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命運石鏡（15）

命運石鏡（15）

在那之後，地海第一次親自試探性地出手。

沒有給任何人稍作喘息的時間，曾經向命運之輪沖鋒的HDP英雄們被尊為律法貴族，統一大陸，建立現在的軍會之後。沒過多久，無邊的黑色浪潮便開始加強攻勢，瘋狂又貪婪地舔膩着阿斯莫德大陸，并且在沿海地區試圖登陸。

祂們看出了人類的疲軟，準備從命運之輪面前漁翁得利。

利維納斯是隊裏的副隊長，也是除了謝經年之外最強大的異能者，他自告奮勇承擔東南海岸這一直面地海的戰場，拼盡全力，與艾俄羅娅，凝棠，和聖所一起，才堪堪守住防線。

也正是在這嚴峻的情勢之下，利維納斯與簽訂契約的軍會一起，做出了一個堪稱可怕的決定。

他們要建一堵牆，一堵可以攔住地海詭妖，幫助軍會更好地與地海詭妖作戰的牆，一堵實為軍事防禦工程的牆。

與此同時，深空也在試圖從天空降臨，若非蘇薪與瑪門兩個人在明晨之城坐鎮，那麽軍會本部也幾乎在全軍覆沒的邊緣。

與深空地海戰鬥的程度越來越激烈，犧牲也越來越可怕，在血色與血色中，謝經年和他的隊員們每一次都強迫着自己繼續走下去。

好在他們還有着彼此的陪伴，不至于心如死灰，精神徹底垮掉。

第一支隊的他們也并非天真的認為因為強大的實力，自己不會死于與地海深空戰鬥的災難中。

地海與深空遮天蔽日，幾乎構成這個世界的全部基底。

沒有人會天真到相信，那些近在咫尺的死亡不會降臨到自己以及自己重要的人身上。

哪怕是他們這些，用信仰這一嚴令禁止的行為交換力量的所謂赦罪，本質上也不過只是脆弱的人類而已。

第一支隊沒有人因為那些失去記憶的信衆們的虔誠信仰，而真的把自己當成什麽神明。

但是就算如此，誰也沒有想到，第一個“死“于時空的赦罪，會是本應被所有人都保護在身後，第一支隊年齡最小的艾俄羅娅。

為了更好地了解信衆的需求，除了在晨昏之環事件中失去所有信衆的謝經年之外，其他六人除了赦罪的至高身份，都在私下裏有着自己經營的私人身份馬甲。

在私人身份馬甲之下，他們才可以從冰冷的神像，毫無芥蒂，無需考慮地重新成為真正的人，卸掉那些沉重的可以壓垮一切的責任，為自己簡單地放個假。

畢竟能力有限的凡人卻要去扮演無所不能的神明，見證世間的一切悲苦，這樣的精神壓力，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承受的。

凝星的私人身份是著名符文師，恒楠在極北冰原的岩漿泉核心處建立了一個名為墨提斯的村鎮，用來收留在災難中失去一切，無家可歸的難民們，以及經常來歇腳的符文師凝星。

瑪門按照自己的愛好組建了商會，用來調整整個阿斯莫德大陸的金錢交易，從而更好的保證更多民衆的生活。倒是與他貪婪的赦罪身份很是相符。

蘇薪一如既往地高傲，與軍會領導人結成契約，成為被尊重的每一任人類領袖的老師。

而艾俄羅娅，則是在利維納斯起草的軍事防禦牆工程中，與她的懶惰代理人一起，成為一名普通的機油科技研究者，從最底層一步步做起，研究着機油驅動軍事防禦工程的各種建設細節。

