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硬殼包裝,閃着金屬光澤的密碼鎖,與那個熟悉到極致的署名,都彰顯着面前之物的強烈存在感。
那本筆記,那本明明被顧清明留在教室桌洞裏的母親的筆記,此刻居然詭異地,出現在了他的書包裏。
這是理論上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顧清明清清楚楚地記得,明明他離開教室時,還特意看了一眼桌洞,确認筆記被練習冊厚厚地壓在最下面,不可能因為任何意外掉出,才放心離開。
“嘻嘻嘻~加入我們嘛——”
随着顧清明意志的動搖,詭異的笑聲似近似遠地在少年耳畔響起,他捂住耳朵,試圖抵擋那些無孔不入的可怕幻聽,用力搖着頭。
“嘻嘻嘻~別這樣呀——”
“快看快看,我在你身後——”
“我在你頭上——”
“來,和我牽手,我們一起走……”
可那些笑聲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甚至越來越明顯,猙獰成一句句意味不明的話語。
顧清明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手腳也開始發冷,周圍原本輪廓清晰的桌櫃在他的眼前居然漸漸模糊消失,他咬緊牙關想要向着雜貨間門口走去求救,身體卻不受控制地伸向背包中的筆記。
本能驅使着顧清明不要遵循不受控制身體的行為,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将伸向筆記的手偏移,按住背包裏的試卷,抓住機會毫不遲疑地用試卷紙在自己手指上劃了長長一道紅痕。
紅痕很快滲出鮮血,在無聲的疼痛之中,顧清明終于找回自己的意識。
那些可怕的笑聲在清晰的思緒中漸漸遠去,直至無法聽清,顧清明剛想長松一口氣,卻被面前的場景震驚到無法呼吸。
雖然顧清明努力偏斜了手伸出去的角度,但手指還是難免擦過了那本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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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染血的手指觸摸到那本筆記的一剎那,筆記毫無征兆發生了異變——只見黑色的硬質外殼的上空,就像有肉眼看不到的存在正在落筆一般,一點點地浮現出一段青綠色的,懸浮于半空的楷體半透明光暈字跡。
“白垩岚。”
字跡的墨水似乎還未幹透,正懶懶暈散開去,随後随着一道青綠色的光一閃而過,消失不見。
幾乎是同時,雜貨間亮着的臺燈與節能燈驀地熄滅,整個宿舍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顧清明的指間,還殘留着些許淡青色的光輝。
不過那光輝也很快散去,漆黑一片的雜貨間中,好像一切從未發生過一般,靜谧又普通。
顧清明掏出手機,上面顯示着10:50.
熄燈時間到了。
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不知名的詭異筆記上的謎團還沒有搞清楚,剛剛又發生詭異事件,現在又偏偏卡上熄燈時間,如果不是因為那青綠色的字跡寫出的漢字太過真實,他會真的以為剛剛只是自己的錯覺。
如果他最近經歷的所有詭異的事都只是錯覺就好了。
少年揉着腦袋站起身,他晃晃悠悠地擺正書包,腳下卻在黑暗中踢到了什麽金屬般的東西,發出一聲“咔”的輕響。
那又是什麽?
懷着已經麻木的神經艱難做出疑問,顧清明緩緩蹲下身,将它放到手機的手電筒燈光之下,驚訝地發現,那居然是一片刻滿怪異紋路的蛇形青銅片,看上去年代久遠,像是某種古董。
“這是,剛剛從筆記中掉出來的?”
顧清明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化身思想者雕塑。
“噠,噠——”
顧清明正思索着青綠色光茫描寫出的那四個漢字到底是什麽意思,那個古老到已經變成青色的青銅金屬片又是什麽,一旁因為熄燈趨于安靜的宿舍樓走廊,卻傳來一陣匆忙又略顯詭異的腳步聲。
蘭臺一中熄燈之後,經常有教務處安排的宿管老師會在走廊上檢查學生們宿舍的熄燈情況,沒收學生自己帶的小臺燈之類的違規物品,以便督促學生好好睡覺休息。
違者扣班級分伺候。
顧清明本以為那腳步聲應該是檢查宿舍的老師,也顧不得害怕,把筆記往包裏一塞,往床上一撲就開始裝睡。
雖然他只是在學校留宿一晚,但是也要遵循宿舍的規章制度。
作為一個循規蹈矩的“好學生”,比起違反宿舍規章扣班級分來說,某種意義上,那本筆記帶給他的恐懼值簡直稱得上可愛。
可随着腳步聲的逐漸靠近,埋在被子裏的顧清明卻從中聽出某些剛剛沒有察覺到的疑點。
男生宿舍的宿管老師左腳因為出過車禍所以有點行動不便,走路向來都是一輕一重,發力很不均勻,這點還是張乙衛主任特地告誡他的。但現在門外的這個腳步聲卻重心很穩......
