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蒙克斯的身影很快隐匿消失,在密林之中,白色馴鹿再次遙遙地出現,指引着他們的方向。
但馴鹿的影子只是出現了一瞬間,便再次消失。
不過四個人意識到,他們應該不再需要馴鹿指引方向了。
密林深處,一片被木制巨大籬笆圍起來的樹神部落聚集地,已經近在眼前。
搭成尖頂形狀的木屋在籬笆內部林林散散地分列着,像是童話故事中精靈們的住所。
那是撮羅子,用桦樹皮,獸皮,木材搭建而成的,樹神部落最經典的民族建築。
四個人披着鄭秋祭的非禮勿視,小心翼翼地摸進樹神部落的聚集地。
“阿姆姐姐!”
剛進入聚集地,小烏娜就像是看到了什麽一樣,艱難地在雪地裏向着一個位置沖了過去。
幾個高中生連忙跟上,卻發現最後面的一個撮羅子柴堆後,藏着一個比小烏娜大不了幾歲的小女孩,看上去也就十歲剛出頭,正拼盡全力将自己縮在柴堆後,整個人瑟瑟發抖。
鄭秋祭連忙撤了非禮勿視的言靈,讓小烏娜和同伴們能及時出現在女孩眼前,不至于再把女孩吓到。
“小烏娜!”
被稱為阿姆的女孩驚喜地抱住跑過來的小烏娜,看上去似乎要哭出來。
“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被他們……”
她聲音帶着顫抖,像是被吓怕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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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拼盡全力,小心翼翼地與那些瘋子周旋,才從恍如末日的景象中掙脫,躲在撮羅子後的柴火堆裏,在雪地裏浸了好幾個小時。
小烏娜的父親,也就是部落的上一任酋長,是女孩的恩人,于是她瘋狂地冒着被外來者發現的風險尋找着小烏娜的蹤跡,但是最終卻一無所獲。
本來以為不見蹤跡的小烏娜肯定也被那些瘋子抓走,去執行他們瘋狂的亵渎樹神的計劃,沒想到……小烏娜居然逃了出來,還帶來了同樣有着神使氣息的四個男生。
“謝謝你們,多謝,阿林白納查的使者(大山的使者)……”
女孩因為恐懼在顫抖,但是她雖然沒有使者們那些奇異的能力,也能感受到面前的四個男生沒有絲毫惡意。
沒有被火種的火照映過的眼睛,比如那位自稱中間人的外來者,以及他們的同行者,都如同森林裏陽光照不到的角落。
但這幾位少年不同,他們只是站在那裏,關切與不忍的神情便不會說謊。
“不用謝,不用謝……這是我們CPA應該做的……嗯。”
顧清明被女孩突如其來的道謝吓到,連忙笨拙地表示這是他們應該做的。
“話說……阿林白納查是什麽意思?”
洛冬看着顧清明倉惶的樣子,心裏感慨真是歲月如梭,居然把一個社牛變成了社恐,他轉頭看向唯一有可能懂一點樹神部落語言的楚中元,發出自己的疑問。
“嗯……大概是,大山的使者之類的?”
