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2023-08-08
文：半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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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市第一醫院。
柳絮抓着報告單，呆呆地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
耳邊是十分鐘前醫生說的話：
“柳小姐是吧？你的報告單我看過了，很遺憾，您是胃癌晚期。”
接着醫生還說了幾句，柳絮只聽見了化療兩個字。
柳絮問醫生，她如果不化療，還能活多久。
醫生說：“已經到了晚期，如果不選擇化療治療，大概只剩下三到十個月的時間。當然這是大概率的時間，如果擴散，時間會更短。如果選擇治療，效果好的話存活的時間會長。”
後面醫生還說了什麽，柳絮記不太清了，好像是囑托她好好吃飯，好好休息，趁着剩下的時間，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柳絮都不知道她是怎麽從會診室離開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對醫生說謝謝。
只知道她忽然就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大腦一片空白。幾秒後，腦海裏一直盤旋着醫生說的話。
癌症晚期，沒幾個月可活了。
柳絮咬緊牙，強忍着不讓淚水流下來。可眼前早已模糊一片，怎麽可能忍住？
她才二十一歲，人生剛開始，不過是因為胃疼來醫院做個檢查，怎麽就查出了癌症？
是不是，是不是和往常一樣，胃疼了忍一忍，不做這個檢查就沒事了？
柳絮吸着鼻子，把頭埋進臂彎，悶聲哭着。
哭了好久，眼睛幹澀到都沒有淚水了，頭頂忽然響起一道人聲。
“需要幫助嗎？”
問話的人是剛進醫院的實習生，她知道醫院裏最常見的就是悲歡，上一秒有人被救治，下一秒就會有人離開。在醫院裏，看到人痛哭很常見，而且對方手裏還拿着診斷書，根本不需要她多問。
但她剛才給老師送病例的時候，就看見這個人窩在這裏哭，七八分鐘了，居然還在這裏。
瞧着對方年齡不大，身邊也沒有人陪，她猶豫了下才過來。
聞言，柳絮停止哭泣，擡起頭，淚眼朦胧地看着眼前人，搖頭：“不，不用。”柳絮哭累了，說話時還打着結巴。
來人拿出一包紙遞給柳絮，“擦一下吧。”
“……好。”
柳絮抽着鼻子，紙巾在臉上胡亂的擦着。明明都快死了，心裏還想着今天還好沒化妝，不然都擦花了。
紙巾有些淡淡的蜜桃味，讓柳絮擦幹淚水後，不由地擡頭看。
視線掃到了眼前人胸前的牌子——胸心外科，實習醫生，沈若芙。
不管怎麽說，這是在确診癌症後，柳絮感受到的第一抹溫暖。
柳絮強扯了抹笑：“謝謝。”
對方說不需要幫助，沈若芙不好再繼續問，老師還有事讓她做，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又剩下了柳絮一個人。
走廊人來人往，柳絮在椅子上坐了很久，不過她沒有再哭了。柳絮從小就知道哭解決不了問題，只是為了宣洩情緒。
她的情緒暫時宣洩的差不多了。
看了眼周圍人群，柳絮起身走到了一個人少的角落。從包裏拿出手機，柳絮撥通了趙芥燕女士的電話。
