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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醬菜既要做得好,又不能拖太久耽誤了容妃吃用,很考驗功夫,容惠幾乎日日除了去太子妃那裏請安,都是鑽進小廚房幹活。
一連做了三四天,才算是把兩道小菜備齊了。
她也不貪多,盡管容惠的拿手菜真的不少,但是結合容妃的口味,容惠最終精心選了一道“酢辣子”,是用新鮮的姜辣蘿蔔、梅子姜等經過秘制,密封在壇子裏使酒化了的,吃起來鹹香并且帶酒香。
另一道是“香蘿蔔”,其法是“切作骰子狀,鹽腌一宿,曬幹,用姜絲、桔絲、莳蘿、茴香,拌勻煎滾。”
兩道小菜皆不是稀奇難做的,在家鄉新野幾乎是家家飯桌上都少不了的,又做成不費時間,容惠本意也不是為了炫耀廚藝的,故而做得十分得心應手。
等她做好後,也沒有故意着人特意找太子傳話,而是将兩小甕醬菜交給了三寶,讓他尋人交給太子身邊的管事陳立。
“娘娘,不若讓三寶傳個話便是了,何必這般?”
魯嬷嬷有時候覺得看不懂自家良娣了,看着也不是個愚笨的,但是內院争寵到底是大事,豈能這麽耿直純善?
後院的諸位侍妾,無一不是想找機會在太子殿下那裏多得幾分青睐,卻傳個話都求告無門,現在她們家娘娘好不容易有了機會了,怎麽卻輕易放過。
若不是礙于身份,魯嬷嬷真的很想搖醒容惠,太子的寵愛多麽珍貴稀薄啊,機會稍縱即逝,更該抓緊每一個時機,這樣才能早早得孕皇子,鞏固地位。
“娘娘病着,我既在殿下面前得了話,便該好好做事才對。”
容惠笑笑,随口安撫道。
她不怪魯嬷嬷急功近利,這在宮中本是尋常而已,只是容惠自有考量,借着杆子往上爬這種事大家都能做到,但是捷徑并不是好走的。
比起按照自己的心思做事,容惠反倒覺得合太子殿下的心思更是難得多。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與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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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容惠跟着兄長們念書時,先生教導過的話,她一直沒有忘過。
不僅時時揣量,更是作為自身的準繩。盡管她要的不多,但是她得付出良多。
因為各色物品一應俱全,除了兩甕給容妃的小菜,容惠還在廚房的菜窖裏暗自又放了幾壇,是準備預留給自己慢慢吃的。
醬菜現吃固然鮮脆可口,可是放一陣子再吃卻是入味得多,若不是時間來不及,其實最好還是多放一陣子才好吃的。
只是這批醬菜她本是為容妃做的,反倒是自己吃的比送給容妃的還好,卻是有點不太像話。
因着這點小心思,容惠也沒有聲張,只把壇子放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盡管有了小廚房,但是容惠平日還是照常吃膳房的菜,內府的人東西照樣送來,她卻也不再收了。
身邊的人都不解,但是容惠卻覺得人貴有自知之明,有道是德不配位,她現在也還不是用得着小廚房的身份。
不該做的事,哪怕沒人說,也該自己主動拒絕,這樣才不會将來有人借機生事。
而且容惠內心一直覺得,這幾日的狀态,有點太安靜了,安靜的讓她有點心驚肉跳之感。
