。”寧初伸手摸了一下它的肚皮,低聲感嘆。

軟軟的,很好摸,就是有點掉毛。

“主要太能吃了,別的貓吃糧是小口咽,它是大口吞,嘴巴一張跟個推土機似的,推過去就是一道坑......”

一只小貓從小到大會發生很多次性格變化,又會随着性格變化發生很多有趣的事情。

老板跟他講了很多,像個逮着機會就向別人自豪介紹自家娃娃有多可愛的老父親。

寧初聽在耳朵裏,腦袋裏想的卻是如果不曾發生意外,這些事發生在自己和今今養着它時,又會是個什麽模樣。

難言的情緒湧上心頭,他忍不住轉頭去看臨頌今,後者視線靜靜垂落在卡丁車身上,神色淡漠,情緒不明。

老板跟他分享了很多卡丁車的“豐功偉績”,只是在最後時很抱歉地告訴他,卡丁車不能給他了。

“主要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來,又聯系不上你,我們索性就留下了卡丁車自己養着。”

老板說:“一年半載的還好說,現在卡丁車都成了老貓,再賣就是不厚道了,況且養了這麽久,我們也實在是舍不得。”

“這樣吧,你再選一只,什麽品種品相的都行,當初的訂金就當全款,不用再補了,要是不想養了也行,我把訂金退給你。”

說到這裏,他像是想起什麽好笑的事,打趣道:“我沒記錯的話,那一千塊錢的定金還是你念書時靠打游戲辛苦掙來的吧?”

完全忘了還有這茬,寧初面上一熱,不由磕絆:“老板,你記性真的,真的太好了。”

貓是在高考前定的,而定金是小寧同學花了大半年才攢齊的。

高中課業緊張,那段時間他把能擠出的時間都花在了做上分代練上。

娛樂變成上班,做完試卷已經很累了,還要堅持爬上網絡進行數據厮殺,那是生平第一次,他覺得登錄游戲是一件好痛苦的事。

還不能帶着今今一起,痛苦翻倍。

後來邊打電話邊玩游戲被發現了,臨頌今主動問他能不能一起,寧初想歸想,但還是硬着心腸拒絕了,并且給出一個讓臨頌今啞口無言的理由:

【今今我在升星沖段,下次,下次打娛樂一定帶你一起玩,保證!】

開玩笑,攢小貓定金是大計劃,在接到貓之前絕對不能洩露。

當然,在半月之後發現昔日在游戲路都不會走的大學霸突然成了打野高手輕輕松松帶飛他什麽的,都是後話了。

不知道臨頌今在得知這些之後會是什麽反應,站在身邊的人一直不曾說話,他也沒有勇氣再擡頭去看看他。

最後他沒有重選一只小貓,也沒有要老板退回的訂金,只說現在不太方便養貓,想等過一陣子再來。

老板老板娘還有卡丁車送他們到門口,從離開院子到回到車上,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寧初手上還殘留着屬于卡丁車柔軟的觸覺,眷戀地揉了揉,很快散了。

臨走前,老板問過他要不要抱一抱,只是寧初看着懶得眼睛都不想睜一下的卡丁車,搖頭拒絕了。

他不好意思。

畢竟當初是他說好了要帶它回家的,到頭來又是他說話不算話把它抛下。

驅車回去時,一路車窗緊閉,車載音樂也沒有打開,車廂安靜得出奇。

寧初低頭捏着右手中指上靠近指節的凸起,那是長期握筆的标志。

只是這幾年他大概都沒怎麽動手寫字,那塊凸起比高中時小了很多。

車子随着擁堵的道路爬上高架,寧初擡頭望窗外望了一眼,抿了抿唇,忽然開口:“我的驚喜是告白,不是離開。”

男生聲音有些低,有些悶,孱弱地盈滿車廂。

“給你寫了好長一封情書,買了你最喜歡的鈴蘭,特別緊張地準備了好久。”

“約在海洋館,是覺得不管你接受還是拒絕,我都需要立刻去找個涼快的地方冷靜一下。”

“我不知道什麽女朋友,也不覺得我會有什麽女朋友,我喜歡你,怎麽會有女朋友。”

從天橋底下到高架,這些話也随着豁然開朗的視野顯得清晰。

臨頌今目視前方,也許還會因為這些話有那麽一瞬的恍惚,可就像飛蟲在水面點出的漣漪,微弱到可以忽略。

如果是曾經,他會感動涕零,會欣喜若狂,可是從執着到放棄,他等了太久,久到現在聽來只覺得空洞。

幹枯的稻草可以塞滿創口止血,卻沒辦法代替完好的經脈傳輸血液,恢複生機。

“既然這樣,當初又為什麽要走。”

