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又一個雨過天晴的早晨,江見月汗津津地醒來。

昨晚她因為受涼發高燒了,對後半夜發生的事情記憶模糊,只覺得身上那種燥熱難受的感覺一直持續到現在。

醒來時,她獨自躺在二樓卧室,整個人陷在床墊裏。堆起褶皺的床單和被子從床墊拖到地毯上,顯得非常随意慵懶,帶有一種放縱氣息。

說到放縱。

環視一圈,房間裏并沒有看見另一個人留下的任何蹤跡,然而這整片空氣,整張巨大又柔軟的床墊上,都分明殘留着一種極其特別的,清冽的同時又逗人心癢的氣味。

她知道,他來過,也停留過。

江見月心跳有點加速。說實話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昨晚是怎麽從樓下上來卧室的,最清晰的記憶是那個男人為了她脫去衣服站在雨中的身影,然後就是壁爐噼裏啪啦的聲音,和怎麽控制都控制不住的瘋狂心跳。

她呼一下掀開被子,發現自己衣服穿得好好的,真絲睡裙外面甚至還多了一件純棉睡衣。于是剛才那一瞬間的緊張感沒有了,變得怪怪的,莫名悵然若失。

對哦,她昨晚還告訴過他,不可以那麽快就接受他。

她披上一件外套,順便起了床,摸摸自己的額頭,感覺溫度還是不太對,喉嚨也幹幹的很難受,想要下樓去喝水又覺得渾身乏力,一小段樓梯都下不下去。

她站在樓梯口朝下望,發現偌大的客廳已經空無一人,只有壁爐裏的柴火還靜靜燒着,火苗已經縮小成了青藍色。

整棟房子就像曠野般安靜。

心裏那缥缈的失落感輕輕擴大了。江見月發覺昨晚她真的是高估了自己,現在只是一睜眼沒看到人,心裏就好像真的碎掉一小塊了。

可能是身體不舒服的緣故,內心也突然變得特別脆弱。以前在家生病時總有人圍着她各種照顧,現在自己獨身在外,病了也沒人過問,好可憐啊。

她有點難過地坐在樓梯上,抱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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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要承認,她一點也不喜歡一個人的生活。雖然這次跟哥哥翻臉跑出來,她獨立的決心很大,但內心來說還是留戀在家時有人疼有人愛的日子。她從小是在溫暖大家庭的包圍下長大的,被人寵慣了,真的很害怕孤獨。

此時此刻一個人頂着高燒坐在異國他鄉空蕩蕩的房子裏,她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了。

正傷心時,突然聽見樓下傳來門被打開的響動。

随着咔噠一聲,體态優雅的男人換了幹淨的白襯衫,拎着一個很大購物袋走進她的視線。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那不争氣的眼淚像珠子一樣滾下來。

.

陸在川一進門,就看見小女孩紅着眼蜷縮在樓梯上,讓他覺得全世界都是他的錯。

他放下手裏的購物袋走到樓梯邊,将手臂搭在扶手上,指節托腮靜靜望着她。

女孩坐得高,摟着膝蓋,嘟着臉,一雙明澈含水的眼睛自上而下也在看他。樓梯旁的小圓窗有光透進來,将她鬓邊碎發照成金的。

這一幕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宮殿般華麗的巨舫中見到她的第一眼。

“好久不見,小公主。”凝望良久,他才輕輕地開口。

男人一出聲,落魄的公主突然開心了。

江見月揉揉眼睛,心裏的失落悵惘一掃而空,差點脫口說出“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到一半又收住,帶點傲嬌地改成問他“你是怎麽進來的”。

“我拿了你的鑰匙。你睡着了,就沒告訴你。”陸在川拿出鑰匙晃了晃,笑容随意。

“你就不會叫醒我啊?”江見月故作小氣地鼓鼓嘴,但其實她并不介意。

“會倒是會。但你睡得那麽可愛,我不忍心吵醒。”

兩個人的目光都很坦白,她問一聲,他答一句。

“……噢。”江見月抿抿嘴。從小到大整天有人誇她漂亮可愛,但今天是她第一次被誇得不好意思,可真神奇。

“我頭好暈,你拉我起來。”她朝他伸手。人一生病,就特別想撒嬌。

男人将一只線條硬朗的手遞到她面前,掌心朝上,很紳士地等她主動握上去。她帶着一種據為己有的心情抓住他指間的那顆痣,小手握大手,感覺非常踏實。

“我餓了。”一搖三晃地從樓梯上下來,她又摸了摸肚子。

是真的餓了,一看到他就餓。

“嗯,都準備好了。”男人從容地指了指放在地上的購物袋。

江見月很不見外地跑去翻袋子,雞蛋、牛奶、水果、蔬菜,還有她喜歡的焦糖餅。在她撕開焦糖餅包裝的時候,男人拎着袋子裏剩餘的東西走進廚房,把東西分門別類放進冰箱和櫥櫃。

“你要做飯給我吃?”江見月吃着焦糖餅跟上去。

“不然讓你餓着?”男人忙碌着,頭也不回。

燒水壺冒起熱氣,兜兜轉轉,空空如也的廚房一轉眼就被鍋碗瓢盆填滿,冰冷的大房子裏突然間就充滿了溫暖的煙火氣。江見月注意到,男人買回來的小煎鍋竟然是粉紅色的。

咬一口焦糖餅,有種以後都再也餓不着了了錯覺。

廚房很大,中間有一個島臺。江見月坐在一張很高的餐椅上,光着兩只腳懸空晃悠。男人在對面慢條斯理地卷起袖子打雞蛋,她就雙手托腮安靜地看。

大片陽光透過落地窗鋪進來,給整個空間賦予油畫般的質感和色彩。很想讓這一刻停留久一點。

“下次換我來做飯給你吃吧。”看了一會兒,江見月突然說。

“怎麽了,我做的不愛吃麽?”正專注切蘑菇的男人匆匆一擡眼。

“愛吃,”江見月認真道,“但是也想為你做一次。總不能一直吃你的呀。”

