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走了
第三十二章我走了
我看着載着付雅的車子離開,直至消失在路的盡頭,心裏頭有着說不清楚的滋味兒,如果沒有意外,我想自此一別就再也不會跟她有交際了。
意識逐漸模糊了,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只看見夜空中寥寥幾個星星…
回想起小時候跟人打架,我爸他就像個救世主一樣出現的時候,那時候星星也是這樣,路燈這也是這樣。可越長大跟他的距離越遙遠,到現在就像個陌生人似的,要是他看見我這模樣八成會氣憤地再揍我一頓。
還是這樣的夜,我又失去了一切。
記憶的碎片一片片在眼前閃過,最多的就是這幾年跟付雅的點點滴滴,我和她的碎片就像星星那樣閃亮,嬉笑怒罵,鮮活地就像在我眼前一樣,我看着她笑、看着她哭,眼前突然出現了她阖家歡樂的場景,她笑的一臉幸福…
她幸福就好。
我的意識随着付雅的微笑跌入了深海裏。
海裏一片靜谧安寧,只是太黑了。我漂浮在海裏,像一頭鯨魚沉底,呼吸從困難到順暢,又像個浮游生物般飄蕩着…
我隐約聽見有人在哭,我使勁兒睜了睜眼皮,看見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往旁一瞥看見小花哭的梨花淚雨,眼睛腫的像核桃,她身旁的溫燊急忙喊着“平平醒了!你別哭了!她醒了!”
小花站了起來,慌忙地擦了擦淚水,勉強笑着看着我“平平,你感覺怎麽樣?”
我咧着嘴笑了笑“渴…”
小花扶我起來,喂了我點水。
我剛扭頭看了一眼窗外的藍天,溫燊就怒氣沖沖地對我吼“你看什麽看?看現在是白天黑夜嗎?我告訴你,你都睡了一天了!你一直在發燒,你的手差一點感染,要是再發燒,整個手就不能要了知道嗎!要不是那個姓鐘的女孩子告訴我,你死了我都不知道!”
估計是昨天小鐘用我手機告訴的溫燊,我自知理虧,本想賠笑來着,可一張嘴就扯到臉頰,痛的我龇牙咧嘴。
“平平!你先別說話!你現在從頭到腳沒一處好的,先安心養一養再說,等你好了再說說怎麽回事。”小花安撫着我,回頭怼着溫燊說“你幹什麽吼平平!現在她是病人!不需要責怪需要的是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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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燊被她這麽一吼,縮着脖子嘟嘟囔囔的,撇着嘴說“就知道吼我。胡平平這傻帽一定是替她老婆受罪去了呗,不然怎麽可能是小鐘聯系的我,這麽明了的事情,還需要什麽解釋?”
“那也輪不到你吼平平!再罵她你也滾蛋!”小花指着門,對着溫燊毫不客氣,轉頭對我溫聲細語地說“沒事的,我有朋友是這的醫生,我已經拜托他打點了一下,你好好休息着,其他的等你好了再慢慢說。”
我點了點頭,小聲地說“謝謝。”
小花又哭又笑的,說“謝什麽啊!我去問一下我朋友你還需要什麽藥,我去給你買點兒。”
小花走出去時還惡狠狠地警告一下溫燊,溫燊躲了一下随後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看着我,恨鐵不成鋼的指着我,說“胡平平,你真厲害,能把自己作成半死不活的模樣。”
我小幅度地張了張嘴,問“手機呢?”
“抽屜裏呢。想問問付雅怎麽樣了吧?”
我點點頭。
溫燊嘆了口氣,說“放心吧,她一點事兒都沒有,頂多是安眠藥吃多了,鎮定劑打多了,睡一覺就好了。”
我又點點頭,眼皮千斤重地耷拉着,看着右手跟粽子似的,右小腿也打上了石膏,伸手抹了抹腦袋纏上了一圈圈的繃帶就露出一只眼睛給我。
“平平啊,你不要再繼續了下去了好不好!”溫燊語重心長地跟我說“如果她在乎你,就不會讓你這麽痛苦了。這麽多年都沒能捂熱她的心,你以為你這麽做她會多看你一眼嗎?”
