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西市場
西市場
情況有些超乎于沨的想象,比如花盆裏那木頭小段景塵是個話唠。
木頭段:“爹,我餓了。”
于沨:“.…..”
木頭段:“爹,我頭發掉了。”
于沨:“…......”
木頭段:“爹,我的水呢?”
于沨閉了閉眼,擰開一瓶礦泉水,想喂給他,發現他根本沒有嘴。于是試探着澆在他身上,方法好像是對的,小木頭人發出咕嘟咕嘟喝水的聲音。
而且很有禮貌地說:“謝謝爹。”
于沨頓了下,說:“不是爹,我是于沨。”
可惜他說了,那木頭人也沒懂,繼續叫他:“爹!我想出去玩!”
出去?怎麽出去?于沨看他腳下插在土裏的根,這時,于老調走進來了:“誰一大早上喊爹?”
木頭人似乎對于老調沒什麽反應,繼續叫于沨:“爹。”
于老調揉了揉眼睛:“我有曾孫了?”
于沨:“………………”
于老看情況,先樂了:“哈哈段景塵怎麽回事?”
Advertisement
“不清楚,”于沨搖了搖頭,“突然長大了。”
木頭人看見于老調卻忽然皺起眉來。
于老調跟他對看:“我覺着應該是他那倆疙瘩的魂魄,讓他萌了點孩童時期的意識。這是好事,沨兒,你看他還不傻呢,他知道你是男的,不管你叫媽。”
于沨感到很上火。
木頭段好像是聽出來于老調說了什麽不着調的話,讓他爹無語了,他豪不客氣地對着于老調說:“滾!”
于老調驚訝:“啊?”
木頭段:“你滾!”
那聲音稚氣,卻還有點威武在。
于老調指着那胖木頭,往他面前上:“诶我?死段景塵,你他媽在我家裏還罵我!你以為你這樣我就不敢……”
“爺!”于沨攔了一把,以前這兩個人在鋪裏就總是拌嘴,天生的脾性不和,“他、他還小。”
于老調:“……”
這話怎麽聽着怎麽這麽護犢子?這家裏誰才是真爺倆?
他掃興地揮了揮衣袖,呲了一聲,走出卧室。
木頭段低了低頭,又開口道:“爹,我要衣服。”
這小東西還知羞,于沨頗有耐心,不厭其煩:“不是爹,是于沨。好,我去給你做件衣裳。”
于沨回到正廳,裁了布料,起開縫紉機,開始簡單地縫合拼接。沒有什麽花樣,是一個簡單的小衫,衣襟上有個小盤扣,點綴了古韻。
沒一會兒,做好了。他進到裏屋給他穿上,木頭段很高興,又道謝:“謝謝……”
于沨搶白:“于沨。”
木頭段愣了愣,試着說他的名字:“于、沨。”
于沨鼓勵道:“對。”
段景塵實心的嘴角彎了彎,勾了沒一會兒,累了,抖了抖葉子說:“困了。”
于沨有點不大會和他相處,有些生硬地說:“那睡……你用蓋被子麽?”
沒聽到答話,木頭段已經張開小嘴起了呼嚕聲。
于沨嘆了口氣,腳底下,綠蘑偶撞了撞他的小腿,沖他伸出手,是要他抱起來,看看段景塵的意思。
他伸出手指,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小聲說:“先好好讓他養一養。”
另一邊,謝欽對段景塵一事也很上心,除了讓他有救人一命的自豪感以外,段景塵的魂憶很讓人長見識,甚至可以說是修道寶藏,如窺秘笈古卷。謝欽逐漸充滿好奇。
而且動作必須要快,他和于沨都心知,這件事背後還有夥對段景塵不利的人。要搶在他們前頭才行。
謝欽先是去了附近幾家有名的道觀,想找道長們幫幫忙,只說了想尋人的來意,結果多數并不願意搭理,有順手給他掐了個小六壬,跟他說這人不好找了,人沒了。
這話說得也是沒毛病。
他剛想問能否下山,旁邊的香客先問一嗓子:“點燈多少錢?”
