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說要跟着心走
第四十章她說要跟着心走
跟付雅分別的時候,雪已經停了。
我們兩個現在馬路邊,回去的方向正好是相反的。
跟她面對面站着,随着她的呼吸,嘴邊不停地冒着白色哈氣。街燈在頭頂上,昏黃的光芒下我看着她張合的紅唇,聯想到我前不久親吻過…我強迫自己挪開視線,悄悄地低着頭盯着我們倆踩在腳下的影子,我絞盡腦汁想着分別該說些什麽。
“要我送你回家嗎?”付雅問我。
“不用你送啊。”我擡頭笑着說“我長的這麽安全,還用你送?該是我送你才對吧。”
付雅也笑了“我住的很近,步行十分鐘就到了。”
我裝作無所謂的模樣說“那就…不送你了。那…我先回去了?”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付雅盯着我的眼睛,她好像期待着什麽。
我想了又想,說“生日快樂。”
付雅滿意地笑着,說“真乖,回去吧。”
我羞得臉紅心跳,轉身前對她說“你也快點回去吧,太冷了。”
我往前走了十幾步。走着走着,我就慢下來了,我想回頭看看她的背影,猶猶豫豫地回了頭,定睛一看發現她還在原地不動,一秒的對視後笑着沖我揮揮手。我按捺不住心跳,又像個被做壞事抓包的小學生,腳步不敢再停,匆匆離開了她的視線。
她篤定我會回頭嗎?就像覺得我一定會跟她回去?
原以為一晚上的時間夠思考,事實證明是我高估了自己的決斷力。左右為難時,我第一次想求助瘟神這個不靠譜的人,再三思量還是求助了他。
怕他睡着了,發了微信給他,結果他秒回,我言簡意赅說了一下情況,他直接告訴我一個字“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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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瘟神回去以後怎麽辦,難道還跟以前一樣嗎?我想不通,也不知道怎麽面對她的家人。瘟神說“你不要變成膽小鬼,不要碰見幸福都害怕。既然你說自己都已經不能再糟糕了,為什麽不相信她會替你遮風擋雨?”
這倒是提醒了我,我都已經這般模樣,還有什麽可失去的,但就是不知道如何面對她的家人。更何況,我答應過張麗君不再跟付雅有牽扯,如果回去那就真的是我食言了。還有我總覺得心上壓着石頭,胸口悶疼,現在的我是進退兩難,無論什麽選擇都不會好受啊。
明天,能給了答複嗎?
一夜的輾轉反側,在第二天一早,我約了我爸出來。飯店沒開門,只有路邊的早餐店冒着熱騰騰的白氣。
我倆吃着豆漿油條,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送我去上學的路上。我猶猶豫豫地喝了口甜甜的豆漿,跟他開口“爸,我跟你說件事兒。”
“說吧。”
“付雅來找我了,我準備跟她回去了。”
我爸他冷眼抛過來,說“你犯賤沒個頭兒是嗎?”
我癟癟嘴,低着頭說“爸,這是最後一次了,如果還沒個結果,那我…我…”
“你能怎麽樣?”他擦擦嘴,嘆了口氣說“随便你,老子的臉被你丢盡了,如果真當我是你老子,那你以後沒事兒別總煩我。”
他吃完東西就要離開,我趁着他轉身的功夫,問他“爸,你讨厭我嗎?是因為我有一點像我媽媽嗎?”
他回頭瞥了我一眼,目光停在我的臉上,像在看向遠方,他喃喃自語地說“你一點也不像她。”,他轉身走了兩步,而後又回頭跟我說“我那裏的店鋪和房子給你了,沒必要的話就別聯系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他疏遠成這樣,已經想不起來上次跟他心平氣和吃飯的情景了。從有記憶起,擁抱和誇獎甚至笑容都很稀少。別人說,能哭的地方除了廁所就是爸爸的懷裏,可這兩個,我哪個都沒有。不過,他今天倒是讓我意外,我還以為他再次跳起來暴揍我一頓呢。
心已經麻木了,或者說疼痛的阈值已經高過我理解的疼痛這兩個字的含義了,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沒再對父母的關愛有過幻想,所以造就了我現在這一顆銅牆鐵壁的心髒吧。
感慨萬千時,付雅的臉突然從腦海裏浮現出來。好像那幾年裏,我就像在黑夜裏沒有目标方向的人突然遇見了燈塔,在不斷追逐付雅的過程裏,我将這些痛苦都轉化成了對付雅的關注。那些都會美好的向往,都一股腦的傾注在她的身上了。
我也分不清到底是她治愈了我,還是我自己本身就是打不死的小強。這一生都是稀裏糊塗地過着,所有的決定都是順其自然,唯有在跟她結婚這件事情上是我特別的堅持,想來也是冥冥中的注定。
看着我爸的身影消失在街頭,我收回自己的目光,又在早餐店坐了一會兒,給付雅發了短信問她醒沒醒,剛發出去她就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平平,你怎麽起這麽早?”