随着黑潮的日益嚴重，艾俄羅娅終于沒有忍住，用在她的代理人幫助下而變得不可見的嘆息之風，凝聚為守護的薄膜，将正在建設的工程包裹起來，防止地海詭妖對工程的傷害。

在軍事防禦工程建成運行的那一天，艾俄羅娅松了口氣，撤去了那層紫色的薄膜。

也正是在那一天，地海有了動作。

無數猙獰的眼瞳在幽深的海床睜開，不懷好意，猙獰地窺視着阿斯莫德大陸。

除了地海的主意識，沒有誰能操控這麽多的眼睛。

數量急劇增多的地海詭妖形成真正的黑色潮水，向着新建成的軍事防禦工程沖來。

地海的主意識也借機出手，将幫助凝星在地海測繪落單的艾俄羅娅與她的代理人圍困。

艾俄羅娅的異能是嘆息之風，其本質上在HDP被歸類于治療型，如果不是她靠着自己的天賦與努力一路走到S級別異能者的地步，沒有異能者會認為這樣的異能會有任何攻擊力。

但是被艾俄羅娅偶爾救下的少女，現任懶惰的代理人，在被黑潮徹底圍困的那一天，卻看到了無盡的，紫色與血色。

嘆息之風并非只能守護，正如一名醫者，并非只能救人一樣。

在惡徒面前，治療的力量會變成更加可怕的利刃，刺向地海詭妖。

每一柄風刺都如同被精密儀器控制一般直直刺向每一只地海詭妖的最脆弱處，明明每一只地海詭妖的弱點都不盡相同，但是雙馬尾的少女神明只是那樣輕飄飄的一眼，便将那些紫色風刺盡數埋入地海詭妖的弱點之中。

她挽弓搭箭，巨大的箭矢沖向沸騰的海洋，帶着審判的力度。

蜂擁而至的地海詭妖如同氣球般在一瞬間炸裂，坍塌，一波一波在少女的面前化為粉末。

懶惰的代理人有着白色的麻花辮，她在神明身後遠遠看着神明的身影，心中尊崇至極。

那就是她信仰的神明啊。

懶惰的代理人沒有名字，她只是在阿斯莫德大陸角落裏一個普通人類聚集地裏出生的女孩，年輕又弱小。

在黑潮毀滅她的家鄉——一個非常普通的人類聚集地之時，她因為沒有力量，什麽也沒能做到，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一切崩塌，化為粉末。

無能的少女甚至救不出與她在這個爛透了的世界一起相依為命的一只小貓。

在無盡的黑色粘稠液體之中，幸運躲過死神的少女赤腳走在已經化為碎片的家鄉土地之上。

她彷徨地看着四周坍塌的建築，扭曲的視野中，晨之環都熄滅的黑夜仿佛要壓下，将她徹底吞沒。

她閉着眼，将了了幾個曾在流浪生活中給予她善意的認識之人的殘餘屍體從黑潮中一點點取出，又花了數不清的時間，找到和她相依為命的那只小貓。

然後，她将他們埋在了一起。

少女在他們面前，跪坐了整整一天。

當她對世界徹底失望，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的時候，尚未離開的一只地海詭妖聞到食物能量的味道，向她沖來。

少女失去活着的欲望，閉上眼睛，不甘又平靜地等待自己與那些人的屍骨融為一體，被黑潮吞沒。

但是在死亡前的那一刻，她的神明降臨。

明明她沒有祈禱，沒有希望，但是懶惰赦罪就是那樣降臨，拯救了根本不信仰神明的自己。

雙馬尾的少女神明英姿飒爽，明明是治愈型的神跡，卻也能瞬間将那只威壓恐怖的數米地海詭妖埋入風中，撕成碎片。

神明親自向她伸出手。

于是少女緊緊握住神明的手，紮根于血脈中的風屬性共鳴在一瞬間覺醒，從此她不再是無能為力的孩子，而是懶惰赦罪的代理人。

她的神明一直都是如此耀眼，哪怕被無盡的地海詭妖圍攻。

懶惰的代理人在戰鬥中松了口氣。

她眨着青色的眼睛，剛想要說些什麽，就被面前的一幕驚到無法控制自己。

在翻湧的數不清的地海詭妖之下的海洋，一個巨大的影子在一瞬間出現，并且以無法忽視的速度變得越來越龐大，大到似乎遮天蔽日。

“懶惰主上！！！”

懶惰的代言人只來得及喊出這句提醒，時間便已靜止。

地海的主意識所操控的時間領域，就算是赦罪，也無法躲開。

艾俄羅娅整個人定格在聽到懶惰代理人的喊聲，轉頭的那一瞬間，她頗有活力的雙馬尾四散開去，剎那煙火，破碎為玻璃般的流光碎片。

地海的主意識，第一次親自出手，便将人類方的神明之一——懶惰的赦罪，連帶周圍的時間一同捏碎。

時間的餘波沖蕩在整片海洋，就算是不得不因為過于嚣張的黑潮而鎮守在嘆息之牆的利維納斯，也感受到了如暴雨将至一般洶湧彭拜的地海異樣。

他收起剪刀，看着遠處天幕已經綻放蔓延的紫色，無法呼吸。

謝經年拍了拍副隊長的肩膀。

“我去看看吧，嘆息之牆這裏離不開你，阿斯莫德大陸絕對不能出事。”