道長立刻回道:“八百!”
謝欽:“………”
靈驗一點的道觀香火太旺,給道長請下山不知道要多少錢,何況他兜裏也不富裕。看着肅穆的神像,絡繹不絕的香客,謝欽抿嘴搖頭,朝着功德箱裏扔了五十塊錢,走下了山。
轉悠一天,毫無結果。灰頭土臉的回了家。
晚飯桌上,謝成恩問起他今天的去向,謝欽說完,謝成恩一臉嫌棄:“你尋人找道士幹什麽?你該找術士,術業有專攻,你之前不是認識了幾個嗎?”
謝欽皺眉想了想,他确實認識幾個術士。
謝家自打他爺去世後家裏一直沒有什麽成就,打更人這一職業也早就消失,變成了看門大爺,适用年紀直接拔高到50歲。謝成恩不願意因為自己的才疏學淺耽誤了他,讓他自己出去闖。
他膽子不大,闖得不高也不遠,就在周遭附近,因能和妖魂溝通,慢慢地認識了一些會被妖魂纏身的人。這一類人多屬于沒背景的術士,沒有道門,自然也沒人庇護,雖通曉陰陽五行,占蔔星相,但能力有限。
偶爾行錯一步,惹了不該惹的,妖魂又不比鬼魂好溝通,就要請他來當個翻譯。
謝欽猶豫:“江湖術士靠譜嗎?”
謝成恩看他一眼:“我們也是不入流的江湖人。有水分很正常,在那堆裏扒拉扒拉,哪怕尋人不成,看看有沒有尋物精準的。”
謝欽認可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謝欽整理小書包,他昨天買了些東西,正收拾着,有人敲響了他家的門,謝欽他媽去開門,幾個穿着考究的人站在門外,很客氣地說:“謝成恩,謝大師在家嗎?”
謝欽皺眉走出去,他爸也出來了,問:“你們是?”
來人笑道:“您就是謝大師吧,我們老板梁洪濤先生請您去家中做客。”
謝成恩頓了頓,連聲應道:“好好。我收拾一下就去。”
謝欽走過來低聲問:“爸,怎麽回事?梁家怎麽找上門了。”
謝成恩擺手:“沒事。我去去就回。別擔心,可能是門內要開會吧。”
“那也該是我去吧。”謝欽說,“不是說以後都是我來走動嗎?”
“臭小子,就這麽着急取締你老子?”謝成恩笑道,“你才當家,我先替你再趟趟水。”
謝欽仍舊細微敏感:“真沒事?”
謝成恩啧了一聲:“你該幹什麽幹什麽,大男人,磨磨唧唧。”
謝欽:“………”
謝成恩出門,坐上了來人安排的車離開後,謝欽趴在窗戶那看了會兒,後腳跟老媽道了別,去到當地的集市上。
這邊叫“西市場”。大部分是買菜的攤位,小部分買些挂件玩意兒。
謝欽走到一個樸素的攤位前,有多樸素呢,在賣烤玉米和賣臭豆腐的中間,鋪了個紅紙,上面寫着兩個大字“算命”。
此人名叫何拐李,自稱八仙過海中的鐵拐李轉世。帶着個圓墨鏡,手中盤倆核桃,坐在兩塊磚頭上。
謝欽抓着書包垂下來的兩個肩帶,沒等開口,男人先張嘴了:“喲,臊年,你要走桃花運了。”
“………”謝欽蹲下身跟他對視,“是我。”
何拐李往下一把拉眼鏡,漏出一雙三眼皮的眼睛,年紀大約在35歲左右:“嗐!是你啊,小謝,你怎麽來了?上次幫我請走我身上那狐妖,我還欠你一頓酒呢,今兒走着?”
