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的幻影
第三十四章她的幻影
冬去春來,已經是最美好的四月天了。
我的生意也漸漸多了起來,不過因為我一個人,所以有時候也忙不過來,能賣多少就賣多少。
今天中午忙碌的時候過了,我坐在門口曬曬太陽休息,活動着肩膀來緩解全身的酸痛。正活動時,童童這個小家夥冒出來了,學着我的模樣動了動肩膀,小腦袋還一晃一晃的,可愛的很。
我被她逗笑了,張牙舞爪地吓唬她“你怕不怕我吃掉你?”
她呲着牙,笑嘻嘻地搖搖頭,上來就拉着我的手,我彎着腰被她牽着走。這小家夥跟我越來越熟了,現在都敢主動來找我玩兒了,只是不知道她這個小腦袋裏想的什麽,總把我往她媽媽面前拽。
冉曦正在給顧客打包一份奶茶,回頭瞧見我又被她的女兒拉着手牽過來露出無奈又寵溺的微笑。她抱起童童,對我說“童童又去找你玩兒啦?”
我摸了摸童童的小腦袋,說“哈哈,小家夥學着我活動脖子呢,今天給你們做一份揚州炒飯吧,給你們多加點胡蘿蔔,對眼睛好。”
冉曦沒推辭,她說“好啊,那我送你一杯加了椰果的奶茶。”
因為風雪夜裏的那一杯溫暖的奶茶,我還了她一份炒飯,從那以後就熟了起來,經常你來我往送些東西,久而久之,這個小孩子就特別喜歡找我玩兒,她不說話就用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我,冉曦也是個心靈手巧的人,經常給童童梳各種發型,看着着實可愛的很。
中午過後就不再那麽忙,我給他們母女送去了一盒炒飯,剛一進門就被童童抱住了腿,她擡着小臉,大眼睛一直眨巴,最後指了指她媽媽。
“童童這是什麽意思?”我把炒飯放桌子上,一手抱起她來。
“童童這是給你畫了一幅畫,想讓你來看。”冉曦開口跟我說着。
我好奇畫了什麽,走過去一看就驚住了,她畫的竟然是我的素描像,讓我驚訝的不是她畫的多麽好,而是我的臉上沒有疤痕,畫中的我低眉垂目,披散着發,嘴角微微上揚,整張素淨的臉上有一種安然靜谧的感覺。
“這是我嗎?”我問着懷裏呢童童。
小孩子天真地點點頭,笑的開心,她指着我再指指畫。我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我看看冉曦,等待她給我解釋,然而冉曦卻說“她的意思是說你很漂亮,她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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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漂亮…”我放下童童,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疤痕粗糙了些,即便是沒這疤痕,我也算不上漂亮吧。
“要是沒這傷疤,你會更漂亮的。”冉曦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她依然是什麽都淡然的模樣問我“可以說說你這傷疤的由來嗎?”
“哦…這個…跟人打架弄的。”
“是嗎?”冉曦一笑而過,并不打算追問的樣子,她湊近我,摸了摸臉上的疤,說“有一條傷疤是新的吧。”
我下意識地躲了一下,冉曦也覺得自己唐突,尴尬地收回了手,攏着自己的長發。
“是…是新傷疤啦…”我摸了摸臉,感覺到有些燙手“也是跟人家打架弄的,一刀兩刀沒什麽區別,反正這臉也不怎麽好看。”
冉曦笑了,抱着童童說“小孩子不會騙人的。祛疤的方法有很多,如果你想弄掉,我可以幫你啊。”
我連連擺手拒絕“不用麻煩,破相也不是沒有好處啊,走到哪裏都是絕對的安全。”
冉曦打趣說着“沒準兒就有重口味的呢?”
“那老娘打的他滿地找牙!”我露着胳膊,展示着肱二頭肌,逗得她們母女呵呵直笑。
日子就這樣過着,說不上多好和多壞,工作充滿着生活,勞累是最有效的麻痹藥,所以很少有功夫想起她了,只是偶爾會夢見她,夢見夜晚時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陽臺上哭着,都說夢見一個人時代表那個人正在遺忘你,如此正好,她忘記我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又是一個六月一日,我的生日也是兒童節,本來不打算過的,可是恰巧給她們母女送飯時,冉曦說早點關店要去童童過節,倆人去游樂場玩一圈,我也順嘴說了一句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冉曦偏要我跟她們一起玩兒,拗不過她,我也只要關店一起去了。
路上我背着童童,冉曦背着背包,走在游樂園的通道上,排隊的時候總覺得有人在看我,我一回頭看就只是一群陌生的游客,吵鬧的很。
“怎麽了?”冉曦在我身後問我。
那股怪異的感覺仍然存在,我警惕地說“沒事兒,一會兒進去的時候你和童童不要離開我太遠。”
冉曦沒動靜,我仔細一看,她的臉有些紅,我霎時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我正想開口解釋,後面的人群擁着我和冉曦進了園裏。
我有些微微尴尬地跟她對視一眼,我們兩個人的視線互相觸碰一下就分開了。最後是冉曦落落大方地推了我一把,讓我抱着童童往裏面走去。
小地方就這麽一個大型游樂場,這兒童節排隊的家長和孩子就像嗚嗚泱泱的螞蟻似的,我踮着腳看了一圈,回頭問冉曦“咱們先去排哪個?”
