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我記得，阻止或者抓獲刻俄柏的成員，最低都是高級貢獻吧？”

楚中元聞言倒是提起了興趣，他與兩個天天聽說刻俄柏暴行，恐懼深紮心底的老牌異能者不同，似乎感受不到恐懼的氣氛一般感嘆道。

CPA按照完成任務，做出額外特殊貢獻的不同等級，分為初級，中級，高級貢獻三大類，對CPA成員進行獎賞，初級貢獻就足夠他們幾個異能者轉正，如果是高級貢獻……

楚中元都不敢想會有多麽好的好事發生。

一時間，被全市通報表揚，學校給他頒發錦旗，教學樓前立他的雕像，這些想象充斥腦海，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張乙衛為自己點頭哈腰的美好未來。

“那你也要有命拿才行。”

鄭秋祭沒好氣地說。

刻俄柏那可是CPA公會最高戰力高級異能者與君主級異能者都頭疼的存在，陰險狡詐，毫無人性，就憑他們幾個未成年，與跨文化區的區際罪犯直接對抗，怎麽說也太過于超綱了。

現在秘境的主人與那位刻俄柏的木偶師對峙，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事情。

他們只需要遠遠潛藏着，觀察變化就行。

一個是神秘，一個是臭名昭著的罪犯，對于CPA來說，兩邊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最好兩敗俱傷。

“希望河書小鎮當地的同事們帶的人夠多……”

阿邑的聲音在如此離譜的現實下，顯得很虛弱。

她已經開始擔心趕來的那些同事們了。

【“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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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在甬道裏觀察情況的鄭秋祭給每個人都套上了一層言靈技能，掩去了每個人的身形與聲音。

現在在這裏的人，将不會看到他們任何存在的痕跡。

顧清明不合時宜的想着，如果這是在什麽動漫裏，鄭秋祭的言靈技能開啓的時候肯定就連字幕都是特殊的漸變顏色。

也許是因為對跨區際流浪異能者通緝犯沒有什麽概念，他現在甚至感覺不到多少恐懼，恐懼遠小于興奮。

仗着有一層言靈技能在外，楚中元小心翼翼地貼着甬道，确定自己沒有任何地方帶着神秘或者en因子的氣息後，開始偷聽。

顧清明無語地扶住了額角，對新同桌的良好心态認知更上了一個層次。

木偶師與秘境主人似乎沒有注意到甬道這邊的微弱動靜，他們正在因為某個分歧激烈地争吵。

“好笑，她将你視為最重要的朋友，你卻膽小如此……堂堂河神，什麽時候也和人類一般懦弱了。莫非你被CPA那幫家夥關在這裏，腦子已經如木頭般鏽掉了？”

本體就是木偶的木偶師重重拂袖，嘶啞的聲音如同毒蛇的低吟，帶着幾分越來越明顯的殺意。

借用“秦真”作為外表的秘境主人冷笑一聲，“你不必激我，她如果還在，絕對寧願徹底死去，也不想看到你做這些自作多情的事情。”

少年的眉眼間綴滿失望，他不明白明明是那個女孩的作品，為什麽最終卻會變成這樣陰毒狠辣的模樣。

他神色冷淡，似乎比起對面的木偶師來說，情緒并沒有非常激烈的反應，但名為剎的木偶師看到，拟态為人形的河書小鎮河妖，被過去的河書小鎮居民一直作為河神祭祀的妖獸，現在手臂上的符文鎖鏈，都因為神秘因子的波動而變得清晰可見。

符文鎖鏈只在針對對象有明顯神秘波動的時候才會變的清晰，他并沒有表面上那樣平靜。

在木偶師與秘境主人的共同記憶中，女孩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她繼承了父親的夢想後，便将自己的全部課餘時間都投到了木偶術的修習中。

少女一筆一劃刻下的眉眼，精心構築的最精致的軀體，在極致的心血下，終究是被澆灌出了真的靈智。

可惜，這份靈智來的太遲，如同河妖感受到女孩身體的死亡氣息一樣，他們都意識到的太晚了。

剎在誕生的那一剎那，看到的景象，就是女孩在幫來到這裏的旅客們運送行李時，身體不自然地突然頓住，然後從高高的樓梯之上，摔了下來。

女孩被送往了醫院，剛剛誕生靈智的木偶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麽，她零星的聽到過女孩的夢想是做出世界上最厲害的木偶，于是思想單純的木偶這樣想着：如果我努力變成世界上最厲害的木偶，是不是就相當于完成了她的夢想？

那在她從醫院回來之後，是不是會非常開心？

于是，秉持着讓主人開心這一想法，剎努力地讓自己的靈體越來越強大，可女孩卻一直沒有回來。

在剎的靈體可以脫離木偶的身體自由活動的第一時間，疑惑的木偶一個人循着路，走向了遙遠的醫院。

可她來的太晚了。

當她趕到醫院的時候，女孩已經因為疾病引起的呼吸衰竭與肺部感染死亡。

而讨厭的CPA，卻因為女孩異能的特殊性，第一時間對其進行驅魂控制。

目睹一切的剎思緒逐漸扭曲，她全部的思緒都在那一瞬間，被複仇二字控制。

要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木偶，那樣才能找到凝聚主人靈魂的力量，讓本不應該落到如此潦草結局的少女，得到完美的終局。

明明以主人的天賦，再給她一些時間，甚至不用很長的時間，她都可以創造出嶄新的木偶術，修正木偶術對靈魂的影響……她本不用落到如此境地。

那麽璀璨的生命，怎麽能結束在這裏？

河妖明白對方陷入執念的原因，知道真相的他也曾解釋過多次，但是木偶的心中只剩下了瘋狂，根本不顧事實。

“你将我的秘境木偶化，将無數路過你攤子的人卷入我的秘境，并吸取他們的生命，這也是為了小泉？”

