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番外——付雅(一)

番外——付雅(一)

嚴格意義上來說,韓笑并不是我的初戀。

在我跟初戀分手的時候,她抱着我跟我表白了。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但我仍記得在學校的路燈下,她穿着一身寬大的校服,紮着高馬尾紅着臉頰向我吐露心聲的樣子。

無疑,韓笑她是惹眼的,無論小學到大學,走到哪裏都是鶴立雞群,而我不太愛說話,跟誰都恪守距離,跟她性格相差甚遠。說是青梅竹馬,我知道我跟她就是泛泛之交,只不過因為父母認識,我們又是同學,所以關系可能比實際上親近一點點。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心底總對她隔着一層玻璃,事實上我對任何人都是。我無法做到跟任何人交付百分百的真心,可就是她跟我表白的時候,我沒能拒絕。因為那夜不止風很大,樹葉吹的響,還有我的心在狂跳,連失戀的滋味兒都沖淡了。

那一夜,我沒接受她的表白,我只是說“給我點時間。”

後來,我仔細想了想為什麽心會亂呢?大概是命運吧。我的心,就那麽一顆心悄悄地裝下了韓笑。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大概是她半夜偷偷摸摸跑到我家樓下非要讓我陪她去吃麻辣燙的時候;也可能是她嬌氣地讓我背着她回家的時候;更有可能是她知道我生病而哭泣的時候。

窗戶紙破了後就是時間問題,這一點我心知肚明。結果我們幸運地考上了同一所大學,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那時候的确是幸福的,每天都像吃着蜜糖,天邊的雲都是粉紅色的。她的一舉一動牽扯我的喜怒哀樂,我會因她的憂愁而愁,因她的快樂而樂。久而久之,我情難自制地對她也投入了我的全部感情,如果我的感情有一百份,恐怕早已經搭進去了九十九份了。我牽着她走在街上時,看着她的側臉,下意識就地告訴自己不要再淪陷了,我想留一點點轉身的距離給自己。

蒼天弄人,我跟她度過甜蜜的大學時光後。她的複雜家庭問題顯現出來,還有她争強好勝的性格讓我有些患得患失。我隐隐有預感,我愛的人,我愛的韓笑要離我而去了。

有一段時間她對我很冷淡,她的父親逼迫她或者說是威脅她跟別人結婚,她掙紮過但是更多的是妥協,我們也分了手,我明白她心中最重要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分手是我提的,我知道她狠不下心對我說,那就換我來做惡人吧。

還是同樣的夜晚,我和她四目相對,遙遙相望,我心痛地失去了知覺。

我不怪她,她不後悔就好,她幸福就好。

可能她情緒起伏不定,就在訂婚的節骨眼上積郁成疾,得了病,很重的病。

得知噩耗的時候,天都塌了,胸口太痛了,我坐在椅子上頭暈目眩,喘不過氣來。她那樣好強的人就病殃殃地躺在床上,眼神是那麽無助,我握着她冰涼的手,恨不得病的是我。

我向着諸天神佛祈求,只要能救她,我願意付出一切。

天不亡我,胡平平這個人就這麽冒了出來,剛見她第一面時候有點怕她,她臉上長長的刀疤看着就不像是個溫和有禮的人,果不其然,張口就是要跟我結婚。我那時候顧着難過,也沒心思跟她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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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韓笑平安健康,她想要一紙證書,利益交換有何不可。我們直接去領了證,我甚至對我父母先斬後奏,只要能救心愛的人,一切都值得。

結果領證後第二天胡平平讓我喪失了對她的信任,說好在醫院抽骨髓,她硬是拖了好幾天,我氣得打電話罵她的時候,她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她跟我保證第二天一定到。我能等,韓笑不能等。她那麽要強,躺在床上脆弱地跟凋零的花似的,好像手指尖用力撚一下就碎了。為此,我剛開始的時候很讨厭胡平平。

她還算是守信用,第二天來了,只不過走路的姿勢有點怪,一瘸一拐的,臉上也有青紫的地方,好像被人給揍了。不過,我也不關心,畢竟她看起來就像個流氓混混,打架什麽的再正常不過了。再見的時候,她笑嘻嘻地跟我再三道歉,态度好的不得了,我甚至懷疑她被奪舍。

