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師兄

大師兄

戰場上突然多出來的那人擁有他們未曾見過的法器,讓形勢一下大改,原本還義正嚴辭,獨當一面的玄離門少主下也變了。

擋在他身前那人拽他躲過刀劍,随即雙手在虛空一拉,靈光以線狀迸射而出,形成巨大的保護屏障,他立馬興奮道:“叫我師兄收拾你們!”

于沨:“………”

衆道士被靈光激得退後,不敢上前,低聲議論起來。

“他是玄離門首徒?”“怎麽回來了?”

于沨看着對面這些人猜測他的身份,似乎頗為忌憚,然而他自己卻對“自己”還一無所知。

他小心謹慎的看着對面的人,可已然心亂如麻。

一句“師兄”幾乎戳漏了他的心,戳漏了他所有微小的懷疑。感覺自己漸漸接近着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熟悉的故人聲音,類似的靈妙手,他和段景塵到底是什麽樣的關系?

然而此時此刻,兩方對峙着,沒有給于沨太多思索的縫隙。

另一邊的廂房門猛然被段子湘踹開了,哭聲、毆打聲再次停止,所有人回頭看去。

向外敞開的門上有一塊血印,是額頭反複撞在上面留下的痕跡,房間內,只有王太一躺在地面中央,披散頭發,大着肚子,露出的胳膊全是青紫的瘀痕,形狀慘烈!

而接下來的一幕更加驚人。

就見“王太一”的肚子突然逐漸變小,一小攤黑色粘液從他的肚子上浮了起來,發出奇怪的“吱吱”聲。段景塵當機立斷,沖着段子霖喊道:“是鬼胎,用門神貼,給它包起來!”

段子霖聞聲手急眼快,撕下那門上斜歪的門神,一把向“鬼胎”撲去,段景塵在遠處彈出一個“睡靈符”,鬼胎登時鎮定下來,附在門神貼上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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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景塵走上前,躺在地上的王太一緩緩坐了起來,姿勢“妖嬈”,于沨腳步猶豫了一下,跟在段景塵身後。

門外的道士們也看出了端倪:“女鬼還在他身上!”

剛剛那鬼胎就被搶了先,女鬼再不能拱手讓人,這群道士又紛紛湊過來,劍指“王太一”。

斜側坐着的王太一眼神幽幽怨怨,張嘴男聲與女聲重疊在了一起,驚恐道:“別傷我。”

有道士道:“是你莫要再傷人!你已死多時,別再留有執念,去你該去的地方!”

“王太一”眼含熱淚,十分委屈:“我何曾想要留下,”她指着那門,慘笑道,“我日日夜夜受困于這三寸厚的門板之上,生死皆不得解脫!只要關上門,他辱我,罵我,對我拳打腳踢那些事!揮之不去啊!死了,我死了都不肯放過我!!”

先決條件是關門,怪不得!段景塵恍然明白過來。

其實那沈家少爺并不在,是這女鬼的恐懼之念,讓受困在死地,夜夜哭訴,剛剛哪怕脫出門板,附在他人身上,她的“噩夢”也會在這間關着門的房屋裏上演。

“王太一”感恩地看了眼段景塵,接着叩頭道:“福陽商賈沈家少爺沈運良殺我一條性命,我兒胎死腹中。陽壽陰壽皆折損,求各位仙長為我做主啊!”

她這頭磕下去,衆道士沉默不語。且不說那沈家少爺已經突發急病死去多日,就算活着,對他們而言,也覺得清官難斷家務事。

而且眼下兩人統歸陰界,女鬼若有冤要訴,該去的也是陰律司。而他們的任務就是別讓她再節外生枝。

段景塵剛想說話,卻被別人搶了先:“罷了罷了,現在你即然已經出來了,就別計較那麽多了,投胎去吧!”

女鬼愕然:“只是如此?”

“你還要如何?沈家少爺數日前遇見突發急病死了,你就當這是他的因果報應吧。”

那“王太一”的臉怔了好一陣,不知道是怔那句“你還要如何?”還是她夫君的死訊。

垂下頭,好一陣,女鬼忽然又猛然想到了什麽,瑟縮慌張道:“他死了,那他……他找到我,豈不是還要……我不想再死一次了!仙長!”她抱着面前一個道士的腿,“救我,救救我!”

她再一次“所托非人”,被抱住大腿的那人突然毫不客氣地提住“王太一”的後領,破空便要劈下一劍。

段景塵反應迅速,一揚手上的“長槍”,喝道:“滾開!別碰她!”

突然間的驚變讓氣氛更加微妙起來。

“王太一”連滾帶爬到段景塵腳下,再次形成了兩方對立的局勢。

這房間內十幾人,來自五湖四海,各修各的法門,有的偏邪,行事便不磊落,對于邪祟,他們很多人都信奉“殺之,是高效且永絕後患的方式”。

“段少主!你已經奪得鬼胎,且那鬼胎的陰氣比這女鬼要大上許多,如此,也要和我搶奪祟功嗎?”有人道。

段景塵受不了這歪理,但也知道争辯無用,這群人不過是踹着明白裝糊塗。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一指他“大師兄”道:“誰打得過我大師兄,誰再來跟我說話。”

于沨:“…………?”

你這麽說真的好麽?

