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7章
信紙已經很舊了, 邊角都開始泛黃。
厚厚一疊不只是因為數量,也因為紙張沾了水漬又幹掉,表面變得不平整。
病房裏床簾都被拉開, 光線幹淨明亮。
病床上躺着的人呼吸清淺,睡相安穩, 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陰影。
臨頌今坐在病床邊, 在寧初只要一睜眼就能看見的地方,望着他的面容,一動不動。
直到太陽從東一點一點往上攀爬,投進病房的陽光溫吞後退到腳邊時,他低下頭,指腹沿着信紙邊緣摩挲過, 慢慢翻開......
【我來這裏多久了?
啊,好像已經很久了, 這裏看不見太陽, 我都不知道外面到底過了多少天了。】
【那個男生還會回來嗎?
如果他回來的話, 我可以用幫他保管過信紙的理由讓他把這些偷偷分我一半嗎?
應該可以的吧, 他看起來很好說話。
如果他不回來......
如果不回來, 他又能去哪兒呢?】
【他們又來找我要照片了。
那個人掐了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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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甲好長,掐得我好痛, 喘不過氣
可是他們絕對不會猜到我把照片藏在哪裏,我不能給他們,絕對不能給他們。】
【對面的男生又哭了,哭的好大聲
他旁邊那群人笑得好大聲,我聽見了。
他們肯定又在用那個男生男朋友的照片在教訓他, 看一次照片就電他一點,還要洗腦他是因為照片上的人, 他才會經歷這些
我知道,我見過他們這樣欺負人
小寧,不能把今今的照片交出去,不能】
【那個男生還沒有回來
他還會回來嗎?
是不是已經被家人接回家了啊
要是他回家了就好了,別再回來了,這裏好像地獄一樣】
【他們用電棍打了我,我好痛啊
我明明不認識他們,我喜歡誰跟他們又有什麽關系?我沒有錯,他們憑什麽讓我認錯
錯的是他們,有病的是他們,該認錯的是他們,該治病的也是他們,我沒有錯】
【我的記性好像變差了,是嗎?
我自己都快忘記照片藏在哪裏了
這樣也好,連我都忘記了,他們就更找不到了
......可是他們為什麽要照片,他們想做什麽?】
【我怎麽又在黑屋子裏呆了一夜
好奇怪啊,為什麽我會在這裏?
我腦子好亂,我聽見有人一直在哭,一直在叫,可是我想不起來了,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今今呢?
今今怎麽沒有陪着我了?】
今今呢?
今今怎麽不在我身邊了?
這裏是哪兒?
這是在哪兒......
寧初疑惑着,忽然感覺自己變成了一片羽毛,不能動,不能說話,只能在一片白霧茫茫中被風捧在半空飄飄蕩蕩,遲鈍地思考。
他漫無目的飄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霧氣被風吹散,他的身上凝滿了空氣冷卻後的水珠,開始拖拽着他不斷下墜,下墜。
終于墜落在水邊,漣漪蕩開,變成一面朦胧的鏡子。
他努力透過鏡子往裏看,看見荒蕪中拔起的高樓大廈,看見鐘樓的時刻被無形的力道推着慢慢轉動,看到高考結束後從校門魚貫而出的考生。
看到自己站在門口,迎着餘晖沖遠去的轎車高高揮手,又在車子消失後轉身,穿過綿長的城市街道回家,遠遠在小樓下,看見媽媽面無表情站在那裏。
然後,他眼睜睜看着她背後的小樓崩解陷落,在熊熊烈火中變成廢墟,變成火星四濺的煉獄。
看着火舌舔舐着她的裙擺,看着她忽然綻開貪婪的笑容,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倏然流動的寒風将他即将觸地的身體卷回高空,他俯瞰着下面的一切,腦海深處封鎖的記憶傾巢湧出。
他想起來了。
他想起來那年高考結束,他沒能如約奔赴海洋館,甚至連當晚的同學聚會都沒能參加。
他被沈翠翠以一個拙劣的借口騙上了飛機。
——你長大了,你爸想見你一面,縱使沒有父子情,你總有責任當面感謝一下他那麽多年的“養育之恩”。
天,多拙劣的借口啊。
他那個父親恨不得沒有他的存在,怎麽可能想見他,想聽他一句謝謝?
他怎麽就相信了呢?
大洋彼岸的國家沒有給予他任何善意。
在被強制送進一切噩夢開始的地方時,沈翠翠對他露出了這麽多年來矛盾的一個笑容。
生硬,猙獰,不甘,如釋重負,凄厲又瘋狂。
她對他說:“你真沒用啊,我拿着你的信去找她,告訴她你是個絕後的同性戀,不會對他兒子的地位有任何威脅,可他們還是不肯接受你。”
“你爸說你惡心,變态,不配做他兒子,丢盡了他的臉,你說你有什麽用處啊,都沒個正經能見人的身份,光是存在就成了他恨不得藏一輩子的污點。”
她說,他們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把他帶出國治病,承諾治好就接他們回去,等回去之後,還能再給他一大筆錢。
寧初覺得這太可笑了,他想問她為什麽這麽天真,為什麽覺得他們已經得逞地把他們母子送出國了,還會把他們接回去?