而且,最不對的是,門外的腳步聲中還夾雜着奇怪的,似乎是拖拽着什麽重物一般的摩擦聲,聽的人背後發涼。
但青春期的膽大少年例外。
顧清明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心道反正自己身邊詭異的東西已經夠多,也不差這一件。
如果和詭異無關,是刻意混進學校搞亂的社會人士,他也正好第一時間告訴執勤老師,避免同學們受到損失。
顧清明輕悄悄的起身,扒在雜貨間門上方的玻璃處,向外觀察。
熄燈之後的宿舍樓走廊十分昏暗,白日裏清晰的一切仿佛都被蒙上一層半透明的煙紗,朦朦胧胧,隔着玻璃看不清楚。
好在走廊裏還有應急用的裝飾燈泛着綠光,不至于漆黑一片。
顧清明借着綠光,看到一個身影動作麻利地走到樓梯口處,身後還拖着一個巨大的袋子,不知道裝了些什麽東西,顯得額外鼓鼓囊囊。
令人驚訝的是,那個人被逃生出口的綠色應急燈照亮的的身形和側臉,與剛剛和顧清明談笑風生的楚中元,一模一樣。
只是表情僵硬的厲害,失去了嘴邊那無時無刻不蘊藏着的笑意與靈動,死板的只剩下軀殼,雙目也緊閉着,如同在夢游。
“都這麽晚了,這位爺這是要跑到樓上幹什麽去啊.....”
顧清明見不是想象中的鬼怪,連忙動作小心地打開了雜貨間的門,本着同學間互幫互助的原則,猶豫了半刻,還是決定跟上去看看。好歹是剛剛還見過的同學,總不能把狀态詭異的楚中元一個人放着不管。
雜貨間和樓梯間靠得很近,顧清明不用像楚中元一樣要跨過整個走廊,沒幾步就到了樓梯間,擡頭向通往六樓的樓梯看去,卻發現楚中元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難道是上去了?宿舍樓每層的結構都差不多,楚中元該不會是想要去天臺吧?
想着這位爺那被何頌重複數次的離譜作風,少年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這位自封的跑酷社社長不會玩轉運儀式中邪,想跑到天臺去“試試”自己的跑酷水平吧?
來不及細想,顧清明迅速追着楚中元的腳步沖上六樓,宿舍樓的走廊沒有任何彎曲,都是直道設計,能清楚的從走廊這頭看到另一頭,他借着應急燈的綠色燈光掃了一眼,果然沒有在六樓發現楚中元的身影。
而六樓的樓梯間上方,通往天臺的防火門正大咧咧地開着,露出門後不詳的黑夜一角。
顧清明咬了咬牙,在簡單的兩個選擇中,最終還是做出決定。他扶着樓梯扶手,跑上天臺。
墨藍色的夜空中閃爍着幾點黯淡的星光,校內道路旁的路燈錯落亮着,成為漆黑校園中唯一的光明,讓顧清明不至于什麽都看不清楚。
借着路燈的光,天臺的一切展現在顧清明面前的那一刻,他感到時間仿佛靜止,就連呼吸都怕驚擾某些暗夜中藏匿的可怕怪物。
楚中元靜靜站在天臺欄杆的外面,那個被他一路拖過來的袋子中,一只漆黑的紙人影子緩緩浮起,落在明顯意識不清的少年的背上。
紙人伸出手,楚中元也不受控制地展開雙臂。
随後,紙人勾起紙角,像是得逞般肆意笑着,下一秒,向前,微微傾斜。
楚中元本就搖搖晃晃的身影,也開始向前偏移。
不好!
顧清明的第六感在瘋狂的叫嚣着危險,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四肢在疲軟的同時又迅速的移動,腎上腺素達到某種他想都不敢想的程度,幾乎用上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只為趕到欄杆旁邊,握住那個人的手。
那個剛剛與他談笑風生,眼眸中滿是意氣風發的同學。
太危險了,現在的楚中元,只要被那個詭異的紙人影響的稍微失去平衡,甚至不需要做出跳下去的動作,就會墜下近三十米的宿舍樓。
顧清明拼命的伸出手想要把楚中元拽回來,淡青色的光輝在他的腳下一閃而過,他沒有注意到,自己從天臺入口到欄杆旁這一段路,整個人快到幾乎化為一道淡青色的流光。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晚了一步。被詭異紙人影響的楚中元毫不遲疑地失去平衡,墜下高樓,顧清明只堪堪拽住楚中元的胳膊。
但同時,也被巨大的拉力破壞身體的平衡,本能使他的身畔再次亮起些微淡青色的痕跡,可惜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顧清明與失去意識的楚中元,在慣性的沖擊下,一同翻下欄杆。
完蛋了。
顧清明腦海裏只剩下這三個字,
這下真的要完蛋了。明明是想出來幫助同學的,結果把自己也搭了進去,早知道剛剛應該去找宿管老師的——
不對,如果找宿管老師,楚中元可就真的來不及了,而且宿管老師也未必能解決這些怪事……
顧清明沒法控制的胡思亂想着,周圍的一切都在急速下墜中變得模糊,路燈下的蘭臺一中與宿舍樓內相比顯得格外明亮,只是染上了些許青綠色。
等等……哪兒來的青綠色?
顧清明從臨死的走馬燈狀态回過神來,驚訝地發現到,他與楚中元并未如預料中一般墜下高樓。
青綠色的長風不知何時出現,環繞在二人的身側,不斷流淌的長風被賦予顏色後呈現出如同游戲特效一般的質感,分散在顧清明身後的蛇形紋路如同錨點般固定着長風流淌的軌跡。
而顧清明和楚中元兩人,正穩穩的被這青綠色的溫柔之風托在半空。
看着腳下十幾米遠的地面,和俯瞰視角的蘭臺一中,與淡青色的長風。
顧清明一瞬間想到了筆記本上憑空浮現的那三個字。
“白垩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