面對木偶的執念，河妖終于忍無可忍，質問道。

“不不不，這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只有這樣，我才能為主人準備好身體，然後變得強大，幫boss搶到那個唯一的機會。”

木偶的聲音依舊沙啞，如制作她的材質一般波瀾不驚。

“讓小泉唯一回來的機會。”

“可笑。”

秘境主人冷聲下了判定。

秘境的主人是百年前因為被其他兇惡怨靈靈體污染，意識混亂，無法控制自己，而自我要求被當時的CPA封印在此的書河水妖。

他在二百年前的歲月誕生，随後以書河周圍鎮民們的香火為食，被尊為當地的民俗信仰——書河河伯。

守護書河百載歲月後，書小鎮河河伯因被怨靈污染，無法自我控制，怕做出傷害周圍鎮民的事，而拜托CPA官方将自己封印在井下。

井下的時間如溶水般滴滴答答，不知不覺間，在無法感知到身體的漫長時間流逝中，最喜歡熱鬧，常常化身人類混入夜市之中的書河河伯，已經在暗無天日的井下度過了與作為河伯的時間相等的生命。

有CPA的警告，再加上井下神秘度較高，被CPA封鎖，并不适宜非神秘生物生存，書河河伯百年未見過任何生命，除了那幾只混來的小小螢火蟲。

直到幾十年前，一位退役CPA的女兒，繼承了河書小鎮著名木偶術的女孩，追着螢火蟲，撲入了洞中。

她并不嫌棄河伯因為與怨靈鬥争已經變成猙獰四足怪物的身體，告訴他自己喜歡的克系小說內容，告訴他木偶術的制作方法，告訴他新修的公路直通遙遠的峽谷之外，告訴他在比山河更遠的地方，那些需要被他庇護，向他祈求風調雨順的人類如今已是嶄新的，不畏自然的樣子。

河伯很喜歡女孩講的故事，喜歡她訴說中的煙火人間，喜歡她帶來的糖油果子。

每次女孩趕來的時候，這只四足的大貓貓都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沒有人知道，端着神明架子的，對女孩稱呼嫌棄的要死的河伯，早就在心底默默計算着時間，倒數了無數個三二一一二三，等着那聲脆生生的“大貓貓”在甬道口響起。

真好，女孩喜歡研究神秘，而他悠久的生命與經歷正好能為女孩展示過去裏世界的壯麗。

他喜歡人間的煙火，要不然也不會成為一方庇護神，天天操心勞累，卻甘之如饴，而女孩身上，仿佛浸染着紅塵中最美好的煙火。

他們彼此交換着對方最感興趣的情報，這真是世界上最穩定美好的關系。

四足的獸心想。

可是，直到有一天，女孩很久很久沒有來，當她再次來到井底的時候，四足的獸從才剛剛二八年華的女孩身上，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那是來自陰曹地府，明顯到連他這個已經廢掉的河伯，都能清楚感受到的腐朽。

那是非常嚴重的疾病的味道。

但是女孩絲毫并未被殘酷的現實打倒，她的眼睛依舊亮着，向着不公的命運喊着。

她要做出世界上最厲害的木偶，在有限的，已經開始倒計時的生命裏，要成為最優秀的木偶術繼承人。

她要改正木偶術對于靈魂的影響，讓之後學習木偶術的人們，都不必驅散魂魄，才能保證周圍人的安全。

四足的獸察覺到女孩身上屬于剛誕生靈體的味道，意識到女孩的願望即将實現。

死物造生，她的确以她最純潔無垢的意識創作了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奇跡。

四足的獸并沒有點明。

他想，當女孩自己發現的時候，不知要多麽欣喜。

他光是幻想那份喜悅，就感同身受般高興的不得了。

可誰知道，年輕的生命會在可怕的衰竭中猝然崩塌，而新誕生的木偶趕到現場的時候，只見到了最讓人誤會的那一剎那。

木偶術的繼承人早就在CPA簽署了自願驅魂協議，木偶術作為操控死物的異術，是最邪性的異術之一，對于使用者靈魂異化的能力極強，使用者死亡後，幾乎一定會成為發瘋到無差別攻擊的怨魂，再加上那些被木偶師操控的木偶，絕對可以造成巨大的破壞。

為了防止自己的死帶來災難，女孩笑着，且毫不猶豫地與當年的父親一樣簽署了CPA的驅魂協議，當她死亡的第一時間，會有CPA的專員趕來，對她的靈魂進行封印驅散，從此消散于茫茫大地，同時也震懾着河書小鎮周圍的所有神秘。

創造出靈魂的異術，必然是要撕裂自己的靈魂，才能走到最終的彼岸。

她自願化作落紅，滋潤春後的無數新芽抽枝綻放。

木偶術是以靈魂來換靈魂的異術，但新誕生的，擁有靈魂的木偶卻什麽也不知道。

她以為是CPA造成了主人凄慘的結局，并且墜入執念之中，再也無法擺脫。

木偶從此消失在河書小鎮，變成了讓人恐懼的區際流浪異能者非法組織的一員。

從二人你來我往的對話中，幾人大概拼湊出一個差不多的真相，弄清楚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沉默開始蔓延，一切的陰差陽錯塑造如今的局面，如果女孩尚在世間，她也一定不會想看到的吧？

可惜她的生命已經成為映照整片大地的冬日暖陽，沉在河書小鎮小小一隅，溫柔又無聲。

“生命……還真是各有各的難堪。”

鄭秋祭微微皺眉，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