楚中元摸了摸鼻子。根據童年那些模糊的記憶來判斷,再結合CPA的民俗與神秘那一門的知識,大山的使者,一般都是指人和神之間的使者,擁有向神明祈求的特殊能力,幫助樹神部落消災祛病,消除妖孽,是古時部落氏族對于異能者的一種稱呼。
阿姆在他們身上感受到了與祭司爺爺同樣的氣息,所以誤以為他們是與祭司爺爺一樣的,神的使者。
一路上也一直強忍着害怕的小烏娜擁有再奇妙的能力,畢竟也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此刻好不容易遇到自己認識親近的人,一頭栽到阿姆懷裏,不在言語。
鄭秋祭環視四周,又把“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加了上來,籠罩在每個人的身上。
“阿姆,冷靜下來之後,我能問一句,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楚中元剛剛在外面就注意到聚集地的異樣,這裏安靜的與山下村裏如出一轍,所有的燈光都被熄滅,沒有任何守夜人的痕跡。
顧清明小心翼翼地放了一條風蛇出去,在聚集地裏盤旋一圈,很快回來。
毫無生機,如同山下的村落一樣,寂靜的如同一片死地。
這片聚集地,除了他們之外,再無任何人。
“呼……我盡力,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們。”
阿姆深吸一口氣,她從祭司爺爺那裏聽過CPA這一組織,是東c專門處理擁有與祭司爺爺一樣特殊力量的人引起問題的組織,知道他們的目的是對抗那些瘋狂的外來者。
阿姆見過之前前來定點的CPA專員,那位老爺明明已經年近七十,眼睛卻純淨明亮,懷着如春日朝露一般清澈明朗的善意。
那時小烏娜不在,也許是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撮羅子後望着柴火,發呆,老爺爺刻意掐掉手裏的煙,放到煙袋裏,咳了兩聲,遞給她一本裝訂精致的地理相關的書。
“小姑娘,你也該到了念書的年紀了,諾,這本書可比那些柴火好看多了。”
阿姆看着那些只有在鎮上書店才能看到的精致圖畫,當時的她屏住了呼吸,甚至忘記了說一聲謝謝。
從那之後,老爺爺經常在借着上山給她帶各種各樣的書籍。
久居深山的阿姆也逐漸意識到,也許世界不僅僅只有林嶺,還有極光,還有星空,還有永遠溫暖的海島。
原來我生活在這樣一個閃閃發光的星球上。
阿姆想。
正是從那之後,她燃起了對于“上學”的興趣與好奇。
她向老爺爺提出自己的夢想,那位老爺爺只是笑着不語,第二天便帶着她去見了鎮上的小學招生老師,從那之後,她打開了見到更廣闊世界的門扉。
雖然在那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那位老爺爺,但是因為那位爺爺,她願意相信:
CPA,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阿姆沒有任何猶豫,将之前發生的一切徐徐道來。
樹神部落是一直于林嶺深處進行游牧狩獵的古老文明活着的遺跡,他們在樹神祭司的帶領下,全族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只有在每年固定的時間段裏,才會和山下的村落進行一些物資交換,以保證生活的繼續。
阿姆為了學業平時都居住在山下,因為寒假才上山來找小烏娜敘舊,卻正好撞上意外:不久前,部落酋長夫婦與烏吉娜的哥哥烏力格一起上森林深處尋找走失的白馴鹿瑪魯王時失蹤,祭司爺爺無論如何與樹神交談,都得不到他們的下落。
雪下的如此之大,酋長夫婦與烏力格都只是沒有得到神賜的普通人,部族成員們議論紛紛,認為失蹤的二人恐怕已經兇多吉少,所有人都沒敢告訴尚且年幼的小烏娜這個真相,只是告訴她,父親母親與哥哥,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在部落一籌莫展之時,外來的,帶着白色面具的客人,笑着提出,他有辦法。
将信将疑的祭司爺爺與自稱中間人的客人深入密林,卻真的帶回了臉色蒼白的烏力格與瑪魯王,而前者,甚至在絕境中得到了神賜之力。
部族成員們将中間人視為恩人,卻不知這正是一切詭異事件的開始。
中間人并非良善,他的目标,是林嶺深處沉眠着的樹神。
