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一個十二歲的女孩,用詞和語氣…未免也懂太多了。
宋家父母皺起眉,但是,那小女兒能敏感地懂這麽多,看來崔家太太也并不是外面所傳的溫和賢良。
和崔家聯姻一事,還有待商榷。
李育鳳原本勸着自己冷靜,就算那小賤人敢明面上跟她作對,司機早被她收買了,要套也套不出什麽話,叫司機來那小賤人只會又背一層罪名!
結果接下來崔詩的話又是致命一擊。
“不過也正常。”崔詩揉揉臉,似做鬼臉又像是小孩子稚嫩的舉動,“您确實不如第一任出身名貴的周太太,聽說您還是帶着私生女進門的哎。”
女孩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在場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宋珩仿佛一座靜止的雕塑,視線始終落在崔詩身上,久久不動。
崔元九的臉色十分難看。
崔畫一邊割舍不下宋珩,一邊又狠瞪崔詩,恨不得瞪下她一塊肉似的。
宋母郝紅希與丈夫對視一秒,皆在對方眼中看出了取消婚約的打算。
他們之所以看上崔畫,其一是因為崔家似乎與根基深厚的周家有親密關系,其二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李育鳳多次籌辦名媛們的主宴會,能力和性情外人頗為稱道。
只是今日一看,如果說一開始就責罵小女兒的李育鳳有些不合常理,到後來,崔家總是藏着不讓見人的小女兒,當場指出李育鳳的原本身份時,就不得不讓人心生懷疑。
常言道,家醜不可外揚。崔家的肮髒也只有崔家人知道得最清楚。
“你!”李育鳳原本打算裝出痛心疾首的好母親形象,豈料被崔詩堵得啞口無言,她不是怼不回去,而是這麽多年在崔元九帶慣了賢良淑德的面具,現在要是暴露本性,對她完全沒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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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胸口那股氣實在難以下咽!
李育鳳幾乎要捏碎手中的空酒杯。
這麽多年被她踩在腳下的蝼蟻也敢反抗…其中的心理落差一時半會兒消失不了。
崔詩這邊說完,摸出姥爺給她的小靈通,打過去。
怼完走人,是時候讓靠山來撐腰了。
崔詩認真地摁着號碼,低着頭沒注意情況,稍微疏于防範幾秒——
倏忽輕微的風聲,崔詩擡眸,宋珩忽然極快移動到她面前。
“啪嗒!”
玻璃杯碰到皮膚碎裂,崔詩那一瞬錯愕,沒想到李育鳳忽然發難,宋珩毫不猶豫過來替她擋了這個酒杯。
崔詩立刻抓緊他的手,生怕他下一秒倒下。
“宋珩…!”
事出突然,崔畫愣了半響才回過神,花容失色地喊道。
“……崔詩!瞧瞧你幹的好事!!”崔元九躁亂慌張了,不一會兒馬上甩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找一個靶子罵上。
李育鳳也沒料到自己真沉不住氣出手了,附和丈夫一起罵:“都怪你惹的禍!”