隔了許久的回應不是質問,更像是渾不在意下随意的一句自嘲的反問。

而寧初卻在這樣的反問下瞬間啞然。

是啊,他怎麽忘記了。

既然失憶不能成為他的免死金牌,那又憑什麽覺得一只小貓的來由就可以解釋一切。

橫在他們中間的溝塹太多,他解釋不了的,都沒有辦法否定存在。

如今僅剩那點小心翼翼的期待也被慢慢抹去了起伏,他垂下腦袋,不再出聲。

車廂再次陷入沉寂,臨頌今幾不可見扯了扯嘴角,什麽也沒有說。

他本就不期望能得到什麽答案。

就像他沒有說出七年前那通電話的歸屬地同樣在美國北部。

對半開的概率,每一次選擇信任,都是放任寧初從他身上剮下來一層皮肉。

就像他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寧初,他所謂的喜歡鈴蘭,只是因為曾經寧初在花店時心血來潮的一問。

而他轉身環視整個花店,和寧初最相像的,就是那盆潔白到不可思議的鈴蘭。

*

*

渴求的真相清晰了,寧初卻發現自己更迷惘,更膽小了。

如今再去回想,只覺得那個以為道歉就能和解,彌補就能原諒的自己蠢得令人發指。

他甚至都不敢再像之前那樣去親近臨頌今。

滿腔愧疚沒有來路,漂浮無依的靈魂頂着這具罪孽深重的軀殼,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今今了。

他沒骨氣地逃避着,努力蜷縮起身體,将自己塞進無人注意的逼仄縫隙。

不敢再借着吃飯的時間問東問西,更不會再無時無刻想要靠近。

他頹然又迷茫地将自己龜縮在最狹小的天地,連感知世界的觸手也不敢再輕易探出。

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憶中,他想起了很多高中的事情。

想起支起書本分食的那些餅幹,想起課後一次次不厭其煩的題目講解。

想起躲在被窩裏偷偷打過每通電話,想起每張成績表上對折的痕跡。

想起冬日入夜趕往另一所房子路過的每一盞路燈,想起某日夜深後兵荒馬亂的一次偷吻。

高興的,難過的,低落的,輝煌的,有關臨頌今的,無關臨頌今的......

很多很多。

可不管他如何将這些事情掰開揉碎了使出渾身的勁去求索,都求索不出一個完整的答案。

他不相信自己會交女朋友,更不相信自己會在那樣的場景,對臨頌今說出那些話。

可是不相信又怎麽樣?

就像他一直堅信自己絕對不會離開臨頌今,事實也不告而別了這麽多年?

那個人說今今喜歡他,那現在呢,現在還喜歡麽。

放在八年前可以讓他悸動得面紅耳赤的問題,如今竟然無論是哪個答案都不再被期待。

不喜歡,他會覺得難過。

喜歡,他會覺得更難過。

如果非要選一個,他寧願不喜歡。

不喜歡,那麽長的八年,今今是不是就可以過得輕松一點了?

夜裏睡不着,心事重重的人輾轉反側,翻來覆去睜着眼,索性翻身下床去了客廳。

拉開門,走廊夜燈開着,他從燈光下靜聲穿過來到飲水機前,如今已經熟練掌握高科技,輕車熟路給自己倒上一杯溫水了。

喝完小半杯再接第二杯時,書房門毫無預兆被拉開。

熟悉的場景讓寧初不禁晃神。

可又心頭一緊,望見朝這裏走過來的人,肩膀局促僵硬,手也不自在地握緊水杯把。

臨頌今停在他身邊時,他甚至放輕了呼吸,低着頭,努力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看見對方将手伸向飲水機上倒扣的水杯,他默不作聲後退了半步,企圖悄無聲息從他身後逃回房間。

然而下一秒,原本應該拿起水杯的手掌就牢牢扣在了他的手腕:

“躲什麽?”

從很久開始,臨頌今就發現了自己越來越控制不住脾氣。

無差別地責怪自己,遷怒別人,可到最後發現好像誰都沒有錯,壓垮他的一直都是現實。

被三言兩語一筆帶過的八年哪有那麽簡單?

