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淨山宗

淨山宗

謝欽緊張地看着于沨。

于沨用了好一晌才平複心跳,怔然望向那山洞,喃喃道:“他現在正在吸食洞裏煞獸的煞氣。”

“吸食?”謝欽皺眉,“他用什麽吸食?非人不是不能修化天地之氣嗎?”

這世間再紛亂,也有道可循,能肆意妄為者,除非捅破天道,否則必循因果,萬物之靈、妖、怨氣等等諸如此類,施用者或人、或妖,非人不在其中行列,他們氣息纏身,卻不能為己所用。

“應該是壯陰藥作用下,讓他體內生出陰邪之氣,”于沨展了展掌心,那掌紋細密,“就用那麽一點的邪氣,把煞獸抽幹了,化作了...”後面的話,于沨猶豫了一瞬,覺得自己還是不該對不辭辛勞的謝欽隐瞞,“他的真身。”

謝欽一瞬間愣住了,這其中關于段景塵所有事情都在一點一點的颠覆他多少年以來的常規妖靈認知,他後退一步,震驚道:“真身——他有真身?是從煞獸那得來的?煞氣也能做真身!?這叫什麽招數?他、他這個人修為到底多高?!”

謝欽疑問連連。

于沨沒有答話,“真身”為邪物原本形态,化身為近似人形的妖怪,有的化身詭異,但亦有眼鼻口耳,即算作“真身成形”。這是常理。

段景塵卻不在常理之中。

那人的真身是煞氣,他一早知道,起初只以為段景塵是這世間離奇、巧合的存在,由此化了身形,但在這兒,他看見段景塵原身就是人,甚至曾是一個名門正派的修士時,他想象過這段路他會走得很難。

用神秘的契咒将自己靈魂兜住,不使得自己變得像碎魂的怨靈一樣短智癡呆,又特地将煞氣附入體內,舍棄道身而化煞。用面目全非,彌補了非人不可煉氣的缺點。

這一切看似是好處,其實只讓段景塵比這世間的非人活得更清醒,更痛苦。因煞氣一旦折損,段景塵長久的皮膚病痛就會開始顯現,讓他生不如死。

“他确實做到了。”于沨含糊地回答,略過了謝欽提問中最重要那個,而且他在洞穴中清楚的聽到了——

段景塵說他吸食煞氣的那招叫“靈出邪入”。

“靈出”。自己的這雙手,靈氣就是不可控的溢出,能讓死者生。這到底有什麽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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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沨心頭突然沒來由地一跳,恍然間的心悸,覺得自己像是錯過了什麽,然而只是倏然掠過心頭,只讓他發慌,卻抓不住任何實質性的東西。

謝欽見于沨也是惶惶茫然的模樣,不再追問,心知這可能是兩個千百年後浮白道來的新人不可想象、理解的情況。

山洞之中那人就像是上古傳言中的主人公,身世是不可察的秘辛,能力是不可測的深淵。

越往下挖,震驚他們的只會更多。

他嘆了口氣,未等開口,于沨先開口,認真地說:“段景塵煉魂靠的是北境玄離門的契咒,是段景塵本家。我想知道更多關于它的事。”

謝欽眉頭一緊。

正這時,遠處傳來了一聲鳥啼。不似尋常,鳥叫聲像是打着暗號,有着節奏。

“躲!”于沨朝天空看了眼,立馬俯身,跟謝欽鑽入草叢隐蔽起來。

天上先是一批大雁開路,随後幾只白鶴騰空而非,白鶴背上,乘着幾個身姿飄逸出塵的仙長,都身穿青白衣袍,袖口繡着銀魚紋,手一揮,那鶴便沖着地面勻速駕落。

細看,這幾人的穿着和段景塵一直穿在身上的衣袍別無二致,只不過段景塵那破舊的洗不出顏色,但紋樣幾乎相同。

淨山宗的人到了!

“馬蹄、車轍印在這裏有所停留,”其中為首的年輕女子,身姿尤為婀娜,可同樣負着劍,神色冷肅,她看着山洞道,“他應該就在裏面。”

“師姐,那客棧老板的話能信嗎?肥頭大耳的,那小二也是尖嘴猴腮,”站在右側,個子并不高的少年道,“我看他們嘴裏都沒有一句實話。”

“應燦!你又犯口舌之忌,”從最大的白鶴背上下來一名青年男子,抱着劍,抄手,身形高大,冷冷地道,“不可妄議他人!你又忘了。”

叫應燦的少年噘嘴,不情不願地說:“我議論的又不是什麽旁的人,是那鬼樾地之人,我看那店鋪櫃臺桌面都蹭着血,說不定那就是家黑店。”

“你還不聽是吧!”青年男子要走過去。

那女子道:“應蕭!罷了。燦兒說的沒錯,本就是塊髒地方,段景塵累得我們踏足這污穢之地,先把他解決了再說。”

應蕭微微一低頭道:“是,岚師姐。”

應岚嘆了口氣,低頭看了看那地上段景塵留下的塗鴉,顯然有些不懂:“這應該是段景塵畫的護法法陣吧。為何沒有靈氣?”