謝欽擺了擺手:“求你幫我個忙,找個東西。”
何拐李比了個“OK”的手勢,一推眼鏡,從兜裏掏出來一個小型的簽桶。謝欽擋了擋,說:“要找的東西非比尋常,我搖不出來,你帶上所有東西,跟我去個地方。”
何拐李愣了愣,總歸是欠謝欽一個人情,你來我往也是應該的,他一挑眉毛說:“行呗!跟你走一趟!”
謝欽帶着何拐李坐上了去大礦村的三輪,到成衣鋪的時候,何拐李連連咋舌:“呦呵,這地方也有人住?”
成衣鋪的門在白天緊閉,謝欽敲響後,來開門的是于老調。
兩方點頭過後,于老調有點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指了指于沨那房間道:“在後院呢。”
謝欽不大明白怎麽回事,把何拐李留在廳裏,徑直朝後院走,去後院經過了于沨的卧房,他發現這屋裏屋外都沒有那盆栽的身影。
走到後門,推了下,發現沒推開,堵門口好像有人,問了句:“誰?”
“我……謝欽…”
門吱呀一聲打開,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不大的小院,雜草被修剪,開出一道小路,農歷十月,能開的花很少,可路兩側卻盛開着盈盈花朵,各色各樣。
一旁開門的大頭鬼,不遠處坐在草坪的石凳子上的鬼三兒和綠蘑偶,他們好像在……織毛衣。
于沨從一叢一人高且盛開着的木芙蓉樹後走出來,身後還背着個孩子!
那孩子約莫有五六歲,和木偶一樣!被背帶綁在于沨身上,手腳都垂着。
于沨在帶孩子?!
那孩子見他來,喊了一聲:“爹!有客人!”
謝欽:“???”
于沨淡淡重複:“是于沨。這是謝欽,”他朝着謝欽走過去,“兩夜,他長了不少。”
不必言說,那木頭娃娃就是段景塵,謝欽震驚,這哪是不少啊!他磕巴道:“他他他從盆裏下來了,他他他會認人,說話!?”
“嗯,但不會走,”于沨說,“和一般孩子也不大一樣。”
怎麽個不一樣法沒等說出來。小段景塵發話了:“哪不一樣?”
于沨:“………”
謝欽:“………”
于沨想說這孩子有點傻,一直改不過口,但有時候耳朵還很靈,不容別人說他一句不是。
于沨讪讪:“沒什麽。”
“恢複得不錯,是很難得的,”謝欽咽了咽才想起來要事,“我帶來一個卦師。”
于沨點頭,把背上的小段景塵轉到身前,交給了鬼三兒抱着,小段景塵突然又說話:“我也是木頭,我為什麽沒花。”
剛剛于沨就是在教他認花草樹木,他像是知道自己跟他們屬性相同,真拿自己當花樹,提出了質疑。
于沨皺了皺柔潤的眉眼。
小段景塵不依不饒:“我的花呢,我的花呢?”
于沨在地上似乎挑選了一下,最後選定一朵純白的雛菊簪在他的樹葉頭發裏,說:“有了。”
謝欽:“………”
還挺會糊弄孩子的。
小木頭段景塵此時很精明,甩了兩下渾身上下唯一會動彈的頭,把那花甩掉了,他說:“不牢。”
于沨又撿起來,重新把那小花纏在段景塵的頭上,順手選了其餘幾朵花,全都系在上面。
謝欽簡直不知道怎麽形容這場景。
那雙浮白道,人人豔羨、觊觎的靈妙手在給木頭人紮頭發嗎?
小半晌才結束,這回再甩,不掉了,木頭段揚着脖問對面的幾個妖:“好看嗎?”
大家此起彼伏地點頭。
謝欽捂臉,嗯,魔幻的事情顯然更多,這臭美的小矮墩還是魂憶裏那個血刃敵人、橫行魔域的殺神呢!
前廳何拐李等不及了,于老調幫忙喊了句:“忙完沒?”
于沨起身應道:“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