這些天她的院子裏鬧出的動靜太大,畢竟那日內府的黃門一趟趟的運東西無不落到別人的眼中,稍一打探便知道是容惠院裏設了小廚房。
這種特殊待遇更是獨一份的,衆所周知的太子一向在女色上淡淡,對身邊的女人如此大手筆也是從未有過的。
所以上從太子妃徐氏,下到陳氏、韋氏三人,都是各有心思的。
加上之前容惠被膳房頻頻為難的事,大家便都覺得是容惠主動在太子那裏說了什麽,才得來這樣的特殊待遇。
總之目前來看,容惠受寵是坐實了的,故而不管之前內府各勢力是如何做打算的,一時之間都消停了起來。
但是有些小的細節,總還是能落在人眼裏的。
過去給太子妃請安時,都是她早早在路上等着陳氏和韋氏,現在容惠一出現在路口的抄手游廊上,就看到了陳氏和韋氏也聯袂而來。
似乎是早就在那裏等着,看到她出現,陳氏便臉上盈滿笑容的過去,主動挽着容惠親親蜜蜜的說話,一向清高的韋氏縱然不屑如此低頭巴結容惠,但也不再下巴高高揚起的看着她了。
“要我說,妹妹該好好跟太子告上一狀才是……膳房那些人是聽哪個的指派才做出那等缺德事的,可得好好查查,不然妹妹如此受寵,總有那等看不得人好的要使絆子……”
一早容惠去給太子妃請安的路上,便遇到陳氏,陳氏偷偷拉着容惠反複念叨着。
看着容惠得到好處,但是太子妃也沒有什麽損失,陳氏只以為是容惠膽小怕事,光知道讨東西沒敢告狀,因而不懷好意的拼命撺掇她。
“這哪是妹妹我能說的着的……”
容惠自然知道陳氏暗示什麽,因而只是低頭嘆息,一副柔弱憂愁的樣子。
她身上并無寵妃派頭,氣質本就溫婉清麗,并不易讓人産生敵意,加上到底身後沒什麽家族勢力做依仗,因而陳氏和韋氏倒也沒有對她排斥之意。
加上她們也打聽出來宮裏宮妃病了的消息,結合之前的情形,估摸着是容惠借着容妃的關系又在太子那裏搏寵乞憐,順勢表現一番的。
不管怎麽說,人家到底還有容妃這個靠山的,不管是看在容妃的面上,還是看在表妹的份上,總之總還是容惠得了實惠的,她們便不能小觑。
“聽說你在做小菜?我乳母那也有道方子的,回頭你試試……”
因為容惠院裏的動向瞞不了人,韋氏主動和顏悅色的對容惠道。
她和陳氏嫁進東宮也将近一年了,她們本是先容惠半載來的,卻毫無建樹,反而不如容惠這個鄉野出身的村姑。
縱然心裏不平,韋氏也不想繼續幹熬下去了,扒拉不住太子,總要走一走別的路。
她是想着容妃不喜太子妃,未必不喜她們,縱然有容惠這個親侄女在,往容妃這邊靠,總也是做出個姿态來,不管是容妃還是太子,萬一得了眼,她也能有個機會。
看着韋氏都請搞不下去了,陳氏更是不甘落後,親親熱熱的約好要去容惠那裏坐坐,話語中更是暗示,她娘家表哥便在宮中禁衛中做統領,有渠道可以幫容惠聯系容妃。
有這二人不斷地搭話,容惠的腳步也不得不放慢些許,三人到太子妃徐氏的宮中,便比平日裏晚了片刻。
而且是三人都一齊晚了,縱然太子妃徐氏有些不快,但是說到底她們也沒有錯過時辰,便只能一齊放過。
天氣越加冷了,徐氏殿裏的熱茶也換成了八寶姜茶。
“容氏倒是個妥帖的人,一向得容妃娘娘的寵愛,想必吃了你做的小菜,娘娘的病很快就會好轉了吧……”
容惠院裏的人今天去找了陳立的徒弟,這事兒不到片刻便報到了徐氏這裏,因而徐氏主動提起來這茬,看着容惠的眸色深幽。
“妾無甚大用,只會做點小菜罷了,有機會能為娘娘分憂,也是妾的福氣。”
容惠垂眸,柔柔的回道。
“呵,看這乖巧的小模樣多讨人喜歡啊……”
徐氏知道容惠一向是個滴水不漏的,更恨她心機深沉,便指着容惠對陳氏和韋氏笑道。
陳氏和韋氏也幹笑着附和,容惠假作羞怯的垂頭不語,一時場面也算是妻妾相合了,只是心裏的波瀾倒是各人飲水自知。