電話響了三聲後才被接通。
“媽…”柳絮咬唇喊道。
趙芥燕正和先生在國外參加宴會，背景聲比較雜，一時沒聽出柳絮的不對，只是問：“怎麽了寶寶？”
柳絮深呼吸了兩下，平複着顫抖的嗓音，“沒事，就是想你了，你跟爸爸還有幾天才能回來啊？”
“最少還要三天。”趙芥燕說，“你要是實在想媽媽了，媽媽提前回去陪你？”
柳絮不想給爸媽找麻煩，當下拒絕：“不用了媽媽，才三天，我還能等三天的。”
趙芥燕聽到立刻道：“什麽叫還能等三天的？說的你好像……呸呸呸，亂說話，你自己也呸呸兩下。”
柳絮被趙女士的話逗笑，抽了抽鼻子，跟着呸呸了兩聲。
這次趙芥燕發覺了異樣，詢問：“寶寶，你是不是哭了？”
聽到趙芥燕女士溫柔的聲音，又想到幾個月後或許就聽不到了，柳絮沒忍住又哭了出來，她流着淚，用盡量平穩的聲音說：“嗯，我就是吃辣，辣的。”
“我不在你就偷偷吃辣？不怕胃疼了？”趙女士聲音嚴肅。
“不怕了。”柳絮抽着氣說，“以後都不吃了。”
趙芥燕依稀覺得自家女兒有什麽事，但遠處柳聲一直在喊她，趙芥燕便說：“寶寶，爸爸叫我呢，我先把電話挂了，晚上再打給你好不好？”
柳絮嗯了聲，“好，媽媽再見。”
“嗯，乖，少吃點辣的東西，你的胃受不了。”
說完趙女士挂斷了電話。
柳絮握着手機，順着牆滑蹲在了地上，她抱緊自己，緊抿着唇。
還是想哭。
十五分鐘後，醫院停車場。
柳絮帶着墨鏡，坐上車後對司機說：“今天我來醫院的事情，不用跟我爸媽彙報，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
司機愣了一下，“小姐，你在說什麽？我不知道。”
“別裝了，要不是你，我爸媽怎麽可能對我行蹤了如指掌。”柳絮将包放到了一邊座位，“就按我說的做，不然開除你。”
司機小劉知道小姐真的會開除他，遲疑了下便回：“……是。”
柳絮嗯了聲，又問：“莊叔在別墅嗎？”
小劉回答：“莊先生陪老爺夫人去國外了。”
柳絮：“知道了。”
小劉啓動車，擡眸掃了眼後視鏡。
長方形的鏡子裏，柳絮的臉全部倒映在裏面。
紅栗色的長卷發中，臉只有巴掌大，膚色瑩白溫潤如水裏的珍珠。
墨鏡遮擋了大半張臉，看不出表情，只能看到柳絮略顯蒼白的唇。
看見柳絮向前瞟了一眼，小劉立刻收回視線，有些緊張地問：“小姐，我們…去哪？”
柳絮低聲：“先回家吧。”
小劉應了聲。
柳絮靠着車座，墨鏡下已經哭紅了的眼鏡望向窗外，看風景像是一道線般閃過，被淚水浸濕的睫毛顫了顫。
她不是有意讓小劉瞞着父母，只是不想讓遠在國外的父母擔心。癌症晚期了，就算告訴他們，也不過是徒增煩惱，早說一天晚說三天沒什麽區別。
莊叔是他們的家庭醫生，醫術高超，她打算等莊叔回來先和他讨論一下，再決定之後怎麽辦。
包裏的手機響了。
柳絮故作不經意地拭去眼角濕潤，打開包，看了眼來電顯示。
這種情況下，柳絮根本沒心情接電話，要是不熟悉的人她可能就把電話挂了。
但致電的人是她從小到大的好朋友，蘇念珍。
柳絮點了接通，“念念。”
蘇念珍第一時間就聽出了不對，柳絮的聲音很弱，“你怎麽了？說話有氣無力的。”
“沒事，胃有點疼。”解釋完，柳絮問，“你找我什麽事？”
“昨天咱倆不是約好，今兒個來城南新開業的酒吧湊熱鬧，你忘了？”蘇念珍說，“不過你胃疼，來了也不能喝酒，要不換個地方？”
“沒事，看着你喝。”柳絮說，“我在去的路上，你現在在哪？”
蘇念珍說：“馬上就到了，我在門口等你吧。”
柳絮：“好。”
挂斷電話，柳絮對小劉說：“去昨天我和念念說的那個酒吧。”
兩人昨天在車上讨論了好久，小劉是聽到了的。
