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是多餘的

第二十二章我是多餘的

第二天清早,吵醒我的是地中海領導,打給我的理由很簡單,我消極怠工被解雇了。我能想象到他在電話那端唾沫橫飛、氣急敗壞的模樣。沒辦法,只能去一趟辦手續。

出了卧室門,我驚訝地發現,付雅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換了一身嚴肅的小西裝,看起來像是等待着我醒來的樣子。

“早、早上好。”我結巴了一下。

付雅回過頭,她眼睛有紅血絲,看起來昨晚沒睡好的模樣,她尴尬地笑了一下,點點頭說“早上好。”

“你等會哈,我去洗洗就做早飯。”

我揉着眼睛去将自己打理幹淨,然後鑽進廚房裏做了頓簡單點的早餐。付雅倚在廚房門口一直看着我,我偶爾與她對視一眼,溫潤清澈的眸子裏的情緒讓人難以捉摸,估計還是為昨晚的事情心存芥蒂吧。

“吃飯吧。”我打斷她的思緒,讓她回了神。

飯桌上我們都沒有講話。以前,我喜歡在飯桌上跟她喋喋不休地談天說地,僅僅是不想浪費和她獨處的時間,因為只有吃飯的時候她才不會讓人覺得冷漠。現在的我坐在她對面坐立不安,搜腸刮肚地想找個話題打破尴尬,最後她的牛奶見底我也說不出來什麽。

“唉…”我一不小心嘆了口氣。

“我…”付雅垂着眼睛,支支吾吾的,頭一次見她有口難言的模樣。

“你咋啦?晚上你有想吃的菜啊?”我接過話頭,順勢給個臺階下,我笑着說“想吃啥你随便點,別客氣。”

付雅笑了一下,搖搖頭說“沒,就是想問問你…疼嗎?”

我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明白她這是在關心還是內疚,我摸了摸自己的臉蛋,粗糙的疤痕非常有存在感“不疼了。”

“嗯。”付雅端坐在對面,能看出來她是在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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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皺眉啊!”我不喜歡她皺眉的模樣,她應該明豔地笑着,不是這般愁雲慘霧的樣子。下意識的,我的手輕輕撫在她的眉頭上,她明顯瑟縮了一下,我更慌張起來。有些語無倫次地說“你這都不算什麽,別、別放心上。我爸都把我肋骨打斷了也不見得多疼。你知道吧…就是我理解人在氣頭上,就是沖動…過去了就過去了…”

付雅笑了一聲,竟然伸手摸了摸的臉頰,聲音溫柔的出了水似的“我知道了,我會學着相信你的。”

她說什麽?我怎麽聽不見了!臉頰在發燙,熱度迅速蔓延到全身。我咳嗽兩聲,緩解一下自己的失态“嗯,那個啥我還有事兒,今天先走一步哈。”

用了我最快的速度逃了。我一邊大喘氣一邊回頭瞧着住了自己家的窗戶。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頭暈。這輩子活該被付雅吃的死死的。她十個巴掌,給我一個棗,我也能樂地屁颠屁颠的。除了認栽,還能咋辦?

騎着小摩托,去找地中海辦手續的時候,意外的撞見他和秘書卿卿我我,我頂着他殺人一般的目光辦了離職。

唉,原來這個地中海喜歡小鮮肉啊。怪不得他每次看溫燊的眼神噴着火花呢。

出了辦公樓,我擡頭瞧着湛藍的天空,竟有一點迷失了方向。正當迷糊的時候,周仁打電話給我,讓我去他那一趟,問他什麽事情,他也不說,只是催促我快去找他。

我只能快馬加鞭地趕到他那裏。急急忙忙的推開他的辦公室,發現他的爪子整摸着一個女人的胸,笑的那個燦爛。看着我來了,趕緊打發病人走開。我氣不打一處來,我一天怎麽就能碰見這場面呢。

“你叫我來就是為了看你跟病人眉來眼去啊!”我一屁股坐在他對面,翹着二郎腿等他給我一個說法。

他斯斯文文地推了下眼睛說“別開玩笑了。我問你,你是出軌了嗎?”