冉曦擦了擦頭上的汗,說“先去坐一次旋轉木馬吧,如果今天回去的比較晚那就去城堡那邊,聽說會有煙花秀看的。”
聽到旋轉木馬和煙花秀,在看到時冉曦有一瞬間的恍惚“哦…好啊…”
“你不想去嗎?”
“想去啊!走吧!排隊去!”我抱着童童往人群裏擠去,回頭跟冉曦說“看好背包呀,人太多了。”
冉曦緊跟着我說“知道了,你抱着童童就好了。”
童童還小,能坐的也很少而且大部分時間都在排隊,冉曦為此感到有些歉疚。
她說“如果你自己來的應該能玩的項目多一些吧。”
我寬慰她說“你可別這麽講哈,自己來也沒有這麽開心呀!是吧,童童?”
童童胡亂點着頭,兩只羊角辮一顫一顫的,小模樣實在是太讓人喜歡了。我把她舉高高然後又落下,說“也讓童童感受一下成人可以坐的項目-——跳樓機!”
冉曦和童童咯咯笑着開懷。
不少三口之家來這玩兒,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有,如今我也領着小朋友來了,自然要讓她盡興,童年可以沒有很多很多的愛,但一定不能有遺憾。
玩了幾個溫和的項目後也該吃午飯了,我們三個找個一個偏僻陰涼的地方吃着自己準備的食物。吃着吃着,童童困得只打哈欠,冉曦抱過童童讓孩子睡在自己的懷裏,輕輕搖擺的胳膊像搖籃,輕聲哼着的搖籃曲讓我不僅暢想起來,我的母親是否這樣抱過我,是否也給我唱過搖籃曲。
“你在想什麽?”
冉曦的問題讓我回過神來,我笑了一下說“我在想我媽是不是也像你對童童這樣對待過我。”
“哪有媽媽不愛自己孩子的?”
我不想接着聊只是笑了笑,說“那倒是。”
睡了一會兒童童就醒了過來,本打算把那幾個項目帶着童童再坐一邊,但是冉曦接了個電話,童童的爺爺奶奶來看望童童,希望見一下孩子,冉曦頗歉疚地告訴我他們可能要先走了。
“沒事兒,你帶着童童回去吧,注意安全就好。”我送冉曦和童童往出口走去,看着冉曦悶悶不樂的,我對她說“真的沒關系,而且我也可以自己去玩別的項目了。”
冉曦這才如釋重負,聽了我的話她牽着童童往外走。快走出去的時候,她回頭跟我說了一句“平平,生日快樂。”
“謝謝啊。”我跟她擺擺手,讓她們快一點回去。
童童跟我擺了擺手,一步三回頭地跟着冉曦離開了游樂場。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我有一點點的難過,跟冉曦有意無意的接觸中那種熟悉的感覺提醒着我,我們終究是有緣無分。
看來,我的确該和這對母女保持距離了。本想着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有一個知心朋友也不錯,可是超出預期的情感只會讓我覺得沉重和疲憊。我現在就像沒有殼的蝸牛,赤裸裸的身體遇到一點點的觸碰,本能就會讓整個身體蜷縮起來,可悲就在于我明知這是畫地為牢卻也無能為力。
過山車、跳樓機、鬼屋…我都玩了一個遍,最後去旋轉木馬上坐了好幾遍。排隊的時候,有些家長看我在她們身後站着都抱着孩子到隊尾重新排隊,所以我坐了兩次便沒有再玩兒了,只是靜靜坐在椅子上等着煙花秀。發呆的時候,我和這個世界的距離就好像是這個旋轉木馬這樣,絕對運動,相對靜止,但我喜歡這樣無悲無喜的感覺,所有的感知器官都隔着厚厚的繭摸索這個世界。
夜色漸濃,晚上七點半,旋轉木馬旁那座迤逦的城堡美輪美奂,頭頂綻放着一朵又一朵的煙花,我站在人群之中仰着頭看着華麗的燈光與斑斓的煙火,欣賞着它們的盛開與隕落。等待着最後一朵開完,人潮逐漸散去,我才發現原來周圍都是成雙入對的人,孩子和家長早早就沒了蹤影,只有我形單影只。
準備回程時,那股被人盯着的怪異的感覺又湧上來了。我四處張望了一眼,并沒發現什麽異常,只有那座華麗的城堡在閃耀,那光芒好像在呼喚我似的,所以我鬼使神差地又回頭隔着栅欄看了一會兒。
記得唯一一次跟付雅出去玩的時候,我就在想這一輩子一起看過一次煙花就好。城堡是公主們才能住的,白馬也是王子才能騎的,所以能做個旁觀者我也已經滿足了。至少回憶起來,我們還曾一起并肩看過風景…
這思念一開閘就停不下來了,那些日夜努力的遺忘都白費了力氣,被壓抑已久的想念一旦有了可趁之機,連口氣都不讓我喘,一路上我都在想付雅的一切,她矜持的笑,她難得的怒,她俏皮的壞…可是我想不起來她身上的香水味了,想不起來了她聲音是什麽樣子了。
