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雙喜
雙喜
皇帝壽辰,舉國同慶,整個大岚都呈現出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商賈停市、富貴人家分發米粥救濟窮人、少女們魚貫而出游園戲耍,于他們而言,這是他們一年之中等同于節日的日子。
宮闱深深,朱紅色的城牆、翠色的琉璃瓦,将這份喜悅鎖在了這方天地之中。
長街貫通,胥堯一席桃紅色的衣衫,底紋用金絲鋪滿,上繡淩寒而開之梅花,粉面朱唇,眼角一顆小痣更顯妩媚神色,東風穿堂,胥堯長發從耳旁拂過,環佩啷當。
迎面而來是個熟悉的人影。
胥堯停下腳步,等待着和來人照面。
“胥瑤瑤。”熟悉的陰桀聲音,帶着幾分譏笑和不屑,但胥堯擡眼正視胥厲的眼睛,嘴角卻是勾出笑意,胥厲将這笑容盡收眼底,眼中墨色更重,“看來你膽子還是真的大。”
“三哥。”胥堯做了一個禮,示意胥堯和他一同前往明德殿,“今日風大,你小心着涼。”
胥厲與胥堯并排而行,紅與藍交相輝映,只是一人臉上笑意吟吟一人卻繃着張臉。
“呵,是我小瞧你了,也不知道樂筝鳶着了什麽道,竟然那麽歡喜你。”
樂筝鳶?
筝鳶?
胥堯不動聲色,卻是在心裏琢磨了一下這兩個名字,看來那日筝鳶果真有所隐瞞,他看起來不願意告訴自己他的真實姓名,甚至平日裏也是以面具遮臉。
只是這名字有些熟悉,應該是被人提到過的才是,許是不打緊的人物,并不影響整個故事的發展,就像他原身胥瑤瑤,不也只是一個工具人而已。
“不過你也別太自信,保不齊這樂筝鳶扭頭就殺了你呢?”胥厲低聲說着,就像頭狼在無反抗之力的獵物耳邊磨着他的牙齒,“他是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般良善之輩,總歸與你不是一路人,利益驅動的人,又有多少忠誠可言?”
“他很貴嗎?”胥堯心中并沒有多大的起伏,只是想知道胥厲用了什麽代價與樂筝鳶做了什麽交易,“三哥又是如何讓他為你所用?又讓他辦什麽事呢?”
Advertisement
“關你何事。”
天邊餘晖燒紅雲霞,雲朵邊緣被染成了紫紅色,鴉鳥從幹枯的樹枝頭飛過,掠過衆人的頭頂,發出只哇只哇的叫聲,很是吵人,但絲毫不影響胥堯的興致。
“三哥,今日宮宴可無冷面吃。”胥堯走得慢,慢慢地就和胥厲拉大的步子,但此話一出,卻是讓胥厲停下了腳步。
他扭過頭,神情很是別扭,“你如何知道?”
胥堯并未注意胥厲已經停下腳步,低頭之間便撞進了一個寬大的胸膛上,鼻尖充盈着淡淡的梅花香氣,是冷宮中栽種的幾株早梅開了花才讓胥厲沾染上的花香。
但胥厲已經拈起了胥堯的臉,“胥瑤瑤,以前怎麽不知道你如此牙尖嘴利,而且...”胥厲拂過胥堯臉上不存在的灰塵,“當生長得水靈,也難怪有人争先恐後。”
“三哥不必擔心,只要知道妹妹一心是向着你的就好。”
“呵,我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而已。胥瑤瑤,這話要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我還會相信,但從你的口中...”胥厲摩挲過胥堯的唇,指尖染上朱紅,“我卻是半點都不信的。”
胥堯咯咯笑了,将頭往旁偏了偏,“三哥,我只是根牆頭草,只是這根牆頭草被風吹歪了而已。”
夜色将至,天邊升起絢爛的花火,巨大的聲響讓他們之間的談話消失在了這震天的響聲中。
“走吧,哥哥。”胥堯将衣服整理好,長舒了一口氣。
胥厲望着胥堯伸過來的手,指甲圓潤淡粉色,骨節分明很是修長,手掌的大小竟然和他差不多,他握住胥堯的手,卻發覺胥堯的體溫有些低,他一碰上就覺得好像碰上了一條陰冷的蛇,軟卻致命。
美色誤人啊。
/
“公主,您方才和三皇子私語什麽呢,竟然讓我們都離你們那麽遠。”春桃碎碎念着,手中絹帕攪得皺巴巴,與胥厲分開後便像剛出生的鳥兒那般吵鬧。
“皇室秘辛,你要聽嗎?三哥方才與我說,上次有個多嘴的小宮女,然後分給某個饑渴的老太監對食後,就再也沒從那房裏出來了,有意思嗎?春桃。”胥堯心情好,還和春桃講起了笑話。
明德殿就在不遠處,春桃卻是怔怔閉了嘴。
胥堯緩步走了進去,世家王孫位列兩側,空中彌漫着冗雜的香粉氣息,這當中的許多的人,胥堯是不甚認識,但所幸其中熟悉的臉龐不少。
“瑤瑤,看這兒。”白家小姐今日穿得更為粉嫩,雙髻上飾着桃色的絨花,滿心歡喜地和他打着招呼。
“瑤姐姐...”另一側也傳來了聲音,胥堯聽了出來,是之前那位宋家小姐,果不其然,宋家小姐的依舊沒改到眯眼看人的習慣,與宋家小姐隔案而坐的卻是一個少年公子。