當然,接下來的日子裏,韓笑治好了病。她結了婚,生了孩子,順利地在異國他鄉開啓新的人生,我們的聯系也漸漸少了,我能感覺到我們漸行漸遠。我以為時間長了,我就不會痛苦了,可都是我以為,我還是沉淪在痛苦中,午夜夢回時眼角帶着淚,午休時也偶爾想起那些林林總總,我外表看上去風平浪靜,只有我知道我狼狽的像一條狗,一條被丢的狗。

我痛恨這樣的自己。

難過時做什麽都沒精神,人也容易生病,也就是趁這個時候,胡平平這人死皮賴臉的闖進我的家裏,原因就是她說她想給我做飯吃還會打掃衛生。

我當然不會因為這點事情就妥協,讓她進家只是個巧合,因為那天我的胃疼,她沒完沒了的問候讓我有些心煩,所以就讓她來了。剛領證的時候,惦記着怕她不肯去救韓笑,所以讓她鑽進家門稀裏糊塗給我做了一頓飯菜,美其名曰“喜宴”。

我自然沒心情吃。可真當品嘗起來她的飯菜,說是特級廚師也不為過,湯的滋味真是鮮美可口,炒的青菜清甜,就連肥肉也不膩人。

此後,為了徹底擠進來她黏了我好久,我忘記什麽時候松口的,她不知不覺就住進來了。其實,我很排斥別人在這裏,因為這是我唯一放松的地方,就連韓笑都沒有在這裏住過幾次。她住過來的時候,我也有不舒服,所以經常回父母家住,偶爾才回去,跟她說說話,吃吃她做的菜。

當然,每次見她都一副花癡臉我是興致全無,味同嚼蠟。我也是那段時間偶然得知她就是那個地頭蛇的女兒,心裏吃了一驚,我不怕麻煩但也沒必要惹麻煩。我擔憂起來這人會不會就是那種亂惹事的主。

未料到這人不惹事,但經常惹我,臉皮厚到令人發指的地步,無論我對她說多難聽的話,她都能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仿佛我那些話跟誇她長得漂亮似的,自尊心在她那裏就跟個擺設一樣。

還記得有一天晚上,我恰巧看見她在廚房裏用我的杯子喝水,她的唇小心地貼在杯子上那一刻,頓時隐憂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厭惡感。我氣得奔過去,當着她的面把杯子扔進了垃圾桶。那個杯子其實就是普通的透明玻璃杯而已,扔進垃圾桶裏時砸碎的聲音把夜色渲染得更黑了。我看着她表情從驚吓到驚訝,臉色從發白到紅潤。

我指着垃圾桶說“以後我的杯子被你碰過的都是這下場。”

她有些尴尬地笑笑說“你幹嘛呀,多好看的杯子,多可惜啊。”

憤怒之下,我轉身就走了。不過,我走出門口的時候有用餘光看了一眼她,她蹲下來看着垃圾桶,劉海遮着她的眼睛,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在我眼裏她還是個色膽包天的人。剛開始的時候還好,也不知道她吃錯了什麽藥,非得要跟我上床,為此她煞費苦心。什麽稀奇古怪的事兒都做了,有時候搞得我哭笑不得。各種淫詞浪語她也能說出口,有時候我聽着都難受,也不知道從哪裏學的稀奇古怪地招。

有一次,她扭捏地敲我的門,說她吃了某種藥,癢的不行,看着她別扭的樣子,我還覺得挺有意思的,生了逗她一下的心思。我讓她脫褲子趴在床上,她竟然害羞地紅了臉,連脖子都紅了,但也按照我說的話做了,我轉身拿起衣架照着她屁股就抽了兩下。她被打的嚎叫起來,穿上褲子嘟嘟囔地走來了。委屈的模樣像一只小奶狗。

她總是能做出點兒出人意外的事兒。比如,她意外的很孝順。因為我媽媽喜歡吃蘋果,她就去找果農,親自給我媽買去家裏。她也不計較我媽媽的毒舌,而且還樂此不疲地跟我媽鬥嘴,本來我還怕她一怒之下動手打人,可讓我改觀一點點的是,這個人無論怎麽被媽媽罵都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我還真沒見她生氣或者難過的模樣。