她叫我的名字時太過自然親昵,以至于我慢了半拍才回話“哦,跟我爸說點事兒。”
“是…關于我的嗎?”
“昂?是也不是…”我咽了咽口水,接着說“我知會他一聲要跟你回去了,但好像自作多情了。”
我有些尴尬地傻笑着,付雅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問我“我可以去找你嗎?”
“哦,行。诶?你吃過了沒有?不然我買些早點去找你吧,這有豆漿油條或者包子和粥。”
付雅說“不用,你就在家裏等我就好,我馬上就到。”
我應了下來,慢悠悠往家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給她買了包子和粥。
她來的倒是迅速,我前腳剛到家,她後腳就來了。看樣子也剛睡醒,素淨的臉上還挂着一絲絲倦,後面的頭發也有些翹起來,站在門口時裹着大衣的樣子看起來像個剛在課堂睡完覺就回家的小朋友。
我笑話她“你着什麽急啊?還沒吃東西吧?要不先吃點兒,我買了包子和粥。”
付雅嬌憨地摸了摸自己肚子,點點頭“好。”
她坐在床邊,慢條斯理地吃着,我在一旁瞧着,順手把她大衣疊了起來,我問她“你打算什麽時候啓程?”
付雅反問我“你爸爸跟你說了什麽?”
我并不想複述一遍,敷衍着回她“就是随我的便而已啦。”
付雅投來一個質疑的眼神,說“我後天回,十一點的飛機。”
“哦,那我一會兒也買票。”
付雅頓了頓,問我“平平,你為什麽會突然要考慮回家呢?”
我沒想到她會這麽問我,我靜下心來想一想,首先無非是她無意間滿足了我一個願望,其次是因為我也不知歸處,去哪裏好像都無所謂,只是礙着張麗君的關系我才不願意跟她牽扯,我嘆氣說“準确來說,不是跟你回家,是回去罷了。一方面,是你滿足了我的願望,一方面…”
“就因為這個?”付雅打斷我的話,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誠實地點點頭,說“是的,就是因為這個。”
付雅放下手裏的食物,猶豫了一會兒跟我說“那你不必跟我走,你要跟着你的心走。”
聽她這麽說,我不合時宜地笑了,她疑惑地看着我,我知道她不理解,解釋着“我的心嗎?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那東西了。你總跟我說,回家倆字兒,你知道嗎?我說我沒有家也不是氣話。”
我瞥見付雅的拳頭緊了緊,似乎她比我更局促不安,但話已經開了頭沒辦法咽回去,我也不怕更丢人了,我繼續說“我沒跟你說過我爸跟我的事兒吧,我沒見過我媽,據我爸說她生了我以後跟別的男人跑了,但這麽多年,我也有所耳聞,我媽她是受不了我爸的過度控制欲和暴力才丢下我跑了。可能跟我媽有一點像吧,所以啊,我越長大我爸就越讨厭我,就在跟你去扯證的時候,他就徹底不要我了,那一晚上他很生氣,打斷了我兩根肋骨,從那以後就很少跟他聯系了。”
“肋骨…那時候是給韓笑…”
“是啊。”我接過話來,自嘲笑着“沒賣慘的意思。這麽多年,跟我爸很少聯系了,就算見了面還是一頓打罵,所以,我沒有家了。至于…跟你那幾年…那就像過家家似的,別當真。”
“你…你是這麽想的?”付雅的眼圈突然紅了,很是訝異地看着我。
我手忙腳亂起來,連連擺手說“那個…其實也不是…就是我的意思是…是我不對,當初我就不該威脅你跟我去扯證,但是…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其實,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我沒想到你會當真的,真的!我真沒想到會耽誤你這麽多麽年…”
付雅突然抱住了我,拍着我的背,在我耳邊輕聲地說“沒關系的,平平。別想過去了,憧憬未來吧。你如果不跟我回去,那我就等你回去。等你願意,所以不必勉強自己。如果跟我回去,就跟我回家吧。”
她這舉動險些讓我破防,我感覺到鼻尖和喉頭的酸澀,我拼命地吞口水硬是往下壓着酸痛,我輕輕地回應着付雅的擁抱,問她“那你為什麽要我跟你回家呢?”