我搖着頭,張張嘴虛力地說“不重要…”
“你說你離都離了!還要去給她擦屁股!”溫燊氣不打一處來,指着我嘟囔着“我告訴你啊胡平平!等你好了就趕緊給我離開這裏,走的越遠越好,我真怕你多待幾年連個骨頭渣都不剩。”
我輕輕地笑了笑點點頭。過一陣子能動彈了,我就去Z市,換個手機號,能跟付雅聯系的方式都不要了。我會做到徹底消失在她的世界裏,這樣做對她好,對我更好。
我會重新開始生活,一個人好好地活着吧。
不過溫燊說錯了一點,讓我痛苦的不是她,是我自己。從始自終,都是我的錯,付雅并沒做錯什麽,不喜歡我也不是錯,只是我沒那個福氣而已。父女都已經生疏成路人模樣,何況我跟付雅…本來就八竿子打不着。
“改天我帶你去廟裏拜一拜,去去晦氣。”溫燊一本正經地跟我說着,說着說着他沉默了,他一個大男人紅了眼睛,後知後覺地發愣,說“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像個木乃伊似的。昨晚剛看見你的時候,我一個大男人都吓了一跳,小花吓得更快變成尖叫雞了。我知道付雅對你來說很重要,但你能不能別再、別再執着了…我猜她都不知道是你救了她吧…肯定是了,你也不會讓她知道…”
溫燊嘟嘟囔囔的,滿臉寫着不開心,提起付雅又生氣起來,我癟癟嘴,說“都過去了,我會好好的…”
“行了吧!你先別說話了!”溫燊跷着腿,跟個大爺似的說“老子就是不爽。雖然這感情不能勉強,也是你情我願,但是哪有像你這樣遭罪的…”
我只是安靜地聽着,沒出聲,他還在喋喋不休責怪我,一會兒說我沒腦子一會兒說付雅沒良心,總之恨不得罵到付雅的十八輩祖宗。
如此無妄之災,皆因我肖想非分之福。
我不怪她。一點兒也不怪她。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跟她有什麽關系呢。她是無辜的人,只是恰巧被我賴上了,如果她真的不喜歡我,那這些年她該有難受啊。要不是龔平的一番話敲醒我,我還在原地對那一丁點兒幻想沾沾自喜。
腦子昏沉,我又睡了過去。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深夜了,小花和溫燊倆人靠在一起睡着了,我掙紮着伸出去手去,拿到抽屜裏的手機,打開一看無數條信息湧了進來…
電量不足了,我左手笨拙地翻着,小花和溫燊的未接來電還有微信瘋狂地刷屏,不過最後蹦出來的是付雅的信息,電話打了是大概幾十個,從早到晚,打個不停,微信也給我留了言。
[你在哪裏?]
[你有沒有事?]
[為什麽不接電話?]
[我在家裏等你回來。]
手機電量不足快關機了,我盯着最後一句一直看着,眼睛逐漸花了,就在快關機的時候,付雅又給我發了一句…
[胡平平,我會一直等你回家的。]
這最後一句真是讓我心中的堡壘坍塌了,眼淚奪眶而出,趁着沒人看見我趕緊一把擦光了淚珠。付雅這個大笨蛋吶,還等我回去幹什麽呢。胡平平早就沒家了。
知道她真沒事兒我就放心了。我沒打算給她回,雖然我也很想跟她說說話,向她傾訴我的委屈與擔憂,但這麽做毫無意義了,只會徒增她的煩惱罷了。
第二天,我便讓小花幫我辦了新卡也申請了新的微信。拿到新的號碼時,我把舊的手機卡扔進了垃圾桶裏,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跟付雅斷了聯系。
這一個禮拜以來天氣很好,小花推着我在院子裏溜達的時候,陽光燦爛地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的腿是輕微骨裂沒斷掉,所以恢複期很短,只是最近這兩天還得麻煩小花照顧着我,溫燊說好今天下午來接我出院,所以小花一大早就來跟我說一堆溫燊的壞話,不過我看得出來,他們真的很般配,溫燊應該也對小花有意思,否則不會那樣任勞任怨地讓小花使喚。
“平平,你就去我家吧,我照顧你比較好一點。”小花再次勸我。
“不用啦,這腿過兩天就好了,我自己能行的。你不是還創業嘛?夠忙的啦,就不要操心我了。”
“哎…好吧,那我多去看看你。”小花拗不過我,也沒再多勸我。
陽光真好,我跟她坐在醫院樓下,看着人來人往,個個都腳步匆匆,只有我倆像個八十歲大爺似的癱着曬太陽。
“平平…”小花悠閑地跷着腿看着遠方,我側頭看着她,忽然覺得她變得成熟了,她問我“你還會想她嗎?”