“嘎?”我目瞪口呆,感情我風馳電掣般跑了一路,他就為了問我這個問題?我強壓着火氣說“你看我像嗎?我配嗎?我跟誰?”

他被我這一連□□問給弄懵了,他松口氣說“你沒有就好。我想着誰的眼光能這麽差看上你。”

我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小拳頭“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啊?”

“當然不是!”他猶豫了一會兒說“我昨天路過她媽媽的病房,碰見她媽媽大發雷霆罵了一頓付雅和你。”

“罵我可以,為什麽要罵付雅?”我心中不免想起來昨夜付雅對我的橫眉冷對,無法想象她被張麗君責難時的模樣。

“還能說什麽?她媽媽一直就因為付雅和你結婚這種事兒,罵了她好多年,只不過這次可能激動了點……”

這一刻我恍然大悟,付雅也是這種報喜不報憂的性格,她從未當我的面抱怨過我是如何讓她難做。張麗君的嘴有多大本領,我心裏再清楚不過,可付雅從未跟我提過一字一句。這算不算做是她對我的溫柔?

我想的出神,沒聽見周仁在嘟囔什麽,當他怼了我一下時我才回過神來。

“你聽見我說什麽了嗎?”

我點點頭,呲着牙“聽見啦。我一會兒去看看她,讓她有什麽火氣都沖着我發。”

他嘆了口氣“我看你就是沒聽我說什麽。算了,我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哎呀,謝謝你啦!你這也是為了我和付雅好。我心裏記下了。”我拍了拍胸脯說“我胡平平向來有恩必報的,以後我罩着你。”

他一絲情緒起伏都沒有,木着臉的模樣像極了付雅,他淡淡地說 “我不用你罩着我。你能罩着你們的婚姻就不錯了。”

“你幹啥這麽關心我倆的事兒?”我眯縫着眼睛,胳膊肘怼了怼他“你不應該着急上位嗎?”

他拍下我的胳膊說“你別鬧。我有喜歡的人了。我操心是因為不想看見韓笑上位。雖然你很差,但比她搶,至少你不會坑了付雅。”

我是不是應該感恩戴德?雖然差但比她強?這種說法聽在耳朵裏可真不爽。但無奈的是,還真是事實。

“那我…還得謝謝你?”

他冷笑地擡了擡眼鏡說“謝就不必了,麻煩你照顧好自己的婚姻!”

他這個态度讓我火冒三丈卻又無處發洩,我洩氣地說“你以為我不想照顧?我拿什麽照顧?”

周仁冷着臉,語氣有點不快“拿你的腦子。”

真是憋屈。我長這麽大,頭一次委屈地想錘人。我長呼一口氣,說“我惹不起你們,但我躲得起。”

我蹲在醫院門口,憋屈的我拿旁邊的灌木叢撒氣。來來往往的人都飛快地瞥着我,用那種瞧什麽病的眼神,我挺直腰背吼着“看什麽看!沒見過神經病啊!”

我在醫院門口的臺階上坐了一會兒,又認命地鑽進去了。來都來了,看看張麗君順便跟她讓她拿我撒撒氣,可別罵付雅這個無辜的人了。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張麗君病房門口,探頭看了看,她在閉目養神,韓笑和付雅也都不在。

我蹑手蹑腳地走進去,還沒等我想好怎麽說,張麗君像對我磁場有感應似的,“唰”地一下子睜開眼,接着就是翹着蘭花指指着我“你…你這個…□□…”

我連連擺手安撫她,尴尬地笑着“別別別。您可別動彈,腿還想不想要了?”

“你這個王八蛋!”張麗君氣得眼紅,四處尋找着順手的東西,嘴裏嘟囔着“我真是家門不幸!”