太煩悶了,我跑回家裏喝了許多的酒,喝了吐,吐完接着喝,無論怎麽醉,只要一點點的理智存在都不能讓思念停下來了。最後,我放棄了掙紮,任由思念的洪水将我席卷而走,漂向回憶還有我那些幻想…
我又一次夢見她了。夢裏我是旁觀者,旁觀着她和另一半的生活,我看不清楚她另一半的臉,只能看清楚付雅的臉,她臉上的任何表情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們在一起吃水果看電視、一起做飯做家務,一起在那個熟悉的陽臺上曬衣服。我知道付雅是體貼、溫柔的,但真當用另一種角度來看她的時候,還是免不了好奇,即便是在這夢裏,我也仍然羨慕…
一夜的夢太長了,潛意識裏都舍不得醒來,第二天醒來時都已經大中午了,四肢無力酸軟,所以我就休息了一天。看着手機裏小花和瘟神的祝福,閉着眼都能想到他們說話的語氣,最後是他們發來的一張合照,倆個加起來快六十的人舉着剪刀手,都笑的看不見眼睛,溫燊的一只手還按着小花的腦頂,姿态親昵無間。
我想她們應該在一起了。
我第一時間送上了祝福,他們倆也沒反駁,只是默契地跟我說“平平,請你喝喜酒的時候你一定回來啊。”
我說“我會的。”
這麽大的事兒,我怎麽可能不會去呢。我要親自送上祝福,看着摯友說誓詞、交換戒指,還要當他們孩子的幹媽,我一閉眼就能看到他們白發蒼蒼的模樣,他們還幸福快樂的過完這一生。
隔天再去開店的時候,冉曦領着童童來給我補了一份生日蛋糕,蛋糕上是童童自己畫的小喵咪,還寫着:祝平平生日快樂!
蛋糕雖小,但情意在內,我看着小蛋糕再看看她們母女,內心百感交集。活了快三十年,這是第一次有人親自動手給我做生日蛋糕吃,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報她們。
“這是童童的心意。”冉曦溫和的聲音撫平了我的一點焦慮,她說“你不用有負擔。如果可以,請你多陪陪童童吧。”
我捧着蛋糕蹲了下來,看着童童那雙彎起來的眼睛,澄澈純淨的眸子印着我的倒影,我摸了摸她的頭,說“謝謝童童,我會吃光光。”
童童點着頭,蹦蹦跳跳的,小手摸了摸我的臉頰,又擡着頭看着冉曦。
“媽媽。”
我手中的蛋糕差一點掉在地上,冉曦更激動,她看看我,我看看童童,冉曦小心翼翼地抱着童童,說“童童,再說一遍。”
“媽媽。”
童童的聲音特別稚嫩,發音也不是很标準,只是就這兩個音節也足夠讓冉曦哭上一陣子了。
“平平!你聽見了嗎?她叫我媽媽了!”冉曦抱着童童又哭又笑的,童童的小臉蛋被她親了又親。
今天都沉浸在溫暖的氣氛中,所以我的心情也格外的放松,這大概是我來這裏這麽久以來,我最開心的一天了,連帶着幹活都有了力氣,說來奇怪,今天得訂單基本都是最貴的鱿魚炒飯,我本身對待生意就很佛系,但也沒理由放着錢不賺,畢竟還得攢明年的房租錢。
晚上我是最後一個關店的,打掃衛生廢了些功夫,等我出門的時候發現竟然下起了小雨,可我并沒有帶傘,轉頭把蛋糕包裹好護在懷裏往家裏跑去,剛要跑到轉角,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眼前掠過…
付雅!?
我駐足在原地,緩了片刻才追過去,轉過街角看着空蕩蕩的街一陣失落,我又眼花了吧。
付雅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的。
我站在小雨中哭笑不得,嘲笑自己竟然累出幻覺了,是這兩天想她想的太頻繁才導致的吧。不過,剛才內心的愉悅可真叫我難過,即便真的見了面又能怎樣?再怎麽熟絡也只是個沒關系的過客罷了。可就在剛剛的一瞬間我就妥協了,我還是在期待和她見面,即便是說上兩句無關痛癢的話也好,恪守距離的寒暄也罷,我想知道她過的怎麽樣,有沒有跟韓笑在一起或者遇上合适的另一半…
算了,回避不了那就面對吧。追尋腦中的幻影過完這一生也未嘗不可,畢竟這一生也沒那麽長,就算思念再怎麽綿長也不可能長過我這短暫的一生。
我想她,但我一定能忍住不去打擾她,這是我能最後為她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