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傅深
第 34 章 傅深
安魚信拉開門,對上了那雙淺淺彎着的桃花眼。
眼前人歪歪頭,輕笑:“小魚信,來看老師畫三生石嗎?”
——
林溪橋領着安魚信進了屋,安魚信一眼就瞧見了在沙發上坐着的另一個女人。
短發,打着耳釘,風衣被脫下攤在沙發的扶手上。
林溪橋啧了聲:“那邊不是有衣架子?挂那邊去。”
短發女子瞥了她一眼,不說話,徑直站起走了過來,将風衣挂到了門口的衣架上。
走近時,短發女子似才注意到林溪橋身後綴了個小尾巴。她挑了挑眉,唇齒間吐出兩個字:“這是……?”
她瞅着安魚信,話卻是對林溪橋說的。
林溪橋咬咬牙,哼了聲:“我方才和你講去隔壁找我學生過來,你是壓根沒聽啊。”
“啊。”女人的眸光閃了閃,“抱歉,忙起來沒聽着。”她指了指桌上攤着的筆記本。
“這麽忙還大晚上地跑過來。”林溪橋嘟嘟囔囔,把換好鞋的安魚信從身後拽出來,往前推了推,“我學生,安魚信。”
女子這回神情正經了些,上下打量了安魚信一眼,又輕輕笑了聲。
她伸出了手,指節修長:“傅深,幸會。”
安魚信握住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小心地搖了搖。
林溪橋在旁笑着看了半天,終是把倆人都往前趕:“別在門口杵着了,玄關那麽小也不嫌擠得慌。你倆去沙發上坐着,我去倒杯水喝。”
林溪橋走進了廚房,客廳沉寂了下來。傅深抱起筆記本電腦,一轉身又上了沙發,劈裏啪啦打着字。
安魚信想了想,逛到了冰箱旁,拉開門搜尋起了飲料。
她看上了一玻璃瓶黃色的飲料,正想拿出來進廚房找林溪橋,一扭頭卻見林溪橋已走到傅深身旁,直接把人腿上的筆記本拎了起來:“讓我看看你究竟在忙些什麽。”
傅深不說話,只是往後一癱,靠進沙發,長手長腳放松伸展。
倆人外似乎有道無形的屏障,穿越幾年的光陰細細密密地織着,把一切喧嚣與不幸隔絕在外,只剩靜好的歲月緩緩流。
安魚信在冰箱旁靜靜看了半晌,忽然覺得自己不屬于這裏。
之前以為自己夠了解林老師了,現在細想來,她的過去她從未真正參與,她在哪讀的大學、大學裏發生了什麽、她朋友是誰自己一概不知。
但自己的過去林老師卻似乎知道得清清楚楚。
也是,她的過去三言兩語就能說清。她們根本不在一個層級,林老師一直在向下兼容。
妄想和老師談戀愛這件事蠻可笑的,那個人有她自己的圈子,有她自己曾經的故事,憑什麽看上一個乳臭未幹的低幼女孩。
一晃神的功夫,卻聽見林溪橋招手叫她。她眨了眨眼,把眼眶的濕意逼了回去,上前一步問做什麽。
林溪橋挑着眉輕笑:“寶貝怎麽了,拿着玻璃瓶發呆。想喝這個?我給你倒……啊算了,不用倒,你直接對瓶喝好了,喝不完帶回去。”
林溪橋摸摸安魚信的腦袋。
安魚信收起瓶子,看了眼沙發,又一歪頭:“小傅姐姐不要喝嗎?”