“是他畫的,留着他北境的臭習慣,凡是寫符畫陣,總是從左側起手,逆着起筆,”應燦湊上來,“估計是段景塵傷得太重,靈氣維持不了太久吧。”

應岚:“客棧老板給我們告知我們,他不過離開一個時辰,重傷也不至如此,這些年,他潛伏我們宗門,之前都被他欺瞞了,他能夠擊敗數名看管養心玉的守衛,就連阻攔他的師叔也被他打傷,其修為之高,不可輕敵。”

應蕭正色道:“段景塵行事卑鄙,不可教化,他暗地裏趁人不備做出這等事,師叔意想不到、防不勝防,才會敗給他,我不信段景塵能有什麽通天的能耐,何況他違了契咒,那掌櫃不也說,他來時是瞎着眼麽?”

應岚颔首道:“正是因為這個,他違了契咒,說明那養心玉,他已經用了。養心玉功效強悍,我擔心會讓他修為倍增。師父有令,即便拿不回養心玉,也要帶回段景塵的屍首,”她又看了看四周,“魔域邪重,不是久留之地,速戰速決,你們在我身後,我做頭陣,進去查探。”

“那叛徒當真人品低劣!”應燦恨得牙癢癢,跟上應岚,“當初我們宗門見他家落魄,可憐他,才收留了他,到底是北境來得蠻荒人,半點感恩之心都沒有,當真是養他不如養條狗。”

他們幾人在山洞前議論那聲音順着風滾了進去,段景塵早聽見了,黑暗裏笑了笑,起身扶着石壁,走了出去。

一有響動。外面這幾個人皆住了腳,從山洞退出來,拔出腰間長劍,對準山洞口,就見那剛剛修化的非人一步一步走到陽光之下。一露面,應蕭喝罵道:“畜生!不要臉的東西!你怎有臉活在這世上?”

段景塵沒說話,只是眯起眼,睫如鴉羽,在眼下打出淺色的陰影,于他而言,這是久違的陽光,他聲音含笑:“我是該好好感恩。”

他看向對面那幾位修士,個個恰如不經風霜的嬌嫩花朵,幾人駕鶴南游,恍若雲端仙人,回想自己這一路,摸爬滾打,好不可憐!他生出一股陰毒的怨恨,道:“我該恩謝你們淨山宗賞的那口冷飯,恩謝你們想要探我玄離門絕藝而對我的不擇手段,恩謝你們十年視我如粗鄙庸奴,人人對我厭而遠之。我深謝!”

應蕭很是孤傲的态度,看他如喪家之犬,神色中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鄙視和悲哀:“段景塵,你若稍有良知,也該知道,也該摸着良心承認,當初是淨山宗門救你于難,你獨行林間,被妖物纏困,幾欲将你分食,若沒有我們,你哪還會在這裏站着!讓師父師叔們寒心!”

段景塵“哈”了一聲,譏诮道:“應蕭,我到底該不該說你是剛正不阿?你教師弟品行端正,莫議他人,自己卻剛剛說了我行徑卑鄙,現在又還要摁着我的頭,去承認你們的好?我認下如何,這便是你們如此待我之理?對人對己,兩重準則,惡心至極,我說得對不對?應燦,你也憎他很久了吧,你不是天天說他虛僞可笑麽?”

應蕭的臉被說得一陣青,一陣紅。應燦心虛,激憤道:“狗東西!無恥!這關頭還想挑撥離間。當初就不該就不該救下你!”

“說對了!說對了!”段景塵拍手,“就這句話說得最對。其實你們待我如何,我并不在意。因為當初我就并非落難。”

此話一出,幾人紛紛愣住,應燦也不懂了:“你什麽意思?!”

“探查你們淨山宗何時何地巡山,在林中用餌,誘山妖前來,故意手無縛雞之力被妖物啃咬,再背着半本玄離門經卷,跌出來,讓你們瞧瞧。順其自然的,你們應師尊見了利,收下了我,”段景塵笑起來,笑得狂傲,眼裏帶着快意,“從一開始,我就是沖着你們的養心玉來的。”

大多以為段景塵竊寶是臨時起意,不曾想竟然是個醞釀十年的圈套,直至此時,他才收了網。

這讓躲在草叢裏的謝欽出了一身的冷汗,這哪裏是那個他們浮白道眼中行事古怪離奇的非人之物,這是分明是一個能隐忍數年,孤注一擲的賭徒,而且是大贏家!

于沨閉了閉眼,沒來由的,他覺得四周空氣沉悶得要命,他攥緊了手,難言的酸楚從舌下發來,不知為何。

“還有,你們以為為何你們追我蹤跡的腳程從慢我三四日,到慢我一兩日,再到慢我一個時辰?”段景塵有些癫狂的情态,是他不曾有過的,獰着唇角道,“因為我在等你們!”

光聽話音,就叫人不寒而栗,應蕭忍無可忍,揮劍而上,這一劍之快,不眨眼,便戳入了段景塵的肩頭。

讓人意料不到的是他躲也未躲,只從剛才的笑顏,急轉直下,蒼白的面孔,像是結了冰花,他道:“來來,正好試試我這副新身體。到底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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