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瘋了

瘋了

晚上宮裏除了巡邏的侍衛,沒有人。

敲鐘的人走了,明日一早就要行刑的西安門,也沒有人。

門下鑰了,他們出不去。

可他們都知道,明日一早這外面就要焚一個頂罪的好人。

莊弦琰走近,一只手擡起來撫在門上。

袁意平在他後面看着他,突然開口,

“第一次見你穿黑衣服。”

莊弦琰沒回頭,細細感受這門上的紋路,

“是啊,最好的朋友死了,哪有穿大紅婚服的道理。”

袁意平沒說話,莊弦琰卻感覺他停在自己背上的目光在發抖。

空氣安靜下來,那鐘聲的餘溫卻還在地板上震蕩。

莊弦琰好一會兒沒說話,康有寧的事情卡在胸口,就像淬了毒一樣,發爛發潰。

“康有寧的死訊,你比我早知道。”

“所以那段時間,才天天來找我。”

“只是一直到最後,都沒忍心跟我說。”

莊弦琰的掌心停在門闩上不動了。

“你對我這麽好,今晚哪怕你不來,我也不會怪你。”

“但是我會一直等,”他緩緩轉過身,在黑暗中對上袁意平的眼睛,

“等一個晚上,等一個早上,等到你想起我這個人。”

“等到變成個瘋子,變成個狠人,就可以推開你身邊的所有人,把你裝進我的眼睛裏。”

袁意平像是聽懂了,瞳孔放大幾分。

莊弦琰說着,走兩步到袁意平跟前,離他很近很近。

就像他剛剛挨着西安門,就像他剛剛摸着門的紋路,他把手輕輕放在袁意平的肚子上,緩緩移到胸口。

“我有多想變成瘋子啊,瘋子可以不管那個婚約,瘋子只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想要什麽。”

“可我即便不是瘋子,我也想在大夏待着的時候,還能見到你的時候…”

莊弦琰的聲音開始顫抖,因為他知道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注定要散的。

他有該死的婚約,他要和別人相守一世。

他不得不把他的袁意平和這段時光一起留在大夏皇宮裏。

手在衣領處攥緊,袁意平被他扯得彎了腰。

莊弦琰擡起下巴,

“瘋了似的愛你。”

然後用自己的唇印上了袁意平的唇。

在明日就要行刑的西安門。

用這個逾矩的吻,讓他埋在地下的深愛開花,哪怕一輩子都見不了光。

眼淚又滑下來。

袁意平的嘴唇很軟,可他心裏卻只能想到近在咫尺的離別。

康有寧的告別發生在猝不及防的一天。

他和袁意平的告別,即便可以預見,痛苦卻一點沒有消減。

眼淚糊了臉,莊弦琰覺得呼吸不上來,松開了袁意平的唇。

他眺眼望着袁意平的眼睛,原以為袁意平會驚訝,會害怕。

可袁意平沒有,袁意平看着他的眼睛比他更深情,湧動着瘋狂。

下一個瞬間,他的身子就被袁意平往後推到了門上,腰死死抵着門闩。

袁意平的唇落下來,這一次袁意平張了嘴。

用牙咬他的唇。

莊弦琰喝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酒,可這次的酒香,竟然由一個吻送進胃裏。

袁意平醉得不輕。

可是醉不醉的,又有什麽所謂呢。

——————

“嘶…”

袁意平坐起身,一只手揉着太陽穴。

頭疼得很。

“爺,爺醒了。”福至跑過來,另一個丫鬟也拿了外袍過來站好,等着給袁意平穿上。

袁意平卻坐在床上沒動,手扶着太陽穴,好半天才說,

“太子殿下仔細送回宮沒有。”

“哦喲,爺,您還記得呢。”福至笑一聲,把那丫鬟手上的衣服搶過來,給他披上,

“自然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才去找爺的。”

袁意平眼眸一沉,好像有一段記憶被削去了,

“我昨夜怎麽回來的。”

福至又笑,“昨兒在宮裏找到爺的時候,五皇子正扛着爺走呢。好像在…”

“西安門那塊兒。”

西安門….

西安…

袁意平猛地瞪大眼睛,一個畫面帶着粗重呼吸和旖旎闖入腦海。

那小皇子嘴唇的觸感也在周身擴散,神經都繃了起來。

“啊!”袁意平大喊一聲,雙手抱住頭,手指伸進頭發裏揉搓,像個遇到大麻煩的小孩。

可惜哪怕他還是個小孩的時候,福至也沒見過他這樣。

“爺!爺怎麽了…爺別吓奴才啊…奴才不禁吓…”

福至急死了,看着他揉頭發,卻不敢碰他。

這時床上那人刷一下側過頭,眼睛裏帶着可怕的怒意,聲音卻很冷靜,

“昨兒的酒出了什麽問題。”

“說實話。”

福至肩膀猛顫一下,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三十六計,認錯為上。

“爺…小的犯了彌天大錯…”

“小的怕爺因為五皇子,惹了太子殿下不高興…便想着把爺灌醉,爺就可以不去,不去找五皇子…”

袁意平獰笑,手還死死按着太陽穴,

“我要見的人,就憑你攔得住嗎!”

