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壁爐內火焰燒得很旺,赤紅搖曳的火光映着男人雨水未幹的身軀。

江見月縮着肩膀紅着臉,目光游來游去,既想看又不敢再多看,幹脆沒好氣地往他身上扔了一條蓋毯。

這還是她第一次給一個男人扔毯子。以往她身邊畫模無數,哪怕是三九寒冬沒暖氣,她也從沒關心過那些男孩冷不冷。

“你再不穿衣服,就凍死了。”她嗓子啞啞的,毯子扔過去的時候自己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剛才外面那麽冷,她自己也是一條真絲睡裙在風裏站着,現在才後知後覺全身發抖。

男人接過毯子在手上理了理,又轉而蓋回她身上,将她從肩膀到腳都裹了個嚴實。

江見月掙了幾下,但他一手捏住毯子接口的地方,不讓她掙脫。于是她索性就裹着毯子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抱住膝蓋哀哀怨怨地不說話。

“就這麽生我的氣?”男人半跪在地毯上,彎下腰來看她的眼睛。

江見月觸電一樣把目光挪開。他的目光太有穿透力,跟他對視時她感覺自己是透明的。躲着他,她背朝爐火,盯着地毯上的兩條影子被火光拉長,搖搖晃晃融為一體。

“你是故意的。”半晌,她對着他的影子開始控訴。“你看出來我喜歡你,就故意勾引我。現在想想,根本從一開始就是。”

她的話裏刻意加重了“勾引”這兩個字,但語氣就像個怄氣的小孩子。

身旁傳來低低的輕笑。

“你還笑,很得意嗎?”江見月十分敏感地轉過頭。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喜歡一個人,第一次有人讓她只見一眼就怎麽也忘不掉。陷入這種不由自主的境地真的讓她很沒安全感,畢竟在以前二十年的人生裏,幾乎全世界都是她說了算。

有種莫名的委屈一直盤旋在心裏,好像喜歡上他就是被他欺負了。

“我是認真的。這不好玩。”她終于擡起紅紅的眼睛去直視男人。為了讓表情更嚴肅一點,她很用力地咬住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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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這副樣子看在另一個人眼裏,會把人的五髒六腑都牽住疼。

陸在川一手虛攏住她的臉,拇指輕輕揉開被她咬緊的下唇。

都怪他,以為她不會喜歡他。

“如果你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就不會這麽想。”他對她說。

也不知道是誰先勾引的誰。也不是知道是誰,總是一串眼淚就讓另一個人心碎。

“而且你又怎麽知道,我勾引你是為了好玩?”男人嗓音低啞。

爐火燒得厲害,不時發出爆裂聲。

“是我先喜歡你。”他又說。

聽見這句話,江見月又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還覺得全身熱得發燒。

“真的嗎?”她問他。可是他們兩個總共也才認識了一周多,見過三面。

“不信我?”男人向她靠近了些,氣息懸停在她耳旁。

江見月不安地往後一縮。“警告你,不許開我的玩笑,不然我……”

“我發誓,是從一枚硬幣開始。”男人壓到極低的耳語聲打斷了她的話,幾乎像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江見月一愣,回想起在機場和他換硬幣的場景。

她心裏還是在計較到底是誰先誰後,想不清楚,不自覺又咬住自己的嘴。

陸在川再次揉開她快要被咬破的下唇,看見深深的牙印留在唇上,被爐火照得緋紅發亮。

他低頭吻下去,動作輕柔得像是親吻一朵花的花蕊。

江見月能明顯感覺到男人的呼吸已被壓抑到極點,或許她自己的也一樣。

雙唇觸碰時她整個人都僵住了,然後飛快地往後躲開,蜷成一團把臉埋進膝蓋裏。

一深一淺的兩個呼吸聲兀自在空氣中糾纏許久,才又逐漸平息下來。

她緊緊裹住身上的小毯子,驀地轉到另一邊,再也不敢看身旁的人。感覺只要再多一眼,她殘餘的理性就瞬間崩塌了。

“我不是什麽風流畫家,而你很顯然也不是一個天真的情人。”背對着他,她聲音悶悶地說。

“不,我不是。”男人的嗓音依舊沉啞克制。

“所以我不會輕易和你産生任何關系,我甚至都還不算認識你。”江見月深吸一口氣,找回勇氣重新看着對方。

“就算幾天前我一眼就愛上了你,你也一眼就愛上了我,我也不能接受一段這麽草率的感情。我不相信一見鐘情,也不會允許自己因為一時沖動,就去做可能後悔的事情。”