“陽臺上的多肉很想你,我也是。”
付雅哄人的本事一點不含糊,可我想聽的卻不是這個,我想問問她為什麽要來找我,大費周章地想我回去,難道真的是因為一點點的喜歡嗎?
話都到了嘴邊上,還是咽了回去。既然左右為難,還不如選擇一個自己比較舒服的選項。我強撐着面子,說“其實回去還有件事兒,我朋友要結婚了,順便回去參加婚禮。”
“嗯。”付雅點點頭,推開我說“幾月份?”
我說“暫時還不知道呢,不過應該也快了。”
付雅點點頭“我今天回去收拾收拾東西,你呢?需要我來幫忙嗎?”
我自嘲着說“你看我需要帶什麽?沒什麽需要拿走的。”,我一拍腦門倒是想起來個事兒,回去之前,我得跟冉曦道個別。
“怎麽了?”付雅問我。
“沒怎麽,就突然想起來得跟冉曦說一聲。”我翻騰出手機,微信上跟她簡單說了一句。
付雅雲淡風輕地問我“你很在乎她嗎?”
我盯着手機,結結巴巴地說“啊…不是…就是她對我還挺照顧的。”
付雅噗嗤一聲笑出來,吓了我一跳,她說“別緊張,我也沒別的意思。”
“誰緊張了!我這是一心不能二用!”我收起來手機,一方面暗恨自己不争氣,一方面又覺得跟付雅這樣打情罵俏有些新奇。
付雅沒再繼續說,只是往後一趟,随意地栽倒在床上,歪着頭看着我,長嘆一聲,說“平平,跟我回家吧,我很想你,是認真的。”
我的老臉發燙,硬着頭皮嬉皮笑臉地說“我知道啊,你啥時候說過假話。”
“你就沒有什麽特別特別想問我的嗎?”
我學着她的模樣倒在床上,看着發舊的天花板,幾處的牆皮脫落,還有發黴的痕跡,我把胳膊枕在腦後,認真地說“有啊,怎麽會沒呢?不過,都不重要了。”
付雅問“你會不會恨我?”
我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我為什麽會恨你?”,老子愛她都來不及,怎麽會有恨,頂多有些怨她,怨她瞎了眼總跟韓笑牽扯,置身危險裏而不自知。
“我以前對你那麽不好,根本不像一個妻子該做的。”
我恍然如夢,她這是把自己當成我的妻子才這樣說的,我一時有些語塞,我說“那是因為你以前讨厭我,我們的關系也僅僅是…比陌生人多了一張結婚證。而且,我也沒覺得你對我很壞啊,逢年過節的,你不是還帶我回家嗎?”
付雅側過身,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我,笑着說“我以前就覺得你很包容我,那時候我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現在來看,你真的很寬容,寬容到能将我所有的情緒吞噬掉。”
我被她盯得渾身上下都在發麻,我也側過身子背對着她,悶悶地說“那是因為你是我老婆!我不包容你,等着誰來包容你?!小心眼兒還愛記仇,你那點兒壞心眼全用在我身上了。”
付雅的輕輕地笑聲在身後響起來,過了一會兒,她在我身後輕輕地抱了過來,胳膊搭在了我的腰上,她說“是啊,我怎麽會這麽壞呢?”
“你才不壞,壞的人是我,一定是我腦子被門擠了才一根筋。老娘就是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來還債了。”我嘟嘟囔囔的,好像越說越委屈,以前都沒覺得委屈的事兒,付雅這麽一溫柔竟然都覺得委屈透了。現在跟付雅還不清不楚的,我也不知道在矯情個什麽勁兒。
付雅又笑着說“那我以後多補償你?”
我氣呼呼地轉身,跟她面對面,問她“我不要你補償!我也不需要你因為感動和愧疚什麽的才對我這樣!我沒那麽小肚雞腸!”
“我知道你很大度,但我的确不是因為亂七八糟的原因才這樣,我是因為…”付雅欲言又止,紅了臉。
“因為什麽?”我隐隐知道她的答案,但還想再聽一遍。
“喜歡你。”付雅小聲地說着,頭一次見她這麽沒底氣的模樣,不免有些覺得好笑。
我了然一笑,說“付雅,你确定你沒混淆自己的感覺嗎?是不是丢了一件趁手的東西的失落感讓你産生的這種錯覺呢?我不否認,人總是失去才知道珍貴,但你确定你眼前的胡平平,是值得讓你喜歡的嗎?”
