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作為一個從小在雙醫生家庭裏長大的小孩,宋皎月表示她在醫院看病并沒有什麽優惠,畢竟醫院的藥品也不會打折賣給她。

在交完費用之後,段磊似乎變得和她“同仇敵忾”。

他躺上擔架床的時候,嘴裏還在抱怨:“太黑心了,這一天得賺多少錢?”

急診的手術等待區圍了許多人,或蹲或站,他們在等待裏面的醫生出來。每當那扇沉重的門打開的時候,無數道視線都會沉默地彙聚過去。

“xxx的家屬在不在?”有一位戴着花帽子的醫生走出來。

“我我我,是我,醫生。”一個蹲在牆角的女人猛然站起,其餘人失望地坐了回去。

“手術做好了嗎?”

“還沒有,來簽一下麻醉同意書。”

原來是麻醉醫生。

又過了一會兒,門關上又打開,裏面的人叫到了段磊的家屬。

雖然是神經阻滞,但也屬于麻醉範疇,同樣需要簽風險知情書。

段磊也沒有親朋好友,是兩位民警幫他簽的字。

女民警看宋皎月一直沉默,以為她害怕被段磊追責,小聲安慰道:“沒事的,這麽晚了,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有什麽事情我們會通知你的。”

宋皎月擡頭看了一眼那道大門,似乎能看到門內忙碌的景象。

這一次宋皎月沒有拒絕,而是說:“那我先走了。”

她收到來自幼菱姐的消息,問這邊的情況如何,需不需要她趕來幫忙。又說沈白知道此事,一定要趕過來看她。問宋皎月現如今在哪。

宋皎月直接發語音消息:“讓他回去睡覺,別來煩我。”

宋皎月知道急診手術室的位置,也知道怎麽進去。

事實上進手術室并不難,因為醫院本來就有很多實習生、規培生和進修醫生。

除此之外,一些廠商也會跟常規手術的臺。

但是她已經很久沒有來過這兒了。小的時候她曾經來這裏找爸媽,在急診的麻醉辦公室寫作業。

她也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老鐘和老宋了。

最外側的區域有密碼鎖,可以通過密碼、瞳孔或指紋解鎖。

不巧的是,宋皎月知道爸媽的密碼永遠都是那六位數字。上到銀行卡密碼下到手機鎖屏,都是宋皎月媽媽的生日。

門突然開了,是她身後的人的瞳孔照亮了門禁系統光屏。

是淩霄。

但是宋皎月還不知道淩霄的名字,畢竟他今天是被拉過來幫忙,急診辦公室門口挂的也不是他的牌子,而是另一位姓胡的醫生。

雖說事急從權,但到底有法律風險,所以在胡師兄回來後,淩霄就到了急診手術室幫忙。

他有臨床經驗,可以在這裏打下手。

至少做個肩關節複位還是可以的。

淩霄以為她走錯了地方,出聲提醒:“這裏不是等候區,你下樓之後,先往右拐……”

宋皎月剛鼓起的勇氣瞬間像紮破了的氣球癟下去:“哦,好的,謝謝。”

她轉頭就走,背影有些孤單,淩霄甚至沒來得及叫住她。

淩霄已經從剛才的對話中隐約猜到了事情結果,她這樣年輕的女孩子遇到地痞無賴,擔心憂慮也是正常的。

淩霄進去後刷指紋取衣服,換了洗手衣後進手術區域。

段磊已經被公務員推到了等待室,原本空曠的房間現在塞滿了人。

很顯然,現在麻醉醫生沒空給他打神經阻滞。

淩霄過去看了一眼,連外周靜脈都還沒有開放。

今晚大部分的人手都被抽調去支援,僅留下很少一部分人維持着正常夜間的運轉。

段磊躺在床上的時候也很茫然,他被束縛帶綁着,這讓他很沒有安全感。直到他看見淩霄,一個剛才見過的面孔讓他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

“醫生,什麽時候到我?”

“今晚應該是沒有人手給你打麻醉了。”淩霄說:“或者你考慮忍一忍——”

“這個人是今晚送過來的車禍患者嗎?”有個人走到了淩霄身邊。

淩霄擡頭:“劉主任。”

這個人是分管西院麻醉科的劉遠帆,平常不呆在總院。

沒想到他也來了。

劉遠帆似乎是看出他的疑問,說:“今天晚上的陣仗大,宋老師都來了,我能不來嗎?”

麻醉科的現任科主任宋思禮曾是劉遠帆的老師。

劉遠帆在了解到段磊并不是今晚的車禍患者後就去了其他地方。

他來這裏幫忙坐鎮場面,在确認人員安排無誤後,還需要同時負責看管這裏的幾場手術。

車禍傷可大可小,有人看着只是表面輕微擦傷,實則可能存在內髒破裂,一旦大出血,就再無回天之力。

今晚的這場車禍有三人當場死亡,七人重傷,其餘人等均有不同程度的受傷。

有的人同時存在腦出血、脾髒出血、疑似心髒大血管破裂等問題,就需要評估到底哪個科先上手術,還是大家一起上。

但是段磊并不清楚這一點,他在淩霄和劉遠帆說話的時候,一直盯着淩霄的臉看,忽然叫道:“你是剛才幫她說話的人,你們是一夥的!”

