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從機場出來已經很晚了,江見月跟着許明明在酒店湊合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昏昏沉沉醒過來,挂了江見君十幾通電話。

“電話不接,你哥擔心死了。”困得不行的許明明強撐着咕哝了一句。

“擔心死拉倒。”江見月不為所動,直接給她哥拉黑了。這一路受了這麽多罪,讓她心裏那點小委屈都變成大委屈了,覺得一切都是她哥的錯。

但過了會兒,等那一陣氣性緩了緩,她還是翻開微信發了條報平安的朋友圈,設置家人可見。

無法否認的是,她內心其實是個很戀家的人,連上大學都沒舍得出國,直接在家門口讀的,畢竟從小就習慣了被關懷圍繞的感覺。也正因如此,這次被逼婚才會格外傷心,生哥哥的氣。

所以轉過頭一想,她又一臉決絕地從錢包裏抽出哥哥給的無限額信用卡,啪一下折斷了,像恨不得斷絕關系一樣。

旁邊的許明明被這聲脆響驚醒,一下從床上彈起來:“別呀!你有錢麽,你就把它撅了?”

“你有哇!我這不是來投奔你了嘛。”江見月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兩人是大學同學,情同親姐妹,同吃同用很正常。

但許明明一聽傻了,因為她還沒好意思跟江見月交代,自己這次也是跟家裏鬧翻了跑出來的,且鬧得比江見月還僵,現在邊打工邊讀書,捉襟見肘。兩個在逃公主誰比不比誰好哪去。

了解到實情之後,江見月愣了幾分鐘,然後掏出個小本把上面一長串計劃全劃掉,只留下兩項。

“我想好了。”她念給許明明聽,“首先不管怎樣都要完成皇家藝術學院的進修課程,不能白來。第二,就是創作新作品,去參展然後賣掉,就有錢啦。”

至于緩沖資金,她還有一點上學時期賣畫的錢。在家的時候要什麽有什麽,她自己那點小錢被扔在賬戶裏都沒正眼瞧過,沒想到現在竟然全靠它了。這麽一想還突然有點遲來的成就感,也有自信了。

然而作為過來人,許明明聽得替她發愁:“寶寶,咱還真自力更生啊?”

她的意思是玩兩天回去得了,外頭不好混,尤其某人還是頭號嬌生慣養小公主。

江見月卻不肯,很認真地說:“既然不想接受家裏的安排,肯定要學着獨立生活啊。如果只會發脾氣的話,我哥就更不可能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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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氣歸賭氣,在來的路上她也已經認真思考過了,尊重也好自由也好,都得靠自己贏過來才行。

“行叭。”許明明捏捏太陽穴,無奈嘆氣,“別說那麽遠了,先給你找個住的地方。”

.

倫敦的房價高得令人發指,在預算有限的情況下租房子可真不算容易,江見月又想要個空間大點的地方。

于是兩人在網上查了一上午,終于找到一間便宜出租的老宅。

第二天,懷着激動的心情辦好手續到現場時,江見月站在門口半天都沒敢往裏進。

所謂老宅是真的很老,外牆覆着爬山虎,裏面偌大的客廳除了一個黑黢黢的真火壁爐外沒有一件家具,拍鬼片倒是超級合适。

“怕了?”許明明看着她。

“不怕,”江見月硬着頭皮進去轉了一圈,勉強說,“挺好的,空空的剛好做畫室,完美。”

完了她立馬刻意轉移注意力地問許明明:“哦對了,我還需要一個新的畫模,能幫我聯系嗎?”

一聽她提出這個要求,許明明連連擺手。

江見月的作畫風格是很古典的寫實派,真實而唯美的那種,并且一直專注于人體畫像,類似大名鼎鼎的《維納斯的誕生》。

據她自己說,是受到文藝複興時期佛羅倫薩畫派的啓發,在作品中融入了一些對人欲、神性以及理想的思考。不過這些深遠藝術理念許明明是一個字也不懂,只會簡明扼要地概括成“江見月愛畫裸體帥哥”。

而且還不能是一般的帥哥。江見月對畫模的挑剔程度堪比宇航員選拔,有一次許明明不信邪地找來整整一百個頂級男模,結果愣是沒一個能入她的眼。問,就是找不到想要的那種感覺,激發不出靈感。

“你到底想要什麽樣的呀?”一說到這個許明明就哭笑不得。

兩個人邊聊邊往外走,去置辦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老宅出去要經過一條小巷,小巷對面是一個比較老舊的街區。

江見月邊走邊心不在焉地思考,但一時半會兒沒找到合适的語言來回答許明明的問題。她想畫的人,是那種……

正想着,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影子——平直的肩,利落的鬓角和濃黑的眉眼,一雙冷白具有雕塑感的手,指間藏痣,冷欲中帶着誘引,仿佛同時指向神與堕落。