那些被夢魇折磨到不能入睡的日日夜夜,為一句堂堂正正苦心鑽營到嘔心瀝血。

執着的恨與不甘紮根進皮肉下的筋骨脈絡,随着血液深入到肺腑。

他記得臨瀾倒在地上時滿地的鮮血如注,記得文紅月坐在醫院走廊時的一臉慘白,記得臨永帆暴怒地指着他鼻子罵他忘恩負義的畜生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于清醒中渾渾噩噩度過的幾千個日夜,經久發酵的恨卻又在相遇的那一刻變得無足輕重。

蠅營狗茍的半生,把他的心變得擁堵狹窄,裝不下太多東西,能被他藏進去的一切都顯得彌足珍貴。

放不下的執念在重逢的撕扯中燃成熊熊烈火,分別的時間太久,就連重逢也被撞得粉碎。

或許他早就分不清恨的到底是寧初,還是那個無論如何也不能停止深愛的自己。

大洋彼岸的國度,明明不需要親自去的地方依舊在過去幾年被一次次踏足。

無數次隐匿于一座城市,明明已經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卻始終不肯動動手指去尋找一下。

到底是憎惡到不想看見,還是不敢看見。

他可以花時間去接受寧初忘記一切,可以忍受一個人背負那些破爛殘缺的記憶,反正早就卑微慣了,只要狠下心腸對待自己,沒有什麽是不能忍受。

他願為自甘堕落将自己匍匐到塵埃,可就是有人非要将他拉起來。

他忍不住去責怪寧初,既然已經想不起來,為什麽非要得到一個究竟,就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不好嗎?

不知道的時候還會偷偷靠近他,藏着偷偷摸摸的欣喜跟他說話。

如今知道了反而對他避之不及,走路都恨不得能在家裏多開辟一條小道繞過去。

可怪着怪着,最後罪責還是會落在自己頭上。

都是假的。

騙來的安寧就是高空墜落後的玻璃球,表面完好無損,剔透的軀殼下早就爬滿裂縫,指不定碰到哪就會碎成一地。

明明是自己貪心不足,明明早就已經意識到不管如何,都回不到從前了。

寧初沒有回答,也答不出來。

他聽出了今今話音裏沉郁壓抑的情緒,卻笨拙又沮喪地不知道該說什麽。

只能低頭看着杯子裏晃動的水紋,在晦暗蔓延的客廳保持沉默。

禁锢在手腕的力道忽然松了。

他倉皇擡頭,卻只能看見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

暈黃的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模糊得像是快要碎掉。

*

*

從貓舍回去那天起,或許是因為該暴露的都已經暴露了,寧初不再被拘與一隅,可以自由出入行走。

被關着的時候老想出去,現在能出去了,他卻又不知道該去哪裏了。

幾天後,他一個人無所事事在家裏枯坐了一上午,然後拿起手機,第一次獨自離開了家門。

他想再回去看看。

公交車的路線重新規劃過,他帶着口罩,站在站牌前半天看不明白,最後還是以為老大爺好心給他指路。

先坐108路,三站之後換乘96路,坐到終點站。

上車之後,他挑了個靠窗的位置,路線不認識了,窗外面的建築也不熟悉了,他乘車穿梭在這座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覺得哪裏都陌生。

在抵達目的地最後兩三個站臺,看見郁郁蔥蔥的銀杏行道樹,才總算咂出一點記憶裏的味道。

在站臺下車走到路口,兒時寬闊的馬路現在長大了再看,窄了很多,也短了很多。

他慢慢往裏面走,走到從前家門口對面的長椅邊上,看着緊閉的院門發了會兒呆,忽然忘了自己為什麽要跑這一趟。

風吹得樹葉摩擦沙沙作響。

感覺有點累,他想坐一會兒再回去,結果剛坐下沒多久就想起什麽,立刻不坐了,開始繞着周圍的綠化帶找起來。

可惜一圈下來,貓毛也沒瞧見一根。

是走了嗎,他失望地想。

不過也是,這一圈除了自己沒人有閑心見天記挂一只流浪貓有沒有吃飯,自己都走了,面包車總不能餓着肚子在這兒一直等他吧。

那隔壁大橘呢?

大橘有主人的,應該還在的吧?

他過了馬路想去對面再看看,可一靠近小院門,就有點邁不動道了。

好多月季啊,他感慨。

又粉又白的爬滿了一院子,近看特別漂亮,還有震撼。

看來這個房子的新主人很喜歡花,還很會種花,不像他,笨得連仙人掌都能養死——

吱呀一聲,門開了。

寧初下意識擡頭。

門裏站了個年輕姑娘,冷不防看見自己家門口站了個陌生男人,吓了好大一跳。

“你是誰?想幹嘛!”

