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不知不覺中, 寧初發現自己可以和今今呆在一起的時間變多起來。
具體表現為今今會将白天沒有處理完的工作都帶回家做,而不是留在公司處理完了才回家。
在家時,今今更多時候也是将客廳當作他的臨時辦公室, 就在陽臺的固定位置,不會回書房, 更不會去房間。
随着季節變化, 日頭偏西了,太陽晃眼,小圓桌也被往裏挪了一些,停在更靠近沙發的位置。
寧初喜歡這樣的距離,這樣他窩在沙發邊緣的角落時,可以聽見電視的聲音, 也可以聽見今今敲鍵盤的聲音。
他們可以離得很近,互相作伴的感覺, 讓他覺得很安心。
就連晚上各自回房的時間也被推後了。
于是慢慢, 他就發現一件很有規律也很神奇的事——今今當天的工作量和他犯困的時間會剛好成正比。
如果他困得早, 不出三個哈欠, 今今就會收起電腦, 結束當天的工作。
如果他困得晚,甚至有時精神奕奕到淩晨, 今今也會一直工作到淩晨,中途還會線上開兩個會,好像在特意陪他一樣。
這個尤似微妙的巧合讓寧初暗地裏開心了好久。
但他怎麽也沒有想事情能一直發展到後來今今去上班時,會把他也一起帶去公司。
他不知道讓今今産生這個念頭的起因是什麽,只是記得那天今今上班不在家, 陳姨做完午餐離開之後,他忽然困得不行, 想在沙發上歪一會兒再去吃飯。
沒想到一歪一閉眼,醒過來就已經是下午了。
外面夕陽在一幢幢高樓大廈中若隐若現,他從空曠的客廳醒過來,一時分不清時間,也忘了自己還沒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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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在沙發上一個人坐了很久,發了很久呆,從黃昏的光鋪滿陽臺,到妥善收起最後一絲光線。
不知道要做什麽,也沒人跟他說話。
再然後,就是今今提前下班回家,重新幫他做了晚飯,陪着他安安靜靜吃完,然後毫無預兆地問他,要不要跟他一起去上班。
大概是夏秋換季的原因,他最近變得有些嗜睡,早上困得早,早上起不來,其實跟着去公司對他來說,不過也就是換個地方睡覺。
但能離今今近一些,睡醒睜眼所處的空間不再是他一個人,他很樂意。
當然也擔心過去了遇到臨瀾怎麽辦,遇到臨永帆怎麽辦,別人對今今有意見怎麽辦?
不過這些顧慮很快就被打消了。
今今有他自己的辦公室,而且臨瀾不在,臨永帆也不在,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無疑是個好事。
最讓他震驚的還是今今的辦公室竟然是總裁辦!
他一個高中生,不懂這種集團公司內部結構,什麽職務階級,什麽董事會,一竅不通。
對他來說,總裁就是一個公司裏最大的官兒了。
怎麽說,之前的猜測還是太保守。
所以臨永帆怎麽會把這個傳家寶一半的位置交給今今,而不是臨瀾?
這實在超出他了的認知。
不過轉念一想,如果是這樣,是不是就意味着今今在臨家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再也不會受臨瀾欺壓了?
嗯!
和上個好事比起來,這算一個天大的好事!
臨頌今的辦公室很寬敞,在大樓頂層,一整面弧形牆的落地窗,視野很開闊,眺望的景致很漂亮。
寧初很喜歡這片落地窗,剛去的時候他在落地窗前流連了好久,數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建築一下午,看得津津有味。
第二天他就發現窗邊多了個單人沙發,特別軟,一坐就像是陷進了一片雲。
總裁辦公室相連的有個休息室,比家裏房間沒有小多少,一開始寧初就在裏面休息。
但經過幾次他半道醒過來,一個人睡眼惺忪又摸到外面沙發上朝着臨頌今繼續睡之後,沙發上也悄無聲息地多出了抱枕和毯子。
然後平板,拖鞋,零食,水杯……
慢慢,很多寧初在家裏有的東西,辦公室也在悄然間有了第二份。
今今帶他上班,帶他下班,三餐都在一起,一天的時間,他們幾乎形影不離。
寧初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今今的一條小尾巴,一只不離身的小挂件,會眨眼會說話的小挂件。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在可以完全信賴放松的環境,可以一直有人陪伴,他很高興,好像身體裏有個破了裂縫的地方都被補上了。
可惜生活常常不會一帆風順,在他覺得一切稱心如意時,總會有那麽一點不如意叛逆地冒頭。
比如他的水果消消樂開始頻繁卡關了。
比如他看海綿寶寶開始不大看的進去了。
又比如,他發現自己腦子越來越不夠用了。
說是他發現的也不準确,因為在最開始時,他也是從別人嘴裏聽說來的。
那天今今在會議室開會,辦公室的水沒了,他拿着杯子想去外面茶水間倒水,很巧,正好聽見幾個上來送資料的女孩子在裏面說話。
“最近臨總一直帶來辦公室的那位小先生是誰,有人知道嗎?”