哦不對,不是天真。
是愚蠢。
在那之前,寧初只是覺得她頭腦不清醒,看不清世事辨不清是非。
可是現在他才意識到,她簡直是個貪婪的魔鬼,又蠢又壞,把自己的未來堵在別人身上,不惜用親生兒子的未來做踏腳石。
知道自己已經沒辦法反抗了,寧初選擇在他們收走手機之前拼盡全力将它砸了個稀巴爛。
但沈翠翠不知道怎麽得知他身上還有和臨頌今的合照,提前告知了戒同所的人,從進去,他們就開始逼着他交出照片,無所不用其極。
關他,打他,不給他吃飯,三番五次企圖在他被電得神志模糊時問出照片的下落。
可寧初始終死咬着不肯松口。
他想過像毀掉手機那樣毀掉照片的,可每當他将照片攥在手裏,看見照片上少年溫柔的眼神,他就舍不得,怎麽也舍不得。
這是唯一和過去有聯系的東西了。
這是唯一的,可以繼續陪伴他的東西了。
他把它疊得很小很小,用力塞在床角的鋼管裏面,無論那些人怎麽逼問他,他都只有一句回答:我沒有什麽照片。
他和幾個不同地區的少年在一個房間,房間裏沒有窗,沒有燈,四周都是鐵皮,住在裏面會讓人覺得呼吸都喘不過氣。
幾乎每天晚上,他都可以聽見看見他們把所謂的“病人”困在中間的椅子上,給他帶上一頂“治病”的帽子,再将一張放大的照片擺在他面前。
他們指着照片,念着一個人的名字,問病人還喜不喜歡,說一次,就會将他電到渾身抽搐,一直不松口就一直電。
反反複複,直到提起那個人,他就會條件反射生出恐懼。
怎麽會有這麽恐怖的地方?
怎麽會有這麽壞的人?
明明施暴的是他們,卻口口聲聲将責任推卸到無辜的人身上,将自己塑造得多麽高大偉岸。
看得多了,經受得多了,寧初甚至會覺得自己是幸運的那個。
因為他們拿不出照片,只能依靠一個他們念都念不标準的名字來“治療”他,他比在場其他“病人”都幸運。
再後來,那個據說“治療最成功”的男生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給了寧初一沓信紙,一支被咬得皲裂的圓珠筆,他說那是他用一只鑽石唇釘和一個“醫生”換來的,用不完了,所以送給寧初。
藏的時候要記得正面朝下,那個“醫生”不會收走它。
寧初開始用它來記錄許多事。
最開始是漫無目的寫一些瑣事,想要把注意力從身體的疼痛轉移,寫得亂七八糟,沒有邏輯。
可是後來随着他的記憶在一次次電擊中減退,他開始感到恐慌,怕自己有朝一日會徹底忘記今今,于是開始事無巨細記錄自己腦中尚存的每一件事,反反複複描摹今今的名字不知道多少遍。
不管受到多少折磨,他始終存着希望,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夠從這裏離開,從這個國家離開,只要活着,他就還能回去找今今。
他離開的太急了,今今這麽久找不到他,不知道該急成什麽樣。
他忍受着一切,在記憶時好時壞時努力回憶過往,重複一遍又一遍,恨不能把和今今有關的一切镌刻進身體每一寸骨骼,挖空大腦也不會忘。
日子一天天堆疊起來,都不需要壓縮,就已經被眼淚和哀戚填滿,怎麽也走不到盡頭。
直到......直到那天清晨,他在房間門口意外撿到了一只手機。
枯井一般的心髒在那一刻重新跳動,他抑制住淩亂的呼吸,偷偷将手機藏進袖子。
一聲不吭熬過白天的“治療”,入夜,縮在單薄的床上悄悄拿出那只手機。
可誰想電話才剛撥出去,他還來不及從等待音裏生出緊張和期待,就有一群人立刻沖進來,強硬地從他手裏搶走手機,又把他從床上拖拽下來打。
他們是故意的。
故意測試他的“治療情況”,故意給他下套。
那天晚上他被電到昏迷,醒過來時是在探視室,睜眼看見的第一個人,是沈翠翠。
那時的沈翠翠已經面目大變,瘾君子的死氣在她眉宇間若隐若現。
而寧初收到嚴重腦部刺激,已經不清醒了。
身處暫時安全的環境,依舊覺得腦袋裏有無數細小殘留的電流在持續不斷地電他,他很累,很痛,很暈,一個簡單的翻身都要氣喘籲籲地努力好久。
他模糊地認出沈翠翠,滿心以為他是來帶自己離開,游離的神智意識不到自己在說什麽,在做什麽,只覺神思恍惚間,他好像聽見了今今的聲音。
是今今來了嗎?