寧初在呵斥中一個激靈回神,連忙後退:“不好意思啊,我沒想幹嘛,就是路過,想看看花。”

女孩兒半信半疑:“看花?”

寧初點點頭,又不好意思地隔着口罩摸了下鼻子:“我之前住這兒,挺久沒回來了,就想來看看,真沒別的意思,打擾到你實在抱歉。”

這個情況也不好多留,他誠懇道完歉就想走,沒想剛轉身,女孩兒忽然叫住他:“哎哎,等下。”

寧初茫然轉身:“?”

女孩兒打量着他:“你說你之前住這裏嗎?”

寧初:“對。”

女孩兒想了想,又問:“多留搬走的啊?”

寧初:“15年吧,剛高考完那會。”

女孩兒:“寧初?”

寧初一愣:“你怎麽知道我名字?”

女孩兒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回頭看了眼院子,然後又看了看他,最後問:“院子裏比外面還好看,要進來看看嗎?”

寧初:“……啊?”

兩分鐘後,寧初站在花園裏和女孩兒面面相觑。

寧初一股高中生的拘謹:“同學,其實你樣不太好,你一個女孩子一個人在家就讓我進來,萬一我是壞人——”

女孩兒:“同學,其實你這樣也不太好,你都不認識我就敢來我家,萬一我是壞人,想把你騙進來殺呢?”

寧初:“……”

女孩兒樂起來:“開玩笑啦,換成別人我也不一定讓他進來,主要你看起來太弱了,我感覺我能一拳一個。”

寧初:“………”

他該說一句感謝信任嗎?

最後他還是沒進屋子,畢竟是別人的家了,他就想在院子裏看看,女孩兒則回了屋子去給他拿水。

院子裏模樣大變,從前他媽媽覺得打理花草太麻煩,就只在院子裏留了草坪。

而現在草坪都成了花圃,不只月季,很多小灌木也在開花,只是長得矮小,在院子外面看不見。

寧初感嘆着新主人真是種花小天才,視線落到牆角時定住,費勁想了想,終于想到什麽,眼睛一亮。

快步走過去蹲下,扒開花草葉子,沿着圍牆上淺淺的記號找了會兒,拿了一根小棍開始往下掏。

掏着掏着,真的掏出了一只薯片包裝袋。

不過裝的不是薯片,他将袋子往手心裏一倒,滾出來幾顆紋路漂亮的彈珠。

“哇,這不會是你小時候埋在這裏的寶貝吧?”

女孩兒不知何時出來了,彎腰好奇盯着他手裏的彈珠:“還好埋了個好位置,不然早被我媽種花時翻地挖了。”

“對啊。”寧初愉快揚眉。

可惜不過兩秒又斂了笑容。

垂下的眼角有些落寞,又更多沮喪:“本來有更多的,不過好像都被……扔了。”

他将已經很舊很髒的零食袋子扔進垃圾桶,女孩兒帶他到角落找了根水管洗手,遞給他一瓶凍過的蘇打水,還有一張小小的,折疊工整的打印紙。

寧初還沒問是什麽,就聽女孩兒問他:“你回來之後,跟你以前的同學聯系過嗎?”

寧初說:“沒有。”

女孩兒:“最好的朋友也沒有聯系過嗎?”

寧初感覺對方話裏有話:“怎麽了,是有問題嗎?”

“也不是什麽問題吧。”

女孩兒說:“就是當年你搬走之後,有個男生天天都來找你,在門口一等就是整天,一直等到我們一家人搬進來。”

“當然我不是很清楚,是歌詞鄰居告訴我的,說他好幾次那個男生發燒都快燒糊塗了也不肯走,倔得跟頭驢似的。”

“我只見過他一次,唯一一次,就在搬來的那天。”

女孩兒望了望門口的方向:“當時他就坐在那個椅子上,沒有跟我說過話,我也記不得太多。”

“只是他當時的樣子,看起來難過極了。”

*

*

從小院裏出來,寧初又在長椅上坐了好一會兒,最後想起什麽,慢吞吞拿出那張打印紙攤開。

是他的高考準考證。

紙張陳舊,但是沒有落灰的痕跡,被保護得很好。

寧初睜大了眼,看着準考證上的一串數字,忽然感覺捏着紙片的手指在迅速發燙。

從怔愣回神,呼吸變得急促,立刻掏出手機,手忙腳亂打開高考網站。

只是手機端進pc頁很慢,只能不停點着刷新,等着查詢頁面出來,一字一字對照着輸入準考證號。

點擊查詢,等待頁面跳轉,心髒狂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