“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吧。”她喃喃自語。

“哪種啊?”許明明在旁邊莫名其妙。

“就……”江見月再想說,卻又形容不出來了,只剩頭腦裏的回憶越來越清晰。

有一瞬間她都感覺視線一晃,恍惚間好像真的又看見那個男人修長的背影,就在路的對面遠遠地走在風裏。

她腳步一滞,飛快轉頭去尋找那道似真似幻的人影,只可惜前方小巷口已經空無一人,只有風還在吹。

一定是看錯了。她望着那個方向發愣,心裏忽然有點失落。也說不清為什麽,這個連叫什麽名字都還不知道的男人已經不是第一次憑空闖進她的腦子裏。也可能,她還跟小時候一樣,像個城堡裏的公主,只要被人搭救一次就會念念不忘,何況是兩次。

“看什麽吶!”許明明這時候伸手把她東張西望的腦袋給掰了回來,然後警惕地指了指她剛才看的那個地方。

“我查過了,那一片街區叫Butcher’s Valley,很亂的,經常有女孩子在那邊失蹤!而且那邊的店據說都是黑店,你一個人的時候可千萬不要過去哦。”

江見月聽得脖子一涼。Butcher’s Valley,屠夫之谷,真是服了英國人起名的惡趣味,讓人一聽就想起人肉叉燒包。

她們于是特意繞得離屠夫谷更遠了一些,走大道去了超市,聊天話題也就此從藝術追求變成了柴米油鹽。

許明明在精打細算地幫江見月備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後,就離開去忙自己的事了。

于是江見月一個人的冒險正式拉開序幕。

帶着點躊躇滿志,江見月一個人回到那棟空空的老宅裏,想象着自己劈柴、生火、燒飯,然後在空閑時裹着小被子坐在爐火前,安穩而自由的樣子。

但是想歸想,必然沒那麽容易。

首先是老宅裏沒有暖氣,深秋的天,黑下來之後氣溫趨近于零。

江見月裹着她單薄的小衣服,試圖将客廳裏的壁爐燒起來。起先她不知道這是個技術活,在浪費了所有火柴之後才不得不認命放棄,決定鑽進被窩裏湊合一晚上再說。

但接下來就發生了第二件讓她崩潰的事情——洗手間老舊生鏽的水管爆了,水漫出來打濕了直接放在地上的床墊。

為了不讓床墊和被子完全被水泡掉導致晚上沒地方睡覺,江見月拼命把它們拖到二樓,之後又經歷了樓梯摔跤、踢到小腳趾、冷水噴臉等一系列慘劇,這才成功關掉水閥。這個時候一樓的地毯已經全濕了,整個變成沼澤地,踩一腳一個水坑。

江見月打着冷顫在沼澤裏走得步履蹒跚,剛歇下來,又悲催地聽見自己肚子在咕咕叫。

她胃口挑,這兩天一直沒怎麽好好吃飯,又累,此時此刻感覺胃都發疼。手邊有許明明給她買的餅幹薯片,但她拆開吃了一點就覺得更難受了,本來也不喜歡這些垃圾食品。

看了眼時間,晚上十一點。猶豫一陣,她還是披上外套出了門,希望能運氣好點碰見一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中餐館。

出門不久,天上開始下雨,而且越下越大。

江見月沒帶傘,一身衣服本來就潮濕,很快就被雨淋透了。抱頭跑了好長一段路她才看見一家販賣肉類的小店還亮着燈,于是趕緊鑽進屋檐下去躲雨。

在店門口稍一定神,她發現自己站着的地方居然正是白天讓許明明談之色變的屠夫谷,就是那片很亂,經常有女孩失蹤的街區。結合這個背景,再看身後這間燈光昏暗的小肉鋪,她脖子都麻了。

這一晚上還能更慘一點麽,又冷又餓,又瘆得慌。

人一慘就容易委屈,一委屈就容易哭,江見月站在風中鼻子一酸。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篤、篤”兩聲,是有人在敲肉鋪的櫥窗。

她吓一跳轉過身,毫無防備地看見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看見男人曲着修長的五指,不緊不慢又敲了一下她面前的玻璃。

隔着小店陳舊的印花玻璃,兩個人四目相對。玻璃紋理模糊了男人的面部輪廓,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更神秘,也更危險。

一瞬間江見月又想起許明明對她的各種叮囑警告,說地方不是好地方,人也不是好人,當心又被壞人抓走之類的。

但她的手一點也不聽大腦使喚,直接一把推開了小店的門。

毫不猶豫。

叮鈴——門口的迎賓鈴響聲清脆。

年輕的屠夫一身白衣,腕骨微動放下刀,擡起薄薄的眼皮看着面前闖入的羔羊。

男人神态慵懶,完全不顯得驚訝。

小店裏的空氣似乎凝固了那麽一瞬間,而後像被什麽東西攪動一樣,忽然蕩漾起來。

也許是江見月肚子裏的咕咕聲吧。

渾身濕透的她眨眨眼睛,兩行眼淚就很沒出息地掉下來。

“真的是你……怎麽每次見到你,我都這麽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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