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對立
對立
命運石鏡是一面蘊含着通往命運之輪道路的鏡子,可以作為特殊的媒介,對于深空來說極為重要,自然不可能只讓謝經年這位剛剛确認回歸的深空主級使者一個人去做。
謝經年在暴風雪中走了沒多長時間,蒼白雪地中露出的一抹顯眼灰色便翩然而至。
灰色的蟲豸在被迅速落下的白雪覆蓋,露出殘存的半截身體,于冰原的表面微微蠕動。
銀灰色長發的美豔女人手裏拿着水波般的長刺,伸出化為白骨的右手,灰色的污濁色塊突顯,她在向黑袍的使者示意自己的位置。
在艾塞克斯與賽特合作制造混亂的女人——方糖看樣子接到了深空的訊息,也出現在這裏。
謝經年面無表情地向前走去,沒有露出絲毫遲疑。
雖然在深空的視角裏,他于埋鯨之地為了對抗地海最大的眼瞳,選擇徹底接受深空的力量,讓自己變得離深空的完美容器更近一步。但是深空對他仍有顧慮。
他必須想辦法讓深空信任他,從而在空之亡骸教團入手,找到徹底解決面前糟糕情況的方法。
深空與地海經過五百年的休息之後,已經開始逐步活躍,他必須找到辦法,解決現在的燃眉之急。
而且……
阿斯莫德大陸,不應該被沉沒于永恒的黑暗之中。
“貴安,使者大人。”
方糖面上露出豔麗的笑。她與作為風小小的“方糖姐”時的外貌差異并不大,扯去僞裝也只是眼角變得更加上挑,但整個人看上去,卻像完完整整地變了一個人。
方糖姐優雅,靜谧,溫柔,而方糖,則是污濁的沼澤中綻放的怪異幽靈花朵。
美豔到詭異,奪目,又不可接近。
在冰冷的空氣之中,那股香味又若隐若現的出現,那是方糖的共鳴效果——帶有迷戀作用的香。
但謝經年對此置若罔聞。
穹輕輕勾起手指,在風中,銀色的光輝燦爛閃爍,數道黑色的影子從方糖身後的雪地中被凝煉而出。
那是一個個身披黑袍,帶着銀色烏鴉鳥頭面具的高大身影。
空之亡骸教團的——影衛。由最忠誠的強大信徒組成,可以被最高級別的教會高層調動。
“這次任務還真是熱鬧啊,次級小姐。不過如此機密的任務,是不是……人越少越好才對啊?”
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尾聲拉的極輕,幾乎消散在風雪中。明明應該是平易近人的笑意,但是方糖卻無端地從中感應到一縷殺意。
她并不奇怪對方知道她深空次級使者的身份,畢竟對方某種意義上還是她的上級兼同事,只不過這态度……
難道這位新蘇醒的同事更喜歡一個人執行任務?
“使者大人剛剛從沉睡中蘇醒,請放心,影衛都是我主最忠誠的信衆,它們心中什麽也沒有,只有我主的意志。”
方糖面不改色。她手放在胸口處,微微欠身解釋道。
簡而言之,這些影衛比律法貴族的蒼白面具,洗腦的還要徹底,雖有的意識歸于同一種意識,所有的思想歸于同一種思想,靈魂已經被徹底抹殺。
“原來如此。”
穹回應的很快,狀如恍然大悟。
他鼓了鼓掌。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盡快出發吧,次級小姐。”
青年黑紗覆蓋的眼中,一抹冷色一閃而過。
“你我都知道命運石鏡的重要,必須盡快為我主的複蘇呈上呢。”
在遠處的冰原之上,隐隐傳來幾聲微弱的狼鳴。
暴風雪旋轉着,遮蓋一切聲音,在風雪之中,壓抑與黑暗才是常态。
而在黑暗與壓抑的暴風雪中心,墨提斯靜靜地倒在那裏,如同死去的女神。
墨提斯遺址并沒有被全部摧毀,這裏尚且保留許多鋼鐵建築與在高溫下融化的冰塑。
穿過沸水般的暴風雪,進入狹窄的山谷之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交疊在一起歪歪斜斜的斷壁殘垣半埋在風雪之中,在陰沉的天幕下呈現晶瑩通透的質感。
一排排高底座防積雪的低矮建築零零散散地圍坐在避風的山谷之中,在建築群落的中心位置,凝固着一座座冰雕。
“這裏是……”
風小小環顧四周,看着面前堪稱震撼的可怕景象,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恒升三人在離開艾塞克斯之後便日夜兼程,幾乎一路直沖到墨提斯遺址。
對于他們三人每個人來說,集齊傳火之冠的力量,盡快将謝從地海之下救出來,是當前沒有什麽能與之相提并論的,最重要的事情。
他們一時也不想停留。
極北冰原廣袤又危機四伏,雖然有悲傷赦罪的聖所駐紮,但是冰原面積畢竟太大,還有不斷旋轉永不停歇的暴風雪與暴風雪中藏匿的可怕狼影。