他用那種強撐着的冷靜說出這樣冷酷的利弊分析。

利維納斯最明白此刻的得失，他明明應該以機械般的控制力操控自己去做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但卻因為艾俄羅娅可能面對的意外而顫抖不已。

雖然嘴上說着已經對所有的犧牲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當那種可能真的擺在他面前的時候，就算是利維納斯也無法嘴硬。

他無法接受自己的任何一個隊員離開。

明明，明明自己應該是最理性的才對……

“放心吧，沒事的。”

謝經年似乎意識到利維納斯的不甘與後悔，第一支隊的副隊長在後悔自己沒有多照看艾俄羅娅幾分，後悔沒有注意到艾俄羅娅深入地海的蹤跡。

謝經年轉過身來，露出一個一如既往的無奈表情。

“有隊長在呢。”

謝經年拍了拍副隊長的肩頭，風塵仆仆地向着遠方的海洋而去。

謝經年剛剛結束在明晨之城與蘇薪合作的一次剿滅深空銀雀行動，借異能剛剛趕到嘆息之牆進行支援，沒想到就被天邊的紫色帶皺起眉頭。

利維納斯深吸一口氣，他看着謝經年并不高大但堅定如定海神針的背影，心中思緒翻湧，五味陳雜。

這就是隊長的責任啊。

剛剛就算是只考慮大局理性如自己，也一瞬間因為那閃耀天幕的紫色大腦停滞。

那一瞬間，他甚至想要扔下現在還不能離開嫉妒赦罪的嘆息之牆的一切不管，沖到紫色天幕之下，去看看艾俄羅娅的真正情況。

謝經年一眼便看出他的沖動，他攔住利維納斯，選擇自己前往。

關鍵時刻的堅定，永不放棄拯救每一個人的态度，與無論如何都燦如星塵的璀璨的心靈。

這就是謝經年，這就是謝經年可以成為最年輕的第一支隊隊長的原因。

他只要存在在那裏，似乎一切都沒有糟糕到無法挽回，一切都還留有餘地。

利維納斯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将注意力轉移回面前的嘆息之牆工程布置。

每個人有每個人要完成的任務，他相信隊長，也相信艾俄羅娅。

至于他自己，需要完成的，便是他眼前的任務——守住嘆息之牆防禦工程，不能讓前所未有的可怕災難，穿過海岸，降臨內陸。

內陸已經有深空肆虐，不能再多一個地海了。

謝經年的異能極為特殊，幽靈柰可以幫助他凝造出各種武器，讓他擁有可怕的自愈能力的同時，還附帶有控制空間的力量。

沒用多長時間，謝經年便用他的銀輝之門便來到了那片紫色暈染天幕的地方。

地海的主意識傲慢無比，祂深信不會有任何生物可以從擊碎時間的那一擊下存活，已經帶着數量龐大的地海詭異，再次沉入深海。

地海的狀态不如深空，畢竟祂來到藍星的時候，已經破碎為無數塊流星雨，正因于此，祂并不想多費力氣。

祂甚至傲慢到連懶惰的代理人都沒有出手剿滅。

謝經年遠遠便看到踏風而行的白色麻花辮少女，少女看着那飄散的血色流風，一雙青色的眸中，滿是淚水。

謝經年伸出手，他對于艾俄羅娅救回的這個小姑娘也很有印象，他想喚回對方意識，卻猛然在那雙青色的眼睛中，看到些微未曾黯淡的紫色。

“艾俄……羅娅？”

謝經年整個人僵在原地，無法再次開口。

時間無法被沖破，但是靈魂可以。

懶惰的代理人在最後關頭，将自己的身體以獻祭的方式奉獻給她的神明。

于是身軀破碎的神明，得以在懶惰代理人的體內重生。

而少女的靈魂，卻随着碎掉的時間，一同消失在海天合一的天地之間，海洋之上。

在那無人能反應過來的時間裏，少女伸出手，完全以本能，完成了這樣的壯舉。

艾俄羅娅伸出手去，青色的人面流風在她的手中彙聚。

那是她的代理人的共鳴。

地海親自出手的災難中，信徒粉碎了靈魂，神明失去了身體。

今天的更新也提前更一下，晚上要補課，怕收手機（繃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