“別啊!”我有些怯意地往後退,三四個蘋果就砸在我身上。

“你還有臉來?”“□□…”

張麗君一邊罵一邊向我扔東西,我忙着逃竄和她解釋兩句的功夫都沒有,即便是我身手再靈活還是被丢到,砸在身上還是挺疼的。不一會兒,地上就一地的水果還有雜七雜八的東西。不小的聲音吸引來了護士,小護士憤怒的敲着門。

“幹什麽啊這是!這是醫院啊!別的病人還需要休息!你們要打回家打?!”

護士小姐在我眼裏此刻就像正義的勇士,張麗君也喘着氣平複下來了。我推着護士小姐走出病房跟她連連道歉才送走了她。

我回頭喘了口氣,看着對我怒目圓睜的張麗君笑着說“行啦,您也別氣了。我這不上趕着讓你撒撒氣嗎?你那麽漂亮,可不能這麽粗魯。”

張麗君彈起上半身,指着我鼻子罵道“跟你優雅有用嗎?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女人,就不能放過我家雅雅嗎…”

我杵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耷拉着腦袋看着滿地狼籍,想了想還是蹲在地上收拾着。張麗君還在不停地指責我,語氣堅硬地哭訴着我是多麽無恥混蛋,她還讓我放過付雅。本是老生常談的話題,我卻在今天有了新的感受。

“你知不知你讓付雅多難做人?人家韓笑就算離婚了也比你好一百倍!”

“你真夠死皮賴臉的,為什麽唯獨纏上我們雅雅呢?”

“雅雅真是命苦哦!攤上你這個王八蛋!”

……

她來了興致,罵的話停不下來了。我在這期間默默地收拾好了地上的爛攤子,坐在她床邊的凳子上削起了蘋果,剛削完就被張麗君一把搶了過去。

“你憑什麽吃!”張麗君此時此刻像個孩子似的瞪着我,翻着白眼問我“剛才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啊。我又不聾。”我認命地拿了另一個蘋果削起來,一邊說着“我看你剛才中氣十足,我看離康複不遠了。”

她吃着蘋果,總算聲音低了下來“我先吃點水果潤潤嗓子。這蘋果不太甜啊…”

我說“甜的蘋果你嫌棄醜。”

“你拿來的蘋果跟你一樣醜,我吃不下!”張麗君小性子又上來了,蘋果往桌子上了一拍,說“我真是得去求菩薩了,讓你好好地滾蛋。”

我剝了根香蕉給她,說“行,等你好的啊。我也去求菩薩讓我跟付雅百年好合,看菩薩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百年好合?”張麗君諷刺性十足地笑着“多子多福嗎?韓笑的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雅雅如果找個正常人也許都當媽了,你這算是哪門子的百年好合。”

“喂!這可不是我不想生啊?”我掐着腰跟她對峙着“關鍵是我一個人說得也不算!再說了,我有胸有屁股的,怎麽不是個正常女人了?”

“你正常嗎?誰家正常女人會這麽、這麽…”

“死皮賴臉、流氓無賴、醜人多作怪。”我随口接下張麗君的話,這些詞語我聽的耳朵都起了繭子。

“你看你這麽有自知之明,為什麽就不能照鏡子看看自己跟雅雅配不配呢!”張麗君一邊吃着香蕉一邊數落着我,說完還不忘抽面巾紙擦擦嘴巴。

句句紮心,我只能我耐着性子聽着也沒力氣反駁她這個大脾氣的病號。可能是很少在她面前這般低眉順眼,她吃完反倒是沒說什麽。詭異的安靜在我倆之間,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尴尬地四目相對…

“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想去洗手間。”

“哦。”我看了看四周,并沒發現輪椅“輪椅呢?我推你去。”

“嗯?門口那裏沒有嗎?”張麗君指着病房門口。

我去看了眼,門前門口我都找遍了,甚至走廊我都瞧了,連個輪子都沒看見。我回頭跟張麗君說“沒找到輪椅,我背你去吧。”

我當然是認真的,我把她扶起來,半蹲在床邊,背對着等着她爬上來,誰知道等待了一記飛腿将我踹了個狗吃屎。我怒火攻心,回頭罵道“你這個老巫婆,發什麽神經!”