太好了,今今終于來接他回家了!
他想要扯出一個笑容,卻因再次體力不支陷入昏迷,自以為已經得救,睡了一年來最好的一覺。
可惜,現實很快打破了他的幻想。
他沒有離開,沈翠翠沒有帶走她,今今也沒有來接他,他依舊留在這裏,并且因為“病情頑固”,原定一年的治療時間被延長到了兩年。
兩年,兩年。
太長了,長到那些信紙已經塞不下他幹涸的思念,長到那支筆芯已經撐不住他枯竭的寄托。
可總要撐下去,就算是離開,他也要親口跟今今說聲再見啊。
三百多個日夜輾轉着過去,盤根錯節,将淋漓盡致的不幸拉得老長。
離開戒同所那天,天氣晴朗,太陽很大。
他被驅趕着,步履踉跄地走出那道大門,陽光撒在他身上,他感覺不到溫度。
在黑暗中帶了太久,他已經适應不了外面的環境了。
從前明朗燦爛的少年,如今變得瑟縮,畏光,怯弱,怕人,那雙靈動似繁星的眼睛變得木讷,死氣沉沉,瘦削的身體出于潛意識的自我保護而佝偻,仿佛再也挺不直背脊。
他像一只年久失修的木偶,被沈翠翠帶到了所謂的新家。
瘾君子的錢自有固定的去處,大把大把往外送。
寧升平給她的那筆錢早在交易中揮霍了大半,為了省下更多的錢供給自己,她退租了原本的房子,重新挑選了最差最便宜的地段。
她當着寧初的面拿出剛從地下交易所拿到的大小包,寧初就站在客廳一角,看着她躺在沙發上吸她的續命的東西,沉醉的表情配上她凹陷的臉頰高聳的顴骨,場面說不出的駭人。
然而寧初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受損的大腦遲鈍地接收着自己的母親花了兩年成了一名瘾君子這件事,竟然沒有覺得哪裏突兀。
好像她這樣的人,結果也就該這樣。
沈翠翠已經沒有回國的資格了,可是他不一樣,他沒有犯錯,他還可以回去。
他還有挂念的人,要回去找今今。
今今這麽久找不到,一定很着急,他得回去。
他開始為支撐他熬過兩年的目标努力,滿心無法言說的歡喜,那是能讓他所有傷口自愈的救命良藥。
可怎麽也沒想到在這之前,他試着上網搜索國內臨氏集團,想要了解集團現況時,會猝不及防看到今今結婚的消息。
臨氏準繼承人和同市富家千金,郎才女貌,門當戶對。
今今結婚了。
他在絕境中苦苦惦記兩年的人,結婚了。
那一瞬間,身體好像一下被掏空。
他竟然感受不到什麽情緒,木然将消息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然後關掉電腦,呆呆在房間裏坐了一會兒,再起身去做晚飯。
行屍走肉過了兩天,直到第三天入夜,堵塞的筋肉脈絡驀地通暢,血液重新被輸送到四肢百骸,他站立不穩,痛苦摔在冰冷的地上。
再那之後,他再也沒有提過回國的事。
他把自己縮在床上,使勁敲打太陽穴,開始沒日沒夜地回憶在戒同所裏過的那段日子,好像只要這樣對自己不斷施加精神折磨,心髒就能好受一些。
可是為什麽呢?
就算今今結婚了,就算他的喜歡再也沒辦法見光,那又怎麽樣呢?
他可以選擇不回去,眼不見為淨,遠遠送去一句朋友的祝福,再找個僻靜的地方舔舐傷口。
所以到底為什麽會這麽難受?
這是第一次,他意識到自己好像病了。
這個病讓他變得脆弱又敏感,接受意外的能力急劇下降,一點刺激也能在腦海裏被無限放大,再化為實感折磨他全身。
身處異鄉的日子每一刻都是磋磨。
沈翠翠給與他拮據的施舍只夠他申請一個最差的學校,那裏秩序混亂,霸淩興盛,但是四年之後,它會給每一位堅持下來的同學頒發畢業證書。
他在裏面不出意外地被盯上了。
從踏入校園第一天,那些人對他的霸淩就沒有停止過,因為他的異鄉客身份,還有他遲鈍笨拙的反應。
從一開始試探性的小打小鬧,到情節越來越重,越來越難以忍受。
他迫不得已開始向外界尋求幫助,找同學,找老師,甚至是報警,可惜都無濟于事。
每一次反抗之後,迎接他的都是更惡劣的欺淩報複。
休學那段時間,他腦袋裏反複出現那只被掏空
楠碸
的貓,那些惡劣的怒罵嗤笑,他開始噩夢連連,開始反胃嘔吐,吃下去的東西停留不了多久就會被腸胃蠕動着嘔出來。
如同他脆弱敏感的情緒,在現實的壓迫中反反複複被碾碎又重裝。逐漸不知道活下去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這個想法在他七零八落的腦袋裏模糊留存了許久,只是他思考的速度太慢,一件事花很久可能都想不通,遑論深奧到事關生死。
一直到那天傍晚,他躺在泡桐巷陰冷的地面,渾身痛到麻木,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死意。
是不是只要永遠離開這個世界,就能解脫了?