“小先生?你這稱呼有意思。”
“先生尊稱,但是他看起來又很小的樣子,這很合理。”
“不認識哎,不過他看起來有點呆呆的,反應慢吞吞,像我那腦筋不好的弟弟,好可愛。”
“他是臨總家裏人,生了病需要人照顧,什麽腦筋不好,別胡說。”
“啊?什麽病嚴重嗎?”
“不清楚。”
“家裏人?是弟弟麽?”
“臨總弟弟不是……那啥了嗎?”
“表弟堂弟吧。”
“難怪臨總上班也要帶在身邊。”
“可是感覺看不出關系多親近诶。”
“在三番四件看見章助理往臨總辦公室運東西之前,我和你想法一樣。”
“不親近會連抱枕都囑咐挑海綿寶寶的?”
“見笑美女們,我就吃面冷心熱這一卦,最好再加個口是心非。”
“談個這樣的?”
“我也想啊,幫我找個?”
……
為免她們尴尬,寧初放棄倒水,默默轉身回了辦公室。
腦筋不好?
他無不困擾地想。
他腦筋不好,已經表現得這麽明顯了嗎?
這件事對他來說像陣風吹過,于感官上來說不痛不癢,他不在意。
卻免不了一片随行枯葉悄悄落在他心上。
萬事只要有了個由頭,無論大小,什麽都能往上靠一靠,沾點兒邊。
結果就是他發現自己腦子不好的蛛絲馬跡越來越明顯了。
他會經常陷入大腦空白的狀态,有時一張口卻忘了要說什麽,乘電梯時,如果電梯中途有人進來,他可能會忘記自己是要上還是要下。
最嚴重的一次,他記錯了家裏的樓層,跑到了別人家的房門口,怎麽驗指紋輸密碼也打不開門。
一度以為是今今換了門鎖不要他了,陷在自我幻想的窘境中委屈又難過,一時半會不知道要去哪,不敢給今今打電話,就站在門口盯着貓眼的位置悵然發呆。
就這樣一直到臨頌今主動打來電話,問他去了哪裏,怎麽還不回家。
寧初像只聽話小兔,乖乖藏起來自己的委屈,逐字逐句認真回答:“今今,我在家門口進不去。”
然後他就聽見電話那頭很快傳出開門的聲音,隔過兩秒,又聽臨頌今聲色疑惑:“你在誰的家門口?”
寧初:“……?”
臨頌今:“寧初,擡頭,念一遍門牌號。”
寧初擡頭:“1203。”
回應他的是長久的靜默。
緊接着是關門的聲音,空曠空間有些急促的腳步,聲音倒是依舊四平八穩:“在那兒等我,別再亂走。”
臨頌今來得很快,兩人在別家門口相顧無言半晌,寧初才意識到是自己找錯了地方。
他們家在二十層,而他卻跑來十二層搗鼓這麽半天。
再低頭看看被他選擇性忽視的零食袋,眨巴兩下眼睛,好了,全想起來了。
搞半天他就是下樓透氣順便買點零食而已,這麽短的時間,今今就是撬鎖都來不及,怎麽還有空換鎖。
他真是昏了頭了,腦子不夠用了。
沒好意思告訴今今自己走錯是因為腦子不好,他支支吾吾挑挑撿撿,最後只說是因為剛睡了一覺,還沒有清醒,記錯了,也看錯了。
說完了,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兒,站在家長面前垂頭喪氣等教訓。
不過等啊等,沒等到教訓,只等到有人傾身牽住了他的手。
今今沒有怪他,沒說一句重話,只是帶着他轉身走向樓梯,聲音很低,很淡:“我們家在二十層,能看見整個鐘樓的位置,別再記錯了。”
今今有很久沒有這樣牽他了。
他亦步亦趨跟着往前邁,感受着手被裹進掌心的溫度,心跳撲通,胃裏面咕嚕嚕冒出的泡泡讓他有點兒暈頭轉向。
感覺傻站了半個鐘頭......好像也不虧的樣子。
以及,非常慶幸1203沒人在家,不然聽見外頭有人那樣搗鼓他家門鎖,估計真要報警。
那次小小的意外之後,他這個貼身挂件肉眼可見地變得更貼身了。
今今嘴上什麽也沒說,但幾乎沒有再讓他獨自出門,盡管只是下樓在超市買個東西,取個快遞,或者只是單純想去花園坐坐,他也會陪他一起。
現象實在明顯,他想不發現都是件難事。
再聯系一下上下文,怎麽說,就很難不懷疑是今今看破了他睡昏頭的謊言,也知道他腦子不好了。
對了,是為什麽呢?