仔細想想,她除了對某事兒執着,別的時候非常有距離感。可偏偏是那副求歡的模樣,看得我真是牙根癢。韓笑生産後有些抑郁症,我把如何騙她脫褲子的事情拿來講給她聽時,她問我會不會喜歡胡平平,我一口否決,我怎麽可能會喜歡這種沒皮沒臉的人呢。我對她只有厭惡,最親密關系僅僅是紙上的合法關系罷了。

我對韓笑已經用了全部的力氣,至少在我能預見的時間內沒力氣再投入一次感情,工作占據着時間,父母那裏也占據着時間,唯一放松的地方還不想回,有時候煩躁地借着應酬一醉方休,可就連醉了還是能想起來和韓笑那些斑駁的畫面,由此可見,借酒消愁愁更愁。

記得有一次心情不好,我比往常多喝了一些,醉醺醺的我被小鐘送回了家,稀裏糊塗的我看見胡平平這樣厭惡的臉一下子就清醒不少,我擔憂她動手動腳所以留了些神智,也有些想看她會不會有趁人之危的心思。

我以為她會像個流氓似的黏過來,但是她沒有,她只是半摟半扶的,将我送回了卧室裏,自己蹑手蹑腳地關門出去了。我暗暗松了一口氣,但也提防着她殺個回馬槍。果不其然,她過了一會兒就回來了。我捏着拳頭,如果她敢動手動腳我就不客氣了,沒曾想她只是幫我擦了擦臉,笨拙地幫我卸了妝,替我蓋好被子還在床頭櫃上放了蘋果醋。我能感覺到她坐在床頭上看着我,那種視線焦灼地聚集在我這裏,閉着眼都能感受熱度。再過一會兒,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就出去了。

有一瞬間的羞愧提醒着我的小人之心,從那時起對她有一些正視,至少她不會在我喝醉的時候強迫我。再經歷過幾次醉酒,我也細細觀察她,發現她真不會越線才放下心來,回家的次數也多了起來。我也漸漸地能在家裏、在她的面前放松下來。

或許她不止對我有那方面心思,但我無力關心她有什麽企圖,只是別打擾到我就好。一生如此短暫,誘惑這麽多,我再沒有遇到下一個心動之人前,和她保持這種關系未嘗不可,也或許她遇上更合口味的女人就主動離婚。到那時候離婚,她想要什麽補償就給她什麽補償。

日子久了,我發現胡平平這個人真有意思,就比如某次她給我發微信說“月黑風高上人夜,上我一夜行不行。”,她還發了一張[求求你]的圖片,我氣得拉黑她了,她求了我好久才加回來,沒等消停兩天又不知道從哪裏聽說菠蘿會讓□□味道好,她自己去吃了一筐菠蘿來跟我說…

對她的癡漢早就已經麻木了,她總對着我挂着傻兮兮地笑臉,有時候看着真是煩躁。我以為她這樣沒心沒肺的人不知道痛苦,可是在某一天晚上,我提前回家裏發現了她竟然沒在家,坐在沙發上等了她一會兒,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等她。等她回來的時候,我被她吓了一跳,她被打的鼻青臉腫不說,鼻血都掉了下來染紅了她的白色衛衣。

她驚訝地看了我一眼,飛快地低下頭瘸着腿去了廁所把自己洗幹淨。過後,她一直不敢直視我,臉上終于沒了讨人厭的笑,我卻有點不習慣,她口齒不清地問我“吃了沒?”

我那一瞬間有點失神,我搖搖頭又點點頭,不知道自己該對她說些什麽。她咧着嘴笑了一下,說“我去給你簡單做點吧。”

看着她單薄的身影鑽進廚房裏,我的心裏也不好受。我想問問她怎麽搞成這樣子,又跟誰打架了嗎?為什麽就不能好好地生活呢?帶着一肚子疑問,我追着她進了廚房,看着她顫抖地手拿不起菜刀,我忍不住攔着她,有一種無名火竄了出來。

她推了推我的手,說“我沒事兒。”

我問她“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

她垂着頭,聲音悶悶地說“吓到了你了吧。”

心中的火苗似乎從嗓子眼裏竄出來,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佳“為什麽搞成這模樣?”