沙發上的女人從喉嚨裏溢出一聲輕笑,似乎被這個稱呼取悅到了。她仰頭搖搖:“你喝。”
“小傅姐姐……”林溪橋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從沒人這麽叫過老傅呢。冷冰冰的一人被叫得這麽可愛。學會了,我以後也跟着這麽叫。”
傅深眉眼沉了幾分:“別鬧。”
林溪橋不幹了:“憑什麽她能叫,我不能叫啊。還搞區別對待啊。”她把手搭上安魚信的肩,攬了攬。
傅深擡頭看了眼,不說什麽,伸手示意要筆記本。
林溪橋說了聲等等,把筆記本推到安魚信面前:“看看,我們下個月要辦的展。”
屏幕上陳列着各色或抽象或具體的畫,粗粗一眼不明覺厲。餘光裏傅深靠進沙發,癱了回去。
默許的意思分外明顯。
安魚信忽地就感覺自己被倆人納入了五彩斑斓的圈子裏,得以窺得林溪橋生活的另一面。
她想,現下的狀态就已經令她很滿足了。了解一個人是循序漸進的過程,總有一天她能讀到林老師的全部故事,真正走進她的生活。
林溪橋慢慢将頁面拉至最下方,而後将筆記本放回傅深的腿上。她回頭向安魚信輕笑:“不是要看我畫畫麽,你來,讓你小傅姐姐一個人在客廳幹活。”
傅深瞥了她倆一眼,不說話,低頭敲起了鍵盤。
窗外的銀杏葉已然成蔭,風一吹又落一片。安魚信看着林溪橋的畫筆簌然抖動,輕輕巧巧地鋪開了一大片顏色。
遠遠近近的黛山,山頂滿是刻痕的石頭,石頭旁伸手觸摸的女孩。
很熟悉。
林溪橋撕下畫上貼着的膠帶,将畫拎起來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又卷了卷塞到了安魚信懷裏。
安魚信想起了夢裏那塊石頭的觸感,上面“安魚信”三個字刻得随心所欲,但用了十足的勁,像是怕石頭被風蝕了似的。像是生生世世都怕忘了這個人。
“林老師。”安魚信輕輕叫了聲。
林溪橋嗯了聲,看了過來。
那聲稱呼只是随口而出,像是想為一整天複雜堆疊着的情緒找一個宣洩口。安魚信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麽,所以支吾了半天,只是說:“沒事,就是叫一下你。”
林溪橋又嗯了聲,轉了回去。
她似是欲收拾畫筆,擡起的手卻是一頓,須臾又轉了回來:“小魚信。”
安魚信歪頭應了聲。
“你是不是想要抱抱我。”
心頭的九色鹿流竄。
安魚信把畫放在一旁的臺子上,三步兩步上前,直接撲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林溪橋的背上。
她們的臉距離極近,安魚信不敢扭頭,生怕呼吸會交錯,神智會不清。
安魚信慢慢把頭靠上眼前人的頸窩,片刻又低低地說:“你太低了,靠得不舒服。”
林溪橋輕聲調笑:“還挺挑。”說罷站了起來,長臂一攬就把安魚信圈進了自己的懷裏,又把她的頭輕輕摁上了自己的頸窩。
“這下還不舒服嗎?”戲谑又圓潤的聲音在耳畔緩緩蕩起,幾乎是貼着耳廓灌進了安魚信的耳道,激得她不自覺地顫了顫。
安魚信只覺被花果香包圍侵占,所有的神智都被用于抵禦堪堪脫口而出的表白。
這樣很不好。
暧昧時可以肆無忌憚,表白後必将有所顧忌。
她慢慢環上了眼前人的腰,心頭的九色鹿被分成了兩半,一半貪婪地汲取四溢的養分,另一半被緊緊束縛,畏手畏腳不敢上前。
不知抱了多久,直到外頭傳來冷淡的一聲:“溪橋。”
安魚信觸電般地松開胳膊,林溪橋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背,帶着笑意的聲音沉聲而出:“怎麽了小傅姐姐?”
外頭靜了靜。
安魚信想象着傅深看似面無表情實則牙齒已經被咬碎了的神情,不由得一樂,也跟着喊:“怎麽了小傅姐姐?”
傅深抱着筆記本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她一手扶着門框,往裏瞅了瞅,又把目光落到了臺子上的畫上。
“不太像你先時的風格。”傅深評價,聲音毫無起伏。
“随手畫的,送給魚信。”林溪橋重新把畫卷了卷,塞到安魚信懷裏,又笑着問,“小傅姐姐叫我什麽事?”
“有個會,我回酒店了。你送我。”
林溪橋應了聲,回頭摸摸安魚信的腦袋:“我送一下小傅姐姐,很快回來。”
安魚信擡頭看傅深的臉,上面的神情已然被身側人一口一個的“小傅姐姐”震得麻木,似乎差一點就會破功跳起來打人。
憋笑着的安魚信把倆人送到家門口,林溪橋眨了眨眼:“小魚信,不然你和我一起送送小傅姐姐?”
傅深徹底繃不住了,冷着臉:“有完沒完。”
說罷又轉向安魚信,表情緩和了許多:“小孩,要不要一起來?”
“你怎麽叫人小孩?”林溪橋一臉不可置信,看起來也想打人,“你比她大多少就叫人小孩?油不油膩?”
“你和我一般大還叫我小傅姐姐。”傅深不理一旁急慌慌的林溪橋,繼續邀請着安魚信,“小孩,去不去。”
安魚信看着倆人掐架樂得緊,忙不疊地點了點頭。
三人一同下了樓,安魚信在車旁躊躇,不知該上副駕還是後座,被林溪橋一把薅進了前排。
車內後視鏡裏映出後排女人的臉,安魚信恰好能對上那雙眼睛。
眼睛的主人臉上面無表情,只餘眸子裏能顯現出殘存的情緒。
“溪橋。”路上傅深輕輕開口,“明天什麽安排。”
“回老家一趟。”林溪橋說,語氣沒什麽起伏。
“我陪你。”傅深即刻接口。
林溪橋沉默了半晌,輕聲開口:“也好,舅舅有時也會念起你,見你一面老人家想必也高興。”
“但你明天早點回來好了,開我的車,把小魚信送去學校。我和李付一塊。”
傅深應了句。
車上又陷入了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