只是老天好像格外偏愛與戲弄他,把他逼到絕境,才想起來塞給他一點吊命的甜頭。
最後關頭,他被人從巷子裏救了出來,又被送到醫院,靠着好心人施舍的那些錢,在消毒水彌滿的醫院裏偷得了片刻的安寧。
等從混沌中清醒,再回頭看,一紙畢業證好像也沒那麽重要了。
好像什麽都不重要了。
出院後,他徹底退了學,龜縮回他簡陋的殼子裏,将所有光線能夠通過的路徑全部遮擋得嚴嚴實實,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再和外界有絲毫接觸。
意識在渾渾噩噩的日子裏生出太多鬼怪,它們沒有實體,卻一直吵吵嚷嚷蹲守在寧初身邊,日複一日折磨他脆弱又緊繃的神經。
他能感覺到自己狀态越來越差,病得越來越重,可他沒辦法,他的頭腦和四肢,身體和靈魂已經完全分裂,他早就對自己失去了控制權。
沈翠翠的瘾越來越大,最嚴重的時候,一天清醒時間不到一刻。
寧初看着她捧着紙團,美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樣,一時間難以抑制地生出了嘗試的心思。
那個東西,是不是真的碰了就會可以消除所有痛苦,忘記一切煩惱?
他偷偷拿了一包,躲進逼仄的衛生間,拆開,露出劣質紙張上白色的粉末,喉結吞咽。
許久,尖銳的刺痛劃過大腦,一雙手忽然開始劇烈顫抖。
他在幹什麽?
他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要是被今今知道了,該對他有多失望?
他擡起頭,看着鏡子。
裏面的人已經變得他自己都快不認識了。
已經這麽醜了,還要變得更醜嗎?
他如夢初醒,哆嗦着想要把粉末倒進馬桶,沈翠翠卻在此時突然沖進來,一把從他手裏搶過,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急不可耐開始吸食那些粉末。
寧初看着她形銷骨立的臉上露出貪婪又滿足的表情,後怕的涼意從後背迅速流竄全身,忍不住猛地将她一把推開,沖進房間緊緊鎖上門。
他病得更嚴重了。
從小到長大,從國內到國外,繁雜的記憶交織成一張牢不可破的大網,困着他,越是掙紮就收得越緊,勒進血肉。
他昏睡的時間越來越久,逐漸分不清現實和夢境,過去的種種成了無數紮在他腦袋裏的尖刺,不碰疼,碰了更疼。
在疼到最難忍受的時候,他用抽屜裏一把鏽掉的水果刀,割破了自己手腕。
再醒來......又是在醫院,他躺在病床上,手腕牢牢纏着紗布,耳邊是沈翠翠怒極的謾罵。
好,罵吧,他放空大腦聽着,聽到沈翠翠罵累了離開了,一個護士走進來,告訴他有不留名的好心人捐助他,幫他付了全部的住院費。
在那之後,沈翠翠再沒來過醫院。
他在醫院住了四天,除卻睡覺,其餘時間都在對着手腕上的紗布發呆。
試過一次,好像也沒那麽可怕。
他想。
很簡單,都不用費什麽力氣。
只是越臨近死亡,越能放大殘存的意念。
那一刻他貫穿身體的不僅有解脫,還有無邊的遺憾,遺憾在最後時間裏沒能再見今今一面,沒能親口跟他說一聲再見。
反正不要活了,為什麽不再見一見呢?
以前聽老人說過,人如果帶着遺憾離世,魂魄就會變成孤魂野鬼飄蕩在人間,沒有鬼差收走,也不會有輪回轉世。
那就......再見一面吧。
回國去,再見最後一面。
不用說什麽,只要遠遠再看他一次,就可以沒有遺憾地離開了。
于是,在住院第五天早上,他選擇了出院。
回到房子不見沈翠翠,他從沈翠翠房間拖了一只行李箱,随便收拾了點東西塞進去。
用醫院退給他的住院費買了機票,又拿走了房子裏所有錢,在時隔八年後,終于踏上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