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接人
第 33 章 接人
安魚信唱着生日歌,盡其所能溫柔和暢。
她在最高空微笑,看着眼前人閉上眼,眉心舒展,許出了今年的願望。
林老師這個人,對別人傾盡溫柔。
她願意拿好幾天的工資給大家買吃的,願意犧牲休息時間無償幫老板娘弄網絡,對蜈蚣怕得要死也不願麻煩隔壁第二天要上班的李付。
但對她自己卻沒那麽上心。
有時候安魚信真想快快長大,長到有能力給林老師一灣避風巷,讓她能夠偶爾停泊,放松充個電,汲取上童年沒能得到的那一方柔軟與溫情。
不知道林老師許了什麽願,但安魚信知道林老師沒為她自己許。
一曲生日歌盡,林老師的睫毛顫了顫,在眼睑上印出一道虛虛實實的影子。
安魚信定定看着林老師,看着她一點點睜開眼,對上了自己的目光。
安魚信笑了笑,站了起來,搭上了林溪橋的肩:“林老師。”
“再為自己許個願望吧。”
林溪橋一滞。
空靈的聲音奔湧而來,音律劃過女孩唇畔,簡單的六個字渙海沉浮,高低錯落。
安魚信看着林溪橋再次閉上了眼。
——
從摩天輪上下來,李付和楊茜說想去玩海盜船,問安魚信和林溪橋去不去。
海盜船船體兩頭窄中間寬,繞垂直于船體且高于船體的水平軸往複擺動,兩頭擺得高,中間擺得低。
安魚信極喜追求刺激。
五年級去游樂園玩,因着身高不夠,一些看着很刺激的項目就沒能玩上,成了她心底的遺憾。
四人走到海盜船下,安魚信秉持着陪林溪橋的心态,準備待林溪橋上船後坐到她旁邊。林溪橋見她不上,便問她想坐哪。
安魚信搖搖頭,伸出胳膊比了個請的手勢:“我随意,您先選。”
林溪橋拖長聲音哦了句:“那我可就随便選啦。”
她上了船,提腳時頓了頓,轉了個身徑直向船頭走去,走到盡頭坐了下來,挑眉望向下頭眯眼看着的女孩。
安魚信呵了聲,也挑眉看了回去,徑直穿過一排排椅子,坐到了林溪橋旁邊。
船頭就兩個位置,被倆人占得嚴嚴實實。前排的人回過頭贊了聲:“你倆是這個。”
那人豎起了大拇指。
相較于冷清的船頭船尾,船中心就熱鬧很多。船頭船尾蕩得太高,大部分人還是怕的,選擇了沒有那麽刺激的船肚位置。
她倆的目光鎖定了在船中心站着的楊茜。楊茜對上她倆興致盎然又充滿挑釁的神色,哼了聲,一扭頭走上了船尾。
李付:???
李付朝前看了眼,又回頭看了眼,嘤咛了句,哆哆嗦嗦跟了上去。
四人隔着最遠的距離對望,其餘三個人目光挑釁,談笑風生,獨留李付一人垂頭喪氣,如喪考妣。
李付不住地碎碎念:“哈哈,我不怕,哈哈。”
楊茜撇撇嘴:“你怕就喊呗,喊出來就不怕了,林溪橋她們坐那麽遠又聽不到你喊,我又不會笑話你。”
李付:“好主意。”
鐘聲一響,船體起蕩。
随着海盜船越蕩越高,驚叫聲也此起彼伏愈響。
楊茜說得不太對,李付的尖叫聲穿過重重阻礙固執地傳至船頭,聽得林安二人直樂。
前排的兄弟嘀嘀咕咕,怎麽有人坐海盜船越坐越開心的。
蕩至最高處,船頭與地面的夾角幾乎已經大于九十度。
“怕嗎?”