只聽宋小姐喚他,兄長。
看來這少年公子就是沈雲歡口中說的宋小侯——宋懷玉。
紫衣青年梨渦淺笑,一柄折扇悠然晃着,不慌不忙應對地周遭的攀談,舉止優雅,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風範,但一張臉卻又長得稚氣,到看不出歲數來了。見胥堯往他這兒看了,也只是回以謙遜的微笑。
比起其他的人,倒顯得有些過于安靜了,也難怪之後成了胥厲的左膀右臂,位極人臣,只是死得同樣凄慘,現在看來也是可惜極了。
“瑤瑤姐,我在這。”
“瑤瑤。”
“瑤兒。”
“……”
宮宴請的是達官貴胄及其親眷,只是這胥瑤瑤惹得桃花比他想象的還要多啊...這以前都沒找上門,現下全撞一起了。
這短短的一節路,聽到了不少喚他名字的聲音,曲調各異、叫法各不相同,得虧他記性好,不然也分辨不出來誰是誰。
胥堯覺着自己的臉都要笑僵了,也不知道粉掉了沒。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旁邊卻是一個話多的小郡主。年紀不大但是嘴碎的很,桌上的瓜子殼都快堆成一個小山了。
“長公主姐姐,你長得可真好看。”小郡主扭頭看了胥堯一眼,眼裏滿是歆羨,“他們都說你就是個啥也不會只會吃喝玩樂的草包廢物,早晚會皇帝叔叔送去和親的。但今日一見,卻只覺得有過之無不及呀。”
胥堯覺得自己的臉有些挂不住。
“那他們還說什麽了?”
“唔...”小郡主想了想說,“還說,你不思進取,作風不檢點,關系混亂,連官家的小姐都不放過,簡直是...簡直是...”
“簡直是□□至極?”胥堯随口說道。
“對對對。”
胥堯輕笑道,青瓷的碗筷無人敢動,只有不絕于耳的靡靡絲竹之音,似乎是在等待着某人。
——“陛下駕到。”
宮宴此時卻是正式開始,樂師舞姬湧入大殿,微涼的天氣,但依舊只穿着單薄的舞裙衣紗,個中不乏長得漂亮的,但多少有些做作的氣息,只覺得缺了點什麽。
歌舞輕曼、餘音袅袅,叫人聽着有些乏了。
只是在酒意當中這份乏味卻可以被忽略不見,胥堯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何時這皇帝才說要給他許個婚配。他眼睛一瞥,卻沒看見西周的使節,連這使節都如此輕慢。
果然,這弱肉強食的到底放之四海而皆準,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如此。
兩曲過後,明黃龍椅上的大岚皇帝往胥堯這看了一眼,卻是惋惜地嘆了一口氣。
“今日良辰美景,實乃雙喜之日。”
“這陛下寓意何為啊?”
“沈愛卿問的極好,一為朕之誕辰,二乃...樂瑤公主已過及笄年歲數日,朕想趁此佳節,為瑤瑤尋得一門良婿才行。”
來了,胥堯打起了精神,可算到了他出場的時候了。
“父皇所言,正合兒臣之意。”
高位上的中年男人有些吃驚:“哦?難道瑤瑤心有所屬?”
這話說屬實有些令人不信服,座下衆人何人不知,這樂瑤公主今天說喜歡一個明天又愛一個,海誓山盟都快說了個遍,不依然見一個愛一個嗎?
“心有所屬還談不上。”
衆人:果然如此!
“勉勉強強還算可以。”
衆人:還是我們熟悉的公主!
“宋小侯爺自幼與我相識,如今一見如故,頗有些相見恨晚之意。”
宋大人:!
“宋小侯,你意下如何?”
胥堯看向宋懷玉,宋懷玉悠然站起身,四目相對,胥堯看不穿宋懷玉的眼睛,總覺得裏頭混雜了點東西,沒有昨天看的那雙透亮。
“恭敬不如從命。”
宋懷玉收了折扇,胥堯才發現這宋懷玉的梨渦卻也只有半邊。
“那如此,甚好。”
“陛下,萬萬不可啊!”
氣氛有些凝固,座下衆人以宋大人為先,紛紛勸谏此事不可如此草率;而以沈大人為首卻又覺得此乃一大喜事,只是委屈宋小侯了。座下兩股勢力紛争喋喋不休,只叫人聽得心煩意亂。
胥堯又打了個哈欠,這幫文人文绉绉的,比那樂曲聽得還有意思,他喊過身後的婢子:“春桃,将這帕子給宋小侯送去。”
“公主,莫非您真看上他了?”
錦繡江山,與君共賞。大岚女子若有心儀之人,當将自己親手所繡絹帕贈與他人。
“你覺得?”胥堯眨眨眼,卻是不說,只是催着春桃去辦事。
正當宋大人和沈大人舌戰焦灼之時,那西周使節可算是姍姍來遲。
還推着一個巨大的鐵籠。
胥堯一看便知,這籠中之物便知西周使節所帶來的賀禮,一頭,豹子。
而這頭豹子也是引起胥謙酒後吐真言惹怒西周使節的重要燃點。
世人皆知,西周以白虎為自己守護神獸,虎意味百獸之王,而這次卻将一頭豹子送來大岚,其意如何,可見一斑罷了。
但當紅布掀開,露出的卻不是豹子的花斑紋,而是雪白順滑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