“好。”小劉應了一聲後，猶豫道，“小姐，你胃疼，少喝點酒。”
雖然他聽見柳絮說只看着蘇念珍喝，可按照小姐的性子，最後肯定會喝的大醉。
對于小劉的關心，柳絮沒有不耐煩，反而還很好脾氣地說：“嗯，我知道了，最後一次。”
反正都晚期了，最後放肆一次沒問題吧？
車子很快就到了酒吧前。
還沒下車，一個染着金黃色頭發的人就趴在了車窗上，待到車門開啓，蘇念珍說：“柳小絮！你遲到了！”
柳絮被對方挽住胳膊時解釋：“路上堵車。”
蘇念珍：“不管不管，今晚消費你買單。”
柳絮看着身邊鬧騰的蘇念珍，忽然想起以往兩人相處的時光。
人是不是都是這樣，得知死期将至後，不管看到什麽都會從中回憶過往，懷念以前活着有多快樂，之後這種情緒化作濃濃不舍。
對世界，對家人，對朋友的不舍。
想到之後他們的生活和自己無關，想到他們會對墓碑上自己的照片說些什麽，柳絮就覺得這幾個月裏，盡可能多的陪一下他們。
收回思緒，柳絮點頭：“嗯。”
蘇念珍盯着她看了十幾秒，眯眼道：“不對，你今天怎麽這麽好說話。”
按照往常，從她打電話說柳絮忘了今天的約定開始，柳絮就該反駁她了。今天不但沒有反駁，連請客都這麽大氣。
“因為……”柳絮轉頭，笑着捏了下蘇念珍的臉，“我愛你呀。”
蘇念珍什麽時候見過這樣子的柳絮，更別說聽柳絮說愛她了！！她感到惡寒，甚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雖然嘴上說着肉麻，還假裝幹嘔，但蘇念珍在一系列搞怪後，還是跟柳絮說：“我也愛你，但你能不能不要突然來這麽一句？我真的受不了。”
柳絮被蘇念珍逗笑，眉眼彎彎：“好。”
進入酒吧，客流量不少，人擠人。舞臺上DJ正帶動氣氛，蘇念珍早就訂好了卡座，拉着柳絮坐了過去。
除了她倆外，蘇念珍還約了幾個圈子裏關系不錯的姐妹，坐下沒多久，她們就到了。
柳絮對另外幾人不讨厭也不熱切，每次聚會都是蘇念珍和她們一起玩笑，柳絮就坐在角落，靜靜看着她們。
今天也一樣，等酒上來後，蘇念珍帶着幾人劃拳喝酒。
柳絮就坐在一邊，倒了杯酒卻遲遲沒有喝下一口。
望着酒杯出神。
蘇念珍喝了一輪後坐到她身邊，“不是胃疼嗎？怎麽又喝酒了。”
柳絮：“還沒喝。”
“噢。”蘇念珍，“想什麽呢？看你一直在發呆。是不舒服嗎？要不你先回去？”
柳絮搖了搖頭。
舉起酒杯，将裏面的液體一飲而盡，握着空的杯子，手腕搭在膝蓋上。
腕處百萬的鑽石手表和手鏈在光下閃着幽光。
柳絮問蘇念珍：“你有什麽遺憾的嗎？”
蘇念珍：“怎麽突然問我這個？”
柳絮貼在蘇念珍耳邊說：“只是在想，要是突然有一天死了，會不會有什麽心願還沒有完成。”
柳絮說的清淡，卻吓了蘇念珍一大跳：“瞎說什麽呢你！”
“就是問問。”
蘇念珍：“嗯……我好像沒有，有什麽想要的當下就完成了，什麽是錢不能買到的呢？！”
“問我這個，你的答案是什麽？有什麽願望沒有實現的嗎？應該沒有吧，你比我有錢，叔叔阿姨又寵你，肯定沒有遺憾。”
有的。
柳絮又倒了杯酒。
端起杯子，看液體在裏面晃，像她的心情一樣，平定不下來。
看了一會兒，柳絮問蘇念珍： “念念，你談過戀愛嗎？”
蘇念珍下意識搖頭，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你別告訴我你談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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