然而此話一出,衆人反應先是一默,“師兄”的威名遠揚,很多人似乎都不想跟他動手。

後有試圖上前者也被攔下。

“你敢去?他的功法詭異,據說可以在三魂七魄上動手腳。”

“你以為他如何當得了玄離門的嫡傳弟子?小心!”

正這時,消失多時的許春紅突然出現了,站在門口,小心地看着地上的“鬼”。

她一來,段景塵狡黠一笑,有話了:“如何處置邪祟,你我說得都不算,這裏有主人家,來,少夫人,你家中的女鬼已經捉住了,您看如何解決?”

“王太一”突然瘋狂磕頭道:“姐姐,求你救我一命!”

許春紅怯怯地問:“如何解救?”

女鬼啜泣道:“諸位仙長不願為我伸冤也罷,但求一事,因我葬于沈家祖墳之中,必會與沈運良走同一條黃泉路,将我屍身搬離,我便可免于折磨。”

許春紅說來也是女子心軟,點點頭道:“我答允你。”

繼而她轉頭對這群道士說:“有勞各位仙長,将作祟之人尋到,沈家記下諸位的功勞了,畢竟是家中醜事,還請諸位仙長多加體諒,女鬼暫由……”她笑着看了眼段景塵,“段小仙長監管,化祟後,我明日講設宴,款待各位。”

話這麽說,誰也不得罪,這筆祟功是要均攤的意思,裏面人人有份,若段景塵不吭聲,這裏頭自然沒人有異議,而且許春紅軟語幾句,便如同迷魂湯藥一般,讓這群人一個個忙不疊的點頭,仿佛剛剛争奪邪祟之事不複存在。

許春紅最後道:“明日一早,我派人去将妾室棺椁遷移出去,今日事畢,諸位回房間休息吧。”

祟功攤了,相當于結了賬,便也沒人管這兩只鬼和王道長,殘局由段景塵他們收拾了。

段子霖先是把女鬼鎮入另一張門神貼中,妥善安置好。王道長遭了不少的罪,身心俱疲,女鬼離身後也沒有醒來,只是形貌恢複如常,段子湘贈了一枚養元丹,看他服下面色,斷言王道長三天之內可能無法回神。

慘兮!

段景塵不貪功,能解決了問題便好,而且他心思也已經全然不在女鬼身上——他的師兄怎麽突然出現了呢?!

把王道長安置在了其他的房間,段景塵拉着于沨的衣袖道:“師兄,你怎麽這般打扮?”

段子湘和段子霖也好奇,但對他們的大師兄畢恭畢敬,兩人都只是微微一點頭道:“大師兄好。”

于沨真的有些不知所措,被段景塵拉到床沿坐下,聽着對方一句又一句的詢問。

段景塵:“師兄,你不是跟我爹去巡邊?你先回來了?”

于沨:“嗯。”

頓了頓,他反應過來,為自己鋪好退路道:“還要回去。”

“哦,”段景塵不疑有他,笑着問,“你之前怎麽不和我們相認。”

于沨小心謹慎蹦出兩個字:“考驗。”

段景塵讪笑:“我最近很聽話的。”

于沨看了他一眼,段景塵見他始終帶着個帽子,有些別扭,伸手便要幫他摘下,猝不及防地,于沨手慢了,他只捂住了假發。

段景塵看見了,皺了皺眉道:“師兄,你才回來就跟我?你看你這頭發,都亂了。”

他邊說邊要幫他整理。

于沨立馬閃開,生怕露餡,順着毛道:“我自己來。”

段景塵倒是怔了怔,縮回了手,岔開話題又問:“對了,和你一起來的那兩人是誰?”

于沨道:“路上認識的朋友。”

段景塵:“要介紹一下嗎?”

于沨想了想,這麽突然,不是見面的時候:“明日再說吧。”

段景塵“哦”了一聲,感覺沒話了,随後擡頭盯向了段子湘和段子霖,猶如看着兩只增明瓦亮的大燈籠:“你們去找其他地方睡吧。”

被攆的兩人道了一聲“是”,然後悻悻離開。

段景塵吹滅了房間裏的蠟燭,拽着于沨躺到了床上,像是習以為常的。

于沨渾身僵硬躺在床板上,段景塵卻閑适地和他聊天:“邊境好玩嗎?”

于沨頓了頓,往前聊,他勢必會露出馬腳,答非所問道:“今日沈家之事仍有蹊跷。”

段景塵也認同,翻了個身,暗裏看着于沨的側臉:“是,沈家老爺和老夫人的中邪之症還未解,沈運良急病暴斃太過巧合,還有那個看似柔弱實際撐住了場面的少夫人也同樣奇怪。”

于沨點了點頭,總覺得被盯着的那側臉頰發燙。

“不過——”段景塵有些困倦了,強撐着道:“比起這些神鬼,看那群道士對實情的緘口,才讓人膽寒…那些事兒都發生過,擺在我們眼前……師兄…你說他們争奪祟功,見不平卻不鳴,良心上過得去嗎?”

于沨心猛然一揪,沒法回答他。這是赤子之心的剖白,是年少時的段景塵滿腔意氣不隕不墜。

他看見了他掩埋于千年前的底色。

段景塵道:“今天堂上我沒說,那小妾要的公道,我要替她争。”

他正在撐着沉重的眼皮,看着他師兄好看的側臉,額頭與鼻梁曲線流暢,嘴唇下巴也剛剛好的精巧,他出神,忽然,師兄那雙杏眼看過來,一如既往的溫柔地說:“好……困了?”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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