安魚信攥緊扶手,與柳枝擦肩而過時聽到了這麽一句。
她轉過頭去,看着身側人發絲飄揚,松弛而又延展,整個人散發着輕松愉悅的情愫。
她搖搖頭,笑了。
林溪橋也笑了。
她們在吹面的呼嘯聲中任身體翺翔,直視對方眼底的欲望與瘋狂,感受血液的急速升溫直至沸騰。
身邊的驚叫聲盡數消失,只剩從胸腔裏蹦出來的沉沉心跳。心頭的九色鹿已然跳脫出籠,在刺激的氛圍裏興奮地舒展身體汲取營養。
控制力漸弱,表白的話被安魚信死死按住。
不要做沖動的人。安魚信咬牙告誡自己。不能被刺激沖昏頭腦。
她們對視至海盜船開始減緩,逐漸下行之時。
“還想坐嗎?”安魚信聽見林溪橋在自己耳畔低吟。
“唔。”安魚信想了會兒,搖搖頭,“我有點暈車。”
“啊。”林溪橋壓抑了半晌笑意,最後撐不住,松開一只手,扶上了安魚信的肩:
“我們的小魚信,天不怕地不怕,沒想到最後拜倒在了暈車上。”
肩上的那只手一抖一抖,連帶着安魚信的身子也輕輕顫着。
“呵。”安魚信自嘲了句,“它太不争氣了。”
說罷也松開了一只手,覆上了搭上自己肩的那只爪子,将它扯了下來,握進手心揉了揉。
林溪橋沒有動,安魚信也沒動。
倆人的手就這麽牽到了停船。
坐在船頭的倆人最後下船,恰好碰上了坐在船尾的倆人。
李付臉色蒼白,呆滞的面龐上留有驚恐的餘韻。他看着眼前面色比上船時還要滋潤的倆人,忍不住拉了拉楊茜,喃喃:“那倆人,怕不是在園裏被什麽東西上身了,怎麽又不怕鬼,又不怕高和失重。不怕也就算了,還很喜歡的樣子。”
楊茜呵了聲:“我也不怕鬼,你咋不懷疑我被上身了。”
“你不一樣。”李付嘿嘿一笑,“鬼怕你。”
安魚信看着李付被楊茜追了一圈,笑着回頭扯了扯林溪橋的袖子:“林老師,晚飯怎麽解決?”
太陽斜斜沒入遠山,燒得天邊的雲紅了一片。落霞攀雲生,長思柳畔葬魂人。
安魚信看着林溪橋身後的天淹沒于火燒雲海,林溪橋順着她的目光回頭看去,對上了日頭外成陣的飛雁。
“其實我很想飛。”安魚信說,“做上古時背景的連環夢前,我最常做的夢就是在天邊飛來飛去。”
“不過在那個連環夢裏,我也飛過。林家二小姐武功很好,抱着我用輕功從這片屋頂飛到另一片屋頂。”
林溪橋靜靜聽着,須臾她說:“等你畢業,我帶你飛。”
“啊。”安魚信眼睛一亮,片刻後想到了什麽,一撇嘴,“你不會說的是坐飛機的那種吧。那種不是飛。”
“不是。”林溪橋轉頭,對上了安魚信在夕陽下盛滿琥珀光的眼眸,“蹦極,去不去。”
安魚信蹦蹦跳跳地挂上了林溪橋的胳膊,被林溪橋順着背拍了好幾下。
李付攜着楊茜走過來,繼續安魚信方才“吃什麽”的話題:“每次都是溪橋下廚,茜茜說她怪不好意思的,也想露一手廚藝。要不然去我家,我和茜茜做飯。”
林溪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挑眉嘁了聲:“你會嗎,就在這裏說嘴。”
李付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練練不就會了嘛。”
“把我們當小白鼠啊。”林溪橋撇撇嘴,轉頭招呼安魚信,“小魚信,咱倆也下廚。”
“也行。”李付想了想,“廚房蠻大的,塞四個人不成問題。”
最後四個人還是沒能聚上餐。林溪橋接到了一個電話,大學朋友兼工作室合夥人來洛城辦事,順便來找林溪橋有事相商。
“那我們先回去了。”林溪橋拍了拍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向二人告辭。
——
天色漸暗,倆人到家簡單吃了個飯。林溪橋接了個電話,得知了朋友所在的飯店,以及朋友想過來玩玩的意願。
“那你等着,我去接你。”林溪橋挂了電話,一轉身看到扒着門框眸光閃亮的安魚信。
林溪橋笑笑,走上前摸摸她的腦袋:“我去接人,你和我去嗎?”
安魚信想了想,搖搖頭。
“怎麽啦,咱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魚信還怕生?”林溪橋輕聲調笑。
安魚信又欲搖頭,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她無法解釋。或許是近鄉情更怯,只是這鄉不是她自己的鄉,而是林溪橋的鄉。
林老師大學過得快樂了許多,那些人和事于她而言時不可多得的珍寶。她怕自己的存在會讓她撷取記憶裏的珍寶時沒有那麽盡興。
她也怕,看到林老師和別人談笑風生的樣子後自己會自卑。
因為她不曾參與她的過去。
她于是說困了:“想早點回去睡覺。”
“我不信。”林溪橋眨眨眼,“你上回說困了,結果鬧了我前半夜。”
安魚信低下頭,不出一言。
氣氛一時沉寂。半晌,安魚信擡起了頭,和林溪橋揮手道別。
回到家的安魚信百無聊賴地洗了個澡,順手抓起作業刷了幾道,刷着刷着思緒就開始飄飛。
倏然被深巷的貓叫激得回了神,她低頭看了看作業本,填空題的橫線上被寫上了個大大的“C”。
安魚信:……
她癱着臉面無表情地把C劃掉。
她承認,自己很想知道林老師現在在幹嘛。
說不跟着去接人的是她,現在後悔的又是她。
小魚信,你怎麽這麽別扭呢。她呵了聲,甩了甩腦袋,準備全身心投入作業。
卻聽門外傳來了陣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