她凄然一笑,說“惹我爸生氣了。”

我詫異地看着她,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安慰她。

她又裂開嘴,不自然地笑嘻嘻地說“沒事兒,這都是小傷,明天又能活蹦亂跳啦!你要是心疼我,就親親我呀!”

聽到這話,我扭頭就離開了。關心她,真是我最大的錯誤。

深夜的時候,我去衛生間路過客廳,發現她孤零零地站在窗前,肩膀聳動着,抹着自己的眼睛,她在哭。因為她的耳朵裏塞着耳機,并沒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猶豫着該不該上前安慰她,最後我還是蹑手蹑腳地回去了留給她發洩的空間。

原來胡平平也是會哭的。她哭的時候,一點聲音都沒有。

從那以後,我好像特別“寬容”她。不過,不得不說她其實很害羞的一個人,我無聊的時候想要逗弄她,就借着她說混賬話的時候稍稍一調戲,她就面紅耳赤。我也明白了這人就是紙老虎。

意外的是我大哥大嫂很喜歡她,搞藝術的都是骨子裏高傲,竟然能喜歡胡平平這路人物就夠讓我驚訝的,匪夷所思的是還會在我面前總誇贊她。後來我明白了,這紙老虎很招孩子喜歡。我不禁猜想,她有帶孩子的耐心嗎?況且還是那倆魔頭一般的孩子。事實證明,她還真有,我親眼看見她被倆孩子壓着各種□□,依然笑個不停。那個笑是發自肺腑的,跟平常惹我生氣的笑臉不同,她這樣笑起來,跟孩子似的。

日子照舊過着,因為胡平平有時候的沙雕操作,給了我很多樂趣。雖然對她已經不是很厭惡,但是也絕對喜歡不起來。

我的喜歡或者說我的愛情就像發了黴的柴火,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點燃。偶爾也會想起來韓笑的問題而自問:我會不會喜歡胡平平?

如果答案是會,那我會喜歡她什麽呢?那張谄媚讨好的笑臉嗎?還是粗魯不堪的話語?似乎胡平平身上的缺點在我眼睛裏總能被無限放大,我也勸誡自己不要對她苛刻,可總是被她無緣無故地踩到雷區。說來奇怪,我對別人總是能寬容大度,唯獨對她總是雞蛋裏能挑出骨頭,我的壞心眼也都給了她。有時候她惹我的時候,我就故意讓她吃蜂蜜蛋糕。我知道她讨厭蜂蜜,聞到味道就會吐的厭惡,她有時候會讨饒,但只要使用美人計或者佯裝生氣,她就會乖乖吃下去,這樣她就會消停兩天。

她好像對我的話特別上心,在那些勾引未遂的日子裏,我用她的臉上的傷疤當做無數次借口,每次都能完勝。

“看着你的臉,沒感覺。”

“你的臉太吓人了。”

“你臉上的疤痕讓我沒胃口。”

我本以為她會很生氣,結果有一次她在沙發上問我:“如果我去整容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會怕了?你說我整個啥樣的好?”

一時間,無言以對。

我早就不怕她了。她這個紙老虎有什麽可怕的呢。

可能是第一印象決定了我對她的态度和相處模式,她樂此不疲地挑逗我,我不厭其煩地拒絕她,你來我往,就像一種游戲似的。她誤以為因為她的皮囊我才拒絕她,但其實那有什麽重要的。一切都是借口罷了。

不過,她那麽使勁兒折騰,倒是讓韓笑在我心裏的影子越發淡了。不知不覺,生活規律了,也不在失眠了,只是偶爾想起來韓笑,雖然還是會痛但也能釋懷不少。時間果然是良藥,我能感覺到心裏一點點地回暖,就像冬日被暖陽化開了冰雪,漸漸露出青草地,一切都在步入正軌。

在某一個深夜裏,看着窗外的霓虹燈,我預感到距離徹底遺忘韓笑的時刻,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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