我點點頭,說“會。”
“你還會愛她多久?”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你還會愛上別人嗎?”
我還是搖搖頭,說“不知道。”
小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你看你這模樣,像個搖頭驢似的。”
我跟着她笑了一下,本來就不敢大幅度說話和動作,但是看她笑的開懷,我本能地也跟着高興了一點。
她問我“她知不知道你這麽愛着她?”
我猶豫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我說“我沒有正式表白過…”
小花一臉嫌棄和驚訝“你這麽慫的嗎?你得說清楚呀!這麽多年你是怎麽忍得住的?”
我被怼的啞口無言,傷口也不讓我多說話,只能聽着小花絮絮叨叨地跟我說,沖着這一點,我再次肯定了她和瘟神真的是登對。
下午溫燊接我出院,把我送回到我爸那裏,他們倆一進屋子就驚訝屋裏太幹淨,以至于小偷都會哭着走。
“不過這裏治安是出了名的好,你在這兒養傷我也放心了。”溫燊坐在沙發上,看着屋子裏說“明天我給你買點兒零食和鈣片,無聊你就吃點兒。”
小花說“我會經常來看你,有需要你就給我打電話,千萬別自己硬抗。”
溫燊接着說“對啊,自己還是不方便的,過一陣子我再接你去拆線。”
小花同意地點點頭“嗯,順便再給你買點兒藥吃。”
他倆一人一句的,根本不讓我插嘴,我只能看着她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送走了兩座大佛,剩我自己的時候突然覺得無聊起來,沒事兒的時候就躺在床上,該去廁所就去廁所,我可以整天不說話也可以不吃不喝,夜晚平躺在床,我只能睜着眼睛等待天亮,睡眠少的可憐…
我拿着手機看了看,已經半夜一點了,我靠着床頭坐起來,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心思又飄到了付雅那裏,她說等我回家,她能等多久呢?她是不是還在害怕着?
翻騰着手機裏跟她唯一的合照,照片裏我呆呆地看着她,她歪着頭露着潔白的牙齒笑着看着鏡頭裏的我…那時候我讓她重拍一張,可怎麽挑都覺得這張照片她笑的最好看。我仍然記得那晚昏黃的街燈照在我們倆人身上,把我們倆人的影子拉的好長好長,我們兩個說說笑笑地走回家…
越看就越想聯系她,最後稀裏糊塗地給小鐘打去了電話,響了兩聲我就挂了,這大半夜的打擾人家休息,我怎麽就跟丢了魂似的。
沒想到小鐘給我打了回來,我猶豫再三還是接了下來…
“平平是你嗎?”
我支支吾吾的,臉頰腫脹,本來就說不清楚話,這麽一緊張更難受了。我口齒不清地說“是我。”
“平平你怎麽樣了?”
“我挺好的。”
“平平,你什麽時候回來?付雅她醒過來就一直在找你。我跟她說是對方把她送回來的,她不信我說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就篤定是你救她出來的…”小鐘越說越激動,我聽在心裏就更難受了。
我沒回她,而是問“韓笑呢?”
“韓笑就半夜來看一次付雅!付雅連理都沒理她!”小鐘生氣地說“她還說自己是迫不得已!我真不明白有什麽迫不得已!付雅早就已經跟她說了不要再聯系了,為什麽她還是陰魂不散!”
我吃了一驚,本想問問什麽時候說的,但這個時候知道…我怕我會更難過也就沒細問,轉而問她“付雅現在怎麽樣?”
小鐘嘆了口氣說“她沒事,就是…就是一直在發呆,你不接她電話也不回她微信,她很擔心你,總逼問我是不是你接她走的。平平你是不是在生她的氣?”
我苦笑不已,我有什麽理由生氣,我怎麽會生她的氣,但是真的有點怨她就是了,想着龔平那模樣我就一陣後怕,為什麽就不能注意自己的安全呢?我斷斷續續地說“小鐘,讓她放心吧,那個男的不會再煩他了。以後我不在了,你多費心照顧她。還有她那麽聰明肯定瞞不住她,她再問起來你就說不知道就好了,不用過多的解釋…時間一長,她就會淡忘的。”
“平平,你要去哪?”