雖然非常的危險,但是恒升,風小小與利維亞都無所畏懼,熱血又魯莽地一頭紮了進來,差點在暴風雪中迷路。
好在恒升至少還有着年少時在極北冰原生活的記憶,他們在深入極北冰原辨別不清方向後 ,恒升吹了兩聲特殊的口哨,沒過多長時間,三兩匹呈現冰晶般半透明質感的馬匹便踏着風雪而來。
它們是生活在極北冰原的地海生物,恒升從小就與他們極為熟悉,如同友人。
當年将墨提斯摧毀的災難席卷而來,道路被熔斷,上又有暴風雪覆蓋,尋常交通方式根本無法離開,也是這些冰晶般的馬匹,将年幼的恒升從一片燃燒的冰雪中救出。
那三匹冰晶馬居然似乎還對恒升有着些許印象,他們親切地拱了拱胡麻發色的少年,示意他與他的朋友們坐上來。
它們雖然沒有人類的形态,但相當的善解人意,遠比明晨之城的那些披着人皮的怪物律法貴族溫柔。
冰晶的馬匹帶着恒升他們一路返程,跨越十幾年的時光,跨越白色的大雪,恒升最後還是回到了這裏。
這座他出生的預言城鎮——墨提斯。
蒼老的鋼鐵建築在暴風雪的侵蝕下已經腐朽破爛,反而是冰雪堆積的雪屋更加堅挺的屹立在原地。
恒升翻身下馬,順着短短的雪路一直向前走去。
那三匹馬靜靜地伫立在原地,目送恒升三人深入墨提斯廢墟的身影,像是在與過去的舊憶對照重合。
然後,每一匹馬都微微屈膝,将嘴中叼着的一枝雪蓮放在雪下。
風小小注意到,厚重柔軟的白雪之下,似乎隐藏着數不清的雪蓮。
那些都是冰晶馬送來的回憶,或是懷念,或是哀悼。
天地自然,萬物有靈,墨提斯的民衆們當年與地海生物和諧共處,地海生物也沒有忘記他們。
一向鬧騰的少年這次破天荒沉默無比。
風小小和利維亞都沒有說話,只是陪着恒升走在紛飛的大雪中走着,任由同伴被回憶浸透。
這條路很長,也很短,長的是恒升過去十幾年的人生,與沉澱在記憶中那些迷糊斑駁為光影的溫暖人影。
恒升走在這條雪路之上,他甚至可以回憶起哪座建築曾經住着哪些人,他曾與那些隕于律法貴族之手的孩子們一起在哪些大人找不到的角落偷偷玩耍,暢想着冰原外面的世界,與看不到的星空。
在雪路的盡頭,是一片空曠的空地。
這裏是整座墨提斯小鎮的最中心,曾經是恒升與那些小孩子最喜歡玩耍的地方。
母親還運用自己的共鳴,為小鎮裏的小孩子們,在這裏做過一個冰秋千。
但是現在,溫馨的場景只餘席卷的冰雪,除此之外,數座形态各異的人形冰雕扭曲地肅立在那裏,如同嘲諷。
這裏構成冰雕的冰似乎與正常的冰并不一樣,呈現金屬一般,在高溫下被融化的怪異狀态。
恒升強忍着心中複雜悲痛的情緒,一步一步,顫抖地向那些人形冰塑走去。
那些冰塑,有着他無比熟悉的面龐。
他們都是這裏曾經的居民,都曾是恒升記憶裏鮮活的一筆。
“……誰?!”
恒升還未從悲痛的情緒中掙脫出來,原本沉默陪伴着他的利維亞卻突然眉頭一凜。
他迅速轉身拉回胡麻發的少年,水波般的紋路出現在空中,擋下一道旋轉而來的銀光。
風小小也瞬間做出反應,拉弓上箭,指向銀光射出的地方。
“啪,啪,”
幾聲清脆的鼓掌聲響起,在交錯在一起的冰雕之間,幾道黑色的身影翩然轉出。
黑色的頭紗遮住雙眼,長長披在身後,而黑袍之上,銀色的紋路描繪着眼睛與鳥雀的形狀。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
來人拖着長長的調子,雖然聲音清透悅耳,但是充滿不屑。
“失去了重要之人的,悲傷的孩子。”
灰發的女人素手拂面,她笑容嫣然,眼底滿是冰冷,嘴中吐出的話語,瞬間讓三人怒氣翻湧。
“方糖……”
風小小咬牙将這個名字念出。
“不,等一下,不止兩個……還有其他人。”
利維亞皺了皺眉,口根器被他當做回旋镖扔出,在雪地中,一旁的建築深處,冰雕林裏,緩緩走出數位形似烏鴉般的黑袍人。
他們沉默的站在那裏,沒有絲毫活性與生機,如同死物,将三人包圍。
深空主級使者微微擡手,将利維亞還欲試探的口根器打落。他周圍環繞着銀色水晶般的光刺,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空之亡骸教團……”
恒升看着對方衣袍上鮮明的标志,他永遠不會忘記,就是因為空之亡骸教團的暗中算計,才使謝不得不與地海的眼睛同歸于盡,消失在幽綠的海底。
一向溫和的少年皺起眉頭,眸中浮現深刻翻湧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