福至哭着磕頭,“爺!小的該死!小的做錯了!還請爺現在進宮禀告太子殿下,把小的打死!”

進宮…

進宮就會見到五皇子…

五皇子會怪他做出這等事嗎?

會大聲讓人把他這樣的登徒子拖出去嗎?

“咣”一聲,袁意平倒回了床上。

身子挺得板直,像死了幾天。

“不進宮。”

“頭疼。”

福至又吓一大跳,哭着答應了,跑到外面去就打聽起什麽驅邪的江湖術士來,

“來人啊來人啊,快去找人,爺中邪了!中邪了!”

聲音大得袁意平在房裏都聽見了。

中你娘的邪!

改天真得找個機會把福至拖出去打死,打死!

袁意平憤憤側過身,緊緊抓着被子。

可是手卻不知不覺摸到嘴唇上,整個人也怔住。

耳邊突然響起一句話,很輕很輕,卻撓人心肝,

“瘋了似的愛你。”

袁意平瞪大眼睛,殘缺的記憶片段冒出一點便面紅耳赤一次。

他把被子掀起來蓋在頭上,驚慌未定。

心裏卻忍不住琢磨:

這話是他憑空想的,還是那小皇子真對他說了。

——————

“爺,今兒也不進宮啊…?”

福至端一杯茶,畏手畏腳地看着站在亭子裏的人。

“嘶,頭還是疼。”

袁意平摸一下太陽穴,又摸一下鼻尖,低頭裝模作樣看手裏的書,刻意皺眉。

福至撇撇嘴。

已經三天了,還疼個鬼啊。

找借口能不能找個像樣點的。

“爺,頭疼就去床上歇息吧,別站在外面吹風了。”

福至把茶放在石桌上,往後退一步,

“風太大了,把爺手上的書都吹倒了。”

袁意平瞪大眼睛,這才發現書真給他拿倒了。

他猛地把書往福至身上一扔,砸了福至一個滿懷,而後攏攏衣服,大步流星走下臺階。

福至可憐巴巴把書撿起來,用袖子擦兩下灰,委屈挪到石桌前捧起剛放下的茶。

又來了,爺心情不好受罪的就是他。

肯定又是那小皇子幹的。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袁意平都沒和他說話。

“爺,宮裏人來傳,太子殿下說爺今兒還是頭疼的話,就去東宮請太醫看看。”

福至把手爐點好放在桌上,然後立刻彈開,生怕被他家爺再拿書打一頓。

桌後那人沒說話,也沒表情,眼珠子卻在那猛顫。

“爺…”福至苦口婆心勸道,“太子殿下前兩天就好了,一直等着爺去呢….”

“爺這樣,也不是個事兒啊。”

“況且…”福至聲音弱下來,“進宮也不一定,不一定會碰到五皇子,爺不去太醫院不就..”

袁意平把手裏的書往桌上一丢,大聲道,

“我是不敢見他嗎!!!”

“不懂別瞎說,小心你腦袋!”

他說完就站起身,展開胳膊,一個丫鬟跑上來給他系腰帶,他的視線卻狠狠在福至頭頂敲一下。

“是是是,爺說的都對。”

福至腆着一個笑,又躲開兩步。

然後進宮就眼睜睜看着他家爺繞路,從宮門刻意繞到禦花園,就是為了避開太醫院。

這可不就是他家嘴比柱子還硬的爺。

突然,走在前面的人猛地停住,要不是福至反應快就直接撞在他身上了。

福至亂喘一口氣,心髒都要飛出來了,眼一瞥就看到那亭子裏坐着兩個人說說笑笑。

好巧不巧,正是那皇子和他未婚夫!

完了,一出門就撞鬼!

福至咧着嘴偷瞄他家爺,那張臉一下子就和剛挖完煤似的。

“爺…咱要不換條路….”

袁意平死死盯着亭裏那小皇子笑得明豔的臉,一股子無名火就上來了。

他擔驚受怕好幾天,還要被太子罵,人家卻在這談笑風生,根本沒當回事!

就是啊,男子漢大丈夫,親個嘴算什麽!

“繞什麽路!就走這裏!”

福至還沒反應過來,他家爺就和脫弓的箭一樣沖出去了。

福至低着頭跟上,生怕被亭裏兩個人發現,奈何他家爺這怒氣沖沖的模樣太顯眼,藏都藏不住,給莊弦琰抓了個正着。

這邊甘如樂注意力全在莊弦琰身上,沒發現那個飛過去的人,卻看到這小皇子嘴角莫名揚了起來。

“殿下。”

等那兩個人走過去以後,莊弦琰收回落在袁意平身上的目光,一只手撐着下巴,

“聽殿下講話着實有趣,只是一天講完就沒意思了。”

莊弦琰站起身,朝甘如樂行個禮,

“小可告退,下次再與殿下聊個痛快。”

甘如樂還沒反應過來,這小皇子就三步并作兩步跑了,抓都抓不到。

甘如樂覺得有些奇怪。

可剛才莊弦琰說他講話有趣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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