“我要去別的城市了。”
“你能不能別走?你不要付雅了嗎?她真的很擔心你。平平,你是不是傷透心了…”
不是我不要付雅了,是我沒人要啊。
我輕聲說“我和她,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配不上她。你也看到了…這麽多年來,她和她家人都不喜歡我,就算最近對我再好,那也是因為韓笑的關系吧。而且我不想她對我愧疚,那樣她以後會不開心的。”
小鐘在那頭長長地嘆氣“她不只是愧疚,我覺得付雅她是喜歡你的,她只是沒認識到而已。你要不要再等一等?”
“不等了。”我看着窗外的夜,說“我已經沒有資格和身份了。”
小鐘一直在電話那頭嘆氣,惋惜地跟我說“平平,這世界上沒人比你更愛她了,但我也知道這幾年你很辛苦。如果離開能讓你幸福,那就離開這兒吧,我不會對付雅說你跟我有過聯系的。”
“謝謝你,小鐘。”我很真誠地跟她道謝,說“謝謝你從來沒有對我冷眼相待,謝謝你這樣幫助我。我也祝你幸福。”
沒再多說什麽,我就挂了電話。
愛一人,需要多少的語言去表白?
付雅,我是真的真的愛你。這種話,我說不出口。我這兩天總思考愛是什麽,我找不出答案,在我眼裏,愛就是付雅的喜怒哀樂,就是她一切順遂平安,甚至分不清楚這和一定程度的迷戀有什麽區別。我就像一個電影裏該死的變态,迷戀着不屬于自己的人,一人玩得不亦樂乎。
縮進被子裏,讓被子裹緊自己。看着天花板想着付雅以後的模樣,想着想着睡意昏沉,恍惚中我夢見了付雅,夢見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眼神空洞無物,看着播放廣告的電視機發呆,平直的嘴臉讓她看起來很落寞,這種落寞讓她不再鮮活,整個人都散發着頹廢的氣息。過了一會兒,她手掌摩挲着身旁的沙發,最後躺在了沙發上。
看着她睡了,我的意識也漸漸地沉重。
養傷的日子裏,溫燊和小花總來找我玩,她們成雙入對的,我總打趣他們是不是在一起了,他們非常默契地否認。老天爺是公平的,老狐貍跟她老婆在國外生活了,我跟老狐貍漸行漸遠,卻多了這兩個朋友,我稀薄的運氣還算是給力吧。
十一月份中旬,溫度陡然下降。我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額頭的傷沒什麽,臉上的疤痕看着沒那麽吓人了,只是形成磚紅色的“x”看着有些搞笑,手指甲還沒長全但也不痛了,腿傷也好了,距離我離開的日子也近了。
十一月份啊…十一月二十六日,付雅的生日啊…
又過了幾天,溫燊和小花來看望我,我讓她們多買了些菜來,我露了一手給他們嘗嘗,倆人撐的肚皮都圓了,我告訴他們,我這個月底要走了,他們倆替我高興來着,還說有空就去找我玩兒,說着說着又喝上酒。
他們倆人喝的不省人事,害得我給他們費勁力氣安頓好他們倆。我看着他倆思索着,也不知道付雅她…喝醉後會不會有人給她的床頭放一瓶蘋果醋。
很湊巧,我訂的特價機票正好訂在付雅生日當天。我看着日期真是一陣唏噓,我就算想忘記卻有一百種巧合提醒我。
離開的前一天,我又去了趟寺廟,又捐了香火錢,看着許願用的紅綢也不知道寫什麽。心血來潮,我去許願樹那裏找一找自己那時寫的心願,找遍了整個樹枝都沒瞧見,我的記憶力是不會出錯的,看來這心願靈了才會被收走的吧。
我拿着紅綢在樹底下嘆氣,最後把空空如也的紅綢系在了樹上。
我已經沒什麽渴求了。
我走的時候,溫燊和小花一起來送我。
溫燊告訴我他那有朋友可以照顧我,我拒絕了。我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活着,我太累了,我不想虧欠任何人了。溫燊沒多說什麽,小花也是沒多表達自己的不舍,他們倆人分別擁抱了我一下,都不約而同地在我耳邊小聲地對我說“胡平平,你要幸福呀。”
我笑着跟她們道別。
飛機起飛的時候,我的心也漸漸輕了許多。
我看了一眼越來越小的城市,這裏有我曾經的家,有我的朋友,還有我愛的人。如今我要離開這裏了,我要開始新的生活了,我知道我可能尋找不到幸福,但我會一直等待幸福的出現。
我會等的。
你看,付雅,胡平平才不是膽小鬼,胡平平有勇氣離開。
付雅…
付雅…
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