如果現在是因為擔心他又犯上回敲錯門一樣的烏龍在看護他,那之前呢?
之前又是為什麽要忽然起意帶他去公司,花那麽多時間陪在他身邊?
看,腦子不好的人喲,到卡關才想起去思考上一關怎麽過得那麽莫名其妙。
為什麽呢?
是因為終于有那麽一點相信他了?
還是,還是想要原諒他了?
他拮據逼仄的腦瓜只能想到這兩種可能,而無論前者還是後者,都讓他格外精神振奮。
一些小狗本性,越振奮越是憋不住。
他思前想後,迫不及待想要求證,可又怕問得太直白了今今會不好回答,于是左思右想,該如何委婉地得到答案。
那天工作上需要解決的事格外多,下班時間被迫推遲一個半小時後,臨頌今帶他去了外面的餐廳吃晚餐。
吃完正準備回家,總助章易又是一通電話打來,臨時報備有個重要項目出了緊急事故,需要立刻召集所有負責人進行會議協商,而臨頌今作為最終抉擇者也需要到場。
餐廳就在離公司不遠的地方,于是兜轉一圈掉頭回去,等事情全部處理完畢,時間已經接近零點。
寧初本來打算在今晚把醞釀已久的問題問出來,結果經這麽一打岔,他散了勁,不知道該不該問了。
時機會不會不太對?
今今跟無所事事的自己不一樣,他幾乎一天都沒休息,忙了這麽久,好不容易結束了,還要來應付自己的一些兒女情長。
要不就……不問了?
也許問了也大概率得不到答案,今今從來不擅長說,只擅長做。
可是,萬一呢......?
他猶豫得不行啊,從上車一直糾結到下車,又從下車糾結到走進小區。
狂躁的狗吠聲傳入耳中時,他尚未意識到什麽,往前又心不在焉走了幾步,就見一只黑狗突然從綠化帶竄到他跟前攔了路,蹦着後腿沖他汪汪一頓亂叫。
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識退了半步,就被人快速摟着肩膀帶進懷抱。
屬于另一人的溫度裹下來時,他慢半拍地擡起頭,而臨頌今沒有看他,眉頭緊皺盯着眼前的狗,似乎是在判斷它是家是野。
其實這狗體型不算很大,而且瘦得皮包骨了,聲啞力竭,感覺家的野的都不足為懼。
不過寧初偷偷瞥一眼今今摟在他肩膀的手,壓住想要上揚的嘴角,硬是管住嘴巴把一句“沒關系”咽了下去。
好的,從今天開始,他就是個怕狗人士了。
甚至還想蹬鼻子上臉地再湊近些,一個保安突然從後面追出來,見有人在,立刻高聲:“先生離它遠些,不知道哪裏竄進來的瘋狗,別被它咬到了!”
邊說邊從後腰掏出一根電棍握在手裏,作勢要去驅趕那條野狗。
寧初沒來得及給出反應,視線落在電棍上,呼吸猛然一窒。
一個保安不夠,又來了兩個救兵。
三個人追一只狗愣是近不了身,好在一通兵荒馬亂之後還是合力将狗趕了出去。
幾個人轉頭沖兩人致歉,臨頌今搖了搖頭說沒事,在他們離開後準備上樓。
不想手剛松開,立刻又被用力抓住。
他順着手臂緊箍的力道低下頭,才發現懷裏的人臉色慘白,呼吸急促,貼緊他的身體更是止不住地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