但宋家父母不吃這一套,也沒時間責備他人,随即去查看兒子傷況。
“趕緊去醫院。”宋父宋衍忠臨危不亂,馬上要扶額頭流血的兒子出去。
宋珩卻緊緊握着崔詩的手不放,仿佛再放開便永遠也見不到。
郝紅希眼神狐疑,心中大感不妙。
到底怎麽回事兒。
崔詩握手機沒放下,怔怔望着宋珩頭上的血,大腦一片空白。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崔詩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然後回到兩分鐘前。
地上的玻璃碎渣以及他頭上的血跡,統統消失了。
兩分鐘前,她還在摁着老舊不好用的小靈通,絲毫沒有注意到李育鳳被她怼得一肚子氣,終于按捺不住要發火。
崔詩還是摁着那串數字,同時不動聲色地走近李育鳳。
李育鳳盯着她快要盯出一個洞,目光死死追着她。
崔詩站在宋珩和崔畫的中間,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媽。
李育鳳被她挑撥到極點,被她這麽一喊,瞬間爆發,如她所料地扔出那個高腳杯。
于是崔詩也照計劃中,往宋珩那兒靠了靠,完美避開酒杯。
杯子砸到了她身後的崔畫,只是砸到了手臂,手部皮膚比較軟,酒杯沒碎,落到地上才碎。
可即使是這樣,李育鳳和崔元九也心疼得不行,一邊上前扶住寶貝女兒,一邊罵崔詩。
李育鳳小心地輕撫女兒的手,罵道:“崔詩!你肯定是故意的!”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惡毒了??”崔元九厭惡至極的表情,夾雜着失望。
崔詩:“……”李育鳳說這種話也算了,畢竟她的心本來就是偏的。
像崔元九這種只顧着事業不顧家庭的,從小到大配合着李育鳳打壓她,有什麽資格對她失望?!
要失望也是她來失望,軟飯硬吃的渣男。
電話已經撥通了,崔詩也懶得再給他面子,要怼一起怼。
“爸你也逃不過啊,用着原配的錢才發展起來的,軟飯硬吃不止,連我媽頭七都還沒過,你就迫不及待娶了第二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媽欠了你什麽,讓你這麽惡心她!”
崔元九臉色劇變,他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小職員,機緣巧合攀上了周家名門,一邊看不起周琳生來有得天獨厚的好條件,一邊又腆着臉讨好她。
他內心深處極度自卑,好不容易發展到現在如日中天的地步,在公司從來不讓外人提到前妻,就是不想勾起過去不堪的回憶。
可如今沒料到,那個女人的女兒也是瞧不起他的!
崔畫聽着繼妹說的話,懵懵懂懂,她确實沒有重生回來的崔詩了解當年的所有。就連李育鳳帶她嫁進豪門,她也覺得應該的,只有崔詩才是格格不入的那個。
李育鳳握着女兒的手,酒杯已經扔了出去,若不是顧及顏面,她真想回客廳再拿一個杯子摔這個賤貨。
一天到晚說她媽周琳多麽高貴,高貴又如何,還是沒福享受崔家夫人的位置啊。
眼瞧着崔元九恐怖得要殺人的表情,崔詩毫不畏懼,本來就是這玩恩負義的渣男有負她媽在先,此時不管他怎麽露出震懾力的表情她都不怕了。
再說,她又不是真的十二歲。
崔詩此時表現得根本不像一個小孩,罵起人來伶牙俐齒。
她正要罵得再過分些,身後突然有人握住她的手。
準确地來說,應該是握住了她的手腕。
宋珩眼內的驚訝一直都在,但他并不想崔詩撕破臉面,畢竟她以後還得通過崔家來…
可是宋珩忽然意識到,崔詩這樣做,明顯要離開崔家了。
崔詩怔愣到僵硬,剛才宋珩緊急情況下過來替她擋杯子的時候,她還沒深究清楚,現在他又來……
崔詩的處理辦法就是不回應,怎麽樣都不能回應,宋珩一定是因為自己之前躲他才這樣的。
她閉了閉眼,精确地回到了三十秒前,然後提早預知地往後一偏,及時躲過了宋珩悄悄碰過來的手。
三十秒前的宋珩微怔。
面前的小女孩很陌生,不管是之前敏捷地躲過那個杯子,還是巧妙地躲開了他的手,都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宋珩,過來。”母親在喚他。
宋珩還未有動作,崔詩又退回了原來的位置,剛才走近他這兒也并不是為了他…
“兒子。”這回輪到父親冰冷威嚴的聲音了。
宋珩終于穩住心神,走回父母的身邊。
母親悄悄在他耳邊警告:“崔家不是好人,那小女兒明顯也不是,你注意點距離。”
郝紅希剛才對李育鳳沖動的舉動就頗有不爽,距離這麽近,就敢對孩子下手,若是沒砸到人就算了,但她的兒子剛剛就在那兒,如果不小心受傷了,崔家擔待得起嗎?!