他通過未知的手段控制了祭司,烏力格也成為他的幫兇,村裏的人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一點一點被蠶食,直到今夜,變為失去自我意識,畏光的傀儡,在他的操控下,向着林嶺深處走去。
阿姆還記得,不久前聚集地的可怕景象。
詭異的鼓聲敲醒,在深夜中突兀地像是精魅的低吟。
那鼓聲環繞着聚集地,但來自于很遙遠的地方,顯得朦胧空靈。
阿姆雖然感到奇怪,但是外面的風雪實在太冷,她思索片刻,最終還是選擇坐回床上,試圖用消極的睡眠來躲避這一切。
直到……始終無法入睡的她意識到,鼓聲在變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到最後,停在了撮羅子外側。
踏着積雪的腳步聲從門外響起,厚雪被壓縮的咔嚓聲在聚集地中連綿,鼓聲也配合着,響成一片。
陷入極端恐懼的阿姆關掉燈後躲在了碗櫃裏,她死死捂住嘴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透過碗櫃的縫隙,她能模糊地看到,一個臉色蒼白的人肢體僵硬地走入她的家裏,環顧四周,像在尋找她的蹤跡。
詭異的,如同樹枝般的紋路順着他的身體爬上脖子,像是一道道猙獰的疤痕,循着某種頻率微微鼓動,越來越立體,宛如要從身體上破皮而出的枝條。
阿姆見過那個人,那是山下村裏的一個殺巴(屠夫),平日裏最喜歡小孩子,還在上次她放學時給了她整整一袋非常好吃的糖果,讓她與學校裏的小朋友們好好分享。
可是現在……那人的臉上卻再也不見平日裏的溫柔,只餘無法控制的猙獰。
阿姆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在對方巡視未果,離開撮羅子之後,找準時機沖了出去,躲到聚集地周圍密林雪包後,安靜地觀察着聚集地的情況。
她看到許多長着枝條的山下的居民昏昏沉沉地走入每一個撮羅子,而後在此起彼伏的詭異鼓聲中,帶出同樣生長着枝條,目光失焦,面目灰白的族人。
在未知的時間裏,明明傍晚還十分正常的族人,居然都變成了怪物的樣子。
阿姆捂住嘴,她驟然想到小烏娜還被她的哥哥軟禁在撮羅子裏,等待着那些生出枝條之人排成長隊,身姿僵硬地走入相反方向的密林後,便匆匆躲避着其他可能存在的目光,潛伏到小烏娜的撮羅子旁。
她答應過小烏娜,不會把她一個人抛下,就算是如此詭異的場景,也沒能阻擋阿姆尋找小烏娜的腳步。
好在,小烏娜沒有受傷,沒有出事。
阿姆抱緊懷裏的小女孩,無比慶幸。
恩人的女兒,也是與她一起長大的妹妹,烏娜沒有出事,真的太好了。
“中間人……絕對是中間人……”
阿姆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外來人扭曲的笑意,她抓住顧清明的衣角,在意識到問題所在之後,開始變得激動。
“自從他來到這裏後,所有人都開始變得非常不對勁,祭司爺爺也是,甚至沒有進行日常的祈禱……”
阿姆的聲音顫抖的厲害,她的手指抓住自己的頭發,發出哭泣般的呻吟。
“我早該提醒他們的……在那個混蛋到來的第一時間,明明他身上就帶着一只奇怪的鼓……”
她的語言在極端的情緒之下,顯得颠倒又錯亂。
“別這麽說。”
顧清明蹲下身來,拍了拍阿姆的肩膀。
“最可惡的是中間人那些蔑視道德與法律的家夥,你已經很棒了,就算是在那樣詭異的情況下,也沒有忘記去救小烏娜……”
少年露出幹淨漂亮的笑容,嘴角勾起柔和的弧度,他披着積雪反射的月光,整個人與溫和二字相得益彰,像是拂過的春風。
“真的很勇敢。”
阿姆終于沒忍住,這句話像是一個咒語,打開了某種開關。一瞬間,所有恐懼,委屈,怨天尤人的不甘在此刻迸發,和小烏娜抱在一起,她咬緊牙關,遏制住自己的泣聲,重新将它們壓制下去。
“吃塊糖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顧清明遞給她一塊随身帶着補充能量,包裝精致的牛奶糖,阿姆接過來,摸了把眼淚。
“謝謝……真的謝謝……”
她擡頭,朦胧的淚水裏,對上少年幹淨通明,如春光般的眼睛。
而在樹神部落的眼裏,春光是一種藥,最能療傷。
那位爺爺說的沒錯,cpa果然,都是像林嶺一樣慷慨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