付雅好像知道我會這麽問,她淡淡地說“我确定。在你消失的時間裏,我也反複問自己,是不是習慣導致我對你的感情出現了偏差。但很抱歉,我看着你跟別人在一起的時候,我會嫉妒會吃醋,甚至會暴躁到想罵人…”
“你?你會罵人?”我好奇地瞧着付雅,心裏勾勒着她潑婦罵街的模樣,但随後就破滅了,因為簡直跟我了解的付雅一點兒不沾邊。
付雅坦然着“我當然會罵人了。”
“那你罵我一句試試!”我按耐不住好奇心,向付雅提出了一個無腦的請求。
付雅又好氣又好笑,說“哪有讨罵的?”
這話題又扯到罵人上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沒見過那樣的你,感覺很新奇。”
“你也不必把我想的多好,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卑劣。”付雅的一只手朝我伸了過來,輕輕地撫着我的臉頰上的疤痕,問“疼嗎?”
我小幅度地搖搖頭,說“不疼。”
付雅垂下眼皮,嘆了一口氣“雖然她們都不告訴我,但我知道就是你帶我走出來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我仔細想了想說“因為我爸爸?”
付雅搖搖頭,說“因為你的氣味就是獨特的。盡管我沒有知覺,但是你的存在就是讓我安心。”
“感覺是會騙人的。”我盯着付雅瞳孔裏的自己,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立刻就回你的家,那是你的家。”
付雅收回了手,她沒有失落反而寬慰着我“沒關系啊,等你願意回來的時候,它就是我們的家了。”
我癟着嘴,沒反駁她。順手接起冉曦打來的電話,她讓我跟付雅今天去她家裏吃頓飯,我看了一眼付雅,本想問問她願不願意的,她直勾勾的眼神告訴我倆字:願意。
跟付雅去的路上,我們一起去超市裏買了些水果,去到了冉曦家裏,她熱情地招呼着我跟付雅,童童粘了上來跟我結結巴巴說了兩句話就自己看電視去了。我本來想在廚房裏打下手的,剛走到廚房門口,付雅跟冉曦倆人齊刷刷向我投來視線,我吓得駐足在原地,尴尬地傻笑着“我…我來幫忙?”
“不用,我跟冉小姐一起就好了。”付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吓得我毛骨悚然。
“是啊,你去陪着童童看電視吧,她想你呢。”冉曦也眯着眼睛,倆人笑的雷同。
我趕緊回頭逃離現場,像是逃了一劫似的。
“跟我一起、一起看海綿寶寶吧?”童童拉着我在沙發上坐下來。
我癱在沙發裏摟着童童,由衷感慨地說“還是你最可愛了。”
飯桌上,我本來想跟付雅坐在一側,卻被冉曦攔住了“童童那麽想你,你就替我好好照顧她一次吧。”
于是,我跟童童坐在一側,對面坐着冉曦,付雅坐在我的斜對角,怎麽看她倆才像一對呢?那兩張嘴的嘴角上揚的弧度,看得人心驚膽戰。
冉曦一邊給我夾菜一邊說“平平,如果回去不開心了,歡迎你再次回來啊。”
“啊…啊…”我瞄了付雅一眼,一臉的不愉,我說“怎麽會不開心呢?不過,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是啊,我會和平平回來的。”付雅看似溫潤一笑說道。
“還真的希望你別讓平平自己回來。平平這麽傻,很容易被別人拐跑的,下次你可能就沒那麽好運了呢。”
“我不是好運,這是命中注定。你放心,即便是她再傻也不會是別人的。”
她們倆你來我往,這唇槍舌戰一時半會兒也完不了。我只顧着悶頭吃飯,時不時給童童夾個菜,孩子笑的一臉天真,看着我露出一個笑臉來,悄咪咪地問我“你是不是很開心?我覺得你很開心。”
我捏了捏童童的小臉蛋“是啊,很開心。”
“很好。”童童小大人似的點點頭,說“要開心,要幸福哦。”
“你們兩個悄咪咪地說什麽呢?”冉曦好奇問着。
我看了付雅一眼,說“童童祝我幸福呢。”
冉曦愣了一下便釋懷地笑了,付雅也随之一笑。
看着付雅的笑臉,恍然從久別重逢的驚訝中清醒過來,有什麽東西突然撞進了心裏又或者什麽都沒有。曾經的每次的悸動都會伴随絲絲的疼痛,但這次好像不同了,有一些期待的成分,那怕這是我的臆想,哪怕付雅的喜歡是錯覺,我都感覺到嘴裏和胃裏有縷縷的甜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