宋衍忠正好也與妻子的意見達成一致,清了清嗓子開口說:“元九,我們還有事,先告辭了。”
聽着像是要商量,實際上,他們已經讓菲傭去拿大衣準備離開了。
完全沒有顧崔元九的臉色。
半個小時前還其樂融融的準親家,打算訂婚約的宋家,已經褪去了當時的好态度。
崔元九不甘地咬牙,他普通出身當然比富人更了解有一個好姻緣的重要性,他費勁心思搭上宋家這條線,不到半小時內就被崔詩毀了!
當初給他算命的大師沒說錯,崔詩就是個晦氣的掃把星,養在身邊虐待也壓不住她的黴運!
晦氣的掃把星,跟她媽一樣,整天咳嗽的病秧子,就應該早死,別來影響他的官運。
此時崔元九已經被宋家毫不留情的落面子而仇恨崔詩,李育鳳也顧不上女兒,藥還未送到她先去巴結未來親家了。
“別……那賤…丫頭胡說八道,你們怎麽能信一個小孩子亂說的謠言呢。”
郝紅希正穿着質地優良的大衣,聞言動作一頓,輕飄飄地掃了對方一眼,李育鳳馬上被她那股壓迫性的氣勢震懾,有點畏縮起來。
宋家夫人輕描淡寫地:“哦是嗎,既然是你們小女兒胡說,那為何如此慌張呢?”
李育鳳啞口無言。幾乎快成的親事,到手的肥鴨子就這麽飛了。
*
宋家雷厲風行地帶着宋珩走了,崔畫忍着手疼哭着喊宋珩的名字,也沒有換來宋珩的一眼。
宋珩最後看的是崔詩,那個哪裏也不如她的崔詩。
崔畫心裏的怨恨并不比媽媽少。
崔詩閑閑地站在大門,臉上一點也看不見擔憂之色,陳媽緊張地站在她一旁,生怕崔先生家法伺候。
以前他就常常對待崔詩,才幾歲的小孩子,犯了一點錯就要拿戒尺和皮帶來抽。
宋家前腳剛走,周建剛後腳就到周家了,他連和宋家夫婦寒暄都顧不上,匆匆打了聲招呼就趕到了別墅內裏的大門。
“孫女,姥爺來接你了!”周建剛此時身體硬朗,雖然歲數不小了,但是聲音仍中氣十足。
崔元九和李育鳳就等着宋家離開,關起門來處理讓他們在外人前丢臉的崔詩。
結果那一聲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崔元九的臉黑得像一塊碳。
李育鳳不明所以,她進門後除了知道周琳是名門出身後,其他的信息一概不知,丈夫也禁止了周家踏進來一步。
當時景她還得意洋洋,周琳出身高貴又如何,生下的女兒還不是如砧板上的魚肉,任她宰割,那個名門認過崔詩這個小賤人嗎?
然而……
李育鳳當下看着丈夫的臉色,方才的心慌又發作起來。
“姥爺,你來啦。”相比周建剛的自豪,剛戰鬥完一場的崔詩分貝略小,不過語氣很高興。
陳媽微微愣住,跟着崔詩一起望向大門。她在崔家的時間也呆得很長了,自然認得周家老爺子的嗓音。
沒想到他終于回來接詩小姐了。
一見周建剛駕到,崔詩馬上拎起書包過去他那兒,學李育鳳那樣“惡人先告狀”:
“姥爺,他們不肯讓我收拾東西走…”
“豈有此理!崔元九你敢!”周建剛瞪着那一家人,新仇舊賬全說了一通,“你這只白眼狼,扒着阿琳的血吸還不夠,連我周家的寶貝孫女也敢欺負,真當周家好欺負嗎!”