陳氏和韋氏知道太子妃在挑撥她們的關系,目前三人中僅容惠自己得寵,她們自己當然不快,但是比起太子妃徐氏一家獨大,她們也想有個能和徐氏分庭抗禮的。
否則便是按下了容惠,無人出頭,她們也只能被徐氏壓在手心裏,反而若是容惠能和徐氏鬧起來,她們說不定還能有點機會。
兩人都不是傻的,徐氏也不指望只言片語的就能挑唆她們幾人狗咬狗,說了幾句便也住了。
當初容惠還沒進宮,徐氏便格外不喜她,總覺得她不是個省油的燈,如今果不其然,論相貌家世,容惠不過是幾人中墊底的,偏她就是在太子面前挂上了號。
夫妻多年,徐氏和太子鬧過也惱過,最初也是琴瑟和鳴舉案齊眉過的。
就算是徐氏在幾個女人先後進府後就已經看開了,但是作為曾經太子身邊唯一的女人,又是發妻,徐氏總覺得自己的地位不容動搖,在太子心裏是特別的。
直到容妃生病,太子沒有先來找她,反而是去了容惠院裏,一切都安排好後才讓人告訴了自己。
過去太子會後院,總是會先看看大郎的,順便他們夫妻也說說話,如今因為容惠,太子竟然打破了慣例,足以讓徐氏如同被侵入領地的狼般警覺起來。
本來徐氏最忌憚容惠的地方,就是她哪怕再提不起來,也總還是太子的表妹。
哪怕這種窮親戚并沒有什麽好提起來的,更說明了容妃出身的不堪,偏偏她就是在太子那裏挂上了號,因而徐氏待容惠是輕不得重不得,礙手礙腳。
現在容惠一步步的緊逼,宮裏還有容妃虎視眈眈,徐氏睡覺都得懸着心,生怕自己松一口氣,她和大郎就被這姑侄倆給逼到絕路上。
有些事,不是她想做的,而是她不得不做。
徐氏喝了口熱茶,背後依然覺得冷到了骨子裏。
從太子妃徐氏這裏出來,陳氏和韋氏都去了容惠那裏閑坐,尤其是韋氏,還真的送來了方子,是一道“如意卷”。
這道小菜做法複雜,又是韋氏家族百年前獻上的宮廷禦菜,素日并不外傳,也是韋氏的陪嫁之一。
禮物說輕不輕說重不重,容惠偏又推拒不得,十分無奈。
待她們二人走了,容惠立即寫了兩張小菜的方子送到韋氏那裏。
韋氏的心思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就是知道,她才覺得燙手,拿人手短,她若是在太子和容妃那裏做了這道菜,總要提一提韋氏的,這邊是韋氏的用意。
韋氏有心投誠,卻不是向自己投誠,偏容惠也做不得任何人的主,況且此事于她一點好處都沒有,她又不是真心想要在這後院拉幫結派和太子妃徐氏頂着來。
偏偏徐氏和韋氏她們都想把她架在火上烤,便叫人無所适從了,最壞的結果,便是兩邊都得罪。
“哼,不知好歹!”
收到容惠的所謂回禮,韋氏一把将那個木盒擲到了地上,惱怒不已。
便是知道容惠一個出身低微的村姑混到如今的位置,定然是極有城府的,但是眼下她真的拒絕了自己,韋氏也十分的不快,覺得自己被下了面子。
“有什麽好張狂的……”
韋氏只盼着容惠摔個大的跟頭才好,她放過容惠徐氏也不會讓她好過的。
晚上,劉承瑞和幕僚一起讨論完國事,又是披星戴月的回到後殿。
天冷起來,人便也格外的疲憊,他本來不想進後院的,但是想到後殿裏孤衾冷枕的,便有些提不起精神。
明明是素日裏過慣了的日子,突然間便覺得寡淡的讓人毫無期待,捏了捏眉心處,劉承瑞擡步進了後院。
魯嬷嬷一直擔心容惠辛苦了幾日在太子殿下那裏卻顯不出功勞,做了無用功,如今看到太子殿下又來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容惠心裏也略微有點驚訝的,最近太子殿下到自己這裏來的頻率,着實有些多。
“這是什麽?”
