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驚蟄

驚蟄

謝聞意除了畫畫，其他的藝術才能也是在線的。

比如，謝聞意吉他就彈得很人模人樣。

修長的手撥動琴弦，寂靜的冬日裏悠悠傳出一支樂曲。

—風吹過你指尖，戀戀不舍地離去

—親愛的，你有一雙寂寞的眼睛

—別哭，我親愛的，讓我吻你唇

—回首轉身

—我親愛的，你消失不見

陳生跟着謝聞意緩慢的節拍輕輕地晃腦袋，頭上挂着的營養液滴答滴答，牆上的表也滴答滴答。

外面又下了雪，陳生想摸一摸潔白的雪。

心思飄到千裏之外去，原本看着謝聞意的眼睛現在出神地盯着窗外。謝聞意看出他的心思，停下手中的琴陪他一起坐在床沿看雪。

“謝聞意，我是不是不能出去。”陳生問他。

“外面太冷，你抵抗力差。”謝聞意只這樣說。

“這麽好看結果只讓看，像博物館一樣，只讓看不讓摸，真小氣！”陳生很生氣，但只能耍嘴皮子。

“好了，我去醫院外邊兒買點東西，想吃什麽？給你帶。”謝聞意摸摸他的頭，柔聲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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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想來想去，陳生只能想到這個。

“看着點點滴，別鑽手機裏去了。”謝聞意敲敲陳生額頭。

謝聞意買東西買了不少時間，回來時已經過去個把小時了。

手裏提了兩個袋子：一個是他的蘋果，那另一個是……

一袋子噴雪！

陳生自從小學畢業就沒玩過這種東西了，沒想到現在還能有賣。

所以謝聞意去這麽久是去給他找這個了？！

很感動，陳生要哭了。

他真的挺想玩雪的。

“小孩子性子。”謝聞意笑他。

手上的針因為輸完液已經被扯掉了，陳生一雙手兩罐噴雪一邊一個在病房裏撒歡。自己玩兒還不夠，非得給謝聞意也拉上。

夜色漸深，最後一罐噴雪不出意外地落在了陳生手上。

謝聞意也不惱，由着他玩兒。

“呲”

下一秒，謝聞意的頭白了。

“小崽子你……”謝聞意轉過頭想教訓這個沒大沒小的小崽子，卻發現小崽子把自己的頭也噴白了。

“切，老崽子。”陳生哼哼兩聲，走到窗前。

雪還沒停。

滿天紛飛的大雪，洋洋灑灑地飄下，與兩人頭上的如出一轍。

“謝聞意。”陳生一雙眼泛着光亮望着大雪，突然出聲：“我想和你白頭。”

“……那你要努力了。”

“努力實現它。”謝聞意說。

“已經實現了。”陳生看着他，欠扁地說：“老崽子。”

“小孩兒一邊兒去。”

吉他靜靜地躺在沙發上，雪飄飄灑灑地還在下，白了枝頭。

山的那邊，到底是什麽啊。

也會有漫天的大雪，溫熱的餃子嗎？

會不會有謝聞意？

如果沒有的話，那陳生就還是不去了。

陳生一直覺得淚水是冷的，他沒有摸到過熱的眼淚。

偶爾清晨摸到枕頭上一片濕潤，是他夜間不自覺流的淚。淚水落在枕頭上暈開，早晨發現時早就冰冷。陳生摸摸枕頭，眼眸微垂，注視着沾濕的枕頭。

電視上、小說裏、電影中…總有人說眼淚滾燙，陳生不以為然，他的眼淚是冷的。

他們的淚為什麽滾燙，因為他們沒有生病嗎。

不，他們也有生病的。

那他們的眼淚為什麽還是滾燙。

謝聞意的眼淚也是燙的嗎。

*

【香菜不太好吃】：謝聞意你哭過嗎

【循環】：廢話。

【香菜不太好吃】：熱的冷的

【循環】：什麽熱的冷的？

【香菜不太好吃】：眼淚

【香菜不太好吃】：眼淚熱的冷的

【循環】：沒注意過，下次哭了我摸摸。

【香菜不太好吃】：那你快點

陳生想想又添了一句：我等不了那麽久

【循環】：知道了，你是我祖宗。

*

謝聞意看着屏幕陷入沉思，這話題新鮮。

眼淚熱的還是冷的。

“你說呢？”謝聞意把目光轉向床頭的小茉莉。

小茉莉紋絲不動，看起來不太想搭理他。

行吧，你也不知道。

快春天了吧。

謝聞意想着點開手機，看了才發現：早春天了，再過兩天都該驚蟄了。

今年的雪，今天怕是最後一場了。

下得是太久了。

不過今年确實更冷。

謝聞意想着掩了窗戶，昏黃的燈光随着窗簾拉上也落下了。

*

第二天清晨鳥叫比陳生的消息早來一步，謝聞意扶着額頭艱難起身，向窗前的榕樹宣誓，總有一天要讓他那上面再沒有鳥。

牛奶的香氣合了三明治的味道一起沖進謝聞意的鼻子，胃被勾起食欲。

是幸福的感覺。

謝聞意每天早上都是這個感覺。

下樓溜達時看見路邊有賣手工編織蝈蝈的，謝聞意賭五塊陳生沒見過，順手拍照就給他發去。

香菜不太好吃秒回：我也會，當誰沒見過世面呢！

謝聞意來興趣，問他：還會這一手呢？

屏幕上方對方的名字變成對方正在輸入中，過了一會兒又變成對方正在講話，再過一會兒一段60秒的語音就發來了。

60秒是那個綠色聊天軟件的極限，但絕不是陳生的。

整整60秒陳生一直在反複講述：我會，我也會，我小時候學校游學我學過。

很驕傲，很自豪，5秒的事兒說了一分鐘。

謝聞意沉思一會兒，随後問攤主買了幾根遍蝈蝈的材料，開車去了醫院找陳生。

陳生看見謝聞意很高興，看見謝聞意丢在床/上的那幾根竹條後高興變成了驚異。

“？”

陳生沒有講話，但他就是這個意思。

疑惑且不解。

“編一個我看看？”謝聞意很少這麽欠，但今天他就是很欠。

陳生白他一眼，編就編，誰不會似的。

低着頭忙活十來分鐘終于給謝聞意編好一個蝈蝈，期間謝聞意就這麽看着他手指翻飛，也不做其他事，就等着他編。

很少被人這麽明目張膽地注視的陳生臉紅着把手上的蝈蝈給他，臉上寫着：厲害吧，來膜拜。

“很厲害。”謝聞意由衷地說。

陳生高興地仰起頭，驕傲得不行，比開屏的孔雀還能招搖。

謝聞意摸摸口袋摸出一塊糖：“來吧，獎勵獲勝的小朋友的。”

陳生愣住，沒想到謝聞意還會搞這出。

擡手接下謝聞意手上的糖果，是那種小賣部裏一塊錢十個的水果糖，包裝是鐳射的，放在燈光下特別好看。

陳生悄悄把糖紙藏起來放到枕頭下面。

今晚會是一個美夢，他想。

臉上一股溫熱，他的手撫上臉頰。

“謝聞意，眼淚是滾燙的！”陳生欣喜若狂，眼淚是滾燙的。

“嗯，确實是。”謝聞意替他擦去眼淚，嘴角勾起一絲微笑：“這叫熱淚盈眶。”

陳生打開他的手：“誰沒學過呢！”

“謝聞意，眼淚真的是燙的。”陳生說。

“嗯，我知道了。”謝聞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