崔元九吞了吞唾沫,眼底深處的恨暫時收斂起來,一下子又回到了當初跟周琳回去見她父母時的卑微姿态。
雖然周家這幾年勢頭下去了些,但根基深厚,不是崔家這樣的新起之秀能輕易對抗的。
“不是的爸,您聽我解釋……”
“解釋個屁!麻雀就是麻雀,飛上枝頭也變不了鳳凰,你靠我給你的資源發家之後立刻翻臉不認人,真當我好糊弄呢,要不是阿詩全告訴我了,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壓根看不起我們周家!”
周建剛眼神淩厲,在商界中浸淫許久怎會不知道崔元九的本性,要不是女兒護着他,他未必有今天!
崔元九握緊拳頭,被罵得怒意洶湧,又是崔詩!又是她!
李育鳳和崔畫僵在一旁,完全不敢動,像極了埋着頭的鴕鳥,慫得一匹。
過了會兒,周建剛已經命令着崔家的菲傭去幫崔詩收拾卧室裏的東西。崔畫手臂的紅腫疼痛消散了些,想着崔詩那頭肥豬都能認姥爺,她為什麽不能?
“爺爺……”崔畫藝高膽大,拿出自認為最乖巧最漂亮的模樣,聰明伶俐地蹭到老人身上,“你不要對爸爸這麽兇嘛。”
周建剛愣住,垂眸看過來,崔畫以為自己成功了,更加賣力地展現自己的乖巧。
下一秒,周建剛便毫不留情地甩開她,力氣之大,讓崔畫猝不及防地摔到地上,手臂和腿上傳來劇烈的痛覺。
李育鳳尖叫一聲,趕緊過去扶女兒起來,這回她不敢對崔詩那樣對待周建剛大罵大叫,反過來怨恨女兒,咬牙切齒低聲罵:“你幹什麽!不巴結宋家偏要巴結這個老爺子,你沒看見她對你爸的臉色嗎!能看得起你才怪了!”
周建剛鄙夷地朝崔元九看:“你們那大女兒什麽玩意兒啊,我跟她非親非故就要蹭我的手喊我爺爺,我哪有她這麽奴顏婢膝的孫女,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跟她媽一股子狐媚德行。”
崔畫本來被推開就已經強忍着眼淚,被母親責備後更是委屈,而周建剛嘲諷的一段話徹底讓她崩潰,像被狠甩了一耳光,臉頰火辣辣地疼。
她第一次被安上“狐媚德行”這種那麽難聽的詞,以往哪個人見了她不得誇一句清純漂亮。
崔畫從小到大都是一夥兒讨好她的人簇擁着,因為她是崔家大小姐,漂亮聰慧,跟崔詩那種又矮又胖的肥豬不同,每個見到她的人會喜歡上她。
結果今天,她還比不上那頭肥豬,周家人寧願認崔詩也不願意認她,還嫌棄鄙夷她。
周建剛一番話明裏暗裏諷刺了他們三個人,李育鳳看着心肝寶貝默默啜泣,再也忍不下去。
她轉頭望着不作為的丈夫,說:“元九!你就這麽看着我們母女倆受苦?周家都罵出這種話了,這是哪門子名門啊??”
崔元九心疼初戀,這是他學生時代最完美的夢,更別說對方忍辱負重給他生了個乖順機靈的女兒。
“爸……”他咳嗽一聲,仍是低聲下氣地,“崔畫就算不懂分寸,那也是崔家的女兒,你怎麽能……”
周建剛等孫女等得極為無聊,瞧着這惡心下作的一家,他不耐煩地打斷:“崔元九啊崔元九,你對我女兒這麽狠心,榨幹利用得那麽徹底,怎麽就那敗在了這個狐媚子身上呢,崔家的女兒,哼真是可笑,她進門之前你查過肚子裏的種是你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