走進燈火澄明的屋子,裏面氣息溫暖帶着一絲淡淡的甜,劉承瑞長舒一口氣,端起容惠奉上的茶,卻是和之前喝的完全不同。
“是茶粥……”
容惠淺淺笑着,聲音軟糯的介紹起來。
宮裏冬天一般都喝銀絲水芽或者密雲龍,這兩種茶都是宮外千金一兩的好茶,自然是珍貴難得的。
但是前段時間容惠被內府為難時,他們便拿陳茶糊弄,容惠便用陳茶自己做茶粥喝。
所謂茶粥,便是茶湯煎出汁後填上香料和米熬制,以湯色雪白為佳,容惠看過的一本前朝孤本裏提過,但是具體的配方已經失傳了。
索性她如今閑來無事,又一向心靈手巧愛琢磨,便親自一道道的試着配方,自己折騰出來了。
如今境況好轉,有了三寶,容惠院裏的份例再也沒有被糊弄,所以現在茶粥裏放的是特意向內府要的老白茶。
老白茶是宮外常喝的,并不如銀絲水芽珍貴,她讨要時內府便很痛快的送了來。
“竟還有這等茶!”
劉承瑞聽了一段娓娓道來的小故事,輕綴一口,只覺入口有糧食的醇厚和茶的俨然,格外的适口。
容惠說的時候自然隐去了被內府為難這樁事,只說了自己研究調配這茶粥的過程,劉承瑞也是個好讀書的,只是平日裏沒什麽時間讀閑書,喝着茶,又和容惠一道讨論起這孤本來。
這般松松散散的喝着茶,又愉快的閑聊了一陣,劉承瑞只覺得周身暖洋洋的舒暢,燈下美人如玉,軟糯的比元宵節的糯米團子還要可口可心。
這般想着,劉承瑞還真的有點餓了,似乎那碗茶粥徹底的打開了他的胃口。
而且容惠院裏便有小廚房,做個夜宵也方便,劉承瑞便吩咐宮人做兩個小菜。
容惠想到太子殿下方才允諾要送自己兩本前朝的孤本,便覺得自己要投桃報李,輕咬貝齒猶豫了一下,便親自去廚房,挖出了預留自己吃的小菜。
劉承瑞也沒多想,只當她做的多了,很給面子的各嘗了一下。
他一貫不愛吃醬菜的人,如今挾了一口卻意外的清脆爽口,并不像宮裏膳房做的醬菜那樣味道重,反而是時令鮮菜的口感。
“原來這便是你家鄉的小菜?”
今日容惠讓人送來了做好的小菜,這事兒劉承瑞自然是知道的,他轉手讓人送去給容妃,只盼着她趕緊病好,不要借機生事而已。
如今嘗到了同樣也是來自容妃家鄉的這口小菜,容妃的身世劉承瑞是知道的,縱然沒有看不起她的出身,卻也從來沒有關注過,如今劉承瑞突然莫名間産生了一種想法。
若是容妃沒有進宮,嫁給了鄉間普通的男子,那麽他或許便也是鄉野的普通後生,人生的際遇是多麽神奇呀。
偏偏容妃轉了一道彎,于是宮裏多了容妃,鄉間少了容氏這樣的女子。
只是 ,不管他是什麽身份,眼前的女子都還是他的表妹,眼前的人,便是自己一切的不确定裏唯一真實的存在。
若自己是尋常的鄉下後生,大概也會娶了青梅竹馬的表妹。
容惠,定然會是賢妻良母吧?
命運轉不轉彎,自己是什麽身份,在眼前人面前,似乎都不太重要了,劉承瑞不知道這種感覺像是什麽,他迄今為止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争取到的。
而容惠,是唯一他沒有争取過,卻送到他身邊的,踏踏實實屬于他誰也搶不走的。
見太子殿下似乎對新野産生了點興致,容惠便也挑着講了講家鄉,只覺得今晚太子殿下的目光,似乎格外的溫柔。
第二日,容惠去太子妃那裏請安時,本就做好了被幾人擠兌的準備,卻沒想到實際比這嚴重很多。
“容氏你可有什麽話說?”
容惠一踏進大殿,就見徐氏似乎早已等在那裏,她身邊的嬷嬷立即着人将容惠推搡着架住,告訴她昨天容妃娘娘吃了容惠送的小菜,夜裏便上吐下瀉病情加重了。
轉眼間,一個謀害宮妃的罪名便落在了容惠頭上。
終于回來了,回歸正常了。之前家中有事,本來帶着電腦回去的,但是照顧人實在沒時間,對不住大家啦。
新鍵盤早就到了,今天才能開始用,手感還行,希望手速爆發啊。