即便是淪陷,她也要理智而清醒地淪陷。

“我的每一個朋友都認識了十年以上,就連我梳頭發用的小梳子都是出生時就有的。我是一個做什麽都很慢又很挑剔的人,所以一輩子的時間大概就只夠我去愛一個人,嗯……兩個最多了。”她很認真地想了想。

“我對臨時伴侶沒有興趣。如果你在我身邊來了又走,我的人生中會留下一個碎片。我不願意把自己變成一塊塊碎片,所以在我确認你是那個可以陪我一直走下去的人之前,我沒有辦法接受你。”

她是藏不住話的人,一口氣便把想說的都說完了。說得太認真又太緊張,一停下來整個人都有點發抖。

她知道自己的話相當不留情面,以為對方可能會生氣,或幹脆被她這個較真的樣子吓住,直接拂袖而去。

但那個男人并沒有,還是像之前一樣眼含笑意地看着她,平靜得甚至有些異樣。

良久,他開口:“是我吓到你了?”

江見月猶豫着,點點頭,表情裏總是帶點小小的委屈,怎麽也壓不下去。

“壞人……”忍不住小聲嘟囔一句。

陸在川聽笑了。

對,他是壞人。

“那我們從一個擁抱開始,可以嗎?”他朝她打開手臂。

江見月把自己包在毛毯裏,低着頭紅着臉,虛虛地靠住他。

是,她現在是真的真的非常需要一個擁抱。

一雙手臂有力地将她圈住,手掌隔着毯子在她後背輕輕摩挲。

“全世界的時間都給你。”男人沉啞的嗓音貼在她耳旁。“我等你。”

一時沖動或天長地久,都願陪你。

你知不知道。

懷中女孩抖得更厲害了一些,于是他将她抱得更緊了一點。他身上還帶着夜雨的涼氣,女孩潮熱的臉頰靠在他肩上,也許是貪涼,輕輕在他頸窩裏蹭了蹭。

他被蹭得呼吸一滞,也只是克制着,拍着她的後背沉沉低笑。

問她:“現在,誰是壞人?”

他嗓音放低得不能再低,缱绻環繞着她。身旁爐火的熱氣裹上來,立刻将兩人身上殘餘的涼意驅散了。

江見月像是睡着了。

但安靜了會兒,她突然又從毯子裏掙出手來,雙手勾住他的脖子。

“你……又在勾引我了。”她仰頭看他,眸光映着火光,眼神迷離。

蓋毯從她肩上滑落,被她壓在膝蓋下面。她将壓抑在胸口的呼吸一下放開,竟然揚起脖頸主動來尋他的嘴。

這次換成他躲開。

“剛剛才說怕?”陸在川嗓音帶笑,手捧住她的臉。

這是江見月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這樣笑,嘴角一對淺淺的括號形笑紋,露出一排漂亮的牙齒。

但分明就是在笑她。

他不知道,她現在的頭腦其實已經沒那麽清醒。

剛才說完那番話之後她就像是用光了力氣,然後在他的懷抱中,整個人飄忽忽地暈了過去。

此時此刻,是她潛意識的本能在與他對話。

她在夢游。

“我怕的,又不是你這個人。”

碎片也有碎片的美,不是麽。

至少這一刻誰都是真心的。

“也許你該怕怕我,畢竟是你先自投羅網的。”她失焦的目光中升起燥意,說話間直接跪立起來整個撲到他身上。

男人承住她的重量,一手按住她已經微微汗濕的後頸。他沒有再躲開,但也僅僅是輕而慢地在她唇上一啄,然後緩緩上移,安撫地去吻她莫名濕潤的眼睛和滾燙的額頭。

江見月重新趴回他的肩上時已經氣力全無,只剩下細得蚊子叫一樣的聲音。

“你真的,是個壞人……”

給時不要,要時不給。

男人只是笑,修長的手指理順她潮濕的頭發,輕拍她的背。

“不急,我們慢慢來。”

江見月最後聽到的,是兩個人相互交疊的心跳。

視線中金紅色搖擺的爐火漸漸模糊,一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也不知道是誰在清醒,誰在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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