對于段磊而言,這個世上最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那就是要給他做手術的醫生和他“有仇”。

“哪個是黃xx?”一個女醫生從六號手術間走出來,在得到回應後,對旁邊的推車師傅說:“公務員,可以送進來了。”

段磊一瞬間瞪大了眼睛,這不是剛才把他胳膊“拽斷”的女人嗎?完了完了,這下是進入賊窩了。

因為這些醫生都戴着帽子口罩,段磊看不到他們的全臉,這也是他剛才沒有第一時間認出淩霄的原因。

但是他絕不會認錯姜滿,她的那雙眼睛像一只弱小且無害的白兔,可是一出手卻那麽狠辣。

姜滿急着把病人推進去,這本來應該是麻醉醫生幹的事情,但是今晚麻醉的人手嚴重不足,她只好自己來給病人打外周靜脈。

在姜滿把病人領走之後,段磊下意識問了一句:“那個人怎麽了?”

“他的手指斷了。”淩霄淡淡說:“所以要把手指接回去。”

“斷了的手指也能接?”段磊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淩霄沒說話,視線從他的肩關節上掠過。

段磊看他想走,急忙叫住他:“還有我呢?”

淩霄言簡意赅:“等麻醉。”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段磊現在越發疑心他們是串通一氣,可是人躺在床上也不敢發脾氣,只能好聲好氣地說:“好吧,好吧,就這麽着吧!”

等明天白天,他一定要去投訴他們!

淩霄走了回來,他本來想去幫老師的忙,如今聽得段磊這麽說,也樂得先把段磊的事情解決。

淩霄一手扶着段磊的肱骨頭,另一手抓住他的手,先試探地活動了一下。

“疼疼疼——”

一拉。

一推。

“嘎達——”

肩關節複位了。

淩霄放下段磊的胳膊:“好了。”

“然後呢?”段磊急急地叫起來,很是不滿:“你就放我待在這裏嗎?”

“會有人推你回去。”

大問題由那些高年級醫生負責,像淩霄這樣的新手就負責處理一些骨折、韌帶損傷的小問題。

骨科是一個很大的方向,分為創傷、腫瘤、關節、脊柱等。幾年前手外科和運動醫學科從醫院的骨科分出去,現在的骨科主要是創傷組、腫瘤組、關節組、脊柱組和足踝組。

淩霄在急診手術室忙了一夜,那些更大的場面暫時與他無關,他也沒有資格參與其中。

等他換完衣服走出急診手術室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聽說昨夜有一人在開胸時心髒破裂,瞬間死亡。

夏日清晨的朝陽還未散發出炙熱的光芒,伴随着微風,帶來些許暖意。

但是有的人永遠留在了昨天。

醫院的門診和急診挨得很近,從急診出來後,淩霄可以從樓層的窗邊看到門診門口排起的長隊。

他擡起腳,踏了一下門上的感應開關。

門外是電梯口,有家屬在等。其實這裏不是他們等待的地方,但是總有家屬搞錯,久而久之,想得起來就糾正一下,想不起來就聽之任之了。

淩霄又看到了她。

她似乎在這裏待了一個晚上,她的臉上還有着昨夜精致的妝容,雖然眼下有些疲倦,但是明珠的光輝不會被這些細小的灰塵掩蓋,她看上去仍然是那樣明豔生光。

她屈膝,背靠在牆上,遠眺着牆上的窗戶,似乎在走神。

于是淩霄邁步走向了她:“你沒有回去嗎?”

“他已經走了。”淩霄說:“昨天晚上我幫他把關節複位,他就已經走了,你不知道嗎?”

淩霄昨天晚上可以不管段磊,畢竟段磊的事也不是什麽急事。

“我知道,我在等其他人。”因為心裏牽挂着別的事情,宋皎月暫時沒有心情欣賞美色:“謝謝你,胡醫生。”

她認錯了人。

所以淩霄主動開口糾正:“我叫淩霄,會當淩絕頂的淩。”

這個名字讓宋皎月覺得耳熟,可是她今年27歲,誰還會記得自己五歲時候認識、十一二歲之後就沒再見過的童年好友?

宋皎月只是客氣地笑了一下:“淩醫生,您好。我想問一下,你們的手術都做完了嗎?”

她給小滿發了信息,小滿沒回她,可能是在忙。

她在門口聽說了有人心髒破裂去世的事情。那應該是老鐘的手術,她手下很少死人。

老鐘一向驕傲,有時候就連身為她女兒的自己都不能窺見她的脆弱。

“你有親人朋友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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