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情

深情

“第一次見面就讓你覺得深情至極的男人,都是裝的…”

莊弦琰趴在床頭,借燭臺的光念着書上的字。

“嘭”一聲,有人推開窗。

他吓得一彈,書從枕頭彈到地上,嘩啦啦合了起來。

“哈哈哈哈…”康有寧翻窗進來,一臉得意的笑,

“吓到你了?吓得好。”

“讓你學功夫不學,如今出門在外,可知道害怕了?”

康有寧在莊弦琰刀子一樣的目光下撿起地上的書,拍拍上面的灰,撇着嘴随意翻兩下,

“這什麽鬼畫符,讓你看得如此癡迷…我看這書是你自己寫的吧。”

莊弦琰一把扯過書塞進袖管,盤起腿坐在床上,喝道,

“要你管!”

“大晚上來這做甚?”

康有寧雙手抱胸,“明兒進宮面聖,今晚不出去玩玩?”

“我的小皇子,這裏可是大夏都城,來都來了,怎麽能浪費…”

他說着,二話不說扯了莊弦琰的手就往床下拖,小皇子急得雙腳在地面亂跺,

“我還沒穿鞋!你這人該死的猴急!”

華景街道,夜裏竟比白天還要熱鬧幾分。

笑着亂竄的孩童,吆喝的商人,還有高高挂起的長串燈籠,好不新奇,直叫漂亮皇子看花了眼,合不上嘴,卻不知道危險悄然來臨。

“诶!哥哥哥哥,我們要吃糖葫蘆,要吃要吃…”

回過神來,旁邊的康有寧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一群孩子纏上了,抱腿的抱腿,拽胳膊的拽胳膊,半步也走不得。

莊弦琰愣一下,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臉不解。

怎麽,康有寧看起來比他還富貴?竟沒一個小孩子找他要糖。

嘴一撅,剛想說什麽,身後就傳來一道陌生聲音。

“阿平,給錢。”

莊弦琰還沒回過頭,就有一只手從旁邊遞出來些銅板,小孩兒們飛撲過來哄搶。

莊弦琰不高又瘦,哪招架得住,身子一歪就往後倒,直直砸進一個懷抱,香得很。

胳膊給人一捏,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擡起下巴,對上一雙溫柔到人神共憤的眼。

“公子,小心。”

又是剛才那道聲音,這下好聽到撩人心神。

莊弦琰抿嘴笑一下,借這男人胳膊的力站了起來,臉頰不覺燙幾分。

“謝公子相救,感激不盡。”

“康有寧,給錢。”莊弦琰朝旁邊努努嘴,絲毫沒注意到康有寧有些不妙的表情。

“不不不,舉手之勞。”那公子一身清爽的白衣,此情此景之下竟有些超脫世俗的意味,

“小公子若真要謝,不如換一種方式?”

莊弦琰睜着大眼睛,還下意識眨巴兩下,極認真的模樣。

那公子揚起一個笑容,簡直如沐春風,

“舉杯共飲,賞月對詩,如何?”

康有寧噗嗤笑了一聲。

莊弦琰用胳膊肘撞他的胸膛,身體不自覺朝那白衣公子邁了一步,

“喝酒可以,對詩就算了,我沒文化。”

康有寧正暗暗誇這小子實誠,就看到他雀躍地跟着那不認識的酸臭文人走了。

實誠歸實誠,沒腦子也是真的沒腦子,這麽快就給人釣走了。

康有寧跟上,盯着小皇子的後腦勺,雙手抱胸。

以後要教的東西,可多咯。

—————

“小公子喝這杯。”

白衣公子推了一個杯子到莊弦琰跟前,莊弦琰一看,裏面的酒少得可憐。

“為什麽喝這杯,不喝你那杯滿的?”

白衣公子愣一下,然後眼睜睜看着這小公子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杯重新敲在桌上,小公子揚起一個清純中帶着嚣張的笑容,挑眉,

“知道你看不出來,但我千杯不倒。”

旁邊那桌的康有寧又笑一聲。

可不,不好好讀書,光知道偷酒喝了。

白衣公子掃了康有寧一眼,笑眯眯把酒給莊弦琰滿上,視線挪回來,

“是我不知趣了,今夜可得喝個痛快。”

莊弦琰擺手,“不可不可,明兒我還有要事在身。”

白衣公子點點頭,也不多問,擡起酒杯,

“那便,盡興。”

莊弦琰和他碰杯,喝了一口,酒杯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聽那公子說,

“不知小公子,年歲幾何,可有婚配?”

莊弦琰差點沒嗆着,拼盡全力咽下酒,幹咳兩聲,瞪大眼睛看着他。

“哦,我是說,不知哪家姑娘有福分同小公子共度餘生呢。”白衣公子解釋一句。

莊弦琰眼珠子轉兩下。

大夏可沒有男男通婚的條例,還是不多說了。

“十六,有婚配,還未到成婚之時。”

“而且那邊,好像不太想将姑娘嫁予我。”

白衣公子很驚訝的模樣,“公子這氣質想必家境不凡,容貌又英俊至此,這是為何?”