她笑着說“我還覺得自己力氣不夠呢。真想給你踹會你媽媽的肚子裏。”

我站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膝蓋,說“你真能幫我找到媽媽還得謝謝你。不過我又不是小蝌蚪,你也不是什麽活菩薩,找媽媽的戲份就算了。”

我十分慶幸張麗君的得理不饒人的本事沒遺傳給付雅,這回她找到了個合理挖苦我的理由,她得意地說“所以,就你這德行你自己覺得你适合當媽媽嗎?”

我站在她對面只得苦笑面對。她說的話沒有一個髒字卻讓我難過至極,按照張麗君的毒舌,想必心中還有一萬句等着我,此時此刻我跟她的默契應該是在她的還未說出口的潛臺詞已經了然于胸。

疲憊撕裂了整個軀幹,腦子也不想再轉,我攤着雙手說“我這個德行應該不适合伺候你上廁所。我去找護士來陪你吧。”

我去找了護士小姐,向她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她卻一臉不理解地問我“她連自己女兒都嫌棄嗎?”

“不不,您誤會了。我不是她女兒,我是她…她家的…鄰居。”

蹩腳的謊言,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穿。然而這個護士小姐也沒再說什麽,借來了輪椅推着張麗君去了廁所。

正當我站在病房門口嘆氣時,看見韓笑牽着她兒子和付雅說着什麽,兩人均是眉眼帶笑,我慌張得躲進轉角裏,我眼睜睜地偷看着她們成雙成對的背影進入病房。她們相視而笑時,我竟然對韓笑那個女人心生羨慕。

病房裏時不時傳來笑聲,我按耐不住好奇心,我不知道付雅是什麽表情,好奇心使我踏着沉重的步子上前,盡管理智告訴我不要去聽、不要去看…

陽光透過玻璃刺得眼睛痛。盡管如此,我仍然睜着眼睛瞧着付雅,她正笑得開懷,陽光之下,一如當年所見的模樣。幾年前的笑顏和眼前的模樣奇特的交疊在一起,她仍然是那個溫柔如初的人,而我依然偷偷摸摸如一個偷東西的賊。

什麽歲月靜好,什麽現世安穩,好似一切抵不過這一眼。只不過就這一眼,我的那些幻想已然炸裂成為一片片的妄想,碎裂開來的鏡片倒映人型千奇百怪的醜态。她們笑的、說的、談的,無一不提醒着那些碎裂的醜态每一個轉過身來都是猙獰醜陋的我。

我這短暫的一生多尴尬啊,讨好她很長時間都換不來她的歡喜。我只是不明白,真正的家人和愛人不需要做什麽就可以讓她喜笑顏開。我眨巴兩下酸澀的眼睛多看了兩眼,覺得太沒意思了就拖着疲憊的身體離開了醫院,明明什麽都沒做就是覺得累,只想回家窩在被子裏好好睡一覺。

我低着頭走在醫院外的馬路上去往附近的公交車站。人來人往間,肩膀不知被誰狠狠地撞了一下,我下意識地擡起了頭才發現此時天色已經迫近黃昏,那種金燦燦的光照耀在臉上,生出一種暖意的同時也刺痛了眼睛。我喜歡黃昏的色調,如果幸福能被畫出來,那麽幸福的色彩大概也是有溫度的這種暖色調吧。可多麽悲哀啊,這麽抽象的詞語我能聯想到的就只有付雅的微笑。

忽然之間,我竟然可憐起付雅來。我可憐她被我纏住手腳,就連我也覺得自己面目可憎,幾年裏那些不堪的模樣在腦子裏像跑馬燈一樣,每每閃過一個畫面便羞愧一分。

正當坐在公交車站出神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喚回我游走的意識。我掏出來一看,是韓笑給我打的電話。我猶豫再三,還是接了下來。

“什麽事?”

她輕聲說“如果你沒走遠的話,可不可以跟我聊一聊。”

這次我沒猶豫,說“好。我在醫院旁邊的快餐店等你。”

她的聲音帶着笑意,說“我馬上到。”

我看着遠方火紅的落日,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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