其實自從落地倫敦以來,除了他做的那兩碗馄饨面之外還真沒怎麽好好吃過飯。她對此心存感激。

“好啊,那你會做什麽?”男人笑着說。

“什麽也不會。”江見月很誠實地聳了聳肩。

沒辦法,她家最早本來就是經營餐飲生意的,她小時候都有專屬廚娘,什麽時候需要親手做飯了。

“不過我可以學呀。”但她是有誠意的,又補了一句。

“好。”男人又笑,好像她說什麽都是好。

轉過身,他把一碟吐司和果醬一起遞過來她面前,“先吃,雞蛋馬上好。”

江見月有點嫌棄超市的面包,所以只咬了一口就撥弄到盤子邊去放着,然後眼巴巴等鍋裏的煎蛋。

打好的蛋液被倒進熱了油的鍋裏嗤嗤響,香味頓時飄散開。

她看到男人不慎弄灑了一些蛋液在手上,微黃半透明的液體從他指尖流下,沾濕了無名指上那顆小小的黑痣。

這個畫面忽然極大地的助長了她滿腹的饞欲,于是她決定立刻将它畫下來,用藍莓醬畫在盤子裏。

“對了,我昨晚是怎麽上去睡覺的?”一邊畫果醬畫,她一邊随口問。

“你不記得?”男人回得也很随意。

江見月擡頭看他,發現他也看過來,眼神有點怪。

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無辜地說:“我都暈了,真不記得。”

“好好想想。”對方仍不答。

江見月不明所以地眨巴一下眼睛,低下頭繼續蘸着果醬和黃油在盤子裏畫畫。即使用的是果醬,她也三兩下就把男人那只沾了蛋液的手畫得十有九分像。

然而就在她最後用叉子的齒去點無名指上那顆痣的時候,整個人忽然一頓,腦子裏猝不及防地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

她想起昨晚自己被抱上樓的時候,趴在男人肩上随着他的步伐一颠一颠的很舒服,還想起她因為他身上涼涼的就抱着不肯松手,強迫他做自己的人形抱枕,整個人都纏在他身上。

中途她似乎還因為發燒難受得哭起來,把鼻涕眼淚都蹭在他身上,然後在他用冰毛巾替她降溫的時候,她抓住他的手說好看,後來好看就不知怎麽變成了好吃,最後她真的咬了他一口,咬在無名指上。

她終于知道樓上卧室裏那張巨大的床墊上為什麽會留有他的氣味,實際上當然還不止是氣味。

她記得床墊變得像滾燙的流沙,而他們一起陷在裏面。

互相煎熬着。

想清楚之後,江見月的臉迅速變成番茄色。

所以昨晚,在她發表了一大通清醒理智宣言,決定讓這段關系緩慢發展之後,立馬就對他做出了那種事。

“記起來了?”男人這時從島臺對面看過來,唇角的笑意很明顯。

“呃我……”江見月頂着一張緋紅的臉,完全想不出詞彙來解釋自己的行為。

偏偏對方幽深的目光逼近,顯然是非要她說出點什麽來。

“都-都怪你!”被眼神逼急,她幹脆反咬一口,擡起還蘸着藍莓醬的食指指着他。

本來也是,他先勾引她的。

陸在川自然也沒有跟她辯。

“嗯,都怪我。”他啞下嗓音很輕地說,傾身與她對視。

在目光相接逐漸拉進的時候,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沾滿果醬的纖長食指慢慢放進口中。當藍莓醬的甜味在唇舌間蕩漾開,他眼中笑意也浮起來。

江見月渾身都僵住,動也不敢動。血夜上湧的感覺甚至讓她有點發暈。

酥麻的感覺從指尖一瞬間擴散到全身,像絲絲縷縷的線将她牢牢捆起,讓她原本還在空中晃晃蕩蕩的腳都一下定住,腳趾緊緊蜷縮。

他輕咬一下,她就抖一下。

偏偏男人的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她的眼睛,看得她連呼吸都忘了。

在他終于放開她的時候,指尖已經沒有殘餘的果醬,只留下一層水漬在陽光中微閃,幾秒便風幹了。

江見月才把呼吸找回來。

“你你……再這樣子我要生氣了!”她縮回手,叫起來。本來就紅的臉更燙得不像樣。

其實她什麽氣也生不起來,身體內部像開了一個大洞,剛剛刮過一場飓風。

再看對方,根本不像她這麽窘迫,還仍然笑意朦胧地盯着她看。很顯然,她完完全全不是這個男人的對手。

可惡。

沉默延續了幾秒,男人忽然勾起嘴角湊到她耳邊,讓磁性的嗓音鑽入她耳膜。

“總不能,光是你欺負我。”他說。

竟然還變成她欺負他了。

江見月一張臉紅了又粉,粉了又紅,實在受不了了,她就從餐椅上跳下來光着腳一溜煙跑開,躲在樓梯後面只露出一只眼睛。

遠遠地,她看到廚房裏那個男人依舊那麽優雅自若,還在認真地給煎蛋擺盤。

“男、男妖精!”她咬咬唇,忍不住小聲罵。

“我聽到了哦。”

廚房裏的傳來清清淡淡的嗓音,沒事兒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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