還能為什麽,契國太子放着他這樣的不要,有病呗。

莊弦琰憤憤悶一口酒,語氣有些生硬,

“不知道。”

“那你呢?”

白衣公子笑笑,陪飲一口,窗外吹進來一陣風吹起他的鬓發,搖搖晃晃,莊弦琰看得一愣一愣。

“我也有婚配,不過那家姑娘心有所屬,我縱有不舍,也只得放手了。”

“什麽啊,這也太荒謬了。”莊弦琰敲敲桌面,義憤填膺起來,

“那你呢?只能去找別人?”

白衣公子不看他,眼角暗暗流出幾分悲哀,

“只怕一時半會兒,沒法心屬他人了。”

“我向來深情。”

深…深情….

莊弦琰皺眉,腦子裏突然閃過方才讀過的句子。

第一次見面就讓你覺得深情至極的男人,都是裝的。

這下再看白衣公子,頓時不覺得他如沐春風了。

“你是裝的吧。”莊弦琰撇撇嘴,往嘴裏送一粒花生米。

“什麽?”那白衣公子猛地側過臉,很驚訝的模樣。

“不喝了,康有寧,我們走。”莊弦琰起身,另一桌的康有寧跟着站起來,白衣公子人都傻了。

“等等!”白衣公子有些慌亂地扯住莊弦琰的衣袖,

“小公子可否留個姓名,日後可再敘…”

莊弦琰臉上停着一個禮貌的笑容,任由他扯着自己的衣袖,

“公子既然問了,那得由公子先說。”

“在下姓甘如樂,幸會,不知公子…”

甘如樂….竟然是這厮?!

莊弦琰嘴角抽搐兩下,刷地扯回自己的袖子,眼神兇狠起來,

“我?”

“我就是你不要的那位姑娘!!!”

“康有寧!”

他幹脆地轉身,喊一聲,康有寧就躍到他身後,兩個人在甘如樂驚訝的目光下火速離場。

“殿下,您沒事吧…”

阿平湊上來,給甘如樂斟酒。

甘如樂卻只盯着窗戶下面那位小皇子漂亮的頭頂,搖搖頭,念道,

“郦國畫師怎麽送了那樣一張畫像來…”

“早知是這樣一位美人,這婚無論如何我都不退啊。”

——————

時辰差不多了。

宮門緩緩打開,兩排士兵中間走出來一個年歲已高的太監,微笑着看了莊弦琰一眼,

“貴人可是郦國五皇子?”

莊弦琰乖巧點點頭,行個禮,透着孩子氣的臉龐總讓人忍不住卸下防備。

“見過公公,正是。”

“随咱家來吧。”那公公淡然轉身,“待與契國太子彙合,兩位貴人再一同進殿面聖便是。”

莊弦琰應一聲,正準備邁步,就聽見一輛馬車在身後停下。

“哦,巧了。”

公公也停下來,回頭。

白衣公子掀簾望過來,三步并作兩步下了車,走過來作個揖,

“小可來遲,還望公公恕罪。”

甘如樂說着,稍稍側過身,對着莊弦琰一臉謙恭,

“五皇子也恕罪。”

莊弦琰擠出一個笑容,跟着彎腰,

“太子言重了,時間恰巧。”

盡管他恨不得把這個四處沾花惹草的人咬碎了吞進肚裏。

公公沒多說,挂着那個笑自顧自往裏走了。

莊弦琰直回身子,斜了甘如樂一眼,跟了上去。

到了祁承殿門口,低頭站好,視線卻垂在地上不安分,四處瞟。

然後在一雙鞋跟前停下。

“袁公兒,何事來此啊。”

他聽見旁邊的公公說。

“羅公公,皇上有吩咐。”

來人回了一句。

這聲音…怎麽那麽耳熟。

莊弦琰腦門一震,叽裏呱啦亂響,可他不敢擡頭。

直到來人不算友善的目光壓到腦袋上,

“這二位是契國太子,和郦.國.五.皇.子.吧?”

很明顯,後半句咬字重一些。

莊弦琰脖子有點僵,可他還是擡起頭,對上那雙和記憶中完全重合的眼睛。

完了,天崩地裂。

他飛快彎下身子,切斷和這人的視線連結,像一只受驚的小鹿,

“小可正,正是!見過…見過這位,額,大人!”

袁意平看着這小皇子烏黑的發頂,聲音沉穩,

“皇子過譽了,大人算不上,在下太子伴讀袁意平,只得一閑職罷了。”

“今兒來,不是掃二位皇子的興,而是皇上有令,凡面聖之前,都要檢查。”

袁意平一臉淡定,完全不像有假,

“無意冒犯,例行公務罷了。”

莊弦琰驚訝地擡眼,就見這人大手一揮,兩個士兵上來,把他和甘如樂從頭到尾摸了個遍。

“噗”一聲,什麽東西從莊弦琰的袖管掉在了地上。

是他的寶書。

莊弦琰剛想說什麽,就看到袁意平蹲下身,親手将那本書撿了起來,視線落在封面上的時候,眉心明顯動了動。

莊弦琰的心髒也跟着抖了一下。

他不會看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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